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际会 第六十四章 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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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下坠,沉沦,再沉沦。
他在黑暗中永无止境地坠落下去,座,堂皇的殿阁,依旧是那用温柔眼神,凝视君主的冷心臣子,依旧是一派恭谨地三叩行礼,然后微笑着说:“请观臣心!”
循环往复,无穷无尽。
一次次黑暗复又光明,那幻影中的绝情男子,一次次微笑着撕开自己的膛。
痛。奇痛⼊骨。他是方轻尘,所以,他躲不开幻影中的方轻尘那每一点的痛。一次次剖开膛,一次次感受那无边无际的痛苦和绝望。
他在旁观,也在亲历,却还是一次次伸出手去,试图去抓住那个狂疯地嘶喊,绝望地呼唤,无望地试图挽回一切的少年。
若鸿,醒来!
黑暗中,方轻尘已经不自觉地蜷起⾝躯,在低低地呻昑。撕开膛,挖出心脏,一次又一次,撕开,再撕开。強烈的痛苦一层层叠加起来,就是再坚強的人,也终将崩溃。
原来,楚若鸿,从来不曾忘记过是他亲手死了方轻尘。
这一幕已经在他心中定格成为永恒,在他最深最深的潜意识里,这最惨痛的过往,就这样,一遍又一遍,永不停息地重复着。
他受不了。所以他封闭自己的意识,断绝自己的思维,将这最残酷的一幕深深埋葬,在地狱烈火之上,为自己营造出最美丽的花园。
他的生命,永远停在了那一瞬,那一天。光灿烂的园林之下,黑暗的潜意识里。一切地苦痛,一切的悲伤,一切无可挽回的故事,却依然在不断重演。
只是,他可以以为自己不知道。他可以在那光灿烂的园林中,等着那个安然⼊睡的人,慢慢醒来。
现在,方轻尘碎毁了那个幻境,狱里沉沦。
方轻尘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多久。
那个孩子。也正在一次次经历失去生命中至亲之痛,若鸿,醒来!
又一次光明,又一次对上楚若鸿的双眼,方轻尘咬牙,忽然将自己努力收束的思维散开!
不再去试图去保护自己,不受楚若鸿思绪的影响。他散开自己的思维。用他地意识,去包容他!
一遍又一遍,永无止息地,楚若鸿在哀呼,惨嚎,痛叫,少年的绝望,少年的惊恐,少年的懊恼。每一点每一滴,巨细无遗地反映在他的思维中,脑海里。
方轻尘一声声惨叫,将自己缩作一团。
灵魂被撕裂。心脏被碾作飞灰,每一滴鲜⾎都寒冷如冰,若鸿,这是你的痛吗?既然有忌有疑,为什么,你又要有这样的痛?
他捂着心口,拼命地颤抖,下坠,下坠,下坠。这地狱没有尽头。方轻尘拼命咬牙,却无法阻止自己惨叫呻昑。他是骄傲倔強地方轻尘,现在。他也是那个软弱无能的楚若鸿。
地狱里,渐渐没有了楚若鸿的影子。软弱的楚若鸿,有了他的意识的包容保护,已经又关闭了自己的心灵,躲避了起来不再去看,而过于強悍的方轻尘,却陷在了这幻境里,能⼊而不能出。
“轻尘,好起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茫地思绪里,幻出一张美丽的容颜,泪痕犹在,关切深深,凝视着卧病在的他。
他的女王,为他大施功德于天下庙宇,为他举国张榜求医,为他大赦天下,为他向天祈福。为他停朝十⽇,为他⽇夕守候。
然而,她却不能坦然对他说一句,轻尘,你不用担心,你不用难过,是我错了,我不该忌你,你是我爱地人,我若是连你也不信,还能信谁?
他一直在等这句话,他等了有多久?
退出朝堂,出权位,渐渐消沉,渐渐体弱,那可曾全是演戏,那可曾全是虚伪…
她的眼线,就布在他的周围。力,一点点从他⾝上消失,她焦虑,她落泪,然而,一直一直,那一句话,她却不能说。
他一直对她微笑,即使她调回能臣制衡她,即使所有的权位辉煌,已悄然淡去,他依然用温暖的眼神看着她。我在等啊,你也知道,我在等。
等我终于已经不想再等,等我闭目沉睡而去,你却在我榻旁痛哭失声。
我的女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也是人,我也会痛,我一直很痛…
颤抖着坠落,这黑暗永无尽头,这地狱永无尽头。
“轻尘,我看错了你!你竟做出这种事?”
他那美丽的子怒气冲冲而来,面就是一耳光。
他微微冷笑,漠然避开。真不好意思啊,照规矩,不管他是否有错,只要君主如此气愤,他都应该乖乖挨一巴掌,然后跪下来请罪。可是,他从来不是一个温顺的臣下,更不是一个贤良的丈夫。他总记得她是他的,却总是不愿牢记,她也是他地女王。
那美丽的女子在指责他些什么呢?他已经懒得去听。他刻意纵容那拙劣的谋发生在自己⾝上,其实不过终究是…舍不得。他竟然会想要看一看,如果唯一她不能给她,那么,爱情,信任,尊重,了解,她是否能肯留给他。
他不过是在犯傻,明知道结果,却还最后一次努力,想最后一次试试看,她与他之间,还有没有最后一点点机会。
当那愤怒地火焰转眼呑没包括他在內的整座宮殿时,他听到了她惊恐而悲痛的呼唤。而他,只是冷漠地一笑,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在烈焰卷起他的⾐角之时,一饮而尽。
我的子,⾝为女王的你,也许永远不会明⽩。一个耳光,就算不曾打着人,也一样会如此伤人。
方轻尘死死咬着牙关,咯咯作响,烈火焚⾝,而左的心口处,依旧奇痛⼊骨。
“轻尘,不管是这一壶⽔,还是将来
下,总归是你分我一半。我分你一半。”
“轻尘,如果没有你,纵然得了天下,于我又有何益!”
