第二章 拜寿
沈岑在二龙山一直住了三四⽇才走,临行之前他千叮咛万嘱咐,又是留地址,又是赠路费,劝四爷一定要去广州去投奔⾰命人。送走沈岑之后,我心中开始活络,便说道:“四爷啊,二龙山起兵反清现在来看是不太可能了,倘若我真能像沈叔叔所说,刺杀一位清廷要员,甚至了解了宣统皇帝,也算是⼲了一件惊天的大事,让‘主民’、‘自由’早早在国內落地生,到时候刘家所犯的过错⾜可以功过相抵,静⽟的病情也能够痊愈”四爷听罢満脸欣慰说道:“知焉啊,凭你这句话,四叔就没⽩疼你,不过要暗杀封疆大吏哪是那么容易的事?稍不留意脑袋就得搬家,临死之前还要受到一番磨折。除此之外,你的武功也远远不够,迄今为止,我只教你一些基础的硬功,暗杀更讲究的是对击、暗器、轻功等软功的研习”
我听罢忙说:“那您就教我软功”四爷头摇叹道:“我师⽗当年的确教过几个悉软功的徒弟,只是软功在当时多为采花贼所精,属于‘下三门’的东西,因为它深为绿林人所不齿,所以四叔当年也不曾学过,如今又怎能教授于你?”我一听自觉得非常怈气,也就不多问了。
此事又过了半个多月,⽇子眼看就要到了宣统二年的年关。四爷在一天晚上突然将我召进一间屋里问道:“知焉,为了静⽟你当真可以舍弃一切么?”我答:“那是自然,静⽟是我的未婚”四爷微微点了点头说道:“知焉啊,掐指算来你也与我们生活了好几个年头了。四叔今天不把你当外人,咱们就好好探探破咒的事。拾陸K!自从半个月前你沈叔叔来劝我⼊伙,这些天我每夜都无法安然⼊睡,我倒不是为了什么建功立业,我只盼能够做上一件惊天的大事,用我们刘家后人之功去抵先人之过,最终解放了我们刘家,也成全了你和静⽟这对苦命鸳鸯。不过如今二龙山上委实没有什么资历起兵,所以只能按照汪兆铭所说的法子做一个大案。四叔老了,学了一辈子硬功再想去学软功已然来不及,不过你还年轻,四叔于私来说,就盼着你能够拜得名师,学好软功,待⽇后建功立业,和静⽟二人和和美美地生活”我听罢忙答:“四爷,我也是这么想的,只可叹寻不到能教我软功的师⽗”四爷听后沉昑半晌,捋须答道:“这师⽗嘛,道不是个问题,就怕你受不得其中的苦,你是个京城的公子,自小没受过什么苦。俗话说:‘行百里者半于九十’,软功这门学问博大精深,倘若学你无法吃苦,不仅学不精通,只怕你的⾝体到时也要受得损害…”我听罢忙答:“四爷,这你却不必担心了,我说能受得其中之苦,就必能受得其中之苦,这几年的务农习武您也看在眼里了,我不也是⼲得好?倒是师⽗孩儿不知道您到哪儿给我去找”四爷听罢満意地点了点头,道:“有一个世外⾼人叫做‘独步寒江’封九公,他的轻功暗器均为武林中上三门的翘楚,他不仅是我师⽗的一个故友,而且是我的忘年之。每年正月十三当⽇,我师⽗的故友朋伴都会到哈尔滨的江门赴宴为他祝寿,我在想,这么些年了也不曾回去探望探望他老人家。此次我打算借此良机,一来回江门给师⽗贺寿;二来也能拜托封九公收你为徒”
我听罢点头应道:“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不过晚辈从沈叔叔和您的谈话中听说,好像您与尊师⽗一家曾经发生过许多误会,此番前去,咱们倘若惹出什么祸端出来就不好了”四爷听罢长叹一声道:“咳!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不过事到如今,这事情想不扬也不行了:三十年前,我刚及弱冠的年龄,那时候我无所事事,整天在关东的马市里面游,靠客拉卖马维持生计。当时有一个本地的马贩子,仗着自己年轻力壮去欺负一个老头,我当时也是意气用事,看不过去便和他吵了起来。哪知此人在当地欺行霸市已久,还没等我讲上几句,顿时就有三四个野夫一齐上来揍我。当时我是以一敌三,虽然⾝体还算健硕,可用的始终都是些没门没派的把式,在打斗中,我的头被他们击伤,最后斗得満脸是⾎。就在我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方才被人欺负的老头竟然出手如电,三招两式便制服了先前的几个威猛汉子。
我躺在原地被吓得目瞪口呆…关东胡子响马的武功我见过,即使是最厉害的也没法有他一半的武学修为,这样的世外⾼人受辱凌为何还要装怂呢?我愈想愈不明⽩,想着想着就因为失⾎过多昏厥过去。再醒来时,我发现自己正⾝在一座豪宅大院之中,⾝边除了那个老者还有一个小伙和一个姑娘。老者见我醒来便把此中的经过告予我知:原来救我生还的老者乃是一个世外⾼人,他的真名叫做⽩靖锦,绰号叫做‘江门老祖’,他此次去吉林乃是参加一个老友的葬礼,在回家的途中,他偶在马市相中一匹⽩马,便开口向马贩询问价目,哪知马贩良心尽失,先报低价得老祖掏钱,而后又蛮横抵赖死不承认。江门老祖听罢怒火中烧,无奈老友刚刚病逝,⼊土未安,江门老祖为了顾及老友脸面就想暂且忍了,恰巧我经过此处仗义执言惹来一场恶斗,他才最终看不下眼出手对我相救。
后来我在那间深宅大院中养了一个月的伤,通过与别人谈话询问我才知道:我躺的地方是江门老祖在哈尔滨购置的宅院,此宅名字就叫做‘江门’。在他⾝旁的两个年轻人,男的年方十八,叫做⽩君源,是他的独子;女的年方十六,叫做邵瑾怡,是他小姨家的女儿。按照江门老祖最初的打算,他本想等我伤好之后给我些银钱遣我回乡,但此时我心中已然非常留恋这个不错的环境,于是便苦苦央求与他,求他授予我武功待⽇后像他一样除暴安良。江门老祖为了此事考虑再三,最后他见我品确实不错,外加那对兄妹替我求情,他才便破格答应收我了作为第二个徒弟。
此后我便在江门扎下了,我虽然年长⽩君源几岁,但他⼊师学艺远早于我,所以我仍要唤他为‘大师兄’,邵瑾怡虽然一直没有拜⼊江门,但我们却都喜唤她做‘小师妹’。师⽗在收我之后,在武功方面对我毫无保留,让我和⽩君源一起起居、练习,吃住都在一起。
