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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寂水红蓼主物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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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之战过去两⽇之后。

  和诸葛智约定生擒刘的⽇子。

  汴京城外,朱仙镇郊。

  诸葛智果然守时,这次整整齐齐带来了他施棋阁全部人马,以及当⽇地牢中其余十派,人数数百,摆出旗帜,坐等圣香。更有许多好事之徒,各派闲杂旁听之人一旁观看。更有人请了武林笔“千知子”坐镇,用以公示天下。

  当然,他们早已听说洛之战,李陵宴已死,碧落宮战胜。但因为出现了许多朝廷噤军,此战究竟实情如何,只怕谁也说不清楚。碧落宮战后低调处理,绝口不提战事,江湖门派虽然心里惴惴,却也对碧落宮敬上三分,这江湖神秘之宮,果然神秘。

  “听说当⽇被李陵宴下了‘执手偕老’的人,已经死得一⼲二净,没有半个活口。”诸葛智⾝后一位灰⾐老人恻恻地说。

  诸葛智面沉如⽔,他本以为生擒刘绝不可能。

  施棋阁对面是武当几位道长,清静老道居然亲自带阵,尚有铜头陀、祁连四友、翁老六等人。而清静道长带阵的原因,却是因为少林一重老和尚现在垂眉闭目地坐在他旁边,让他心里有几分惴惴。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马车后带起少许尘土、少许寒风。

  几个人从马车上下来:容隐、聿修、⽟崔嵬、则宁。

  过了一会儿再下来两个人,一个是青⾐素裙的女子,另一个是圣香。

  几个人一走近,双方人马纷纷愕然:一个月不见,圣香居然憔悴瘦弱成了这个样子?

  他一手搭在则宁肩头,脸⾊虽然苍⽩,但还是带着笑,对铜头陀等人挥挥手打招呼。铜头陀几人一迭声奔了过来,直问怎么搞成这样。圣香笑昑昑地说你没见过人生病吗?说着往地上一坐,说本少爷没力气,不起来了。

  容隐和聿修皱着眉头给他垫狐裘⽪袄,那⽇洛战后,大家散去,圣香昏了一⽇‮夜一‬,之后⾝体一直不见起⾊,但他精神很好,却没有当⽇战时的虚弱疲惫。这种状况究竟是好是坏,谁也说不清楚,他举步维艰的时候仿佛随时都可能离开,他笑起来的时候却像永远都能留在大家⾝边,永远都不会死。

  则宁看了一重禅师一眼,把刘往前一推。

  “阿弥陀佛。”一重禅师先开口了“老衲今⽇前来,正是为了替⽟施主证明,当⽇开牢救人之人确是⽟施主。老衲回寺随即闭关,不知江湖生变,着实罪过。”

  刘整个人在寒风里颤抖,实际上她穿得很暖和“我替⽟公子证明,那天打破我寒铁牢救人的人,是他无疑。⽟公子虽说名声不好,但为人…为人却是很善心的…”

  这两人一开口,诸葛智脸⾊青铁,千知子当场记下。虽说诸葛智狡辩说追杀⽟崔嵬是为了为江湖除害,但千知子驳回说⽟崔嵬自十四岁独闯江湖,只是和五位女子三位男子有过情缘,虽说偶尔杀过重,也不见杀人成魔。**掳掠采花嫖娼更是以讹传讹,毫无据。千知子说话自有江湖史为证,诸葛智目瞪口呆,只得认错作罢,出虎符,自认心狭窄,不忿被琊道妖魔所救,此时方知原来琊道也有好人。

  ⽟崔嵬眼看着自己从“琊道妖魔”瞬间变成了“派外善人”心里大笑,而后仰天长笑“哈哈哈”连笑三声“今⽇能见诸位狼狈相,⽟崔嵬余愿⾜矣!圣香啊圣香,⽟崔嵬有友如此,此生不虚了!”

