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独行
银凌海坐在家中的餐桌前,桌上堆放着有关命案的资料、市內地图及自己的笔记。
就如上次推敲出凶手行凶地点一般,他想再次预测凶手的行动。但偏偏老是不能集中精神,悔恨、內疚、歉意种种负面情绪如毒蛇绞着他的內心。
如果自己在莫凡死后坚持追查下去的话…如果自己没赶跑岱莉雅的话…如果自己那天晚上没跑出去喝酒的话…如果…可恶!
痛苦像是蔓延至全⾝细胞以至灵魂內部,银凌海如缺氧的病人般拼命深呼昅,脑子理的部分不断喝斥那个叫感情的东西。
“查案时要保持冷静,用你的脑,别用你的心。”莫凡说过的话再次出现脑海中。
莫叔…是的,要救岱莉雅,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思考。银凌海又深呼昅几下,命令自己集中精神,并非他不信任力⾼他们,只是警方一定会把凶手当成普通犯人或是所谓的连续杀手等,属于“正常”范畴內的人,他不相信一般方法可以找到“魔法师”
要怎么办呢?以为“魔法师”完成了逆五芒星图案就会罢手,自己实在太天真了。
等等,那个逆五芒星图案的确完成了,那他为什么还要捉走岱莉雅呢?
对了,雯妮莎曾说过“魔法师”的仪式好像尚未完成,是故岱莉雅就是下一个牺牲者…反过来说,他不在现场动手而选择带走她,即是说如之前第一及第五名死者般,他打算把她带到某地再行凶,岱莉雅现在还生存着。
但这次行凶地点会在哪?老天,你不是完成了那逆五芒星图案?为什么还要继续杀人?你还欠什么?
银凌海恼怒地往桌子大力一拍,以花梨木造成的桌子桌脚登时断掉,桌上的文件数据及花瓶斜摔到地上,瓷造的瓶⾝碎掉,⽔及红罂粟花都散落到文件上。
“可恶,连桌子都跟我过不去!”银凌海又生了自己一会的气,沮丧地蹲下⾝子,收拾地上的东西。
等等…探员的动作倏地顿住。
等等,有什么东西,是什么呢?花瓶…花…是的,这是岱莉雅买回来的花。
本来零碎而且看来不重要的东西,在刹那间合并成一幅完整的图画。
第三名死者自一年多前开始经常收到来自追求者的花束、狄安娜那害羞追求者自五月开始送来的花及贺卡、岱莉雅买回来,属于八月一⽇出生的她的生⽇花…
生⽇、花,几个被害者的案件中不约而同出现这两个元素,会是纯粹的巧合?知道一个人出生⽇期的途径很多,凶手可以是府政人员、医生,或者信用卡公司、行银等机构的职员,不过同时能知道所有被害者的生⽇却有一定难度,由此可缩窄疑凶的范围。
比如,找出被害者之间的关联,例如是否同一间险保公司的顾客,或是同一位医生的病人等。或者,被害者她们都是惠顾同一间花店,又或收到同一间花店,来自追求者的鲜花?从订花者的数据、附在花束上的小卡片等地方不就可以知道她们的出生⽇期?
“不!太荒谬了…”银凌海虽然心中如此认为,但现在任何线索也不可以放过。
他站起来,开始找岱莉雅提过那间花店的资料。
幸好岱莉雅把花店的塑料袋留在银凌海家的垃圾桶中,银凌海凭此迅速来到位于城东某商店街的花店。
“你是岱莉雅的男友?啊!叫银凌海,对吧?她常提起你呢,你是⼲察警的对吧?”花店老板娘大方的招呼他,又忙不迭的道:“说到这个,早些时候你的同僚也来过这儿调查,好像是要知道什么人送花给狄安娜的…
“啊,就是报纸上提及那名被害的女记者,老天,真是可怜。”
“这么说,狄安娜的追求者也是花店的顾客。”银凌海心忖,同时道:“老板娘,除了顾客纪录外,你有否曾经送过花的地址及姓名纪录?我想看看。”
“当然有,你要看?没问题。”对方按按⾝旁计算机的键盘,屏幕上立时显示出一长串名单来。
银凌海⾼速浏览及与顾客名单作叉对比,发现除了岱莉雅(她的名字在顾客纪录上)及狄安娜外,在废纸工厂的第五名被害者,第一、二及第三名被害者(她其中一位追求者是此花店的顾客)的名字及地址都出现在上面。
“老天,就是这个!”虽然自己的推测得到证实,但银凌海却半点也⾼兴不起来,他忙又道:“对了,老板娘,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位员工,男,大约一点七米⾼,⽩种人,说话温文…”
“啊,你是指尼古拉吧!”老板娘一打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的道:“他在这儿工作了大概一年多,是从欧洲来的新移民,为人不错,工作卖力又老实,和女儿相依为命,说起那女孩,真是可怜,死得那样惨…”
“女儿?”
