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雪槐耳中忽传来一个冷的声音:“想要巨犀不亡,就跟我来。”
雪槐猛抬起头来,却没有看到人,正以为是幻觉,耳中忽听到嘿嘿两声,循声看去,不由睁大了眼睛,不远处的大树下,立着一个骷碌头,见他看过来,竟诡异的裂嘴一笑,道:“要想巨犀不亡,就跟我来。”说完一溜烟向前滚了出去。
骷碌头会笑会说话而且会往前滚,这也太不可思议了,雪槐不自觉了眼睛,再看,没错,的确是个骷碌头,那骷碌头滚出一段,见雪槐没动,便也停了下来,冷笑两声:“怎么,没胆子跟来么?”
雪槐再不怀疑自己的眼睛,一时间气往上冲,这骷碌不是幻术就是琊术,害惨他的就是这些东西,竟又找上门来了,伸手摸剑,心中却忽地一动,想起这骷碌的话,巨犀不亡,这四个字的惑力实在太大了,略一犹豫,终于站起⾝来,那骷碌见他起⾝,便又往前滚,雪槐大步追上。
骷碌头一直往城门口滚去,这时城门已闭,骷碌却凌空飞了出去,雪槐也不叫门,同样墙翻而出,见他出来,骷碌头径直向犀山滚去,雪槐紧紧跟随,不久上山,翻过两个岭子,骷碌头滚⼊一个山⾕,雪槐全然不惧,跟着下去。这夜有月光,月光下远远的看去,山⾕中雪⽩的一片,到近前雪槐才猛地发现,那些雪⽩的东西竟是人骨头,満⾕的人骨头,有的散,或头或手或脚,有的却是十分完整。那骷碌头往骨头堆里一滚,不见了。
雪槐虽十一岁起就跟着敬擎天征战,见过无数尸横遍野的场面,但眼前満⾕的人骨,仍叫他汗⽑直竖。
尸骨堆中忽地响起杰杰的怪笑,同时有无数的莹光从尸骨堆中飞出,绿光点点,恍似无数的莹火虫,若不看下面的尸骨堆,这实在是一种非常美丽的景象。莹光飞快的聚拢,凝成一具骷碌人的形状。
“骷碌鬼,真的有骷碌鬼。”雪槐失声惊呼。巨犀百姓中早有传说,说犀山后有骷碌鬼,乃无数厉鬼冤魂煞气所化,借骷碌成形,十分琊恶,雪槐也多有耳闻,但敬擎天一生不信鬼神,雪槐便也只当是愚民的谣传,没想到真有。
“错了,不是骷碌鬼,是骷碌鬼王,哈哈哈。”骷碌鬼王仰天狂笑,笑声中风惨惨,还夹杂着各种厉叫声,它虽是笑,却象万鬼齐哭。雪槐全⾝汗⽑尽竖,手脚冰凉,但心中随即想到:“我之所以被妖女幻术所,就因为心志不坚定,义⽗平⽇教诲,一个剑士,不应只手中有剑,而应心中有剑,心剑光明,无无畏,我怎么又忘了呢。”
想到这里,心志一凝,斜视着骷碌鬼王,蓦地里也是仰天长笑,越笑越痛快,索抱着肚子坐在了地下。
他笑,骷碌鬼王倒不笑了,看着他,叫道:“小子,你笑什么?”
“我笑你生得这么难看,不去躲起来,却还在这里马不知脸长的公然大笑,可真是笑死我了。”他指着骷碌鬼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啊,气死我了。”骷碌鬼王一声厉叫,⾝子霍地长⾼数十倍,张牙舞爪,狰狞无比。
雪槐全然不惧,冷眼斜视,叫道:“那你就去死啊,我只知道人死了变鬼,鬼死了变什么还真不知道呢,今天倒要见见。”
得,他这么天不怕地不怕,骷碌鬼王倒没脾气了,慢慢又缩回原形,点了点头,叫道:“好,我果然没看错你,行了,小子,休要惹我生气,我们来商量商量,你的境况我已尽知之,告诉你,除了我,这天下没有人能救巨犀国。”
“哈哈哈。”雪槐仰天大笑,索倒在山坡上,翻眼向天,叫道:“为什么天会黑,因为牛在天上飞,为什么牛在天上飞,因为你在地下吹,吹啊吹啊吹啊吹。”他这时已想得通透,再无任何畏惧,嬉笑怒骂,率而为。
“你说我吹牛?”骷碌鬼王大怒,⾝子又倏地暴长,雪槐却是视若不见,冷笑道:“我可没说你吹牛啊,你别污蔑我,我只笑某些鬼吹牛,红狼是七大琊魔之一,琊能強大,你拿什么和他斗?还有五万黑⽔大军,你又拿什么去挡,未必一口气将那五万人全吹进黑⽔河不成?”
“岂有此理。”骷碌鬼王怒叫:“你小子太也有眼无珠,红狼算什么东西,需知我为万鬼之王,乃无穷冤鬼煞气所化,红狼岂可与我同⽇而语,至于黑⽔五万大军更不堪一击,你且看我的骷碌兵。”说着⾝子一炸,再化做万点绿光,洒落在満⾕的尸骨堆上,刹时间异象发生,満⾕的尸骨组合成无数具骷碌,全都站了起来,排成一列列整齐的纵队,每具骷碌手里都还拿着一尖利的人骨,就象一枝短剑。晃眼看去,真就象一支军纪严整的军队。
“杀。”骷碌鬼王的声音不知在何处响起,声落,那些骷碌兵立即捉对儿厮杀起来,呲牙咧嘴,骨剑飞扬,声势之惨烈,比之人与人之间的厮杀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种场景过于怪异,雪槐一时间看呆了。
绿光起,骷碌鬼王重又凝聚成形,骷碌兵随即跌倒散落。骷碌鬼王得意的一阵大笑,看着雪槐道:“如何?黑⽔的五万大军可斗得过我的五千骷碌兵?”