  他长笑之后,闭目坐下,垂眉低目竟有三分宝相,不再言动。

  过了一会儿,少林一重禅师微微一震,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当世奇人,老衲心服。”

  众人愕然,圣香坐在那里看他,末了微微一笑,低声道:“大⽟他死啦。”

  诸葛智“啊”的一声惊愕之极“他死了?”他视之为眼中钉的魔头死了,他却只觉错愕惊异,丝毫不觉得快慰喜。

  圣香慢慢抬起头看天,悠悠地说:“他为救大家脫险,⾝中蒲世东一刀,本就是致命的伤,只不过大⽟內力深厚,⾝体又和别人不同,所以才没有当场就死…后来他被屈指良和你们追杀,为救金丹道长,再中了屈指良一剑,伤上加伤,更加无救。暖丫头说他要休养三年,其实他只剩下三年寿命…后来嘛…跟着我追踪李陵宴,再中李陵宴‘执手偕老’之毒…”他说得很平静,刘却“啊”的一声大叫起来:“他…可是他…给了我解药!”

  圣香缓缓看了她一眼,眼神很奇异“他若没有中毒,哪里来的解药?”

  刘一怔“可是…那…”李陵宴却为何要给⽟崔嵬解药?

  圣香的目光穿越了刘,继续平静地道:“而后李陵宴死了,大⽟⾝上的毒当然也会发作,不过他中毒不深,內力深厚,所以一直没有让人看出来他中了毒。直到今⽇,今⽇…他就死了。”

  満场肃然,望着⽟崔嵬垂眉低目的坐姿。这个人活着的时候含笑含情,死去之后却端庄肃穆。

  过了好半晌,诸葛智才问:“他既然早知道伤势无救,为何…为何…”

  “为何还要如此拼命、吃尽苦头,拖到今天?”

  圣香帮他接下去,淡淡地微笑“他其实不大在乎你们怎么说他,最多有些不甘心。拖到今⽇才死,多半是为了我…他觉得我年轻稚气,总想要证明一些什么,他不忍让我失望,所以拖到今天,拖到你们给他证明之后才死。”他淡淡道“他是为我,不是为你们。反正江湖说他恶,他未必那么恶,如今说他好,他也未必那么好。”

  “你想证明什么?”诸葛智忍不住问。

  圣香悠悠抬头看天,今⽇雪霁天晴,是一个清朗的天气“我想证明好人就是会有好报,坏人就是会有恶果;无论是好人坏人,做好事都会得到赞美,说谎话都会被人揭穿,真相都会被人知道,做坏事都会受到惩罚…”他慢慢地说“我相信只要自己的心朋友的心虔诚、善良、平静、快乐,就能够大家都开心,永远在一起玩,甚至永远都不会死…”

  満场数百英豪静静地听他说着。风淡淡地吹,仿佛新舂严寒的季节,那风中已带了暖意。

  曾经有一个人,为了圣香这一番貌似稚气的“期望”决定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活到被证明无罪的那一天。他一生什么都可以做不到,但是这件事一定要做到。

  那个人如今静静地坐在雪地里,仿佛,还能听到圣香带笑的许愿,还能再次为那简单的愿望所感动一样。

  了结了和诸葛智的约定,第二天大家在汴京城外找了个地方葬了⽟崔嵬。

  ⽟崔嵬的坟上无碑无字,聿修本想写些什么,终于什么都没有写。大家站在无碑的荒坟面前静静回忆这个人的一生,心下各觉凄恻。

  下葬的时候大家听到对面的丘陵上传来悉的笛声,那是闻人暖曾经在苍梧吹过的那一曲《金缕曲》。

  微许飘零意。漫掩书,闲萦西风,落花无绪。寂寞冷香天付与,一寸万缕千丝。即吹去,不数别离。

  何必沉昑忘飞回,无须问,此雪为旧迹。那年恨,谁犹记?

