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胜光
任天庭见我对他的大道理趣兴索然，忍不住头摇叹息道：“人有三昧，不能见本来面目。为修道本源烦恼，又不知大道为公的道理，实已心生魔障。你不能心驻一处，冲不破生死玄关，终究长生难得，仙道难证。”
“道家讲清净无为，佛家讲与世无争，看破世情荣枯喜丧，即可明心见
，为什么我却越来越斟不破世情？”我心中疑惑，以前和张铁嘴一心修仙访道，目标明确，心底澄明清澈，终于修到元神离体境界，本以为继续修道即可成就正果，谁知求⽩得黑，总是事与愿违，难道当真是天意难违“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任天庭忍不住笑道：“求仁得仁，求智得智，重要的不是“仁”“智”二字，而在“求”字。仁智未得，不过是受修为所限，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也，你又何必太过在意？”
“道家讲清静无为，只是“求”的手段，并非“求”的目的。不过这目的究竟是什么，嘿嘿，那可就因人而异，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不对吧？我疑惑道：“修道之人，追求的最⾼境界是不死长生。所谓“得道成仙”不能成仙，缘何修道？我只不过对世事无常感到
惑，并非对仙道失去信心，仙道可致，是道家之
本。难道修道之人，竟不以长生为目的么？”
任天庭笑了一声，声音里充満讥诮之意。“青山犹改⾊，绿⽔常断流，沧海桑田，斗转星移，顺天法自然，可得不死，要的是“变化”二字；山分南北，路列东西，先顺后逆。颠倒
，可得长生，取的是“不变”之意。顺天变化之时，出有⼊无之际，难得的是保持先天本，所谓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逆炼成仙之时，出无⼊有之际，难得的是道生德成，见义弃⾝，嘿嘿，唯其难得才能修仙，难道道家的本意真的是卑下守弱、重⾝惜生吗？”
“文天祥以状元⾝领丞相职，以⾝报国。玄宝先生不惜寂灭元神，弃仙道而拯国难，这二人殊途同归。出世⼊世又有什么分别？许多修道之人不明其中道理，绝圣弃智，以为弃世清修即可修成元神不死，其实不过是不死而已，虽仙实鬼，并非真正的仙道。”
任天庭拉开一副诲人不倦的架势，直说得口沫横飞，嘴角生⽩，全然不顾我在旁边已然是満头大汗。我一直以修成元神离体而自得。以为假以时⽇，自然仙道可成，想不到事实远非如此简单。这任天庭有此等见识，自⾝修为应该早臻元神离体之境，怎会是一个年老力衰地糟老头子模样？思想间，天空霹雳一声，大雨倾盆而下，整个林地顿时成了⽔的世界。任天庭叫声“糟糕”再也顾不上说教。拉着我就向坟地外面飞奔，两人奔进一家较大的酒家，回头望时，天地已经分不清楚了，雨下得又急又密，大有将整个地面世界淹没的劲头。
两个人⾐衫尽
，不住地往下滴⽔，店酒伙计见状在门口拦住，死活不让我们进去。说是怕我们弄脏了店里的地面。原来店酒里正置办婚宴，已经有不少乞丐赶来讨喜。他把我们也当成了叫花子。好在店门口的滴⽔檐下也能避雨，我和任天庭便站在檐下，不住咒骂着这鬼天气。
“舂夏更替，天地气相
，这场暴雨过后，不知又有多少⾎衰之人丧亡了。”任天庭感叹道。
所以才修道乞求延年益寿不老长生呀。我也心生感慨，冲着任天庭说：“老任，你道术⾼深，想来已修成元神通玄境界，怎么却呈元神受损之象，元气暗弱，和平常人一样年老体衰？难道真地是如你所说，人各有志，不愿长生吗？这个我是大大的不理解。”
任天庭笑道“不死长生。多少人向往。又有多少人做到？上古之人。寿命短暂。不过二三十岁而已。人生百岁即称长生。后世科学昌明。人寿或可千岁。百岁之人又可谓短寿。以前庄子称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舂秋。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实在是看破了长生之理。”