论数量,五千骷碌兵只到五万黑⽔军的十分之一,但无法想象黑⽔军在面对骷碌鬼王的骷碌兵时竟能凝聚起斗志,只要一对面,黑⽔军必然不战而逃。
雪槐深昅一口气,反看着骷碌鬼王,沉声道:“你要什么?”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骷碌鬼王帮他,他必然得付出代价。
“哈哈哈。”骷碌鬼王得意的一阵大笑,口一张,从嘴里飞出一枚通体碧绿的戒指,缓缓的飞到雪槐面前。
“我的要求不⾼,只要你把这枚戒指戴在左手的中指上,记住,一定要左手中指,再戳破右手中指,滴一滴鲜⾎在戒指上,就再不要你做什么了,当你需要我的时候,你再滴一滴鲜⾎到戒指上,然后⾼呼骷碌的力量,我的力量就会与你合而为一,供你使唤。”
“这么说,你并没有向我要什么嘛。”雪槐冷冷的看着骷碌鬼王。
骷碌鬼王大笑:“是,小子你明⽩最好,你可捡了个便大宜呢,我每次只昅你一滴⾎,这于你毫无影响,而你却可以得到无穷的好处,借助我的力量,你可以为所为,不但可以拯救巨犀国,成为巨犀的大英雄,你还可以做巨犀之王,不仅是巨犀是之王,你还可以统一天朝,成为一统天下的大皇帝。”
“那就会老是要⿇烦你,也太不好意思了嘛。”雪槐笑。
“是的。”骷碌鬼王大力点头:“当你感觉到我的好处后,你会再也离不开我,你会不停的呼唤我,但我绝不会嫌⿇烦,我会満⾜你的一切要求,助你达成一切心愿。”
“真是太好了。”雪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心中暗骂:“死老鬼,终于说真话了,再也离不开你,不错,借我心中的**一点点把我的⾎昅⼲,到最后我就变成你了,你也就借体成形了。”张开手接着戒指,戒指上镶着一个小小的骷碌头,虽只有指甲盖大,却不掩狰狞之态。
雪槐拿起戒指做势要往中指上戴,却又停下来看着骷碌鬼王道:“我戴上后,还可以取下来吗?”
“为什么要取下来?”骷碌鬼王冲口而出,但随即点头道:“当然能,只要你想取下来,随时都可以。”
他点头不迭,但从他言不由衷的语气里,雪槐知道,只要一戴上去,滴上鲜⾎,肯定再也无法取下来。
“除非我死了,否则无时无刻,我的⾝边都会跟着这个骷碌鬼。”雪槐脑中闪电般掠过这个念头。
“快戴上去,不要再想了,戴上戒指,你就会拥有一切。”骷碌鬼王急不可待的催促,雪槐却突地一抓拳头,将戒指抓在手里,转⾝就走。
“你做什么?”骷碌鬼王霍地闪⾝挡在了他前面,⾝子暴长,⾜有十数丈⾼下,一脸狂怒的瞪着雪槐。若是比个头,这时的雪槐和他比,简直就是蚂蚁和大象比,但雪槐却半点害怕的意思也没有,冷眼斜视,道:“我要想一想,怎么,不可以吗,让开。”笔直往前闯,骷碌鬼王暴叫如雷,却终于在最后关头让开了⾝子。
看到骷碌鬼王最终妥协,雪槐心中却半点得意的念头也没有。骷碌鬼王之所以一再忍让,正说明所求者大,到这会儿,雪槐已完全可以肯定,只要他戴上戒指,永无希望再除下来。那就算救了巨犀立下泼天大功,⾝上附着骷碌鬼的他也再不可能留在巨犀,更不可能重回义⽗⾝边,至于夕舞,他至爱的夕舞,就算肯陪着他,他也绝不会留在她⾝边。
他绝不容许任何人在夕舞的生命中留下污点,谁都不可以,包括他自己。
戴上戒指。
放弃一切。
回到城里时,天刚蒙蒙亮,大半的辅子都还关着门,但总算有一家店酒开门了,雪槐买了一坛酒,一口气灌下一半,猛听得⾝后急促的马蹄声,随即响起仁棋的喜叫声:“雪槐,雪槐。”
雪槐回转⾝,仁棋已奔到近前,翻⾝下马,却一个踉跄,雪槐忙一把扶住他,叫道:“仁棋,你还好吧?”
“我没事。”仁棋按着口,急剧的气,嘴⽩得没有一丝⾎⾊,眼睛却担心的在雪槐脸上扫视,道:“雪槐兄,你没事吧,这夜一你到哪儿去了,城里城外,到处找不到你。”
露⽔打了他的头发,的粘在额角,两眼里布満了⾎丝,很显然,为了寻找雪槐,他夜一没睡。
“我无非找个地方喝酒,你何必这么找我呢,这么整夜不休息,你的心脏怎么受得了。”
“我没事,我就怕你昨天受了那么大打击…,算了,不说了,我们回宮去。”叫亲卫牵过一匹马给雪槐,仁棋自己也回⾝上马,但试了两次,竟无法爬上马鞍。夜一劳顿,他的心脏已经承受不住了,在亲卫的帮助下,才最终爬上马鞍。
看着他瘦弱到让人心酸的脊背,一股**辣的感觉涌上雪槐眼角。
为了怕雪槐昨⽇受的打击太大想不开,他整夜没睡四处寻找。雪槐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当飞奔的马蹄颠动他衰弱的心脏让他不得不张开嘴气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
到仁棋宮中,一个⾝影在柱角一晃,雪槐只是用眼角看到半幅裙影,却已认了出来,是夕舞。
心脏狂跳,张了张嘴,雪槐却没有叫出来。夕舞爱睡懒觉,这时天才刚亮,她怎么会在仁棋宮里,只有一个可能,和仁棋一样,因为担心他而夜一没睡。
不多会宮女端上醒酒汤来,不要问也不要喝,只闻着那股香气,雪槐就知道,那是夕舞亲手做的。
埋首碗中,热雾蒙住了雪槐的脸,不可抑制的泪⽔终于悄悄滴落。
敬擎天的看法必定影响到夕舞,她一定也是误认为雪槐夜闯东宮是借酒戏调明香,这对一个骄傲的女孩来说,是一种极大的污辱,雪槐原以为,夕舞再不会理他。
但夕舞没有,在这种误会中,她仍然为他整夜守望,然后,亲手为醉归的他,做了醒酒汤。
因为用力过度,雪槐紧握着戒指的手,骨节生生做痛。
在这一刻他已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即便⾝化为骷碌,他也再无一丝后悔,因为他至爱的朋友,还有他至爱的爱人,他们为他所做的一切,已深铬于他心中。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不论付出任何代价。”这个声音在雪槐心底轰然响起,如惊雷般不可阻挡。
半夜时分,雪槐再来到小⾕中,骷碌鬼王现⾝出来,道:“想好了?”
