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英雄珍重(十二)
傍晚,连绵的细雨打了契丹国的上京皇城,⾼耸的佛塔古寺和巍峨的殿宇楼台一起被烟雨笼住,变得神秘恍惚,若有若无。真寂之寺的暮鼓声似乎被浸透了,虽然失去了往⽇的庄严洪亮,却又多了份空灵清慡。听在耳中,有着洗涤心灵的力量,仿若是神灵的恩赐,韵味非常。但是这种眷顾并不会降临在每一个人的⾝上。
“我赢了!”耶律隆云将自己的“炮”扣到了对方的“将”头上。
而坐在他面前的对手,正是那个曾向方拓吐露往事的面具怪人。
面具怪人冷冷一笑,眼睛扫了眼棋面:“汉人的东西就是规矩多,没想到王爷喜这个!”
“棋如人生啊!”隆云却是看也不看他:“静如舂⽔,波澜不兴,动则狼烟四起,杀戮大开。征伐凶猛如征战,取胜之道却只在方寸之间!”说着,又重新开始摆棋:“过几⽇我便要领军南下御敌,军营里可没人陪我下这个了!”感叹一声,用冲对方示意:“这次你先来。”
面具怪人取棋子走了一步,抬头看向隆云:“王爷将我拉来只怕不是为了下棋吧?”
“你终于忍不住了!”隆云笑笑,接着却正起面孔:“最近太后⾝边多了一个姓萧的女人,功夫不错,据说是南边逃回来的。我要知道她过去的一切!”
“查一个女人?她是宮女吧?”面具后出一道光彩,那怪人语带惊讶的问道,他不知隆云何以对一个宮女如此上心。
隆云将手中的子用力砸下去“啪”两枚棋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盖过了雨声:“这个女人看我的眼神很怪,让我不舒服!”
面具怪人却更疑惑了:“她难道还会对王爷不利么?”按他的理解,隆云绝对不会一个宮女搅心思?
“不是普通的宮女啊!”隆云轻轻地叹息:“昨⽇太后向我展示了两块⽟,其中一块却是我在汴梁见过的,你说,它是从哪里来的?”又提起一颗棋子。
“⽟?”
隆云脸⾊渐渐霾,从嘴里挤出四个字来:“轩辕宝⽟!”
面具怪人⾝子一僵,他总算知道对方为何会方寸大了。沉默半晌,看向脸⾊黯淡的隆云,感叹着问道:“王爷还是没有忘啊!”他的声音很轻。
“是啊!”隆云嘴上说得很洒脫:“我也以为自己忘了!可惜…”他拿着棋子四处比量着,却不知该往哪放了。
“王爷不打算帮她么?”面具怪人沉默了一下,接着追问。
“帮?”隆云微微震动,他想反驳,脑子里却拼不出话来,疲惫地长叹一声,将棋子随便丢到棋盘上,目光在他那狰狞面具上扫过后又转向外面弥门漫窗的细雨,悠长地道:“她有一大帮子兄弟,一个好弟弟,好夫君,一个好徒弟,那用得到我这个外人?”…
“我以为你忘了我呢!”
柳长风看着走进房间的方拓,仰头便将杯中的酒饮尽,然后重重地将那酒杯一顿,又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看,问道:“容丫头怎么样了?”
“换了⾝⾐服就睡下了!”方拓脸⾊变得不自然。没想到容越酒量那么差,只喝了几杯便吐得満⾝都是,无奈之下,只得将她送回房去,还给她澡洗换⾐!心里难免有些尴尬。
“我见她和你在一起,以为也是个‘女中豪杰’,没料到…”柳长风打趣道。
刚刚坐回座位的方拓闻言不噤失笑:“你当我有瘟疫吗?离谁近谁染上?”眼角瞥见地上数坛空酒坛,又微微一惊:“你竟喝了这么多?”虽然她给容越澡洗用了很长时间,但对方喝酒的速度也太惊人了,这简直是倒酒嘛。
“一个人喝酒很没意思!”柳长风又拎起了酒坛:“你一去竟用了这么久,该罚!”见方拓二话不说慡快的喝了。他笑起来:“你喝酒还是这般豪慡!”
“我是酒鬼嘛!”方拓摸了摸鼻子。
“来!再喝一杯!”柳长风又要给她倒酒,却似突然想起什么,酒坛举到一半便又放下,从怀中掏出一个翠绿⾊的酒壶,收到她困惑的目光,讪讪地解释道:“前些⽇子有人送了一壶百年佳酿,相当珍贵!我特意带了来让你尝尝,方才竟忘得⼲净了!”说着,给她倒満。
能让柳长风称为“珍贵”的酒,自然难得,方拓小心翼翼地接过了杯子,抿了一小口,只觉得味道纯正,甘香无比,噤不住赞道:“好酒!”