这⽩君源系出名门,若论天资基础,无论领悟能力还是对招式的理解都继承了他爹的⾐钵,他若肯下得一番苦功,⽇后必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成为比他爹更加有名的绿林⾼人。无奈此人生非常懒惰,当有他爹在场的时候,他练得比谁都要起劲;待⽩老爷子庇股刚一离凳,他马上就松懈下来。练武人素来讲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最忌讳的便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玩那些花拳绣腿的东西。几年下来,我俩的武功已然逐渐拉开了档次,我几乎可以用独臂单腿就能击败⽩君源,而邵瑾怡此刻的心也逐渐由他那个不争气的表哥转移到我的⾝上。
而后师⽗又接连收了三、四、五三个师弟。其实这几个人都是师⽗老友的儿子:三师弟就是前些天来访的沈岑,四五师弟乃是一对双胞胎,名字分别叫做欧⾕明和欧⾕亮。话说这三师弟沈岑是个和我一样直言快语的人,我俩在学艺那几年里一直好,而那对双胞胎兄弟却工于名利,为了讨得大师兄⽩君源⾼兴,屡次兴风作浪,极尽挑拨离间之能事。后来事情的矛头终于转到了我和小师妹的⾝上,我俩在一次月下漫步途中正被欧兄弟逮到,⽩君源在得知此事之后暴跳如雷,当晚就扇了我几个耳光骂我臭不要脸,还不许接近小师妹,我碍着⽩老先生的情面也就让着他没有还手。⽩君源在打完我之后怒气未消,又去了內宅痛骂了小师妹一顿,小师妹自小一直被这些兄长宠爱,哪受过这种委屈?此时此刻,她对⽩君源最后一点的希望也全破灭了,几天之后,我和她一起从⾼墙之內翻出,趁着月黑风⾼逃出黑龙江,跑到吉林的二龙山上当起了胡子”
四爷说罢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年来,我和小师妹就是因为大师兄的原因一直也不敢回去探望师⽗一眼。后来我在二龙山逐渐混上了一点地位,便忙于练也就忽视了她。直到十几年前,我无意中听见手下酒醉私议,说我的擢升实为她与大寨主觉睡的结果,我当时将信将疑,但心里早已如锅中的开⽔,开始翻沸不止。为了验证事情的真伪,我特地在外出间隙偷溜回来,哪知竟将二人捉奷在,我当时气撞顶梁,一怒之下便夜杀了奷夫妇,抱着闺女从二龙山上跑下去了,为了怕人报复,我令舿下的红马一连跑了一天夜一,直至到了抚松县才隐居在小村之中栖⾝。
时至今⽇,若不是沈岑前些天来访,我已快要忘记这段伤心的往事,更无暇关心我师⽗他老人家⾝体如何。这些天来,我思前想后、夜不能寐,越想越是觉得对不起师⽗他老人家,于是我便打算今年师⽗借寿辰之机,一来去好好去拜一拜我师⽗;二来也好帮你觅一觅‘独步寒江’封九公的踪迹”
听罢四爷一番叙述,我不噤对四爷此行的安危着急。四爷却苦笑一声答道:“挖苦也好,羞辱也罢,反正那都是我该得的,此番前去,我也算是还一份感情债了”我又问:“祝寿贺喜需要大份的财礼,咱们现在守着一份空山,是靠天吃饭的普通农户,又去哪弄银子给他备来那财礼呢?”四爷答道:“这倒不愁,咱不还有威廉斯从定陵挖出的三件宝贝么?依我的想法龙冠和凤冠咱们暂且留着,那颗夜明珠就拿出来当财礼送给他吧”我寻思片刻,心中虽有不甘,但却又想不出其他更加⾼明的办法,最后也只有默默地同意了。⽇子一天天地过着,不知不觉地,宣统三年的太终于升了起来。又过了七八天,四爷已然从山下带来三匹⾼头大马,算好路程准备出发了。
临行之前,四爷除了将龙凤二冠蔵于山中秘道之外,还给静⽟化了个公子哥的男儿妆。我理解他心中的想法,我和四爷二人都去了黑龙江,于情于理都不能把静⽟一个女人孤孤单单地留在此地,而二龙山与江门有几百里之遥,踏上了黑龙江之后,那就是进了别人的地界,搞不好杀剐存留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古语常说:‘红颜祸⽔’,历来女人都是祸患的苗,更不用提是静⽟这般绝代美女了,反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来得省心。
四爷在內室给静⽟打扮了许多时间,直到有一个多时辰这爷俩才从门口里一齐出来,静⽟这拂帘一出,我的双眼几乎都要爆裂开去:这还是那个倾国倾城的女人么?眼前的‘他’右手持扇,周⾝上下已然没有一丝往常的娇柔之气,举手投⾜反而透出一股俊美少年的翩翩英姿:只见她的一袭青丝尽蔵在⽩⾊纶巾之下,⾝着青布长衫,下穿灯笼紧,脚下蹬着一双靸鞋;再看她的脸庞,待胭脂粉黛除掉之后,一张瓜子小脸将她衬得分外俊俏精⼲。静⽟在四爷这一番悉心打扮之下,哪里还像是一个花样女子?分明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
静⽟将手中的扇子‘唰啦’一挥,冲我笑道:“刘兄别来无恙否?兄弟我给你施礼了…”我忙躬⾝相搀答道:“小兄一向不错,但不知木兰兄弟哪⽇才能对镜贴花⻩呢?”二人说罢,爷三个一齐大笑。四爷赞道:“你们两个刚才这出戏演得不错,在出发以后你俩就以兄弟相称吧。还有,静⽟这个名字也暂且不要叫了,先叫‘静润’为好,这样称呼一来不容易惹人起疑,而来万一咱们自己人叫错了,也好顺势改口”三人听罢均觉得此计甚妙,就都牢牢记住了。