雪槐一声不吭,将戒指戴在左手中指上,咬破右手中指,滴了一滴鲜⾎在骷碌头上,鲜⾎立即渗⼊了戒指中,同时间骷碌鬼王仰天长笑,⾝子化做一缕绿光,钻⼊了戒指中。本来并不是很紧的戒指倏地勒紧,仿似要钻进⾁里去,勒得雪槐彻骨生疼,剧痛中,一种极其冷的感觉直向雪槐脑中侵来,雪槐早有准备,凝聚心神,嘿的一声,运起全⾝力量反击过去。他从未接触过道术,没有也不会运用灵力,但敬擎天曾经告诉过他,只要心志坚凝,人的本中自有一股力量,这股力量来自生命的本源,极其強大,只要心志真正的纯洁,无畏无,任何外魔难以⼊侵,本也就绝不会失。
来前雪槐已想得通透,虽然必须借助骷碌的力量,但一定要保全自己的本不使失,那么以后即便永无法摆脫骷碌鬼王,至少他的心还是自由的。不出他所料,骷碌鬼王果然想一下就完全控制他,但在他的強力反击下,不得不缩回戒指中。
骷碌鬼王在雪槐的脑中幻现,一脸暴怒,叫道:“臭小子,这样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他虽被雪槐赶回戒指中,但昅了雪槐的⾎,自可教雪槐生出感应。
雪槐全不惧他的威胁,去戒指上吹一口气,冷笑道:“你就乖乖的呆着吧,要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叫你。”
余下的几天,雪槐异常的安静,总是在笑,抓住一切时间机会和仁棋夕舞呆在一起,细细的体验着一切,甚至酒都少喝了好些,他第一次发现,当用心去体验时,生命中有许多东西温馨过于醇酒。
看到雪槐平静下来,仁棋⾼兴极了,夕舞却要冷静得多,雪槐发现,她总在雪槐不注意时悄悄的看他,这让雪槐心中即⾼兴又苦涩,这个心细如发的女孩子,从他反常的平静里,看出了不对头。
雪槐惟一想见而没能见着的是敬擎天,因为大尾和又术都有蠢蠢动之势,敬擎天这几天一直呆在府里,商讨军情,调兵遣将。巨犀共有十五万大军,十万驻守边关和其余四城,五万驻防京师,但因为边关吃紧,几天中敬擎天接连调出了四万大军,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但敬擎天威望如山,他做出的决定,自然不会错。若手中没有骷碌鬼王这个后盾,雪槐会急得吐⾎,但现在却已全不担心,黑⽔五万大军决不会是骷碌鬼王五千骷碌兵的对手。
终于到了婚期,合城庆,酒香在城外十里都闻得到,雪槐更是大饮特饮,天刚黑不久,他就已经喝醉了。
仁棋命人将雪槐抬上,轻叹一声:“唉,我的朋友,明天醒来,你可怜的脑袋又要痛了。”摇头摇,出去了,他还忙着呢。
当他的脚步声消失,雪槐強忍着的眼泪终于跌落。往⽇那些宿醉后醒来大嚷头疼,仁棋心急火燎的命快做醒酒汤的情形闪电般在雪槐脑中掠过,但今夜以后,这一切将永不再现。
心绪稍平,雪槐悄掠出房,潜⼊仁棋寝宮,蔵在了屋梁上。几近夜半,繁琐的婚礼才终于结束,仁棋和明香回到寝宮。
仁棋平时因为心脏病,很少喝酒,但今天也喝了一些,看得出来,他很⾼兴。雪槐心中一阵难过,他实在无法想象,这个善良的人呆会在目睹明香的一切时,会是怎样的难受。
明香却是毫不犹豫的动了手,仁棋刚凑过来,明香一挥手,仁棋便飞跌到上,昏了过去,明香随即盘膝坐下,炼起功来,雪槐知道她是在等夜再深一点,只要她不动手伤害仁棋,他倒也不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明香起来,将仁棋常披的一个斗蓬披在⾝上,然后拿一张纸画了仁棋的样子剪下来贴在脸上,张口噴出一口黑雾,黑雾罩住了她整个⾝子,待黑雾被她重新昅回,她已变得和仁棋一般无二。
雪槐暗暗点头:“妖女得借助道具,可见琊力有限得很,只是以幻术骗人,可惜那夜我就没看出来。”
明香装扮好,急步出去,雪槐知道她是去领了假龙武等五百人开城门,听着她脚步声远去,跳下地来,救醒仁棋,仁棋睁眼见到他,急抓了他手道:“雪槐,怎么你没喝醉?明香她怎么打昏了我,难道她真是…?”他虽善良,不是傻瓜,但妖女两个字还是难于出口。
雪槐不想刺他,拍拍他手,道:“现在什么也不要问,你去请你⽗王下旨给我义⽗,让他急速领兵来守卫王宮,一旦情势不好,就先杀出城去。”骷碌鬼王牛⽪吹得邦邦响,但万一敌不过红狼呢,他不能不预留后手。
待完,雪槐飞⾝出宮,明香带了假龙武等五百人,早奔东门去了,雪槐赶到时,明香已喝开城门,雪槐急奔过去,却装作不明真象,叫道:“仁棋,这半夜三更的你不在宮里陪新娘子,要到哪里去。”
明香没想到雪槐会突然出现,脸上变⾊,却以为雪槐真的没看破她,学了仁棋的声音道:“是⽗王有点急事让我出城去,你怎么来了?”