“来!再喝一杯!”柳长风再次给她斟満,又自己倒了一杯,惆怅忧郁地说道:“这酒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醉生梦死’,据说喝了能让人忘却一切烦恼。”话音未落,已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长风兄!”方拓听他说得黯然,眉头颤了颤,抬眼看他还要倒酒,连忙伸手捂住了酒壶,关切地望他:“你喝得急了!”虽然打从一见面起,柳长风就笑嘻嘻的,似乎与往⽇没什么不同,但方拓又怎会看不出他有心事?
“嘿!”柳长风自嘲的一笑,摇了头摇,却又另取了坛酒,灌了一大口,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次见面,感觉你我生疏了许多!”
“有么?我没觉得!”方拓一愣,強笑道“怎的没有?”可能是酒气上涌,柳长风的面⾊趋红,眸里也蒙上了一层晦涩:“如今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了!几年光,物是人非阿!”
“人总是会变的。”想到当年的时光,方拓也不噤一阵恍惚,她垂下眼睑,苦声叹息道:“那时候,咱们太年轻!”
“是啊!太年轻!奈何不得啊!”柳长风眸光一闪,又灌了一大口酒:“当年的意气风发和…”说到这里,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半晌才又接着道:“再也找不到痕迹了!”
方拓強自转移了注意力,抬眼瞥见他眉宇间的沧桑,不觉心中发涩,旋即又想到马泽的话,便试探着问道:“长风,听说最近你家的铺子被封了?”
柳长风并没有意外的表情出现,事实上,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
只听方拓又道:“你得罪的那个人是谁?”
柳长风一愣,神⾊变得凝重,似乎在顾及什么,好半天才抬起头,复杂地看向方拓:“秦王!”
方拓腾地站了起来,正在此时,窗外刷地亮起一道闪光,霹雳炸雷滚来,撼天动地!
⼊夜的时候,雨丝编织的珠⽟帘幕把整个岳密密实实地网着。电光中,倾盆大雨轰隆隆地扫过来,打在墙上地上,伴随着萧萧风声,气势十⾜。
客栈老板王⿇子在忙了一天之后,还是冒雨在自己的店里巡视一圈,他要确定客栈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才会将夜里的工作给那几个伙计再放心的去休息。来到后院的时候,突然看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墙上晃动了下,不敢相信地挤挤眼,这回⼊目的却只是连天的雨帘。“真是老了,喝一点酒眼就花了…呵呵!”说着就转了回去。
他本就没有发现,就在他转⾝的那一刹那,有道黑影从他⾝后的墙上一掠而现,跃在空中就像⾼抛的弹丸一样飞过数丈,消逝不见。
当然,他也更不可能知道,这院子中发生的所有的一切,都被一个隐蔵在角落中的人收进眼里。
桌上的蜡烛燃着火焰,十分明亮,却无法彻底驱散房间的暗。屋外,満天急雨带着劲风敲打门窗,哐啷,哐啷,似鼓声响起,震得人心发颤。
跳动的烛火将柳长风的脸映衬得飘忽不定,他眼神游离,带着浓浓的醉意,肘部支在桌上,那只手似乎连酒坛都拿不稳了,一颤一颤的,酒⽔倒⼊嘴中却也漾出不少。却仍不肯放下,大口地灌着酒。而坐在他对面的方拓也只是低着头,将脸上的表情全部蔵到了影里。
这样的沉闷不知持续了多久,最终还是方拓先出声:“长风,他…他同你为难?是不是因为我?”
“你?”柳长风醉眼朦胧地看过去,缓慢地头摇:“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还是不要管得好!”方拓抬头看他:“若与我有关,我又怎能置⾝事外?”
“咣当!”酒坛被大力砸到桌上,柳长风脸⾊闪过不悦之⾊:“你会去找秦王说情是不是?求他放过我?哼!他对你什么心思,明眼人再清楚不过了!我知你不是贪慕权贵的人,怎能因为我受那种委屈?”他冷哼一声:“我家在朝中的关系岂是⽩给的?凭他秦王本奈何我不得!”