“嗯,是那次平道火车和公车相撞的意外,察警先生你应该记得吧?总之自从女儿死后,他整个人像是失了魂般,而且老是在喃喃自语,有点⽑⽑的,而且老是三天两头就请假,不知⼲些什么,不过他在一个月前已离职,连剩下的薪⽔也没拿。
“我想把钱寄给他,打电话到他住的公寓,房东说他搬走了,也不知道搬到哪儿,直至现在他也没有联络我。”
什么?好不容易追查到这儿,线索又断了吗?
“那么除此之外,尼古拉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银凌海不死心的再问道:“他还有说过什么话,或是什么古怪的行为,再小的地方,只要你觉得奇怪的都可以。”
“经你这么一说,是了,他离职前老是在喃喃自语…啊!我想起来了,他好像曾说过什么祈祷…”老板娘露出思索的表情道:“又说那是什么…什么仪式的最后地方,又说什么神的讽刺,我真的搞不懂。”
“就是这些?还有没有其它?”
“嗯,其它的我不大记得了…”
距⽇落尚有半小时,夕缩成一个发出微弱⽩光的小圆球,像个被迫罚站的孩子。
据以往命案的凶手行动模式“魔法师”只会在晚上接近夜午时才动手杀人“魔法师”不,尼古拉现在在哪儿?银凌海面对眼前各种比例的市內地图及凶案资料,不由两手猛抓头发,似要把它们连同头⽪也一并扯下。
银凌海离开花店后,整个下午都在追查尼古拉的下落,例如他住过的公寓等,但对方早已退租,也没留下联络方法,尼古拉像是早就有所准备般,把所有线索消去。
他也曾联络尼考尔,把查到的数据告诉他,可惜对方明显把自己当成疯子,不相信自己的话。
怎么办?银凌海连续几次深呼昅,強迫自己平静下来。
嗯,首先,我知道什么?尼古拉执意要完成某个仪式,可是他已杀害了五个人,理论上已完成了那个五芒星图案,为什么还要捉走岱莉雅?是先前五个死者中有令他不満意的“祭品”还是仪式尚未完成?仪式…
对了,一定是有关那仪式…不行,这些宗教上的东西我本不擅长。
唔,换另一个角度思考,尼古拉不在岱莉雅的家中行凶,而选择捉走她,据之前几次凶案的模式,他应该是早就预备了特定的地点…嗯,和花店老板听到的话有否关系?祈祷、仪式的最后地方、神的讽刺,那是什么意思?
慢着,祈祷…会否指某个宗教场所?庙宇?佛寺?教堂?修道院?神学院?
不,他谈及祈祷,又是欧洲移民,可以删去其它宗教,只剩下信奉耶稣基督、耶和华等的基督教、天主教及犹太教这一系统。银凌海据地图的地标资料,用黑⾊签字笔于地图上圈出相关教堂、教会等建筑物。
老天,五十七座?已经没有时间了,可恶,这时候如果能动用警方庞大人力物力的话…银凌海咬牙切齿的穷焦急,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尼考尔也不会相信。
没办法,只好靠自己了…嗯,凶手因已杀死了五个人,无论怎样也会引起警方注意,所以他一定会选较隐密不惹人注意的地点,是了,或许,方便他举行仪式的地方。
慢着!仪式…仪式…地点…地点…
“它象征着人的形式,又或是时间、精神实质的联合体,它的五个尖又分别代表土、大气、火、⽔及灵魂等五个元素,五芒星被视为一种力量的泉源,而央中的点是力量的汇集处…”沃尔夫教授的话忽然蹦一声自脑海深处跳出来。
是了!我怎么没想到?银凌海掏出另一枝红⾊签字笔,先圈起各凶案地点,连结成一个反向五芒星,而在整个图案央中只有一个黑⾊圆圈。
“圣艾略特教堂,就是它了。”
破风声倏地响起,银凌海回头,雯妮莎又出现于台上。
“雯妮莎?”银凌海惊讶的道:“你怎会…现在可还没到晚上啊?”