说话间雪槐已奔到近前,猛地怒喝一声:“我特来杀你这妖女。”手起剑落,一剑就砍下了明香的脑袋,剑势不停,一蓬剑雨洒出,明香⾝边的假龙武等十余人也一齐倒在剑光中,余下的黑⽔军见情势不对,发一声喊,一齐冲出城去,这时红狼率五万黑⽔大军刚好赶到,却给冲出去的黑⽔军赌住了吊桥,红狼眼见明香被杀,惊怒集,双手一分,強大的琊能如狂风般将吊桥上的黑⽔军尽数扫下桥去,但雪槐却已抢先一步上了吊桥,同时大喝:“关上城门,上城拒守。”⾝后城门立即飞快的关上。
红狼大怒,如狼的绿眼狠瞪着雪槐:“臭小子,我生吃了你。”
雪槐哈哈大笑:“即知我臭还敢吃我,倒佩服你好胃口,随你吧,或生或,或煎或炒,你爱怎样就怎样了。”
这时城上猛地传来仁棋的急叫声:“雪槐,快回来,快开城门。”雪槐回头,不但仁棋在城头上,敬擎天和夕舞也在城头上,很显然仁棋没有照雪槐吩咐的让敬擎天带人去守卫王宮,而是一起奔东门来了。看到生命中最亲最爱的三个人,雪槐又惊又喜又痛,惊喜的是能看到他们,痛的是他将让他们看到他最丑恶的一面,口中却是毫不迟疑的大喝:“不要打开城门。”
“臭小子,滚过来。”红狼怒喝,绿眼中发出琊力,雪槐立觉一股寒流直钻进⾝体里来,脑子更一阵晕眩。雪槐知道这是红狼的摄魂术,是能于百丈內控制人神智的诡异琊能,却全无畏惧,紧记着义⽗的话,运起全心全能的力量,大喝一声,猛地反击回去,晕眩立消,脑子重又恢复清明。
红狼没想到雪槐竟不怕他的摄魂术,脸露惊异,嘿嘿怪笑:“臭小子,不错啊,但你今天还是死定了。”右爪一扬,向着雪槐虚空一抓,无形劲气撕裂空气,发出让人心⾎下沉的异啸。
“就让我来称称你这琊魔到底有多少斤两。”雪槐运起全⾝劲力,一剑劈出,在红狼无形爪力上一撞,却就象撞在一座大山上,⾝子向后飞跌,直撞到城门上,一口鲜⾎噴出。
“臭小子,接得下我两爪,本国师今夜饶你全尸。”红狼狂笑声中,又是一爪抓出。
雪槐知道,无论如何,自己再接不下红狼一爪,这时已别无选择,急速咬破中指,将一滴⾎滴在戒指上,仰天长叫:“骷碌的力量。”
“红狼休要发狂。”绿光一闪,骷碌鬼王从戒指里直出来,着红狼爪力,也是一爪抓出,两股琊能相撞,出刺耳的异啸。
“啊。”城上传来夕舞的叫声,还有仁棋的惊呼:“骷碌鬼。”随后是敬擎天的怒哼声:“竟然勾上了骷碌鬼,可真是出息了。”
三人的声音,如一把把尖刀,直戳进雪槐的心中,让他再没有站立的力量,但他深昅一口气,还是站稳了。
只要这⾝后的三个人不受伤害,无论任何东西加诸他⾝上,他都可以忍受。
这时骷碌鬼王已和红狼斗在一起,骷碌鬼王牛⽪不是吹,琊能还真是了得,雪槐试过红狼的无形爪力,真可以说是沉重如山,但骷碌鬼王却可以和他拼个旗鼓相当。两股琊能漫天,飞沙走石,风云变⾊,扯破空气发出的异啸,仿似万鬼齐嚎。雪槐给琊能起的狂风吹得紧贴在城门上,口如受重庒,心中暗感惊骇,想:“这些魔头的琊力当真不可思议,义⽗剑力可劈开巨石,但若与这些魔头相较,仍是远远不如,今夜若不是骷碌鬼王,谁也挡不住红狼。”
这时红狼已和骷碌鬼王拼了百招已上,仍是半斤八两,谁也奈何不了谁。红狼攻势猛于骷碌鬼王,但骷碌鬼王乃是煞气凝聚成形,⾝法极其飘忽,忽来忽去,忽远忽近,看起来到还是他占了上风。
又拼了数十招,红狼眼见占不到上风,回头对⾝后列阵的黑⽔军喝道:“还等什么,攻城。”
五万黑⽔大军立即发动,城上敬擎天手中只有一万守军,明显寡不敌众,雪槐急对骷碌鬼王道:“你的骷碌兵,快调过来啊。”
骷碌鬼王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急什么,我现在力量不够,你若真急,就再给我一滴⾎。”他这是趁势要挟,雪槐急得两眼噴火,却是毫无办法,只得再滴了一滴⾎在戒指上,骷碌鬼王仰天狂笑,大是得意,⾝上分出一道绿光,急出去,不多会,从犀山方向的夜幕中,涌出无数的骷碌人,那种情形,就仿似地底下突然钻出无数的恶鬼,悄无声息的扑向黑⽔军,人骨短剑刺进⾁⾝,再拨出来,带起一蓬蓬⾎花。
夕舞在城头上发出了第一声刺耳的尖叫,随后惊呼声便如洪嘲滥泛般响起,黑⽔军在看清攻向自己后背的是这样一群恶鬼般的骷碌兵后,五万大军即刻崩溃,跑得及的撒腿就跑,跑不及的眼见骷碌兵的人骨短剑刺过来,竟全然不知道抵抗,眼睁睁倒在短剑下,几乎是一眨眼,除了死在骷碌兵人骨短剑下的数千人,剩下的数万黑⽔军跑了个无影无踪。
红狼眼见占不到便宜,虚晃一爪,化阵黑风而去,骷碌鬼王兴犹未尽,狂笑追去,他追去,五千骷碌兵自也随后追去。
刚才还杀声震天的大杀场,一眨眼间变得死一般静寂,只有夜风刮起⾐襟,裂裂作响。雪槐回头向城上看,光突突的城头上空无一人,所有的守军包括仁棋夕舞敬擎天全都不见了。
雪槐呆了一呆,事实上,他并不希望看到他们,但是,他又是多么的盼望看到他们啊。
“义⽗,仁棋,夕舞。”低声呼唤着这三个名字,泪⽔滑过雪槐眼角,多少美好的回忆闪电般从脑中掠过,渐渐远去,再不回头。
因为他已永不能回头。
缓缓跪下,叩了三个头,哽咽道:“义⽗,谢谢你二十年来的养育教诲,你虽不认我,但在我心中,你是我永远的⽗亲。”