翌⽇,三匹⾼头大马载着老少三人跨出二龙山,望着周遭荒凉的景致和民不聊生的惨状,我不噤在心中感叹了良多,愈加想要赶快到江门拜见封九公,完成刺杀清朝庸帝的宏愿。三人一路晓行夜宿,并无闲话,这一⽇我们终于踏进了哈尔滨城內,四爷掐指一算,今天恰好是正月十二,由于此地距离江门已然不远,四爷也不着急,索就近找了一家客栈和我们一起吃过晚饭闭目养神。又待了一天,时候终于是⽩老爷子的寿诞之⽇,爷三个上街买了一大摞寿桃果糕去往江门。
也不知是因为年关的缘故,还是因为⽩老爷的寿宴的原因,江门附近的民风大改关东诸地颓废的气势,竟显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街头来往的车马络绎不绝,都在争先恐后地往江门的方向跑,四爷悄声与我说:“⽩老爷子在年轻之时广天下朋友,这些都是来自国全各地赴宴拜寿的客人”我在心中暗暗赞叹⽩老爷子的人格魅力,不噤对他的样貌谈吐更加感了趣兴。
待到⽇上三竿的时候,我发现四爷的面⾊逐渐由⻩变红,由红变青,心中自知江门就在眼前。果然行了不到半刻,眼前现出一座无比大巨的宅子出来。不得不说:这宅子与面积庞大和气势恢宏,单单门前的一对石狮⾼有六尺,显得比府衙大门还威风几分。三人见状也不多言策马从偏门进⼊,守门人以为我们是前面押车随行的护官,也没有深问,便把我们放进了大院之中。三人下马,将丝缰栓于旁边的樱桃树上。
三人刚栓完马,还未等回头的一个间隙里,⾝后突然传来一声怪气的叫声:“哎呦,我当是谁,原来是风流倜傥的二师兄啊…也不知二师兄今次又想来骗那家的⻩花闺女”另一个与前极为相似声音接道:“贤弟你说得不对,现在的⻩花闺女都是二师兄的儿子辈,二师兄即使再不要脸,也不能拿自己的晚辈开刀吧?”第一个声音又答:“那可不一定,嘿嘿,嘿嘿”我听罢这顿挖苦讽刺自是怒火中烧,急忙甩脸向声音方向观瞧,原来在我们⾝后正站定两个四十多岁的黑⾐汉子,他俩从头到脚,除了说话的声音有些细微的差别之外,其余几乎没有一处不是一模一样。四爷听罢呵呵一笑,道:“四师弟、五师弟的言辞较之二十年前更加尖利刻薄了,没见识过你们俩的一时恐怕还真难以适应,幸亏愚兄我在二十年前就已经领教过了,受教,受教!”两兄弟一听自己的挖苦不仅没有伤害到四爷,反而被四爷巧妙的以守为攻,均显得甚是气愤。站在前面的先说:“姓文的,你有种,二十年前你犯了江门的戒条,天下的英雄通缉,今⽇竟还敢自投罗网,老子告诉你,你莫要嘴上逞強,你若真的有种就在这里等着,我即刻就向师⽗和大师兄回禀去”
四爷听罢微微一笑,道:“四师弟放心,我既然来了,就没想过完完整整地回去”那人听罢,有些半信半疑,又对这另一人道:“二老,你暂且先在这儿看住他们,可别让他们跑了,我这就去找师⽗和师兄前来”另一个用眼睛扫了扫四爷,眼神当中流露出些许惧怕的神情,便答:“速去速回”
四师弟撒脚如飞地去禀报暂且不提,五师弟单手按着剑柄,却如临大敌一般立在门房旁边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不远处络绎不绝的人群不住在⾝旁穿行着,车上帘笼频起,不时有人向这方投来好奇的眼光,当眼光碰到四爷的时候,有的变成关切,有的化为不齿,更有不少人对我们指指点点,窃窃私笑。不一会儿,那四师弟终于风一样的赶了回来,五师弟一见哥哥回来,深深呼了一口气,又将手从剑柄处撤下。
又过一会儿,一个中年的汉子头赶来。只见他着一副中上等的⾝材,团脸,宽肩,一双虎眼,蒜头的鼻上稍稍有些红的酒糟,嘴生得倒是不大,一抹八字胡并分左右。让人觉得若把他算做是个书生,混多了分英武的精神;若把他算作武者,却多了分儒雅的气质。四爷见此人前来,赶忙一躬扫地,道:“罪人二师弟给大师兄施礼了!”此人嘴巴歪了几歪本想发作,但他一见四爷姿态谦卑,便也只好收回恶状,不冷不热地撇出一句:“姓文的,你甭跟我来这套虚的,咱也不是第一天相,我没那么健忘,二十年前那套旧账本我还替你记着呢”四爷起⾝答道:“师弟少时年轻气盛,悔不该办了那件错事,今⽇我来一是给师⽗他老人家拜寿贺喜;二是给大师兄及师门一个代”大师兄答道:“好!有种,既然你不怕门规处置,那就随我一同前来去见师⽗,请!”大师兄一抡膀子在前头带路,四爷也不畏惧,携着我和静⽟不卑不亢地走在后面。
穿过道道人丛,不消一会儿我们便跨进了中跨院,只见这间豪宅真是气派非凡,不仅房屋盖得比一般人家⾼大许多,单单一个中跨远的面积就⾜以让关东的土绅财主汗颜,院中分东西两侧各摆了二三十张大硕的八仙桌,即使按照每张桌上只坐八人来算整个院中也绝对超过四百个人,在院落当中铺着一张波斯的⾎红毯子,毯子上绣的精美花纹,房梁上吊着大红的绸缎,整间院落让人见了感到富丽堂皇又感到眼花缭,我和静⽟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院子,自是看得目不暇给、流连忘返。
那大师兄带我们穿过宴席桌椅,兀自登上中间的红地毯上,我的视线也跟随他向前延展。只见地毯的尽头是一把虎⽪大椅,在大椅之上坐定一个年迈的老者。我细细打量这位老者,只见他头系红纶,⾝着红⾐,⾝形不⾼,二目矍铄,看年纪虽已过了耄耋之年,但浑⾝上下依然显得精气十⾜,丝毫没给人以老态龙钟的感觉。大师兄走到椅前向上深鞠一躬,道:“爹爹,二师弟来给您拜寿了!”老者闻听先是一惊,旋即扭脸向底下观看,四爷见状赶紧上前几步跪倒在红地毯上道:拾陸K!“师⽗老人家在上,不肖弟子文景鸿给您磕头了,孩儿谨祝您福如东海长流⽔、寿比南山不老松”老者看罢沉昑半晌,想来必是思绪翻涌,在考虑如何应对四爷的拜谒。四爷见老者沉默不语,急忙又把我和静⽟也拉倒跪下道:“两个孙儿文知焉、文静润给师祖见礼”老者本在上不答给四爷个下马威,但四爷此番拉上孩子,倘若老祖再不开情面,就让老者徒显得襟过于狭窄。良久之后他终于长叹一声,微微点头道:“景儿,你起来吧,孙儿们也起来吧!”
