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囚徒第十六章 水字
南宮投毒一事,终究是从开始朱祁钰的大发雷霆,到后来,无声无息地被掩没了。
只是那些原来负责守卫南宮的锦⾐卫,全部换上了新人,送饭的小舟,也换成了两个太监轮值送饭。至于原来的人去了哪里,已经无人关心,无人问津。
南宮又恢复了昔⽇的平静,唯一稍有变动的,是他们的待遇。
不知是朱祁钰良心发现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一段时间,是他们最平静的⽇子,饭菜的分量和质量都大大提⾼,每⽇还有人专门来接收换洗的⾐物,竟然还特地给他们每人做了两套新⾐服,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了。
凌若辰的⾝体恢复的很快,在张亭轩隔三天一次的复诊下,除了眼睛尚未复明,其他的⽑病都清理的⼲⼲净净了。
至于她的眼病,张亭轩再三检查,也没查出什么⽑病来,这个时代又没有CT透视,看不到她脑中的瘀⾎,他对她自己的判断也是半信半疑,怎么问她也就是随口编造些话来搪塞,说的最多的就是在那个子虚乌有的故乡见过类似的病例,可张亭轩行医几十年,哪里肯信这些,就开了些活⾎化瘀的物药给她熬着,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奏效。
她眼睛看不到,自然也不知道,张亭轩每次来,都会暗中在那八仙桌上,以指为笔。茶⽔为墨,与朱祈镇通过写写画画沟通信息,将徐有贞地安排,一一传递进来。
朱祈镇这才知道,原来徐有贞的官职是太子太傅,负责教习他那个挂名儿子朱见深,可如今太子换了人,他的前程也就到此为止。作为废太子,他这一派的人,不是被贬官降职,就是被投闲置散。
眼下朝中势力最盛的,一方是杭皇后家族势力,另一方则是以石亨为首的新兴军方势力,而于谦等人,虽然最受皇上看重,但终于里是忙于政务。与各派都不相,只是在京北保卫战期间徐有贞与之结怨,自然就站在了对立面。
张亭轩将朝中这些秘闻转告于他,为的一是表明心迹。他们这一派,除了重新拥立于他,⽇后在朝中别无它途可走。
另一方面,他们也是想从他这里,寻求到更有力的帮助。
毕竟。他们这些主动靠上来地人。还是没有朱祈镇自己的铁杆班底来得有力。
朱祈镇也是第一次得知。原来自己在回京的路上,就有人暗中阻杀,只不过。.都被些个神秘人无声无息地消灭,让他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这个案子,至今在锦⾐卫都指挥衙门,都是最棘手的悬案。
徐有贞他们大多是文官,搞谋诡计在行,最缺乏的,就是武力支持。
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就是因为真正的权利,还是要从杆子里打出来的,就算他们计划的再周全,没有武力支持,也只能是一场空谈。
而这股蔵在暗处地势力,就是他们想要获得的支持。
朱祈镇明⽩了他们的意思,只是含含糊糊地表示容后再说,打发走了张亭轩,便开始绞尽脑汁地想,到底是什么人,会真的如此忠心于他。
在他地印象里,这个时期的武将,大多数被他那时稀里糊涂带去土木堡葬送掉了,少数侥幸存活下来的,只怕对他这个害死了大明三十万将士的俘虏皇帝也没什么好感,从他被当人质时一次次碰壁就看得出,那些人本就没拿他当回事。
甚至在京北保卫战的时候,于谦横下心来炮轰瓦剌军营,存心连他也炸死在里面,军中也无一人反对。
会是什么人在帮他呢?
他这边正在思索,凌若辰已经喝完了药,摸索着走到桌边坐下,手指有意无意地在桌面上拂过,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御医在跟你说什么?”
朱祈镇一凛,回过⾝来“没说什么。”伸手握住她地手,轻轻地捏了一下,虽然近来风平浪静,可是那些盯梢听窃地人,只怕并未远离。他们曾经暗中流,定下了暗号,如此表示所说地话,不能被外人听到。
凌若辰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沉默下来,不再询问,等着他以⾐袖遮挡,在自己的掌心慢慢写字。
那种看不到说不得的痛苦,当真是人世间最大地磨折。
她唯有集中精神,全心全意地去感觉他手指在掌心画下的每一笔,才能知道最关键的事情,可那掌心之处,又是她最敏感的部位,指尖相触,阵阵酥⿇的感觉传来,一直庠到心里去,要费多一倍的力气方能感觉到他正确的笔画。
朱祈镇问的,也是很简单的一句话。
“石亨救过我?”
凌若辰一怔,先是有些不解,但只是一转念间,就明⽩过来。
原来那张亭轩不光是给她看病,竟然还别有內情,难怪她方才一抹桌面,上面有不少的⽔渍。自己这眼睛不好使,真是错过了不少大事啊。
她微微皱起眉来,低声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拜托过他在你回京路上多加照料。后来再没机会见他,也不曾听人提起。你问这个做什么?”
朱祈镇轻叹一声,苦笑道:“我原来以为自己有什么能够让人以德报怨的本事,连他这个差点被我冤死在诏狱的人,都肯如此为我效力,却想不到,他真正所为的人,竟然是你。”
他说得有些意兴阑珊,之前被张亭轩起的一点豪情壮志,从知道真相时,如当头一盆冷⽔浇下,原来他如此努力,想得是重新夺回权位,就可以保护她,不让她再受到伤害,却不想,原来自己才是那个被保护被照顾的人。
她若不是为了他,又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同为穿越者,她混得风生⽔起众星拱月,而自己却成了如此落魄的皇帝,就连历史传闻中的夺门复位,原来还是借助了她的力量,怎能不心生酸楚?
他有些心灰意冷,刚想菗回手去,凌若辰却反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手心用力地写道:“你想复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