“是雯妮莎师⽗!你是没记忆力的吗?”女昅⾎鬼哼了一声,旋又露出嘲弄的笑容道:“谁说昅⾎鬼不能在⽩天出现?光的确会伤害我们,不过只限于我们受到一定程度的伤害后,就如我早前一般,不过我“沉息”了两天,现在总算可以在⽩天出没。”
雯妮莎顿了顿,换上师长教训生学般的语气解释道:“我们是讨厌光没错,但不等于害怕,就像是人在黑夜中觉得不安般,只是相对的问题…你要学的还多着呢,对了,你收拾好行装了吗?那就走吧,我打算赶上今天晚上的那班“夜午列车””
“不行。”
“你又怎么了啦?难道你真的要失控杀了人才甘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女朋友岱莉雅被“魔法师”捉去了,我要去救她!”
“什么?”雯妮莎皱起眉头:“竟会这样巧…但你知道那“术者”在哪儿吗?”
“是的,我推敲出来了。”银凌海简单的解释了下他的发现。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感应到他的魔力遍及全市…”女昅⾎鬼顿了顿,冷笑一声,道:“那么你们打算围捕他?那最好有半打以上的人牺牲的准备。”
“不,我的同僚不相信我,只有我一个去救她。”
“你疯了吗!”雯妮莎瞪大双目道:“老天,我又要重复上次阻止你的对⽩吗?在废纸工厂那次,那“术者”尼古拉误以为你是普通人,把刀子揷进你心脏就以为杀了你,加上你养⽗出现,他怕夜长梦多,所以匆匆完成仪式后逃走。
“这次你再出现在他面前,他铁定会发现你是⾎族,肯定会把你的头割下来!”
“我明⽩,但我一定要救岱莉雅,所以雯妮莎师⽗,你可否和我一起去救人?”
“帮你救人?门都没有!”
“雯妮莎师⽗…”银凌海想起少女的话和行为道:“顶多事后我答应你…在能力范围內,又不伤害其它人下答应你所有要求。”
“你的承诺还真是多前提和设定的啊,难道你是律师?”雯妮莎冷笑道:“不过我的答案仍旧是“不”即使给我全世界也不行。”
“雯妮莎师⽗!”
“你冷静一点想想好吗,小弟。”雯妮莎收起嘲弄和讽刺的神⾊,平静的分析道:“并非我不想帮你,我曾直接面对过尼古拉,知道他力量的大巨。况且那次我的目标不是他,而是…他手中某件东西,我已经趁他集中精神及魔力于仪式上才动手,结果仍是被其重创,几乎要接第二次死亡,更何况这次是要直接破坏他的仪式?”
“但你不是说过,尼古拉因为某种原因,力量已经减弱,加上他那次在废纸工厂受的伤应该还没痊愈…”
“虽然经过两天“沉息”但我现在的力量仍只及未受伤前的五分一,而且船破还有三千钉,即使我在全盛状态,要和他正面对决,胜算也只是五五之数。”
“…”“你们不是有句话叫什么…赶狗⼊穷巷的吗?从尼古拉的魔力波动状况来看,仪式已是最后阶段,在这个要紧关头,他一定会拚尽所有力量,消灭任何妨碍的事物。”
“既然如此,我不勉強你了。”银凌海说罢,打开菗屉,拿出莫凡送的左轮手。
“等等,你还是要去?你没听到我的分析吗?你是耳聋还是神经病?”
银凌海细心地将手仔细检查一番,边逐一把弹子装到弹匣中边道:“莫叔死后,我曾心灰意冷,认为一切都和自己再没关系,但现在我才醒悟到我错了。”
探员嗒的一声把弹匣推回⾝道:“越大的力量带来越大的责任,如果被掳的不是岱莉雅而是其它人,我会不会如此做呢…我真的不知道,但现在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去救她,这是我的选择。”
探员不由想起游乐场那占卜师说过的话:“你早已决定了自己的道路,面对其它选择的时候,你不是视而不见,就是不屑一顾,也就是说,你自己选择了自己的命运。”
怎可能有人明知前面有危险仍然大步往前走的?
银凌海苦笑一下,把放进腋下的袋中。
“你这超级大大大笨蛋,哼!我不会再理你的。”雯妮莎恼怒道。
银凌海带着歉意道:“对不起,雯妮莎,不论如何,我也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喂,驴子!”雯妮莎忽地叫着银凌海。
“嗯?”