三人起⾝将毕,⾝后忽然又有怪声传来,我一听正是先前的四师弟,只听他说:“给老爷子拜寿可不能空着手来,你又带了什么样的贺礼?”四爷听罢忙从我手中接过事先包着的锦布小匣子道:“孩儿送师⽗一颗‘万年长青夜明珠’,祝师⽗的晚年如这珠子一般长明,亮彻武林!”说罢,大师兄便上前来将那锦盒接过准备呈上,就在他行至半途的时候,先前的四师弟竟然在前面兀地一扑,大师兄也不躲不闪,四师弟的袖子正好刮在锦盒上面,只见锦盒就如一片秋⽇衰败的树叶一般,顺着大师兄的壁上飘落下来。我和静⽟一见全都被惊得目瞪口呆,片刻之后只听见锦盒‘哐当’一声滚落在地上,那颗珠子借着冲力从盒中一通翻滚,直骨碌到西侧的一排桌子底下。
四师弟随即起⾝笑道:“唉…喝多了,喝多了,人一喝多就是不太中用,就连走路都要摔跟头,咦?二师兄不是说要送师⽗一颗珠子么?怎么锦盒里面什么都没有哩?”四爷一见他如此欺人,直气得将牙咬得咯吱吱响,正当双方要剑拔弩张的时候,上面的老者却发话了:“君源、⾕明,你俩休要人太紧,赶快将景宏三人让进自家坐席罢”这时五师弟也道:“大师兄,师⽗说的极是,俗语说‘不能让一条鱼腥了一锅汤’,咱们今⽇也莫要让二师兄一家坏了宴席的大好气氛,嘿嘿…嘿嘿”
我三人被下人分别让进两处,四爷自是与他们师兄弟同桌,而我和静⽟两人则是紧挨着⼊了一张小字辈的席。待坐定后,我向四周扫视几眼:只见在我右边正有一个虎眼剑眉的紫⾐少年,细细看来他长的颇有几番⽩君源的味道,想必应是⽩老爷子的孙子,而在静⽟的左侧则坐定一个姑娘,此姑娘体态瘦削,五官却生的十分俊美,她⾝着粉⾊短衫,満脸挂着的都是天真烂漫的纯情模样。紫⾐少年见我们落座首先撂杯对我说道:“此席间数这位哥哥年岁最大,还要请他说几句话”我一听显得甚窘,便道“我…我叫文知焉,这位是我弟弟叫文静润,我…我们都是从吉林过来给⽩老爷子拜寿的”那少年听罢点头微微点头,笑道:“我乃江门老祖的独孙,名叫⽩昱思,小名念瑾。近几年有人和我说,这个‘瑾’字代表的不是别的,而你的妈妈的小名儿”那⽩昱思一番话落丝毫不感窘迫,倒是像有几分得意,而我和静⽟的脸上均被臊得绯红,只好草草应了一句:“怎么会呢”
⽩昱思说罢,又指着静⽟左边的粉衫少女说道:“这是我的表妹,名叫柳依桐,以后大家还要多亲多近才是”我和静⽟分别抱拳见过,粉衫少女也还以礼数。再往下紫⾐少年介绍的都是一些江湖中人的子子孙孙,什么张三李四王五赵我也没能详记住。⽩昱思一番言毕,⽩老爷子的寿宴却已经正式开始。众人开始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我们几个小字辈的也是一顿谈古论今,好一番大言不惭夸夸其谈。我偷眼向四爷的方向观看,只见四爷坐在席中闷闷不乐,正一个人在当中喝着闲酒,他对面的⽩君源亦是默不做声,只有欧⾕明、欧⾕亮两人不厌其烦地继续像个跳梁小丑般地奷笑着挖苦四爷,我心中不噤慨叹一声想道:“这老一辈还是不如少一辈的襟豁达”
众人正待吃酒之时,突听西侧有人惊呼道:“没错,这委实是那颗珠子”⽩君源见有异端忙起⾝发问:“费兄,你说得是什么珠子?”只见西侧站起一个怪异的老者答道:“⽩兄,刚才文兄所赠的那颗珠子果然是一件宝贝,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应该就是前朝万历皇帝最喜爱的‘五凤珠’”此人一语话落,直震得満院皆惊,许多人窃窃私议,不住地发出慨叹之声。怪异老者又叹了一口气道:“东西确是好东西,只是方才宝贝坠地,摔出一道裂纹,真是可惜,可惜…”⽩君源听罢连忙接过珠子,又转呈给了⽩老爷子,这次四、五师弟再也没谁敢扑倒,都是面面相觑地看着。
⽩老爷子擎珠看了许久,自言自语道:“看这质地,的确像是‘五凤珠’的模样,不过这东西自万历年起就蔵于深宮,景鸿又怎能够得到?”五师弟欧⾕亮接道:“师⽗,弟子倒听说‘五凤珠’乃是万历皇帝的最爱,早在他驾崩之时就随着龙冠、凤冠一起葬进了定陵里去,莫非二师兄在离别的这些年…竟成了鸣狗盗之徒?”⽩老爷子一听心中更是起疑,便问:“景鸿,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江门代代忠良,虽然不是什么达官显要,却也不能背负倒斗掘墓的骂名,你倘若说不清这珠子的来头,莫要怪师⽗无情,我今⽇就要将你们几个扭送道官府,让府台老爷替我清理门户”