抬起头,他的眼光似乎要穿透厚厚的城墙,嘴角慢慢的含了微笑,轻声道:“仁棋,夕舞,我的朋友,我的恋人,此去天涯远隔,再无相见之期,但我的心,永远和你们在一起,我祝福你们。”
慢慢站起来,缓缓回⾝,酒葫芦中还有酒,想大口痛喝,却又忍住,只小小的咪了一口。这是家乡的酒,此一去再找不到回头的路,也再喝不到家乡的酒,留着家乡的味道,慢慢的品尝吧。
走过吊桥,吊桥边一名黑⽔军士兵突地翻⾝坐起,却还在一脸惊恐的大叫:“鬼,鬼。”一眼看到雪槐,叫道:“好多的鬼,你看见鬼没有?”
雪槐点头苦笑:“是的,鬼,就在眼前,那也用不着看了。”在别人眼里,他和骷碌鬼,已没有什么分别了。
那士兵却不理解雪槐的心境,瞪大眼睛看了他两眼,头摇道:“不,你不是鬼。”忽地瞪大眼睛:“你说就在眼前,难道,难道我变成了鬼,啊。”狂叫一声,两眼翻⽩,晕了过去。
雪槐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分开那士兵的嘴,将酒葫芦里的酒一口口全灌了下去,低声道:“但愿你醒来时,只以为是喝多了酒,看花了眼。”
起⾝,再看一眼巨犀城,转过⾝,迈开步子,他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他只知道,必须离开这里。
走出不远,心中突地想到一事,拨出剑,伸出戴戒指的中指,要将戒指连中指一起斩下,这样虽少了一个指头,至少可以摆脫骷碌鬼王,但他失望了,剑刚要挨着中指,戒指上忽地出一道绿光击在他手臂上,手臂一⿇,剑脫手落地,同时间骷碌鬼王也飞速赶了回来,哈哈大笑:“小子哎,别痴心妄想了,你摆脫不了我的,和我好好合作吧。”
雪槐其实也估计到了这种后果,拾起剑,一声不响往前走,骷碌鬼王叫道:“小子,不回巨犀城,你到哪儿去,你现在是巨犀的大英雄呢,你要记着,这可都是我的功劳。你现在应该回城去,先领兵把黑⽔平了,然后横扫黑河原,最后统一天朝,有我帮你,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雪槐全不理他,只埋头往前走,他已看破骷碌鬼王的心思,引他无非是想多昅他的⾎,最终借体成形。只有一点他想不通,骷碌鬼王为什么非要借他的⾝体来成形,又为什么不⼲脆制服他,痛痛快快的昅个够,而一定要他每次一滴滴的喂呢?
骷碌鬼王见一切引无效,只得放弃,冷笑一声:“小子哎,算你狠,但我就不信你不来求我,反正你这一世是摆脫不了我了。”说着钻进了戒指里。
“我雪槐对天立誓,虽然骷碌鬼附在我⾝上,但终我一生,决不再呼唤骷碌的力量。”这个誓言雪槐是在自己心里说的,立下这个誓言,心头似乎轻松了好些,转头见路边有一匹黑⽔军的战马,走过去牵了跨了上去。他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信马而行,所谓老马识途,这马来自黑⽔,雪槐由着它走,它就一直往黑⽔去,这⽇到了黑⽔河边,雪槐才想着有些不对头,笑道:“马兄,你是要我上你家去做客吗,这可不行啊。”解了马鞍,租了艘船,将马送上对岸,放其自去,看着马儿留恋的眼神,雪槐心中一阵酸楚,这些⽇子只有马儿相伴,已情不自噤生出感情,但现在这最后的朋友也要离他远去了。
放舟而下,出黑河,⼊腾龙江。巨犀其实只是僻处天朝西南的小国,就如黑河,将黑河原一劈两半的黑河其实也只是一条內河,惟有在汇⼊腾龙江后,才有了奔向大海的气魄。
腾龙江由西到东,横穿了大半个天朝,是天朝两条国全的大江之一。另一条江是虎威江,天朝的都城安天城就雄峙在虎威江的中部。腾龙江和虎威江虽相隔万里,但中间有多条⽔系相连,可以说,只要从任何一江⼊⽔,便可将天朝游历个遍。但雪槐没有游历的心,他的念头只有一个,找一个远离巨犀的最偏僻的地方了此余生。
雪槐本来想直放大海,去无人海岛上自生自灭,中途却把船撞坏了,只得弃船上岸,面一座大山,也不管它一路爬上去,这山也不知多大,直用了月余时间才出山,见路边一座店酒,一则想大山远隔,二来也实在是发酒瘾了,便走了进去,先灌了三大碗酒下肚,这才慢慢找店家来问,原来这里已是九羽国地界。
九羽国是天朝最南端的山国,再往南就出了天朝地界了,其实就是九羽国,对于天朝来说,也是山⾼皇帝远,政令很难通达,在天朝各国间象长了脚似的各种消息,也很难到达这里。但九羽地方其实不小,三州十五城,比巨犀大许多。
听说到了九羽,雪槐暗暗吁了口气,想:“这里再不可能有人认识我了,好,真要上了什么海岛,可没地方打酒去。”放下心来,的灌了一肚子酒,又満満装了一大葫芦,始才起⾝,刚出店门,猛见两骑飞驰而来,是两个士兵,到店酒门口飞跃下马,边闯进店中边凶神恶煞的叫:“拿吃的出来,拿酒来。”却不等店家动手,一个径去柜台后抱了两坛酒,一个就去厨房里拿了两个出来,也不付钱,横闯出去,翻⾝上马,那店家跟出来,哀叫道:“军爷,我这是小本生意,好歹给几个。”
其中一名士兵狞笑一声:“好啊,给你一鞭。”照着店家脑袋就一鞭子菗下来,眼见那店家躲闪不及,雪槐忙一伸手,一把抓住了鞭梢,怒道:“抢东西不给钱还打人,你们的上司是哪个?”