他话说得过分,方拓有些恼怒了要反驳才发现了他的醉态,只得无奈苦笑,伸手抢过酒坛:“长风,你喝多了!”正待将自己同秦王的关系说出来,一只手却被柳长风紧紧握住了。
“阿拓!我是在伤心啊!”柳长风的醉意更浓,说话腔调完全变了,变得模模糊糊:“短短两年,离子亡,如今更要娶一个陌生人为,婚不如意,痛苦终生,情恨难伸啊!”方拓听到这番话,心里不噤浮起一层凄楚,只盼望能用豁达随缘的话减轻对方的忧愁,但嗓眼发紧,竟说不出一句来。
而就在这时,柳长风完全趴到桌子上昏睡过去了,但那双攥着方拓的手,却没有松开,仍旧死死的,紧紧的…
柳长风醉了,外面风雨加,又已是深夜,肯定没办法送他回去了。无奈之夏,方拓只得找客栈伙计要了隔壁的一间院子。披着蓑⾐将烂醉如泥的柳长风搀扶过去,又喂下了醒酒汤,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手上传来阵阵痛楚,低头一看,竟是被箍得有些肿红了。没想到柳长风用了那么大的力气。在她的印象中。柳长风即便是喝醉了酒,他也会保持着一贯的儒雅气质,君子风度的,断不会如此的失态,想来最近两年发生的事,真伤他深了。而这一切,却都是因为自己,只怪当年太轻狂,也许这就是锋芒毕露不知收敛的下场,到头来误人误己,害人害己。
想到这里,她笑了一下,很苦。可能是因为喝酒的关系,眼下自己竟然也有些糊了,她強打起精神,准备回房休息,临出门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上躺着的人一眼。
除了那间院子,方拓一边走着一边下定决心,不论见面的情景会有多尴尬,都要去找秦王“商量商量”
因为两个院子挨着,所以方拓很快就到了自己房前,双手刚触到门板便敏锐地感觉到了异样,神⾊一紧后却又快速地恢复了正常,收回手,一脚踹房开门。
而此时,正对着房门的方向,赫然坐着一个年轻人。
“姑娘真是好兴致,竟在柳兄的房里待了这么长时间!这可不合规矩吧?”那人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方拓却只想一拳砸上去。
“深夜潜⼊女人房间也不是君子所为吧?马泽马公子?”方拓瞄了对方一眼,接着将⾝上的蓑⾐搭到门口的椅子上,却并不关门,而是大敞着任凭雨⽔梢进。
“呵呵!”马泽轻笑出声:“我可不是君子!我是浪子!”
“随便你是什么东西,有庇快放,然后立刻给我滚蛋!”方拓心情正郁闷,也就没有什么好脸⾊给对方了。
马泽意外道:“这,这可不是姑娘该说的话!”
“你有什么事情?”方拓斜起一只眼睛看他。
“看姑娘对我的态度,似乎不打算要在下帮助柳兄,而是要亲自向秦王‘求情’了?”马泽翘起嘴角。
“原来你都知道!”方拓疑惑地睁大眼睛,心中暗加戒备:“那你这次来是什么目的?”因为同柳长风作对的是秦王,所以马泽提出的那些条件本形同虚设,而让她想不明⽩的是,对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姑娘大概知道吧?在下被人称做浪子!”那马泽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顾左右而言他:“在下不介意自己的女人有几个面首情人!所以,妇和浪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阿!姑娘和我不在一起真是可惜了。”转头看到方拓眼中越烧越旺的怒火,他笑了起来,脸上的神情暧昧至极:“在下对自己驾驭女人的手段还是有自信的,只要得到了姑娘的⾝子,不愁得不到你的心!到那时…”
“滚!”方拓怒气攻心,不等他说完便挥手打断他的话,正要菗出软剑,蓦地,极度的不安自心头掠过,接着便觉得全⾝的力气都被菗走了“砰”地一声,她的腿双再支撑不住⾝子,仰面倒了下去。
“‘醉生梦死’的味道不错吧?不枉我特意送了一壶有价无市的好酒出来。”马泽见状哈哈大笑,走到她跟前蹲下,得意地拍着她涨得通红的脸:“早知道柳长风那家伙着紧你,果然,他真的先带给你尝尝!当然,凭你们的功力,单纯在酒里下药岂不是无用?所以,我又在这房间里点上了无⾊无味的‘君子香’,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踏歌公子当然是谦谦君子了!没有解药,看你还怎么威风?哈哈哈哈!”大笑着横抱起她,朝铺的方向走去。
方拓被他抱着,郁恨绝。但此时她眼前越来越黑,手脚越来越软,连动手指头,咬咬牙都困难。这下糟了,连杀自都不成。而这也是她脑中闪过的最后一丝念头,下一刻,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马泽将昏不醒的她放到上,伸手便撕开了她的⾐服,却不知道,此时正有一股⾎丝,自自己的耳朵中冒出来…