四爷听罢就是一愣,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寿宴之上竟能卧虎蔵龙,将这珠子的来历解释的如此清楚,危急之下他也了方寸,一个劲地“我…我…”说个不停。就在这紧要的时刻,只见大门‘轰隆’一声被人踢开,自打中跨院的大门外纵进一黑一⽩两个人来。这两人的出现对我们可谓是雪中送炭,众人的注意力霎时就由四爷转到二人⾝上,全都甩脸向后观看。来人为首的是一个⾝着⽩⾐的妖冶女人,我对之打量一番:只见此人生得柳眉细眼、朱口红,一⾝⽩皙的⽪肤在浓妆粉黛之下显得更加滑腻,仿佛比初生的婴儿还要油⽩粉嫰。她的头发向上盘着,将眼梢⾼⾼吊起,不过她眼角几道斑驳的鱼纹还是向旁人出卖了她的年龄…大概有三十五六岁的模样。
女人踹开大门之后便施展陆地飞腾法在人群之中疾驰着,由于体态微胖,加之穿着举止有些轻浮,下坠的领口里面两团⾁乎乎的东西一纵一跳地上下翻滚着,直惹得周遭英雄好汉们看得呆傻痴愣,流涎不觉。在女人背后紧跟着一个黑⾐少年,他大约有年方十**岁,生得⽩面无须,⾝佩一把短剑。⽩君源见他俩闯进中庭跨院自是不能坐视不管,一纵深便由席间跃至女人跟前,拦路挡住道:“徐三娘子,今⽇是我⽗亲的寿诞之⽇,你切不可在此胡搅撒泼!”女人一见⽩君源怒道:“⽩大哥,怎么连你也骂我胡搅撒泼?你想想,我家男人就是在十八年前的今⽇与老柳家兄弟指腹为婚的。那时你也在场,怎么自从我家男人殒命之后,你们这些素以守信为本的侠客、剑客对此门亲事就甩脸不认了呢?”⽩君源伸手拦道:“徐三娘子,此中包含许多的误会,一时半刻我和和你说不清楚。你今天既然来了不如这样,先卖给⽩某一个面子⼊席吃酒,待我⽗的寿宴办完我再和你详细解释”
徐三娘子冷笑道:“⽩兄,我若卖你一个面子,谁又肯卖我一个面子?我今⽇来此,就是冲着关里关外的爷们儿全都在这儿,想让爷们儿们给我评一评理。待这些人走了之后,这院子不还是你们老⽩家的天下?到时候你们想赖便赖,想抵便抵,你莫要和我耍这些惯用的把戏”徐三娘子这一番话让⽩君源很是难堪,他本想仗着自己的面子镇住徐三娘子,却没想到徐三娘子本就不买他这份帐。眼下他是劝又劝不活络,打又生怕别人说他欺负女人,思前想后他都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兀自阻在徐三娘子⾝前发愣。
这时忽然在东侧站起一个老者,道:“徐三娘子,你不给你⽩兄一个面子,也不给老朽一个么?”众人甩脸向旁观看,只见这位老者⾝⾼八尺、气宇轩昂,虎背熊,煞是威风。⽩昱思在旁说道:“兄弟们,神风岛的张老爷子出面这事就无甚悬念了”我忙向⽩昱思问:“⽩兄,张老爷子是何人?这妇人又是何人?”⽩昱思答:“文兄,你第一次来当然是不知道了,我表妹的⽗亲,也就是我的姨丈柳先生,在十八年前曾与徐三娘子的丈夫魏叔叔一起来此贺寿。席间二人喝得⾼兴,便相互指腹为婚立下了一个口头约定,约定说道:‘二人若都得男儿,便拜为兄弟;若二人都得了女儿,就义结金兰;倘若双方子碰巧产下了一男一女,魏柳两家那就永结秦晋之好’此事过去一年有余,两家的子各产下了一个婴孩儿,这魏家产下的乃是眼前这个黑⾐少年;而我姨娘所生的则是依桐表妹,按理来说,我这依桐表妹最终是要嫁⼊魏家去做魏家的儿媳的,只是近些年来,江湖上对魏家渐起了许多难听的风闻。外加上魏叔叔在去年离奇⾝亡,这使得这份本来就脆弱的婚约更加经不起推敲。为了我表妹的终生幸福,我姨娘和姨丈二人经过长久商议决定,十八年前的口头婚约就此作废,魏柳二家也没有经过媒人下聘,所以婚约无效”
我听罢终于明⽩,心中暗想:“你⽩家口口声声骂四爷所作所为不讲究不地道,原来事情轮到你们头上时,你们也没有做得光明磊落,可笑,可笑!”我在心中一边想着,一边看着徐三娘子与张老爷子在台上争执,二人说了片刻,声音越说越大,⽩老爷子见徐三娘子依然不依不饶,便从虎⽪大椅上欠⾝离座,道:“魏家侄媳,老夫问你,你到底要我们⽩家如何才能満意?”徐三娘子道:“⽩老爷子,我徐三虽算不上什么贤良淑德,但也绝不是胡搅蛮的泼妇,我要的条件非常简单:那就是如常履行十八年前魏柳两家的约定,将依桐带走与我儿完婚”⽩老爷子听罢答道:“侄媳啊!十八年前的这桩婚事说来只是魏柳二子酒后戏言。它既无书面凭正,也不曾有媒人作保,这是其一;除此之外,老夫说一句实话你且不要生气,江湖上风传你谋害亲夫,虽然老夫不甚相信,但魏贤侄死了,不管你承不承认,他确是离奇地死了,而且你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为了依桐的全安,在此事弄得⽔落石出之前,老夫也不会让依桐随你走的,这是其二”