“听好了,我告诉你两件事,所谓魔法,其力量来自于人的心,也即人的精神意志,內在的精神与外在的物质就如同电源与灯泡的关系。精神是本,是电源;物质则如灯泡,是否发亮、亮度強弱等都受电庒影响,若精神不稳定集中,魔法的效果也会直接受影响。”
“…”“依我推测,尼古拉大部分魔力都虚耗于那个“术”中,这对他的精神及**都带来大巨的负担,此时他即使能使用其它法术,也很难持久,而且威力愈大,维持的时间愈短。”
“嗯。”银凌海抓抓头,自小受科学及理训练的他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心中很难接受精神驾驭物质的说法。
“同时,⾝为⾎族,你应该能感应到对方发出的魔力,尤其你是我的⾎裔,这方面特别出⾊。”
“感应?你说第六感之类的?”
“嗯,你也可以这样理解,那是一种不同于眼耳鼻⾆肤五感的感觉,如果善用这种感觉的话,可以大约预测对方的行动及攻击,这样你面对他时就不至于死的太惨。”
“抱歉,你说的东西太玄,我想我不大明⽩。”
“算了…这就等于在拳击比赛开赛前五分钟,才来教要上场的菜鸟什么是直拳一样,半点意义也没有。”
“嗯,真的谢谢你,雯妮莎…啊,不,雯妮莎师⽗。”银凌海这一次的称呼最为诚恳。
“哼!你要送死就快点吧,我不送了。”
同一时间,市中心旧区,圣艾略特教堂。
在教堂后方的办公室內,一名年轻男子把桌上的文件整齐迭好,打了个呵欠,向⾝旁的另一名老人道:“神⽗,有关卖物会的数据都处理得差不多了,还有少许时间,不若我到院子的那间杂物房整理一下吧。”
“不,孩子!不要!因为…已经很晚了,是的,孩子,你还是回家吧。”回答的老人⾝穿圣职人员的服饰,有点焦急的道。
“嗯,好吧,神⽗你还不打算走?”
“我还有少许工作要⼲,门和窗由我来锁就行了。”
“需要帮忙吗?神⽗?”
“孩子,只是些小小的杂务而已,我理会得来。”
“你确定吗?神⽗?你是不是不舒服?”年轻人担忧的道,一向慈祥而且爱开玩笑的老人这天突然沉默寡言,神态和动作都像是变了个人般,而且右手老是微微发抖。
“是的,孩子,我相信是感冒,那令我的头脑有点…混,你知道。”
“你要保重⾝体啊,要找医生来吗?”年轻人暗忖原来如此,怪不得今天神⽗做事时忘东忘西,像个搞不清状况的菜鸟。
“不,我吃点阿司匹灵,再睡一觉就会好的。相信我,明天一切都变回原状。”
“嗯,那我先走了。”
“好的。”神⽗关上门,穿过走道来到教堂主殿,室內多幅彩绘玻璃没有透⼊任何光线,殿內如被钉上一层层木板般,黑沉沉的。
老人舒了一口气,像个终于跑毕全程的马拉松选手一样,样子在瞬间变成一名⽪包骨,神⾊萎顿的中年男子…“魔法师”尼古拉。
尼古拉吁了口气,扮成那老人真的很累,而真货现今躺在院子后方的杂物房中,处于昏状态。可以选择的话,他不想伤害其它人。
中世纪的建筑师相信,教堂就是上帝的房屋,光线则代表上帝的存在,而穿透彩绘玻璃的光线,代表天堂有着宝石般的光辉。
“假如真有命运之神的话,祂一定是个充満黑⾊幽默感的家伙。”尼古拉喃喃道,他又休息了一会,然后点亮几黑⾊的蜡烛,澄⻩的光芒照亮了他异常苍老的脸庞。
他可以肯定,如果有任何认识他的人出现在这儿,也绝认不出他来。使用被封印的“噤忌魔法”再加上失去了护⾝符,令他被得以寿命来换取维持这个魔法的魔力。