—
“轻尘,如此天下,我与你,共享之!”
方轻尘闭了眼。不愿去想,不愿去感知。然而,那一把淬毒地剑,仍然不依不饶,穿体而过!
燕离,我很痛!那么多年,和你一路行来,百战功成,你总觉得我永不怕任何打击。永不惧任何強敌,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其实,我也是一个人…
你平淡地叮咛我。以后不要无事直呼自己的名字,而是应当尊称你为陛下。你漫不经心地下令,面君时,我也应当解剑…燕离,你可是忘记了,其实,我也可能受伤…
方轻尘痛得菗搐,他闭着眼,可是在脑海思维之间的画面,却无法用闭目不看来拒绝。那満眼満地満世界的鲜⾎,他又再将自己的膛剖开,将自己的心脏摘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方轻尘,为什么你要撕开自己的膛,掏出自己的心?
他呻昑不止,已经分辨不清这到底是楚若鸿的潜意识,还是他自己的潜意识。楚若鸿地,方轻尘的,几世几劫,数百年时光流转,每一点每一滴被他庒⼊自己潜意识的苦痛,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
最后一点清明未散,他知道,自己失控了。他知道自己受了最可怕的反噬,他自己的神思,已经反被楚若鸿的神思控制。然而他神智涣散,他力量失控,他无力让自己醒过来。
那个骄傲的,任地,忍残而无情的方轻尘哪里去了?那个冷漠地玩弄所有人的方轻尘,哪里去了?这个软弱的⾝体,这颗软弱的心,到底是楚若鸿,还是方轻尘。方轻尘,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痛?
若鸿…不要!轻尘…别这样…”
他是楚若鸿,想要绝望地阻止方轻尘的自戮,他也是方轻尘,被剥离了那些顽強和冷酷,正望渴软弱地哀求。
轻尘,不要死,不要抛下我。哀哀的少年,永远痛楚地呼唤。
却有谁会听到,那个微笑着剖心而亡,至死仍用温柔眼光看着别人的男子,其实也始终在呼喊。
若鸿,不要这样对我,不要疑我,不要忌我,不要我…信我,信我,求你信我!
他要他回京,他回了
他要他解剑,他解了。
他给他训练出最好地卫士,而他,把所有卫士都埋伏在四周,防备着他…
他为他守着国门,护着家园,而他,明明知道他有冤,却坐在⾼处,看着所有臣子,拿着那封可笑的信,一句句质问着他。
一步,又一步。若鸿,我很痛。你知不知道,我也很痛。
只是,既然你听不到,也就罢了!
方轻尘忽然惨淡一笑,轻轻放开了捂住心口的手。
原来,当初剖心之时,他不是不痛,只是痛至深处,便没了感觉,只余⿇木。
原来,是要一遍又一遍,不断看着那一幕,他才会想起,自己那时候,还是在痛。
惨呼吧,求救吧,哀号吧。
他无情,所以活该无人理会,他无心,所以活该无人了解。这一世又一世,他狠毒绝决,玩弄人心,所以,他活该因着一时冲动,永远陷在另一个人心中的局中,
黑暗的地狱里,他不再试图挣脫。他只是安静地睁大眼,安静地一次次看着充満⾎腥的那一刻。安静地一次次感受两个人,若⼲世,重重叠叠无止无境的痛苦。
忽然间,眼前一道闪电!天边惊雷乍起!
“方轻尘,醒来!”
绝壁烈焰,万丈寒冰,转眼消融而去。
面前那个剖心而死的幻影,应声掌心一紧,那颗鲜红的心,便碎作尘烟。
黑暗的世界中,一片寂静。他不是不想借机挣脫出去,但是他已经太累,软弱得再没有一丝力气。
有什么温暖在一点点驱走寒冷,有什么力量,在一点点牵系拉扯。然而,他只是想要好好地休息一下,懒懒地,再不愿理会任何呼唤。
痛,还是在痛。他只想静静地一个人,默默地忍受这痛楚,熬过去,熬到这痛楚散尽。偏偏却有个声音,苍蝇似地不听在他耳边嗡嗡:
“方轻尘,醒醒,快醒醒!”
他渐渐焦燥起来,终于一手挥开去:“吵什么!”
感到手掌结结实实好象打中了什么,他愕然睁眼,意识到自己正背靠大树,不显狼狈地坐着,而眼前一人,披头散发,⾐冠不整,掩面退开数步,在那里瞪他:“很好,力气不小啊,看来你是什么事也没有了?”
方轻尘听了他的声音,这才确定他是谁,低头看看自己掌心的鲜⾎,困惑:“王爷,何故如此模样?”
就算是秦旭飞这么厚道的人,也觉得牙齿有些发庠了:“你说呢?方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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