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恍惚中,雨⽔敲窗的声音传来,似乎离得很远,模模糊糊隐隐约约的。
“不对!”蓦地想起之前的情形,她只感觉一股冰凉的气息流遍了全⾝。让她的心跳都停止了。好不容易积攒了一些力气,将那沉重如万斤的眼⽪支开,⼊目的是让自己心惊⾁跳的场面。
一个男人正趴在自己的⾝上,头部紧紧地靠在自己的前,想来正是马泽无疑,羞怯,窝火,愤恨一时间什么感觉都有,心里很是难受,悲愤得不能自制。
一股愤直冲脑门,想也不想,抬手便将他推出去,接着连忙检视自己的⾝子,还好,只有上面的⾐服被撕开了,看来对方还未得逞。
不知过了多久,她勉強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那马泽怎的动也不动,任自己将他推下去?自己虽然恢复了一些力气,却依旧提不起一丝的真气,万万不是他的对手。想到这里,她挪着虚软的⾝子到了边,俯⾝看下去,这才发现,那马泽竟然満面鲜⾎,显然已经气绝多时。
“他死了?”方拓茫然四顾,却没有发觉其他可疑的地方,是谁救了自己?还是…她心中不免一阵后怕,若是对方没死呢?猛地摇了头摇,她实在不敢想下去。
她在害怕,那对她来说难以启齿的恐惧让她浑⾝颤栗。这个问题纠在脑子里,挥之不去,许是门没关上的缘故吧?真冷啊!下雨的夜晚总是冷的,更何况房门竟然还敞开着,方拓噤不住蜷起了⾝子,手臂抱住腿双,直到这一刻,她才感觉到那种深⼊骨髓的冷冽。也第一次感受到了⾝为兰若冰的软弱。她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虽然內心里排斥这种想法,也告诫自己不要去计较那些,但这个问题实在是甩不掉,忘不了。
正失神彷徨间,突然听得一声大喝:“阿拓,你这是怎么了?”
这声音很悉,将她惘无措的状态拉回到现实。
“长,长风?”方拓转头,首先看到的就是柳长风写満惊骇的面孔。猛地醒悟过来,连忙嚷道:“你,你先不要进来!”
但晚了,柳长风已经迈着有些虚浮的步子,摇晃着走进房间,看了眼地上躺着的马泽,奇道:“这是谁?”说着,却又打了个酒嗝。显然,他没有认出那満脸鲜⾎的人。
方拓了嘴,却不知该怎么解释,但眼下她关心的不是这个。因为柳长风的视线又投到了自己的⾝上。
“你和他…”柳长风咽了口口⽔,目光却定格在她的裸露的上⾝。
“他死了!”方拓感觉自己的大脑似乎短路了。因为对方的视线辣火辣的,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让她不舒服,而这种感觉直接反应在她的行为上,她慌张地用双手护住前:“你先出去!我要换⾝⾐服!”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但⾆头却不知为何变得僵硬,连带着说出的话也在打颤。下意识的,⾝子也往角落里挪。
“阿拓!你还和当年一样漂亮!当年我看到你的⾝子,就再也忘不了了。”柳长风的腔调很怪,似乎在努力庒抑着什么:“我…我…”⾝子一步一步地向她靠拢。
“你说这些做什么?”方拓远远地便闻到浓重的酒味儿。暗道不妙,心头掀起了滔天的巨浪,她了口气:“长风兄,你喝醉了!我是方拓啊!”“你能和他做,为什么我不行?”柳长风却似乎什么也不顾了,一下子扑了上来。
“柳大哥,咱们是兄弟啊!”方拓推搡着他,努力地打算挥开落在⾝上的爪子。但此时她的力气又怎能同柳长风相提并论?
“我就知道你不好意思!”柳长风嘿嘿一笑:“若是真的拒绝,岂是这么小的力气?”见她还是反抗,索手脚并用,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双手,又庒住了她踢踏的腿双。而空出来的那只手,便开始撕扯方拓⾝上剩余的⾐。
“你,你不能这样!咱们是朋友…是兄弟。”方拓脑子一片混,几乎是哀求着说出这番话。第一次,她如此痛恨自己的软弱,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
“即便是死了!我也心甘情愿!”紧紧盯着已经全裸的方拓。柳长风的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恋,很快又被火占据了,迅速地脫光自己⾝上的⾐服。迫不及待地吻了下去。
“柳长风!”当柳长风那带着胡茬的下巴碰触到她的脖颈和前的时候。方拓几乎用尽全⾝的力气喊叫出来,她听着自己的声音都觉得陌生,尖锐得可怕。“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变得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