窗外忽地闪过一阵⽩光,雷声大作,雨点劈啪劈啪的击在教堂外壁及窗户上。
尼古拉的眼睛盯着祭坛上的十字架,一阵虚弱晕眩感出现。他拍拍头,随着视线触及自己那只剩下来的手,手臂早已如⽪包骨般,而另一只施行了“伤员转移”的手,已经一如木乃伊般,失去活动能力,他深知自己剩下的时间已然不多。
他念出几句具节奏的语句,长椅等物浮起,往四方整齐的迭在一块,空出整个大殿。接着他以石灰在地上绘上最后的反五芒星,图案的比例比以往几次的都要大,而且似乎复杂得多。失去了一只手臂令他的准备工夫更为耗时,幸好没造成什么大问题。
“魔法师”又念念有词,半空中出现两团被无数飞蛾包裹着的雪茄形物体,飞蛾逐一飞走,现出两具人体,接着人体如被一只隐形的大手托着般,缓缓下降。
降到五芒星图案央中的是一位像是睡着的女,那就是最后的祭品,岱莉雅。
而降至尼古拉⾝后祭台的是另一具女躯体。和睡的女不同,躯体的口没有起伏,⾝体也没有⽩里透红的光泽,异常泛⽩的⽪肤显示那是一具经防腐处理的尸体。
他走前数步,温柔的看着祭台上那女,那是他女儿的躯壳,也是女儿剩下唯一的东西。过了今夜,这具躯体会再得活力及生命,一切都会变得如从前一样美好。
尼古拉闭上双目一会睁开,以颤抖着的声音道:“神啊,我…我不应得那发生在我⾝上的事,如果你对我…对我如此,我也可以如此对别人,这就是公正。”
喃喃自语似乎为他带来某种力量,本来颤抖的手回复稳定,手指紧握着匕首柄,嘴巴冒出几句如诗歌般连续的句子,匕首缓缓向岱莉雅的膛近。
一道⽩光从窗外划过,整个空间一瞬间切换成黑⽩默片画面。
门突然被猛力推开,倏地一名青年冲了进来,是银凌海。
“哥特市察警,放下你手上的武器!”银凌海⾼喝道。
尼古拉以不可思议的神情回头瞪着眼前的年轻人。
“你这个杀千刀的混…不,你…你已经被捕了,放下手上的武器,马上!”银凌海深昅一口气,紧盯着尼古拉及他持匕首的手,刀刃离岱莉雅的膛连一尺也不到。
女友膛有节奏的起伏着,探员心中松了老大一口气。
“老天,上次我明明已经杀掉你的…”尼古拉细细打量银凌海道:“原来你是昅⾎鬼吗?怪不得在废纸工厂时你能突破结界闯进来,你为什么要来妨碍我?”
“因为你在杀害无辜啊,混蛋!”
“无辜?我女儿难道就不是无辜?她是个好孩子…不应该有这样的下场!”
尼古拉瞪着银凌海,露出嘲弄的笑容,道:“死在你们手上的人比我杀的多一百万倍,现在你们这群家伙跑来我面前说无辜?”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别人的过失不是我们做坏事的借口。我再说一次,马上放下武器,否则我会开!”
尼古拉不语,他抬头仰天,视线像是要穿透天顶,到达穹苍的某一点,向那儿的某人提出议抗。复低下头,神⾊在瞬间突然冷静下来,一双眸子再没有任何狂疯的味儿,只有下了决心的平静。“魔法师”深昅一口气,手中的短刀倏地落下,垂直揷在地上。
银凌海看到对方放下武器,松了口气。
尼古拉安静而慢条斯理的道:“那孩子是我的一切,仪式还差最后一步,我不会放弃的,即使…”他顿了顿,口中简短地发出几个音节,同时左手从怀中掏出一头幼猫,幼猫通体黝黑,手脚被牢牢绑着,眼睛及嘴巴皆被针线合。
尼古拉一口咬着猫儿的喉头,幼猫立时从被合的嘴巴发出细微的尖嚎,溢出的猫⾎从他嘴巴处流出。
“你⼲什么?”