“⻩泉路上无老少。你看那坟冢累累。正是“老少俱无辨。贤愚同所归”生命无常。无论年岁长短。比如这新设婚宴。脂浓粉香。到头来不还是⻩土垅头。⽩骨一堆？所以斟破世情即为仙。许多人刻意求之。未免事与愿违。”
我正要问他为何元神受损。却听得店酒內一阵喧嚷。几个横眉立目地大汉直奔眼前。正在莫名其妙之际。两个人⾝上已挨了不少拳脚。
“大喜之⽇。这俩厮鸟在这里谈生论死。辱人败兴。晦气呀。店家。店家！”
店酒老板犹如一个胖⽪球弹了出来。听那些大汉说明原委后。冲过来不住地推搡着我们。外面大雨滂沱。这老板却硬要撵我们出去。我怒气上升。正要和他大打出手。却见那店酒老板突然间満脸堆笑。冲我们连连拱手。两个店酒伙计也跑上来。不由分说把我们拉进了店酒地一间雅座里。
这些人何以前倨而后恭？我正在莫名其妙。却见任天庭大大咧咧地坐在酒桌旁。一个伙计手疾眼快。早已端来了两杯香噴噴地热茶。
既来之则安之，我不再迟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这些天又疲又累，早该尽情地休息一下。任天庭真有办法，定是他在不知不觉中施用了符咒，让那店酒老板鬼心窍，对我们大献殷勤。
胖老板⾝体力行，亲自给我们送来丰盛的酒菜。他不住地劝酒，连赞我们人不可貌相。
“两位客人外表邋遢，好像穷鬼，实则仙风道骨，富比王侯，咱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呵，还望两位大人不计小人过，多多包涵才是。”
“那群人算个庇呀，不就是结婚吗，算逑喜事？还是两位说得对，谁没有生老病死，忌讳管个逑用？”
店老板替我们义愤填膺，不住地絮絮叨叨。我心下厌烦，冲着他直瞪眼，那老板奋兴之际，庒就没看见我的脸⾊。他一口一个老爷子，敬了任天庭两杯酒，突然间一拍腿大说：“冲撞贵人惹祸啊，这家婚姻并不吉利。我看这新娘子面无喜容，似乎对这桩婚事并不満意，莫非是強抢民女？再不然就是爹娘用強，
嫁弱女，就象那祝英台硬嫁给马文才？”
我实在忍不住了“啪”地按碎了一只小酒杯，怒道：“老板你也太不地道了吧？看戏看多了还是喝酒喝多了？新婚大喜，你怎能咀咒人家？你不修口德，小心嘴角生疮。”
店酒老板睁大小眼睛，上下瞧了我半天，看到我脸⾊不对，讪讪地站起⾝走了。任天庭眼看这店酒老板的背影远去，冲着我笑道“这老板不错，你怎的对他如此厌烦？这人服务周到热情，更难得地是察言观⾊的本领⾼強，这正是我们山西商人的过人之处啊，呵呵。”
山西商人就这样察言观⾊？怎地我瞪了半天眼睛他都没看见？我头摇不信，顺手拿起酒瓶看了看，忍不住冲任天庭伸了伸大拇指“老任可真有你的，不知你对那胖老板施了什么符咒，哄得他回心转意，直把咱们当大爷供奉？嘿嘿，这杏花村酒可是名酒哦，这胖厮奉献出来，不会问咱们要钱吧？不喝⽩不喝，我且来试上一口。”
任天庭笑道“我哪有什么符咒？我修习星占，可不会符咒语。刚才推搡之际，我已经把钱塞进那老板手中，他见钱眼开，自然把咱们待为上宾了。至于那钱的来历么，哈哈，当然是取自你的挎袋中了。”
一口汾酒还没下肚，就在喉咙口处被噴了出来。我伸手摸了一下挎袋，发现张铁嘴留给我的钱财不翼而飞了，那可是我的全部家当啊，这任天庭出手豪阔，竟然一出手就全送给了店酒老板。
吃过饭，店酒伙计殷勤地把我们带到各自的房间里安歇，这些人发现我们有钱，存心要耗光榨⼲我们，安排的都是店酒里最贵的房间，我心中有气，也不和任天庭说话，钻进自己地房间里就睡下了。
睡梦中恍恍惚惚，似乎是梦见了文姐小，她一⾝⽩⾐，对我轻嗔薄怒，大概是我无意中提起了廖师兄，她忽然间
然大怒，伸出双手向我抓来，手上长长的指甲犹如锋利的刀刃，一下子划开了我的
腹。我大叫一声惊醒过来，全⾝被汗⽔透，才发现不过是一个噩梦。夜午时分，窗外的雨声仍然紧密，击打着窗棂发出清脆的声响，腹处似乎还有些微的痛感，我试着摸抚了一下，并没有什么伤口，可能是一种梦呓后遗留的幻觉罢
正要继续歇息，窗外忽然传来“喀”的一声，这声音在紧密地雨声中显得分外刺耳，是近处的房门开启的声音，并不是什么幻觉，因为紧接着窗外就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