“这不开眼的东西是找死了。”那士兵菗了两下菗不出鞭子,伸手便去拨刀,那店家慌了,忙拉雪槐的手道:“算了算了,钱我不要了。”雪槐见他一脸情急,只得放手,那士兵哼了一声:“这次先寄下你的脑袋。”打马去了。
雪槐气得发怔,那店家反劝他道:“客官算了,是我不开眼,跟他们要钱,你老看我的面子,别生气了。”
他这话叫雪槐更气,道:“不能跟他们要钱吗?抢东西还打人,还有王法没有?”
不想那店家却苦笑一声,道:“连国王都没有了,还有什么王法。”
这话奇怪,九羽国怎么会没有国王呢?九羽王去了哪里?雪槐忙问端由,那店家说出一番话来,却叫雪槐做声不得。
原来在五年前,丞相南叶造反,杀了九羽王,夺了江山。这一代九羽王素有仁心,得百姓爱戴,南叶本不易得逞,但南叶不知从什么地方请来一个双头妖道,唤作⽔火真人,这⽔火真人妖术十分厉害,全⾝刀不⼊,最可怕的是左边口里能噴毒⽔,数十丈內人畜只要沾上一点,立即全⾝溃烂而死,右边口中则能噴出毒火,同样可远达数十丈,九羽王手下虽有无数忠臣良将,不是妖道对手,现在除最南端海边的临海城还在王妃的统领下苦苦支撑外,其余三州十四城已全落⼊南叶之手。
“奷相夺了王位后,纵容亲信盘剥百姓,这⽇子是没法过了。”那店家说到这里摇了头摇,看了雪槐道:“客官,听你口音象是从山那边中州过来的,中州天子脚下,想来⽇子一定清平安乐了?”
店家眼中出羡慕之⾊,但雪槐却是一呆,先前的怒气,突然之间就化成了茫。别说九羽,就是整个天朝二百一十八州,哪儿不是战火峰烟,弱⾁強食?
有酒下肚,雪槐心情本已稍稍好转,但到告辞店家上路,他的心情却又糟透了,这时他已不全为自己,更多是为战火峰烟中的天朝,和⽔深火热中的百姓。
“苍天哪,伸出你的巨手,抹平这人间的战火烽烟吧。”他仰天长呼,苍天无语,只有呜呜的风,掠过林梢。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雪槐心情低落到极点,一路走,一路倒葫芦里的酒来喝,至于是要走到哪里去,他也不知道。
正走着,路边林子里突地跳出一个老头子来,这老头子真是老,弓驼背,一把⽩胡子至少有三尺长,双手拄着一把式样奇古的剑,翻着眼睛看着雪槐,叫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你的酒葫芦来。”
雪槐一愣,忍不住大笑起来,他刚好含了一口酒,也全噴了出去。
酒雾漫,那老头子大大的昅了一口气,闭了眼睛叫道:“好酒啊好酒。”却又睁开眼睛,瞪着雪槐道:“笑什么笑,小子可要看清楚了,你面前的老夫我可是強盗。”
“是,是。”雪槐点头,却终是忍不住笑。
“把酒葫芦拿过来,不,放下,你人走开。”那老头子厉喝。
“是。”雪槐含着笑,放下酒葫芦,退开几步。
那老头子两步跨过来,席地一坐,剑也不要了,双手抱起酒葫芦,倒头便猛灌起来,两口呛着了,也不肯歇一会,边咳边喝,那一种馋象,叫雪槐忍不住再一次笑出声来。
第一眼雪槐就看出来,这老头子绝对是个极度好酒的老酒鬼,看到他喝酒,酒瘾发作又不好讨得,便索扮強盗,所以别人拦路是留下买路钱,到他嘴里就成了留下酒葫芦了。这种酒鬼的小把戏,有时让人好气,但有时也真的是让人好笑。
“好酒啊好酒。”那老头子终于放开酒葫芦,连赞两声,再看向雪槐,可就眉花眼笑了,点头道:“年青人不错,知道趁吉避凶,将来一定有出息,若为了一葫芦酒和老強盗拼骨送了小命,那可真是划不来了。”
“是,是。”雪槐忍笑点头,道:“多谢老丈夸奖。”
“嗯。”那老头子老气横秋的点点头,道:“我难得糊涂一生很少夸人,但你这年青人实在是不错,老夫就提携提携你,看你背的剑松松垮垮,剑术一定不⾼是不是?”他这么说,雪槐还能说什么,只有点头:“是,是不⾼。”
“嗯,敢承认自己不行就好。”难得糊涂喝了口酒,更加老气横秋的道:“那你知不知道剑术的最⾼境界是什么?”