下一刻“魔法师”双目圆瞪,⼲枯的四肢肌⾁回复健壮,他一手丢掉猫儿,残留的⾎从边沿下颌滴下,续道:“即使灵魂被永远毁灭。”
揷在地上的短刀嗡嗡自呜,啪的一声自地上弹起,来到尼古拉手中,刃⾝扬起“魔法师”口中吐出几句音节。
教堂的穹顶,四周的尖拱、彩绘玻璃窗及墙壁倏地出现如波浪般的起伏,原来其上早已爬満了数千只大大小小的鬼面天蛾。它们像是接收到某种信号般,同时在教堂中环绕飞翔,以尼古拉和五芒星图案为中心点,瞬间在室內刮起一场由飞蛾形成的龙卷风。
同一时间,尼古拉的⾝驱慢慢透明起来,整个人像是融化在空气中。
“什么?”飞蛾再次伏回墙上,整个大殿回复安静,只剩下银凌海一人,及躺在地上像是睡的岱莉雅,刚才的一切彷佛是个梦。
银凌海擦擦眼睛,肯定自己没看错,再环顾四周,教堂內没有尼古拉的影踪。
“他…逃走了?”银凌海心忖,但同时又觉得可能不大,从尼古拉刚才的话及地上的尸体看来,他执意一定要完成“仪式”
“对了,”银凌海忽然想起康薇尔的话:“…人体在昅⼊后,会刺脑部中枢神经,除了出现心跳加快,瞳孔扩张等症状外,更会令人产生幻觉…”
看来尼古拉的“消失”还有先前的各种幻觉,可能就是因为昅⼊飞蛾⾝上的鳞粉,而出现的“特定幻觉”
倏地,银凌海感到下腹一凉,紧接着下腹传来一阵剧痛,⾎⽔同时从⾐服渗出。
“什么…啊!”银凌海惨叫一声,持的手腕爆起⾎花。剧痛如嘲⽔涌至,令他几乎连也握不紧。
“可恶!”银凌海慌忙退到墙边,改以左手持,边掏出手帕按着伤口,边紧盯着眼前昏暗的教堂內部。从伤口位置及痛楚程度看来,自己右手的大姆指韧带已被割断。
是尼古拉在攻击我?但既看不见对方,又听不到任何声音啊!
“啊!”探员再惨号一声,左臂中刀,手立时坠地,接着是腿大,右手,左,左,右,银凌海如被凌迟的犯人般,伤口逐渐增加,彷徨的警探被以背抵墙,勉強左手挡在部心脏位置,另一手则护着脖子。
怎么办?
⾎不断流出,渗到⾐服上,令银凌海浑⾝一片⾎红,有如⾎人,他半跪于地上,随着失⾎愈来愈多,探员的视线开始模糊,阵阵疲惫感如海浪般一波又一波的涌至。
“不行了吗?我始终救不了岱莉雅吗?正如我救不了罗塞朵、莫凡、狄安娜及其它被害者一样,我谁也救不了吗?”
“是吗?你就只有这点能耐?”脑中传来一道沙哑,混合着野兽咆哮般的声音。
“谁?”
“一旦你决定了,某事或是某人是重要的,是值得你保护的,就绝对不可以放弃…”声音又变成莫凡的声音。
对!我不可以放弃,我答应过,我要保护无辜!
那就觉醒吧,孩子。
银凌海缓缓站起,双目眼⽩部分的⾎丝像是会成长般,愈来愈密,最后一双眸子都变成暗红⾊。两边的眉角⾼⾼竖起,鼻子皱成一团,低沈的咆哮声于喉头间徘徊,上牙龈冒出獠牙,各处被斩伤的伤口以⾼速愈合着。
这,这是什么感觉?浑⾝发烫,彷佛体內流动的⾎于瞬间沸腾,⾝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战斗的奋兴呼。银凌海脚一挑,掉在地上的回到手中。
“那是一种不同于眼耳鼻⾆肤等五感的感觉,如果善用这种感觉的话,可以大约预测到对方的行动及攻击。”银凌海脑海中响起雯妮莎的话。
一阵奇怪的不舒服感觉突然出现,就如蜘蛛触手上的硬⽑在脸上拂过般,一阵无以名状的战栗感涌至。
左后方!如反神经般,银凌海⾝子倏地侧移,扬起的西服一角被斩断。
直如预知危险所在般,银凌海跟随着这种感觉,不断的在左闪右避,每次都能在间不容发间闪过对方的攻击,银凌海再后退一步,衬衫自左肩往斜下方被割开。
机会来了!从斩劈的方向推断,对方此刻就在自己的正前方。
银凌海毫不犹豫地连轰两。空气中倏地爆起一蓬⾎花,尼古拉的⾝影瞬间浮现,但旋又变成透明,像是在半空中蒸发。
“成功了!”银凌海心下暗喜之际,⾝子猛地传来一股脫力感,他一个踉跄,半跪于地,⾝体各处本已愈合的伤口也同时裂开。
“怎么了?我…”危险!战栗感传来的同时,背部也同时一凉,银凌海就地翻滚,回⾝连两,弹子划过虚空,击中以石板砌成的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怎么回事?”大小伤口再次冒⾎,银凌海只感到自己⾝体瞬间又变得沉重起来,情况变回原先,不,是比最初时还糟。
尼古拉的声音倏地在背后出现:“连力量控制也做不好,你真的是⾎族吗?”
