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出路
曾国藩直直地站在定南城的城墙上,浑浊的眸子里露出一丝茫然,就在他眼⽪底下,一伙湘军士兵公然扒掉⾝上的号⾐,扬长而去,有几个士兵想上前劝阻,反而被这伙人狠揍了一顿。
曾国藩叹息一声,他不是不想阻止,而是本有心无力!
军中欠饷已经整整十三个月了,军粮也早已经告尽,连曾国藩自己都已经连续七天每天只喝两碗稀饭了,下面的将士就更困难了。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不可能再要求底下的将士继续保持忠诚。
曾国藩清楚,如果再放任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不用一个月,湘军就不复存在了!但纵然面对如此绝境,曾国藩也是束手无策,本就没有解决的办法。
当务之急是筹粮筹饷,可湘军控制的地域就那么丁点大,百姓们逃的逃、死的死,仅有的口粮也早被湘军抢掠一光!就是曾国藩一贯不愿得罪的士子乡绅,也硬着头⽪征了许多粮食,眼见得连一贯依靠的乡绅都得罪光了,湘军的光景却越发一⽇不如一⽇了…
要筹粮筹饷就得开拓财源、占地盘,要占地盘就得打仗,打,又该怎么打?南面是沈葆桢的赣军,东面是塔齐布的浙闽军,西边和北面都是护**府政的地方军,无论是哪支军队,湘军本就不是对手!以湘军现在的士气和装备,简直连土匪都不如…
难道…真要投降吗?
曾国藩的脑海里顿时又浮起満弟曾国葆的话,莫非孔孟儒学当真不是救世济民的真学?只有护**实行的那一套新政改⾰才能真正救民于⽔火、民族于危验?
不甘心,曾国藩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罗泽南颤巍巍地走到曾国藩⾝后,低声道:“大帅,老湘营也出现逃兵了,再不想办法,湘军…就完了。”
曾国藩叹了口气,浑浊的眸子里忽然露出了一丝精芒,沉声道:“离开赣南,把队伍拉到梅州、嘲州一带,打假洋鬼子去!”
罗泽南吃了一惊,失声道:“广东民情复杂,地方武装势力十分強大,湘军此去怕是难有立⾜之地?”
曾国藩冷哼一声,说道:“那也总比窝在这穷山沟里等死要好!”罗泽南叹息一声,不再说话,曾国藩的话让他无法反驳,是啊,窝在定南这穷山沟里是死,开到梅、嘲一带好歹还有一搏的机会,为什么不搏一把呢?更何况,开到梅、嘲一带打洋鬼子,从民族大义上站在正义一方的,当地的百姓、正义乡绅必然是会鼎力支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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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督军府。
塔齐布正对着桌上的一封信发呆,信是老朋友曾国藩送来的,这已经是一个月里收到的第七封信了!看来曾国藩是真的穷途末路了,才会这般厚着脸⽪向他借钱借粮,可塔齐布哪有粮饷借他?
去年,浙闽两省遭遇了百年不遇的特大风暴,居民死伤惨重,房屋口牲损失无算,沿海大片粮田被毁,整整两季颗粒无收!浙闽府政万不得已,只好开官仓放粮,并动用藩库向洋人购粮,结果将历年积下之钱粮损耗一空。
更让浙闽府政雪上加霜的是,自从乐骁勇兵败厚街之后,浙闽军就此一蹶不振,在浙北和太平军的几次小规模战斗中都吃了败仗,丢失了嘉定一带大片产粮区,即将成的舂季早稻也尽归了长⽑之手…
而且,更让塔齐布心慌郁闷的是,四明山、天姥山一带匪患⽇盛,府政屡次派军征剿却相继失利!在这种情况下,塔齐布怎么可能借钱粮给曾国藩?塔齐布自己都恨不得找洋人借钱粮了…
周公望看塔齐布如此愁眉不展,心中不忍,提议道:“大人,或者卑职率⽔师乔妆成海盗,到东洋一带晃悠晃悠吧?也许能捞些好处也未可知。”
塔齐布道:“东洋太远了,⽔师舰船又太小,不⾜以抗风浪,万一遇上风暴怕就要全军覆灭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周公望道:“为了缓解浙闽军的困境,冒些险也是值得的。”
塔齐布头摇道:“不行,如果没有了⽔师,一旦六国联军弃广东北上进犯宁绍杭,我军拿什么跟洋人相抗衡?⽔师可是我们手里仅有的精锐了,抵挡太平军也还得靠他们呢,断不能拿去冒险。”
周公望叹道:“大人,说句掏心窝的话,卑职以为洋人不太可能从广东北上犯境,反倒是护**,一旦在安庆击败了大平军,他们的下一步进军目标必然是江浙大地了,浙闽军想来也在他们的攻击目标之列吧。”
塔齐布道:“那是自然,护**如今是兵強马壮、装备精良,换成是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进攻江浙大地的,毕竟,江浙自古就是富饶之地啊!尤其是海上,单是关税银子之收⼊,就抵得上內地数省之岁⼊啊。”
“大人,你说安庆这一战,太平军和护**谁会最终获胜呢?”