徐三娘子听罢哈哈大笑道:“好一个‘江门老祖’⽩靖锦,原来也是个护犊子的老匹夫。你口口声声说什么谋杀亲夫,现在看来也只是阻拦我领走依桐的借口罢了。其实不瞒你说,我徐三在来江门的途中就打听到,你的孙子⽩昱思正与依桐打得火热,看来老匹夫你拒我魏家亲是假,近⽔楼台先捞才是真哪!”说到此处,徐三娘子唰啦一声将宝剑菗出道:“儿啊,娘来你来开路,你快去将你的俊美人儿夺来”“是!”黑⾐少年答应一声菗出短剑直奔这桌前来。这时不得不说,众小方才因为饮得太紧,此刻已有三四个伏倒在桌上瞌睡,余下的我和⽩昱思虽然尚数清醒,⾝上却没有什么兵刃可以抵挡短剑。慌之中我二人一家抄起一只木凳直奔黑⾐少年扔去,那黑⾐少年见势袭来也不闪躲,挥剑对着木凳就是两刺,耳轮中只听见他的剑上‘嗤、嗤’传回两声,再一看时,那硬楠木所制的凳子竟已被齐刷刷斩为四截。
“好锐利的兵器!”我不噤在心中暗道。就在这一愣神的间隙,周围桌旁的英雄豪杰已然从惊变中清醒过来。有几个西北装束的汉子拽出大刀就要纵过来和黑⾐少年玩命,黑⾐少年一见情况不好,急忙伸手去抓柳依桐的⾝,那依桐姑娘当然不会乖乖就范,情急之下她站立不稳,一个趔趄竟然扑倒在她右侧的静⽟怀里。黑⾐少年扭脸一见静⽟女扮男装这份俊美,自是将她误认为是姑娘的表哥⽩昱思。一见到自己的法躺在另一个男人怀里,黑⾐少年妒火中烧,也忘了去抓依桐,剑就向静⽟头颅刺来。我一见此景,也不顾的什么危险后果,抬二臂就去夹黑⾐少年的剑刃…这一招本是四爷教给我的一个空手夺⽩刃的绝妙招式。只是少年手中这把短剑太过锋利滑腻,虽然我的双手已然将剑体稳稳夹住,但剑体在巨力的作用下转瞬之后便脫离了我手心的控制。短剑在依旧朝着静⽟的头颅方向挥去,不过经我方才的一挡,它的力道及方向均与同原先大有迥异,所以剑尖最终并没有伤到静⽟的头⽪,而是削掉了静⽟头上的一半纶巾。
纶巾一落,静⽟満头的青丝一坠而下,方才风度翩翩的美少年瞬时就变为了一个倾国倾城的俊丫头,黑⾐少年和⽩昱思一见均是一愣,被惊得目瞪口呆。我没有浪费掉这个机会,上面一晃,底下一个扫堂腿便将黑⾐少年放倒在地,⽩昱思和先前几个醉酒的小弟兄一见我制服了黑⾐少年,急忙抬脚踩在他的脊背上。徐三娘子一见儿子受俘,自是不能袖手旁观,情急之下她便想反回⾝过来搭救,这时回过神的老少英雄们又怎能留她造次?一位⾝披袈裟的老和尚跃上前来,擎出一双⾁掌就与徐三娘子战在一处。
不得不说,徐三娘子的武功在寻常女侠之中已算得上翘楚,他的长剑攻法也不知究竟师承哪路,每招每式都透着十二分的杀机。不过她对面的老和尚更是一名行家里手,仅凭一双⾁掌就能够保持住不落下风,二人战了七八个回合,徐三娘子因为救子心切,剑招愈使愈急,愈使愈慌,两三个回合之后,老和尚终于抓到一个空隙向她前心施了一掌。这时不得不赞叹她的巧妙,徐三娘子见自己已不能躲开,索张开臂膀,拿自己的二臂紧抓老和尚的肩膀,想来一个‘投怀送抱’,老和尚是受戒之人,徐三娘子的⾝子丰腴得紧,倘若真的抱住老和尚,那便是一个⽟石俱焚的后果:徐三娘子送了命,老和尚毁了名声。情急一下,老和尚连忙收掌变招应对,就这样又战了十几个回合,徐三娘子凭借着自己的无赖招式逐渐把老和尚得步步倒退。
旁边的欧⾕明看在眼里,气在心头。⾝形一纵便跃到老和尚近前喊道:“惠普大师,您若再与无聇的恶毒妇人战恐怕会中了她的奷计,毁了您的名节,您看这样好不好?您先稍事休息,孩儿替你和他过几招!”惠普大师一听欧⾕亮这几句话说得非常冠冕,既摆脫了烫手山芋,又下了台阶,正是求之不得,于是他急忙虚晃一招跳出圈外道:“你要小心”欧⾕明笑道:“我却不怕他那些毒的招式”一言说罢,欧⾕明擎剑去击徐三娘子,众人都在圈外看着,谁也不想以多欺少,落下一个欺辱女流之辈之名。
眨眼之间,二人就战了六七个回合,彼此的功力、剑法也都显露出来:徐三娘子攻势依旧凌厉,招法之中招招凶狠,式式置人于死地;而欧⾕明的剑招若有若无,若轻若重,看似飘飘渺渺,其实又杀招百重。两人又斗了三十四个回合,徐三娘子救子心急,虚晃一招,反⾝就逃走,欧⾕明怎能就此放过,自是剑紧紧跟来,就在这时,徐三娘子猛一回头,一直袖箭‘哧’地一声从她袖口飞出,说时迟那时快,耳轮中只听得‘噗’的一声,袖箭竟生生地刺进了欧⾕明的脸內。“哇呀呀…”欧⾕亮一见自己兄长受伤哪还能按耐得住,持剑就疯了似地去进攻徐三娘子,不得不说,这个欧⾕亮剑术的确要⾼出他哥哥一截,而且因为⾕明遭遇暗算,此时他也不用去装扮什么仁人义士,招招去攻徐三娘子的下三盘。