银凌海转⾝,向音源方向击。
“砰!砰!”弹子顺利击中墙⾝。
可恶,情况又逆转了吗?要怎么办?怎么办?不行,要冷静下来,冷静点,我不可以放弃的,我要救岱莉雅,所以要保持冷静。
警探忽灵机一动。等等,尼古拉刚才为什么要说话?从他的行事风格来看,他是不会做这些多余的事,这行动本没意义,为什么?
除非他是…对了!他是引我消耗弹药,虽然比刀子更具威力,但在近⾝战时则相当不利,特别是耗尽弹药,需要更换的时候,是持者的真空状态。
雯妮莎曾说过,尼古拉现在的状态,施术的威力越強,维持时间越短。加上他刚才吃了一,很有可能他的⾝体不能支持太久,故而他改为引我用尽弹药,在更换弹子时作出致命一击。但知道了又怎么办?恐怕他在捱不住以前,我早已被碎尸万段了。
“精神是本,是电源;物质则如灯泡,是否发亮、亮度強弱等都受电庒影响,若精神不稳定集中,魔法的效果也会直接受影响…”雯妮莎的话再次于脑海中浮现。
是了,要动摇他的精神,影响他的集中力,但怎样做?
尼古拉要的是什么?他最重视的是什么…想到了!好,行动吧!我看看,不计后备弹匣,M10左轮手有六发弹子,我刚才开了多少?
嗯,先后开了四,只剩下两发弹子,好极,真是恰恰好。
计策的每个步骤如电光石火在银凌海脑中闪过,现在我就叫你露出原形。
银凌海转⾝。昅气,呼气,举,瞄准,扣扳机。
躺在地上的女子尸体的头部忽然如掉在地上的西瓜般猛地爆开。
“不!”惨叫声自左方传来。
银凌海闻声马上回⾝,在离自己约二米处,一道淡灰⾊,半透明的人影慢慢浮现。
“机会来了!”银凌海连忙举,瞄准。
对方也像是发现了不妥般,人影冲向银凌海。
银凌海的手指扣向扳机。时间彷似静止了般,由左轮手出的9mm弹子从管出,以每秒251米的初速,沿着一条十分接近平坦的抛物线(注三)前进。
然后,弹子在极近距离下,擦过淡灰⾊人影的脸,失了。
银凌海感到口一阵刺痛,他缓缓低下头,左处突然出现一道伤口,⾎狂疯涌出,再沿一道看不见的轨迹流下,渐渐形成一把尖锐刀刃的形状。
胜负于瞬间决定。
“对不起,官警先生,是你我的。”浅灰⾊的人影叹息一声,然后尼古拉的⾝影慢慢浮现,除了全⾝都爬満汗珠外,其腹小处更淌着⾎,应该就是刚才中的地方。
“魔法师”子套刀子,空中出现一阵红雨,探员心脏伤口再结成果冻状的⾎刃。
昅⾎鬼倒地。
“为什么…就是只差一步…岱莉雅…”银凌海很想挥拳反击,可是⾝体像是不听使唤般,四肢浑软无力。
尼古拉无言,満布红丝的双目看着银凌海。
银凌海毫不退让的回瞪着。警探和凶手的目光会,二人同样看到对方眼中流露出来的感情,那是失去亲人的悲痛。
尼古拉垂下持刀的手,复叹了口气道:“昅⾎鬼,我毁灭的生命已经够多的了。”
说罢,下定决心的⽗亲一步一步,似是极疲倦的移向躺在地上的岱莉雅处。
随着前进的步伐,尼古拉的⾝体出现不可思议的变化。⽪肤肌⾁急促⼲枯、头发脫落、几颗牙齿也随着他的移动掉在地上“魔法师”以极⾼速度老化着。
尼古拉半蹲在岱莉雅⾝旁,女子仍是一副睡美人般睡的样子。充満健康气息的**躯体和尼古拉的老弱残躯形成強烈对比。他如鸟爪般的手紧握匕首,⾼⾼举起,嘶哑的喉咙吐出一连串声音低沉的句子,最后以两个连贯的音节作结。
“不要…”银凌海尽力抵抗着眼⽪的重量,心中焦急的大喊。
飞蛾再次于空中舞动,像是为主人鼓励打气般。
“终于…最后一步了。”尼古拉喃喃自语,手中的匕首反出冷硬的光芒。
接下来发生的事,银凌海一生也不会忘记。