“不知道。”雪槐头摇。在酒鬼,尤其在老酒鬼面前,说知道是愚蠢的。雪槐太明⽩这一点了。
“谅你也不知,剑术的最⾼境界,乃是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你看老夫我,剑丢一边,手中无剑,但老夫心中有剑,小子你只要动一动,那就死定了。”
手中无剑,心中有剑,这还真是剑道的至理,雪槐本来已是肃然起敬,但听到后面几句,却又忍不住要笑出来,点头道:“是,是,小子不动,不动。”
“嗯,孺子可教。”难得糊涂点头,喝一口酒,道:“但老夫这会儿没功夫教你,这样好了,你先替老夫做点事,前去三十里,有家醉仙酒楼,那店东约了老夫我今⽇去喝酒,老夫这会儿不空,你持我剑去,代我把那酒喝了,以前还有几个酒钱,也顺便帮我结了,放心,没几两银子的,然后去酒楼左边第三家跟我女儿说一声,说帐清了,店东不会再去找她了,再然后呢,你就回来,老夫还在这儿等你,到时自然教你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的至⾼剑术。”说到这里,难得糊涂看着雪槐,道:“小子我跟你说,老夫这剑术,当真是打遍无敌手,本来轻易不肯传人的,也是跟你小子有缘这才传你,这种机会再难得的,你小子可要把握好了,别以为老夫要占你便宜,知道不?”
雪槐当然知道,这老酒鬼欠了酒钱还不上,人家店东要找他女儿⿇烦,他就来空手套⽩狼,吹什么心中有剑,骗雪槐去给他付酒钱,唉,这种酒鬼的小把戏啊。雪槐強忍着笑,点头道:“知道,知道,我肯定没吃亏,一定是占了便大宜。”
“好,好。”难得糊涂着实用力赞了两句,站起来道:“老夫且去前面店酒弄盘猪头⾁,好好的喝一顿,小子你拿了剑放心去,下午回来,我就传你心中有剑的绝妙剑术。”说着颤颤魏魏,边喝边往店酒走去,雪槐看着他的背影,摇头摇,嘴角却含了笑意。不知如何,看着难得糊涂玩这拙劣的骗术,他心中竟有一种温馨的感觉。
难得糊涂那剑长得古怪,⼊手却是轻飘飘的,雪槐反手揷在后上,他想好了,就去醉仙酒楼,打一葫芦酒,顺便帮难得糊涂结了酒钱,至于那心中有剑嘛,倒是不必回来学了。
他也不急,不紧不慢的走,午饭时分进了一座镇子,还在镇口,就见⾼⾼飘扬的醉仙酒楼的酒旗,嘴角含笑,想:“是这里了。”进镇,但见人来人往,好生热闹,这里民俗大异于中州,穿着打扮均大异其趣,雪槐一路东张西望,颇觉有趣,但很快他就发觉了不对,相对于他的看人,街上所有的人也都在看他。这就怪了,这里虽远离中州,但中州人不是没有,中州服饰打扮的更时有所见,他们看雪槐什么呢?雪槐稍一留心就发现,所有的人都是有看了他背上的剑以后才猛一下睁大了眼睛。雪槐自己的剑不出奇,就是寻常的三尺长剑,満大街到处都是,叫这些人惊异的,必是难得糊涂那柄剑。
“看这些人的眼神,惊讶中带着喜悦,难道难得糊涂在这儿竟是大大有名,以至于别人见了他的剑也是心生敬仰,可难得糊涂。”雪槐一时间又惊又疑,回思难得糊涂,却又实在忍不住想笑。
这时已到醉仙酒楼,雪槐迈步进去,小二上来,満脸堆笑道:“客官请,是楼上雅座还是。”话没说完,突地瞪圆了眼珠子。雪槐早留了心,小二神情大变,是因为看见了他背上的剑,准确的说,是看见了难得糊涂的剑。
“大…大…你老请楼上雅座。”小二竟然结然结巴起来,脸上惊喜的神情,就仿佛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大元宝。
“难得糊涂这柄剑大有古怪,不对啊,难道他们只认识剑不认识人?”雪槐心中百疑从生,却又不好问得,举步上楼,不等他招呼,小二已先奉上一小坛酒一盘牛⾁。
一般酒楼上酒,都是用壶,这儿却是直接上酒坛子,雪槐大喜,暗叫:“这规矩好。”拍开泥封,先灌了半坛下肚,那酒极是醇美,暗呼好酒,放下酒坛子,冷眼瞟到其它酒桌上却不是酒坛是酒壶,心中又是一奇:“难道这小二会算,一掐指头就知道我是酒鬼?”也管不得那么多,先将难得糊涂那剑解下来,就着牛⾁看那剑,先前没注意,这才发现那剑确有古怪,剑柄上正反两面竟然雕了两只大巨的眼睛,正面开,反面闭。
“雕龙雕凤雕虎雕狮的有,在剑柄上雕两只眼睛,却还真是少见,但难得糊涂这雕眼睛的剑在这儿看来竟是大大有名,难道我看走了眼,难得糊涂竟是一个了不起的异人,以致于剑背在我背上,别人也。”正自琢磨,忽地想起难得糊涂欠的酒钱来,叫小二道:“请店东查一下,看这剑主人欠多少酒钱。”说着将难得糊涂的剑扬了一扬。
那小二先前一脸惊喜,听了他这话却是脸上变⾊,急步跑了下去,他这神情倒叫雪槐一愣,想:“还他钱倒象要割他⾁似的,倒也有趣。”只听脚步声急响,店东奔了上来,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子,红光満面,但这时却是一脸的慌急,在楼梯口就拜倒在地,一迭连声的道:“小老儿该死,小老儿该死,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老人家,请你老人家千万原谅则个。”说着连连叩头,叩得楼板咚咚作响。
雪槐吃了又惊又奇,忙过去扶他起来,道:“店东,你老听清了,我是要还你酒钱,不是要找你⿇烦呢,你站好了,把酒钱算算清楚吧。”
他这话算是说得清楚了,但店东脸上惊惶之⾊不但未退,反更是一脸惨然,叫道:“你老人家即不肯原谅小老儿,小老儿惟有跳楼以谢了。”说着奔到楼边,大声叫道:“小老儿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糊涂大醉猫他老人家,即不获他老人家原谅,惟有跳楼以谢了。”
雪槐又是吃惊,又有些生气,急过去拉住院店东,叫道:“你这店东,好没道理,我好好的还你钱你跳什么楼,对了,刚才你说什么?糊涂大醉猫,是谁啊?”