到了此时,徐三娘子已经方寸大,她抵挡不住欧⾕亮的凌厉攻势,可又不忍撇下儿子独自逃走,就在这犹豫不决的时刻,欧⾕亮掌得先机,剑尖化下为上,由下三路忽然转为上三路,徐三娘子猝不及防,被飞舞的剑尖一下刺进腹小。“呀!”徐三娘子哀鸣一声,通过这一剑,她终于觉悟到:今天即使再怎么战也无法救下儿子,倘若不走,可能连自己这条老命也要⽩搭进去。想到此处,她手臂一扬做了一个发暗器状,欧⾕亮自然害怕受伤,急忙撤剑一躲。这一闪一躲就给徐三娘子逃命的机会,她強忍着腹中剧痛,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擎着宝剑便向大门方向逃去。本来按照常理来说,院中站満了英雄好汉,断然没有让她逃走之理,但是此种有三个原因救了她的命:一来徐三娘子是一个女流之辈,这些关东大汉不忍也不屑置之于死地;二来,徐三娘子的丈夫在生前也是江湖上以仁义出名的侠客,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能将事情做得太绝;三来,这抢媳妇乃是魏柳两家內部的私事,外人也不好出头。
徐三娘子边跑边叫:“孩儿,你不必担心,娘自然要回来救你!”此言落罢,徐三娘子即夺门而出,不消片刻,她已踪迹不见。她走之后,一席人终于如梦方醒似地,一些人急忙上前为欧⾕明去敷金创药,另一些人又七手八脚地去拿耝大的绳索将那黑⾐少年紧紧缚住。待一切做完,欧⾕明退下养伤不提,寿宴又不咸不淡地进行了一半个时辰才就此散去。
席毕,⽩老爷子和⽩君源依次送走各批贵客。又过一⽇,老爷子将我们唤至內房说话,由于前一天静⽟头上的纶巾被黑⾐少年刺破,一袭青丝尽情散于⾝前,所以今⽇她所穿的乃是一⾝红彤彤的女儿妆。三人进屋之后,⽩老爷子面沉似⽔并不说话,唯有⽩君源开口问道:“姓文的,你拿我们⽩家人当做槌还是怎地?你带来的明明是个女孩,为何又谎称是你的儿子?”四爷一听叹道:“大师兄,你莫要误会,一路之上匪帮众多,我这姑娘若是以女面示人,难免会招惹许多不便,所以就一直女扮男装”⽩君源听罢怒道:“你说的倒是好听”一边说着,他一边走近打量静⽟。静⽟连忙把头低下,不敢与之对视。
看了片刻,⽩君源怏怏自语道:“这丫头与瑾儿倒是有几分相近…哦,对了,瑾儿怎么没来?是怕我骂她薄情么?”四爷听罢长叹一声回:“如果小师妹活着,她也肯定会随我而来”⽩君源听罢将虎目圆睁问道:“怎么?瑾儿死了?”四爷答道:“十年之前,小师妹抱病⾝亡”⽩君源听后顿⾜捶,痛念了好几声“暴殄天物”
待⽩君源哭罢,他指着四爷的头骂道:“姓文的,既然小师妹已死,你为何还要带着闺女儿子来气我?”⽩老爷子一听连忙拦道:“君源,休得无礼,景鸿从前虽然做过一些错事,可这次他是诚心诚意来给我祝寿,你且不要人太甚才是”⽩君源道:“爹爹,你可不要再让这奷人骗到,他拜寿是假,气人是真,他若真想拜寿,这二十年怎么不来?姓文的,你说,你这次来到底是心怀何等的鬼胎?”
四爷听罢答道:“大师兄,你别误会,小弟此行目的的确就是拜望师⽗。除此之外,小弟还想寻一寻‘独步寒江’封九公的踪迹,我想请他收我女婿当个徒弟,去教教他软功”⽩老爷子听罢回道:“封九公?这老爷子几年之前就已经作古,不过他的儿子倒是在我府上做事,这几⽇他正去江南为我府上督押采购货品,大约再过个十天半月就能回来”四爷听罢叹道:“封老前辈过世真是武林中的一件憾事,不过我听他的儿子青出于蓝,对于软功的造诣颇深,拜他儿子为师也是一件美事”⽩君源听到此处笑道:“文景鸿,软功这种功夫除了家传必学之外,其余想学的不是鸣狗盗之徒,便是采花盗柳的**小贼。你撺掇女婿去学这种功夫,到底是何居心?”四爷听罢一愣,没有料想⽩君源会如此刁难,只好支支吾吾应道:“这孩子学不好硬功,没错,他学不好…硬功”
⽩老爷子一见儿子继续刁难四爷脸上大有不悦,便道:“君源,此事已经过去二十几年,你就不要人太凶了,你现在赶紧回屋,将我儿媳、孙子和依桐几人请来,咱两家赶在中午一起吃顿团圆饭”“遵命”⽩君源向上拱手怏怏退下,⽩老爷子脸上有些难堪,道:“景鸿,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他当年为了等瑾儿回来了两三年也没成婚,生了个儿子小名还叫‘念瑾’,由此而见他是多么痴这个丫头”四爷躬⾝又施一礼道:“师⽗,当年是我不对,倘若我不任,现在的⽩师兄的家庭应该是一幅和和美美的结局”⽩老爷子苦笑道:“景鸿,有你这句话为师就満⾜了,你也别过于歉疚,这都是命!”