塔齐布道:“很难说,虽然护**刚刚在草场大败太平军,但毕竟场战是在安庆,远离湖广,护**虽然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但补给困难,太平军虽然缺乏训练、装备奇差,但他们人多势众,就近作战、补给容易,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一场旷⽇持久的消耗战。”
周公望头摇道:“卑职倒不这样认为。”
“说说看。”
“卑职以为,太平军如果选择在安庆和护**硬拼,则必然惨败!如果采取避实击虚,跟护**玩猫捉耗子的把戏,护**必然无功而返!”
塔齐布皱眉道:“我看不然,安庆乃是石达开基所在,经营不下七年,可谓是太平军最坚固的要塞!护**再強,怕也很难攻下吧?”
周公望道:“大人怕是小看护**的火炮了!”
塔齐布不屑道:“火炮这玩意,本督当年在湘潭就使用过了,野战时固然杀伤力大巨,用来功城却收效甚微,安庆,不是那么容易攻克的,你看着吧,两军在安庆必有一番恶斗,我军正好可以坐山观虎斗,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周公望叹息了一声,不再说话。
塔齐布道:“周将军,庞清督战四明山已经半年了,连连损兵折将,本督对他已经失望透顶,准备派德福隆去四明山督战,你看怎么样?”
周公望道:“督军大人英明,早该派德福隆将军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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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码头。
霍华德、杰克逊、威尔斯三人和张亮基等人依依惜别。
张亮基叹息道:“可惜秦汉远在广东,无法亲自和先生道别了,实乃遗憾至极。”
“是啊,真是遗憾。”霍华德黯然道“本待多留数月,等广东战事结束之后再亲自向秦元帅辞行的,可惜国內局势⽇渐紧张,战事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我也得提前赶回国內,向联邦府政以及布坎南总统复命了。”
张亮基道:“我真诚地希望北方联邦府政能够最终胜出,美利坚和国中之间的友谊能够得以延续。”
霍华德慡朗一笑,说道:“放心吧,北方联邦一定会获得最终胜利的,奴隶制度终究是不得人心的,废除是大势所趋!等內战胜利了,我再来国中当公使,呵呵。”
张亮基打趣道:“也许等贵国內战结束之后,先生您已经是贵国总统了亦未可知。”
霍华德哈哈一笑,抚着张亮基肩膀道:“多谢先生吉言。”
梁思汉也拉着杰克逊的手,惋惜地说道:“将军一走,湘楚军校就失去了最优秀的教官,真是令人遗憾,回头校长知道了,定然骂我办事不力,没能挽留住将军。”
杰克逊也紧紧地反握着梁思汉的双手,沉声道:“在国中这四年,我过得很开心!国中学员非常勤奋、非常好学,也非常勇敢!有了这么多优秀的军官,相信要不了多久,你们的家国就会重新统一,国中的军队也会很快強大起来,打败外国人的略侵。”
梁思汉奋然道:“是啊,当今的世界,是一个⽇新月异的世界,沙皇俄国已经开始废除农奴制,我们东边的邻居⽇本也在大力推行维新运动,伟大的工业⾰命正在推动整个世界向前迅速发展,国中如果不能迅速得以统一、大力发展工业,只怕就要被世界所抛弃了。”
“亲爱的朋友,今⽇一别,也不知何时方能相见。”杰克逊真诚地向梁思汉道“我真诚地希望,在将来我们也永远都是朋友,永远不要在场战上相见。”
梁思汉道:“我也真诚地希望中美两国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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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860年,美联邦13个蓄奴州中的7个,害怕即将当选的新总统亚伯拉罕。林肯会废除农奴制,宣布脫离联邦府政,成立邦联,国美事实上裂分,陷于內战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