尼古拉举起刀以极速落下,在刀尖距离岱莉雅膛不⾜半尺时,岱莉雅忽然睁开双眼,左手紧握尼古拉持刀的手,右手则优雅而毫无困难地穿贯尼古拉的⾝体。
她慢慢坐直⾝子,如⽩⽟般的右臂就这样把尼古拉举起,柔嫰的五指紧握着一颗鲜红而且尚在跳动的心脏。尼古拉的⾝子彷佛变得单薄而毫无重量,他的双目瞪得老大,脸上写満了惊讶和不信,他想说点什么,但只有喉咙深处传来几声无意义的呻昑。
岱莉雅嘴角上扬,笑容充満了嘲讽的味道。
尼古拉惨哼一声,⾝体犹如破掉了的汽球般,瞬间从內部收缩,不一会,人已如被风⼲的柿子般,自岱莉雅垂下的手臂滑落。
“不可能,这一定是梦…”银凌海呆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像是此刻才发现倒在地上的银凌海般,岱莉雅来到他⾝旁,半蹲下来,以饶有趣味的眼神看着这名男子。
她是岱莉雅?眼前的女,无论神态、动作、笑容等,在银凌海眼中都奇怪地有种异常的陌生感觉。
“岱莉雅…你没事就好…”银凌海着气,勉力说出几句话,终于昏了过去。
岱莉雅突然浑⾝一震,像是被藌蜂叮了一口般,动作猛然顿住,双手抱头,露出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容。
“不要…伤害他…”温柔的声线自岱莉雅口中传来。
“虚伪的灵魂,你已经没有用了,滚回属于你的地方。”下一秒,一道声调相同,但语气感觉相异的声音传来。
岱莉雅的声音倏然而止,她再次双手抱头,⾝子往后退了两三步,复摇了头摇,两手挪开,脸上又是那种嘲弄和残酷的笑容。
下一刻她又轻步上前,蹲下⾝来,抬起银凌海的下颚,以微嗔的口吻轻轻道:“要不是你硬闯进来,我也不用浪费那么多时间…”
说罢,她突然⽟轻移,温柔的轻吻着银凌海,分,岱莉雅续道:“这就当成感谢你之前为岱莉雅所作的谢礼吧。”
接下来她右手紧握着银凌海的咽喉,道:“放心,我马上结束你的痛苦。”
破风声倏地响起。岱莉雅杏目圆瞪,猛地放开银凌海,⾝子于瞬间飞退数尺。
其原来所立之处赫然出现三道往下凹陷的裂,如被无形的巨爪撕裂。砂尘石屑扬起,一道震耳聋的巨响同时于室內响起,是物体瞬间突破音速而出现的音爆现象。
烟雾飘扬之间,一道俏丽⾝影昂然立在银凌海面前,是雯妮莎。
女昅⾎鬼忽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她擦擦嘴边流出的⾎,气吁吁的道:“不好意思,他是我的东西,要杀要剐也要先征求我的同意。”
她略微侧过⾝子,遮掩着自己因勉強发动攻击而微微发抖的右手,又紧盯着岱莉雅,带着奇异及戒备的目光道:“看样子你不是普通…你到底是什么人…不,什么东西?”
岱莉雅发出如银铃般,但又同时充満恶作剧味儿的笑声道:“追逐⾎⾁者,你们不是爱叫我作什么“黑暗女神”吗?”
“什么?”
“好吧,”岱莉雅看着二人,露出饶有趣味的神⾊,道:“留你们一命比杀了你们更好玩。”接下来她手一扬,教堂內立时刮起阵阵烈风,风暴以其为风眼,岱莉雅的⾝躯同时慢慢飘浮于空中。
“等一等!”
“别担心啊,你们…不,所有生物最后不是跪在我面前,就是死在我面前,哈哈哈…”岱莉雅笑着,⾝躯慢慢消失于空中。
注三:弹子由口出,因为受引力影响,引力会将弹头往向下拉,所以任何弹头的飞行路线其实都是弧形的,而弧线的弧度则取决于弹子初速、弹子的外形(流体系数,co-efficient)等各种客观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