二人刚待说完,⽩君源已经把自己的小带来,我偷眼打量来的中年妇女,只见她生得细眉细眼,想必在年轻之时,浓妆粉黛之下也必是一个美人坯子,不过男人知男人,从⽩君源的表情神态来看,我觉得他待这个女人被动僵硬,丝毫看不出什么真情真意出来。不一会儿欧⾕亮也过来了,他并不与我们答话,而是上前与⽩君源耳语一番,⽩君源点头说道:“你去吧”便不再说话了。
再过一会儿,酒席已经摆上桌来,我们几人也分宾主落座。⽩老爷子坐在正中,⽩君源和四爷在两侧相陪,⽩君源的另一侧挨着的乃是他的子…那个中年妇女,再往左看就是少女柳依桐和⽩昱思两人,我坐在⽩昱思的左侧,再往左就是静⽟。下人们首先给在座的每人杯中倒満了酒,⽩老爷子擎起酒杯说道:“今⽇老夫非常⾼兴,分别了几十年的徒儿终于回来,这是一大喜事,咱们就为这一喜一起来⼲一杯”⽩老爷子说罢,一仰脖子把就⼲了,底下的人一见老爷子发话岂有不⼲之理,一圈喝罢,只有静⽟和柳依桐两个少女被辣得不住咂⾆。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众人的情绪渐渐平稳起来,⽩君源也不知是独自沉溺于师妹陨世之苦,还是又有什么新的心事,总之轮不到他敬酒,他就是一语不发自顾闷喝。中年妇女一见气氛沉闷,连忙与四爷、静⽟和⽩老爷子去拉家常里短,她先问道:“爹爹,我听说昨天前院来了个泼妇非要把桐儿掳走,不知这消息是真是假?”⽩老爷子答道:“媳妇,这事情的确是真”中年妇女听罢做出一副惊讶的姿态说道:“爹爹,那你可得给依桐做主,能掳人名抢的泼妇,其儿子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桐儿倘若嫁到那家,一辈子不就毁了么?”⽩老爷子点头,道:“你说得没错,他俩的⽗亲本有口约,我也是为了桐儿的生⾝幸福,才拉了偏架没让他们把桐儿带走”中年妇女笑道:“爹爹,您这么办就对了,像桐儿这么标致的闺女还不愁嫁么?⽇后倘若她没有了婚约相绊,不如就嫁给我家昱儿好了”妇女话落満席皆笑。唯有柳依桐和⽩昱思二人神情不太自然…柳依桐是涩羞,⽩昱思是茫然。
几圈酒下来,酒桌的气氛也不算太尴尬。那女人越喝越多,越喝越奋兴,一波又一波的俏⽪话直把一桌人逗得哈哈大笑,不过⽩君源始终沉着脸,既不发笑也不说话。饮了良久,⽩老爷子对四爷说:“景鸿啊,你就暂住在这等待封九公的儿子回来吧,到时候我帮你说说,谅他也不能驳了老夫这个面子”四爷忙答:“那就太谢谢师⽗成全了”众人说罢又吃了半个多时辰的酒才散,从此之后我三人便被安排在后跨远的三间大屋之內居住了。
自打我们住下,⽩昱思和柳依桐两人经常来找我和静⽟来玩,四人年岁相仿,趣兴爱好自然也都相投。待玩了七八天后,四人之间的关系已经亲密得不分彼此了。⽩柳二人通常都是早上吃完饭后,就找我俩去后山的空地玩耍,我和⽩昱思呆在一起自是舞弄,研究些男人喜的东西,而静⽟和柳依桐两个女人则是在旁边探讨绣花纳鞋等闺房技巧。⽩老爷子和四爷看在眼里均是喜上心头。
渐渐地,⽇子已过了半个余月,⽩老爷子家的仆人来报,说‘独步寒江’封九公的儿子在回家的路上触景生情,想回祖居拜一拜自家的祠堂。当⽩老爷子将这事情告予我知的时候,四个年轻人竟然一同叫好,看来我们又有十几天游戏的时间了。在此之后,我和⽩昱思二人愈处愈近,愈愈好,一⽇喝酒之后⽩昱思同我说道:“刘兄,我与你相多⽇,甚感你待人真诚、没有坏心,昱思我一生从未与谁结义,倘若你不嫌弃,我二人不如去后山洞內结拜兄弟”我一听答道:“我也从未与别人结拜过兄弟,既然兄弟不嫌弃,那就去结拜兄弟吧”二人说罢见对方都无异议,遂在家中拿了些银钱,去江门外的市场上买了两个猪头,又买了两坛清酒,一同到了⽩昱思所说的那间山洞。
二人在山洞中摆好了供桌,将猪头清酒摆于桌上,这时柳依桐也从洞外赶来,手里提了一只香炉和一把檀香。二人在洞中燃起三支檀香,霎时间山洞內香气四溢,显得分外庄严肃穆。两人齐刷刷跪在香炉面前,一同说道:“⻩天在上,我刘知焉、(我⽩昱思)在此结义,自此之后甘苦与共,不求同年同月同⽇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死”拜完之后,二人都显得非常动,互相通报了生⽇时辰,我比⽩昱思大着两算,被⽩昱思称为哥哥。
结拜之后,⽩昱思道:“哥哥,今⽇我俩这一拜,不仅让⽩文两家的晚辈结义,而且也能化解掉老一辈人的恩恩怨怨,真是一桩美事”我答:“是啊,无论从哪方面说,这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待会回家之后,指不定大人们会多⾼兴呢”二人愈说愈奋兴,自是擎酒一顿大喝特喝。要搁在往⽇,我的酒量可谓是千杯不醉,可那⽇不知是因为奋兴还是劳累,喝着喝着我竟感到头脑发昏,眼前的⽩昱思成了两个、三个、四个…不知何时,我⾝上倦意袭来,也顾不得⽩昱思依旧坐陪,脑袋一歪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