  平生憔悴自知矣。再吹去,弦断寒心,惘然知己。忆往长自最**,归向杯中月里。又携来,梦痕依稀。尘缘从来都如⽔,罕须泪,何尽一生情?莫多情,情伤己。

  现在吹奏的人没有內力,笛声却依然悉婉转,曲调依旧安宁寂静,似怀着一种淡泊的心情,平静而微微有些凄凉,吹笛的人,是宛郁月旦。

  刘带着⾝孕回了莫去山庄,不肯像她爹一样向朝廷投诚,说要带着李陵宴的孩子老死山中,大家相劝无效,只得作罢。蒲世东已死,苏青娥结仇遍天下,未来如何,实是难说。容隐回去接姑,聿修说有事先走,则宁也说要回涿州,还龄还在等他…于是大家都走了。

  圣香一个人回到开封。

  开封的一切都如旧时,他从曲院街走到自己家门口,手扶大门顿住。

  这个门,他无论如何不能再踏⼊。

  “咿呀”一声,泰伯突然打开了大门,猛地看见憔悴的圣香,大吃一惊“少爷…”蓦地省起圣香已经不再是“少爷”了,张口结⾆不知该说些什么,顿了顿突然说:“啊,少爷,你不知道皇上最近在彻查钦命大臣被掳,六州军队被冒调一事,这是杀头的大罪啊,听说…我听老爷他们说,当场的县尉军爷都说是少爷您指使的,还说您当场指挥…皇上说少爷派密探仿冒虎符擅调噤军是要造反…”一句话未说完,背后威严的声音响起:“泰伯你在和谁说话?”

  圣香含笑听着泰伯的警告,退开三步看着从里面出来的赵祥。

  赵祥猛地见了圣香,呆了一呆,却看着圣香问泰伯:“他是谁?少和不认识的人胡说八道,闲杂人等一律不准放⼊赵府!”他看也不看圣香一眼,掉头而去。

  圣香依然含笑看着他的背影,泰伯摸不着头脑喃喃地道:“祥少爷莫非疯了?明明是圣香少爷…”

  “泰伯,二哥说得没错。”圣香露出灿烂无瑕的笑意“一点也没错…”他慢慢地说完,拍了拍泰伯的肩,轻声说:“泰伯你最宝贝的那条子被我送给了你很有意思的那个李大妈。”说着他挥了挥手,慢地走了。

  泰伯看他瘦弱的⾝子慢慢地转⼊街角,嘴角菗搐了几下,老眼⼲涸了没有泪。这位少爷在府里二十多年,一直那么⽩⽩胖胖讨人喜,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只兔子跳到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圣香离开的方向,黑眼睛乌溜溜的,似乎很是诧异他为什么不回来。

  转过街角,圣香走⼊人群。

  喧哗热闹的曲院街啊,走着走着,仿佛回到了当年揣着银子,看到风筝买风筝,看到糖果买糖果,看到腿还可以叫六音去付钱,无聊了还可以跑到祭神坛和降灵聊天的⽇子里。

  那时候想很多很多事,想通很多很多道理,知道很多很多故事,笑过很多很多次…

  一件一件往事从他心里浮起,一件一件的,一件一件的…无论多小的小事都从他心里浮起,一切关于相府的、关于开封的,甚至关于毕秋寒的往事…

  他曾经感动过许多人,让许多人开心过、笑过、期待过…

  “圣香!”⾝后突然有人叫。

  圣香蓦然回首,只见街道那边站着许多人,有男有女,一对一对站得整齐,似乎等侯在那里很久了。

  有个人直向着自己跑了过来,大喊大叫:“我半年不见你你怎么把自己养成这样。”

  容隐、则宁、六音、聿修、上玄、通微…降灵?

  还有对着自己跑过来的是岐

  他突然…突然之间觉得有些东西忍无可忍,有些东西控制不住,蓦然回首的时候横袖掩口,他…哭了出来…

  平生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哭了出来。

  “圣香…”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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