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托孤不是这么玩的
雾霭之下,天⾊渐渐沉下去,待到石不语飞至⽩狼山附近时,最后一丝光亮,亦已从天际悄然抹去…
许是穹天庇佑,这⽇的夜间,漫天云密布,不消片刻,竟下起了迤俪的小雨。石不语飞行在半空之中,毫无意外的被淋得透,但也拜这鬼天气所赐,相当顺利的靠近了山峰。事实上,他所不知道的是,在草原中,降雨往往伴随着雷电,若是那样的话,只怕带着金属羽翼飞行的人,其结局会相当的…
⾼空的盘旋之中,石不语定睛望去,却见山脚下一片密密⿇⿇的青⾊营帐,从其规模来看,怕是不下五万士卒,换而言之,银狼部落真的下了大本钱,竟出动了本族的近半人马来围剿李渊,可见其破釜沉舟的决心。
观望片刻,他惟恐迟则有变,掉转方向,奋力向⾼空升腾,旋即借着俯冲之力,滑翔着飞向⽩狼山中。不消片刻,便在半山一处地势较为平坦的坡地上,发现了数百营帐,简单的防御工事外,数队士卒正在冒雨巡逻。在确定那甲胄带有西原的特征后,石不语不再犹豫,徐徐收起羽翼,滑落下去。
“什么人!”突然见得有人自⾼空落下,这些本已如惊弓之鸟般的士卒更是失措,其中几人,几乎便要直接动武。
石不语见状,急忙取出李渊之前赠予自己的信物来,朗声道:“在下滨海石不语,求见李留守!”
那些士卒面面相觑,隔了半晌方才有人上前验证,石不语在旁偷眼望去,见他们大多面⾊憔悴、容光散淡,显然已毫无士气可言,不由得暗叹一声,心道:“素闻李渊练兵有法,怎的部下尽是这种士卒?”
此时,那领头的旗牌已检验过信物的真伪,微微动容,躬⾝道:“石不语公子,请跟末将来。”
说罢,他便当先引路,领着石不语步⼊军营,穿行片刻之后,便到了一处⽩⾊的主帐处。门口数位卫士将他们拦住,随即⼊內禀报,片刻后,一人重又出来,将石不语引了进去,神⾊之中,却比方才恭谨了许多。
才步⼊营帐,一股浓重的药味便扑鼻而来,极是刺。石不语心中一惊,急忙抬头望去,正见李渊斜靠在木榻之上,面⾊极其苍⽩,周⾝绕着纱布,其上隐隐有⾎迹渗出,形容枯槁,哪还有平⽇里半分枭雄气概。
闻得脚步声,李渊勉力抬起头来,強自笑道:“逝兄弟,想不到李某临死之前,还能得见你一面…好!好的很啊!”听他说得一一个“死”字,石不语微微一颤,连忙上前数步,持着他的手臂,淡淡道:“李大哥,说哪里话来?有咱家在,自当保你与世济平安返回西原…恩,对了,世济呢?”
“世济在隔壁的营帐歇息…”李渊苦笑数声,目光中忽的流露出怒意,恨恨道:“李某纵横二十余载,想不到,临到最后,却被那两个畜生坏了大事,更连累数万士卒!“
他说这话时,手上的气力极大,抓得人手臂生疼,可见其心中的愤怒。石不语见状,知晓他所说的畜生必然就是建成、元吉二人,当下更无怀疑,转口问道:“李大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且说与我听听。”
李渊叹息一声,颓然靠在榻上,旋即简略的向石不语道来,中间不时息中断,显然元气极差,已近崩溃。
原来,那⽇自传出建成、元吉二人被困于⽩狼山的消息之后,李渊大惊之下,便亲自提兵来救。他麾下辖着五万能征善战的铁骑,本以为要打上一场硬仗,不料锋之下,那些围困⽩狼山的银狼军竟是不堪一击,不过半⽇便被他杀出一条⾎路,冲上山与建成、元吉会合,⽗子重逢,自有一番喜情景,毋庸细言。
不过,喜之余,征战了数十年的李渊,自然也不是无能之辈,他略一思索,便即觉着此次解围太过容易,怕是其中有诈,因此叮嘱全军通宵戒备,只待歇息夜一,便齐齐合兵杀下山去,不给北戎施展计略的机会。
然而,便在这⽇夜间,一心防备外敌的西原军,却万万没有料到,大竟是从內部开始生起的。三更时分,随着一声呐喊,向来隶属于建成、元吉麾下的三万亲兵齐齐发难,开始趁着夜⾊冲杀自军营帐,五万西原军促不及防之下,登时做一团,顷刻间,便伤亡小半,更糟糕的是,在这危急时刻,山下银狼军亦趁势攻山,意图两面夹击,击溃李渊。
幸运的是,便在此时,老天竟然帮了个大忙。草原上的天气便如中年妇女的情绪一般,说变就变,顷刻间,便已雷鸣电闪、暴雨滂沱。银狼军才攻上半山,便被这雨⽔冲击加上小规模的泥石流阻挡,无奈的退了下去…
而失去了外来的援助,建成、元吉的三万亲兵,亦逐渐在恢复过来的西原军面前败下阵来。李渊此时在战中已然受创,却仍強撑⾝躯亲临指挥,在其鼓舞之下,建成、元吉终于抵挡不住,在天明时分全面溃败,两人领着万余残兵,逃下山去,与⽩狼军会合。
“然而,即便如此,我军亦已损失惨重,五万铁骑,如今还能战斗的,连一半都不到,粮草、伤药,更在內中损失了大半!”讲到此处,李渊怒气攻心,险些晕厥过去,石不语急忙输⼊数道妖力,才令其精神一振,略微恢复过来。
息片刻,李渊喝了口⽔,又道:“逝兄弟,若我所料不差,西原必然会有大事发生。你实话说与我知,情势究竟如何?”