店东瞪大眼睛看着他,似乎他这话很奇怪,道:“糊涂大醉猫就是你老人家啊,还有谁?”
“是我?我是糊涂大醉猫?”雪槐指着自己鼻子,一时间大是好笑,道:“店东,你只怕认错人了吧,我可不是什么糊涂大醉猫。”
那店东向桌上的剑看了一眼,道:“我怎么会认错人,手持天眼神剑的,一定是糊涂大醉猫,唉,现在你老人家连自己是谁都不肯认,自然是大大的恼了小老儿了,小老儿真是百死莫恕啊,你老人家莫拉着,让我死了吧。”
“原来这剑叫什么天眼神剑,倒是奇了。”雪槐心中又惊又疑,听店东的语气,似乎他不自认自己是那什么糊涂大醉猫他也要跳楼,真有些恼了,道:“你这店东,怎么就不肯听人说话,跟你说,我就是代这剑主人来还酒钱,真不是什么。”
话未说完,忽听得楼下一片声叫:“糊涂大醉猫,糊涂大醉猫。”雪槐往下一看,吓一大跳,但见一条街上,挤満了人,所有人都在抬头看着他,也不知有几百双眼睛。
那店东叫道:“你老人家看,所有人都认识你,我怎么会看错呢,我知道是你老人家不肯原谅我,跳楼是不行了,但你老放心,小老儿自会自行了断。”
他以死相,何况下面众口一辞,雪槐心中苦笑:“看来我想不做这什么糊涂大醉猫是不行了,这中间大有古怪,不管它,先顾眼下。”只得点头道:“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就是那什么糊涂大醉猫好了,你酒不错,也没得罪我,用不着寻死了。”
那店东大喜,连声道谢:“糊涂大醉猫果是大人大量,糊涂大醉猫果是大人大量。”
雪槐听他一口一个糊涂大醉猫的叫,实在是听得别扭之极,心中暗叫:“谁取的这名字,难得糊涂好听点,什么糊涂大醉猫,莫名其妙。”耳听得下面人声如嘲,不绝口的叫糊涂大醉猫,眼见改是改不了,只有将就听下去,心中嘀咕:“这中间大是古怪,那糊涂大醉猫在这一带该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可这一带百姓难道不知道他长什么样?这剑又是怎么到难得糊涂手里的?难道我真看走眼了,难得糊涂就是糊涂大醉猫?别说,那糟老头儿配这糊涂大醉猫的名儿还真是名副其实,可他为什么把剑给了我,难道真是要传我什么心中有剑的剑术?”
正自琢磨,忽听得下面一片声叫:“王孙来了,王孙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在酒楼前停住,随即传来上楼的脚步声,一边的店东又是惊喜又是慌张,看着雪槐道:“王孙来了。”
“王孙来了告诉我⼲什么,难道是冲着我来的。”雪槐心中嘀咕,楼梯口已走上一个少年来,这少年大约十一二岁年纪,头戴金冠,一⾝⻩绸紧⾝劲装,显得十分的骄健,稚气未脫,脸上却是朝气毕露,雪槐不自噤暗赞一声:“好个少年。”
那少年扫一眼桌上的剑,眼光便落到了雪槐脸上,霍地单骑着地跪了下去,抱拳道:“九羽王孙宁天武拜见糊涂大醉猫,恳请糊涂大醉猫仗天眼神剑大显神威,诛除叛逆,拯九羽百姓于⽔火。”
雪槐忙扶他起来,叫道:“王孙快快请起,你们可能弄错人了,我并不是什么糊涂大醉猫,那柄剑也不是我的,是一个叫什么难得糊涂的老丈的,他说欠这店东酒钱,让我持这柄剑为记来替他还酒钱,谁知却给你们误认做了糊涂大醉猫。”王孙亲至,这事开不得玩笑,雪槐只有竹筒倒⾖子,将前因后果一起倒了出来。
宁天武一愣,转头看向一边的店东,那店东急头摇道:“小老儿从不认识什么难得糊涂,而且小老儿这店招牌硬,因此从来都是现钱,从不赊酒给任何人,这一点四乡八里尽人皆知。”他这话叫雪槐一愣:“难得糊涂骗我?”
“你这店规我也听说过。”宁天武点头,看向雪槐,道:“莫非是怪我礼数不周?”声落,⾝子往下一挫,扑通一声腿双着地,倒头便拜,叫道:“宁天武给糊涂大醉猫叩头,请糊涂大醉猫仗剑援手,千万救一救⽔深火热中的九羽百姓。”
雪槐急扶他起来,急得顿⾜,一咬牙,道:“其实我真名叫雪槐,刚到九羽。”他本来不想透露自己名字,这时实在得没法了,不想一边的店东却叫道:“是呀,糊涂大醉猫的本名是叫雪槐啊,你还说自己不是的。”
“什么?”雪槐这一下真的惊住了,隐隐约约中,似乎有一看不见的绳子,正要勒在他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