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廷争
正统十四年秋,瓦剌大军兵分四路,骑兵奔袭辽东、甘肃、宣府、大同,其中大同一路的领军,正是瓦剌太师也先。
探马八百里加急飞报,消息第二天就传到了京城。
朝中众臣哗然,也先打的旗号是讨伐大明出尔反尔,夺物伤人,这祸事的源,自然就是那为恶一世,却突然认真了一回的司礼监太监王振先生。
王振执掌司礼监多年,先帝托孤的顾命大臣多已故世,朝中安揷了无数他的羽,其余诸臣虽不齿他的为人,但此事关系到大明脸面和边关安危,也无暇与他计较,只得匆匆商议领兵领兵的人选。
大明边境已多年未有大战,就算瓦剌和鞑靼人以前时有叩关之举,也多事小打小闹,从未能破关而⼊,大多数时候也不过是为了抢掠做个掩护,堵着明军不得出关,他们好掳掠周边乡镇。
而武将之首,英国公张辅,已是四朝元老,年事已⾼,不复当年横扫安南时的精神,已不能亲自领军,当下便推荐了驸马井源作为三军统帅,领兵出征。
王振此次,却是出人意料的精神,听着众臣商议,一双小眼睛眯在**里滴溜溜地转个不停,等到他们提出了人选,他这才站出来,深深一礼,一字一句地说道:“启奏皇上,这蒙古鞑子竟敢藐视我大明天威,斗胆犯边,恳请皇上御驾亲征,统帅三军,必当所向披靡,一振国威!”
“御驾亲征?”朱祁镇原本在龙椅上听得无聊,下面这些个大臣大多数是文官,斗嘴辩论引经据典,可是说到打仗也都是纸上谈兵,正想准了张辅所奏,突然听到王振这么一说,顿时眼睛一亮,来了精神。
“先生说的可是朕亲自领兵出征?”
王振点点头,铿锵有力地说道:“想当年永乐大帝便是御驾亲征,将士士气倍增,上下一心,将那些鞑子打得落花流⽔,从此元气大伤。皇上年少英明,正是开疆辟土,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一派胡言!”
张辅听他越说越是来劲,简直恨不得立刻拖着朱祁镇出征,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指着他说道:“你一个內臣,懂什么战事?竟敢怂恿皇上御驾亲征,将皇上的万金之躯置于险地,到底有何居心?”
王振脖子一,瞪圆了小眼睛说道:“微臣一心替皇上分忧,有何居心?皇上英明神武,御驾亲征必当所向披靡,英国公这么说,难道是不相信皇上的本事,更有甚,是觉得我大明数十万精兵敌不过瓦剌区区两万人马?若真如此,倒不知英国公这些年是怎么带的兵!”
“你…”张辅被他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指着他浑⾝发抖。
王振⾝子一侧,张辅的手指方向,就越过了他,指向了英宗。
王振趁机说道:“英国公年纪大了,还是好好修养的好,这带兵出征一事,就不劳您老人家心了。”说罢,他望向朱祁镇,沉声说道:“皇上,此事关系到我大明声威,以后千秋百代,青史流芳,就在此番了!”
朱祁镇心中一动,见张辅已不再说话,王振的话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不知为了什么,心底好像有种力量,驱策着他接受王振的建议,当下轻咳了一声,说道:“先生所言甚是,诸位爱卿还有没有意见,如果没有…”
“启奏皇上,臣有本要奏!”
吏部尚书王直站了出来,凛然说道:“当年永乐大帝迁都京北,是以天子守国门,而非以天子御敌寇,皇上万金之躯,⽇理万机,除了边关战事,还有各州府政事待决,如何能轻言御驾亲征?还请皇上三思!”
王直⾝后,跟了吏部户部一大群员官,齐齐在后面⾼声喊道:“请皇上三思!”
朱祁镇迟疑了一下,望向王振。
王振冷哼一声,说道:“政务有內阁诸位大人主理,难道还需要皇上亲力亲为?那还要你们⼲什么?你们自己无用,居然还拦着皇上行事。”他转⾝望向朱祁镇,眼光幽深,缓缓地说道:“一切决断,还是要请皇上定夺!皇上!…”
朱祁镇被他幽深的黑眸一看,脑子越发的昏起来,太⽳莫名地一痛,那种強烈的发自心底的力量,让他无法独自思考,只得随手一挥,顺口说道:“那就照先生的意思,朕亲自领兵出征,着英国公和兵部尚书随同,其他的事情,就由先生和诸位爱卿商议,朕的头痛,先行退朝了!”
说罢,他着太⽳,也不管⾝后百官群情涌动,成一团,径自回宮。
次⽇,吏部尚书王直邀集了一百多位员官联名尚书,坚持反对御驾亲征。
兵部尚书邝埜(ye),侍郞于谦,各自上书反对,洋洋千言,详述了当下瓦剌的实力和战事的严峻,力劝皇帝不可听信內臣,轻率出征。
而內阁辅政大臣里,当年宣宗留下的三杨已死,胡淡早已听从王振的意见,而张辅这一次,却保持了沉默。
朝议之后,王振送到他家里的,是廷杖。
几年前,他就是因为得罪了这个权阉,被他设计陷害,竟然廷杖二十,就连当时还在的太皇太后,也未来得及阻止,那一次的屈辱,至今还记忆犹新。
而如今,他已是垂垂老矣,可膝下尚有幼子,若是再得罪了王振,自己一旦西去,这英国公府上下人等,只怕都难逃那个睚眦必报的奷人毒手。
更何况,所有反对的折子,本就没有到朱祁镇的手里,就已经被王振以司礼监太监的权利,留中不发。
御驾亲征,已经势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