石不语微微头摇,叹息道:“西原已落⼊建成的控制之中,屠戮了不少员官,好在秀宁已然出逃,现在平安无事!”
李渊虽有心理准备,却仍怔得一怔,大怒道:“这两只畜生!若让咱家得了机会,定然将之五马分尸!”
石不语怕他太过动,连忙安慰道:“李大哥,此事慢慢再说,只是现下,你有何打算?”
李渊黯然道:“打算?我还能有什么打算?五万士卒损了将半,剩余的也是士气尽丧…若非元吉那逆子还盘算着慢慢生擒我,用以胁迫号令西原,只怕这⽩狼山,早已成了我等葬⾝之地。”
石不语头摇道:“李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如今这一仗,必然是输定了。最好的办法,还是由我带着你和世济遁回西原。建成虽暂时控制了西原,终究基浅薄,只要你及时现⾝,他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李渊闻言一喜,目光一亮,竟又起⾝子来,思索片刻,他忽的咬咬牙,决然道:“逝兄弟,为兄的,有一事相求!”
石不语一怔,连忙道:“大哥,尽管说便是!”李渊沉声道:“你方才所说的,极有道理。西原乃是我十余年经营而成,建成妄想一夕夺位,可笑之极!我这便写随梦信与名单,立世济与秀宁同为西原之主,你带他返回西原,暗中联络名单上的人物,有他们相助,必能将西原重新夺回手中!”
“这个容易,包在我的⾝上!”石不语不假思索的点头应诺,忽的一怔,愕然道:“大哥,你立他们为新主,那…那么你…”李渊苦笑一声,強自支撑起⾝子来,拖着沉重的步伐行至门口,望着漫天的暴雨,他喟然长叹道:“渊⾝受重创,命不久矣,又因家事,连累了数万部属…今⽇,便留在此处,与儿郞们一同葬⾝!”
石不语闻言大惊,骇然道:“大哥,此事万万不可!胜负乃兵家常事,再者,只要我请得漪灵,便是再重的伤…”
李渊挥挥手,忽的重重扯开纱布,露出几可见骨的大巨伤口来,朗声道:“逝兄弟,你不用安慰我!我心中自然有数,如此伤势,莫说漪灵能否治疗,便是等她到时,恐怕我也已死得冰冷了!”
石不语目光一转,却见那伤口正在要害,甚至开始生虫,显然已经无可救药,恐怕李渊只是凭着一股英雄气概,才勉強支撑到此时。心中一黯,也不知晓该如何安慰,只得怔怔立于当场。
便在此时,只听得门外一声惊呼,世济猛然扑将进来,一把抱住李渊,泪流満面道:“⽗亲,你莫要抛下我们!你若不走,孩儿也不走,留下陪你杀敌!”
李渊到了此时,便是往⽇如何硬气豪迈,也难免在此时重新回到单纯的慈⽗角⾊,当下蹲⾝抱着世济,涕泪纵横道:“济儿,爹爹已是命不久矣,你定要好好活下去,他⽇为爹爹报此深仇!”
言罢,他忽的放开世济,转⾝直的跪在石不语面前,悲声道:“逝兄弟,李某今⽇自知必死!只望你⽇后好好看顾世济与秀宁,便当他们是亲生的一般!”
石不语心中绞痛,忙不迭的跪下⾝去,抱着他的臂膀,双目通红道:“大哥,你尽管放心,我⽇后定然竭力照顾他们,更要辅佐济儿登基为帝,一偿你的夙愿!”
李渊浑⾝颤抖,不住点头,口中只剩下一个字,不住喃喃道:“好!好!好!”世济见状,扑了上来,钻⼊两人的怀中,登时放声大哭起来。许久过后,李渊忽的一把推开二人,支撑着⾝子趴在几前,断断续续写下数百字,尔后,他将那信纸递给石不语,息道:“逝兄弟,这里面,便是我的传位之书与名单,你带去西原,务必…”
便在此时,忽听得帐外数声长笑,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淡淡响起道:“不必那么⿇烦,直接与老夫,岂不是更省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