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节
义城,刘备案头堆着⾼⾼的信函,均是各地送来的急章快报,有要求他速回青州参加农牧节庆典的;有要求他同意下达追杀令、动用军队追杀笮融的;也有徐州员官要求刘备支持他们继续任职的。
不过,信函中最多的还是青州要求他回去主持工作,应对皇帝可能的巡视。此外,青州商人去年下南洋,満载而归。今年季风再度吹起,青州各商社纷纷征询刘备的意见,希望能再次下南洋。
义城平定后,陈登借走了李进,让李进帮助他整编队伍,自己在降将桥蕤的陪同下,急急前往彭城接任徐州牧。据刘备的建议,陈登将待在那里,完成接管徐州的任务,定安 员官人心后,再考虑其他。
由于刘备信誉卓著,陈登放心大胆的把降军给刘备整编,心中一点不担心刘备会乘机呑吃了这股力量。陈登走后,刘备搬进了义城府衙,开始办公。而孙翊则亲临寿舂,主持对袁术的攻击。
“还没到时候”刘备在府衙內背着手,团团转着圈子:“徐州是我青州的南进出口,如果崛起一个不友好的強邻,会让我青州三面受敌。青徐之间,只有徐州南部有九华山、⻩山、天目山等几个山梁可依据险防守,其余的土地都是一马平川,青徐平原是个发展的好地盘,可要想生存下来,青徐必须一体。
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个机会…陈登继任后,会全面变⾰徐州政体,加快青徐一体的步伐。然而,曹、孙权还没有表态,现在决不能轻动。”
刘备走到大堂门口,看着霾的天空,自言自语说:“不过,该到时候了。”
谁也没想到,首先表态的竟是荆州刘表。刘备正焦急间,侍卫通报:荆州信使王桀来访。
“有请”刘备回到座椅上,整了整⾐冠,肃容端坐。
随着侍卫地召唤,一个五短⾝材,黑胖的汉子倨傲地走来,沿途目不斜视,乘刘备打量他时,灼灼的目光直盯着刘备不放。
“蔡邕⾼徒,荆州王桀?”刘备半是探询半是失望地问。王桀在“建安七子”中文学成就最⾼。其诗赋被称为“七子之冠冕”(刘勰《文心雕龙》),后人将他与曹植并称为“曹王”他是蔡邕的得意门生,其学成南下时,蔡邕曾感慨地说:“我的学问东去了。”没想到,王桀却是这样貌不惊人。
王桀点头,忽而倒地,恭恭敬敬地向刘备施最隆重地跪谢礼。
刘备见状,満腹惊疑地站了起来,侧⾝而立,表示自己不敢承受。
繁琐的礼节做完,王桀不等刘备询问,唱礼道:“匈奴暴,我师蒙难,幼女流离,哀号度⽇。国人锢口,战栗无言,唯将军奋起,发兵西河,扬我大汉雄威,夺师姐而还,吾师九泉之下,亦当告慰。小子无能,师姐危难之际不能援手,今当为老师谢,当为师姐谢,将军大德,小子铭感。”
原来是这回事儿,不能不说,王桀是个出⾊的说客,他这一表态,拉近了与刘备的关系。蔡琰是刘备较为欣赏的女子,英雄救美女正是刘备的骄傲,王桀可正夸在刘备心庠庠处。
“原来你是蔡公之⾼徒”刘备明知故问。按耐不住好奇心,刘备又问:“听说你有个儿子王祥,他还好吗?”
早听说刘备古怪,可王桀没想到,刘备一上来就问候他不会说话的婴孩,王桀半是感半是疑惑地回答:“还好,玄德公何以得知我才获一子?可我还没给他取名呢,王祥?这名字不错,多谢玄德公赐名。”
刘备尴尬地哈哈一笑,掩饰过去。
王祥,就是《孝经》上所说的那个“卧冰求鲤”地王祥。据说王祥小的时候,亲生⺟亲去世,王桀又娶了后⺟朱氏。王祥对于继⺟非常的孝顺,但继⺟对他并不慈爱,总是蛋里挑骨头,挨打挨骂更是王祥的家常便饭。
王祥地继⺟喜吃鲤鱼,有一年冬天,继⺟因为想吃鲤鱼想得太厉害了,于是,便给王祥出了一个难题,要求他捕一条鱼来。为了能得到鲤鱼,王祥⾚⾝卧在冰上,希用自己的体温把冰溶化,捕了两条鲤鱼带回家供奉给继⺟。他的举动,被传为佳话,人们都称赞王祥是人间少有的孝子。
不过,既然说是卧冰,那么冰层地厚度应该能承载人体重量,既然能结这么厚的冰,气温一定很低。后世好事者通过物理学计算,即使按保守猜测,当时冰只有十五厘米厚,而气温是摄氏零下十度,他在冰冷的空气中暴露着,贴着冰的⽪肤面积(口)占人体⽪肤总面积的百分之九。
那么,想把冰层融化,需要9267千卡的热量。如此能源,可把50公斤重物(太空舱)一口气举到79公里⾼的太空,或让五吨重的汽车开到448公里的时速。从这个意义上说,王祥本人就是一个活着的运载火箭。这样一个旷世奇人,刘备心中真是望渴一见。
刘备很奇怪,有了这样态变地力量,随便就可以把整个湖的冰打成碎片了,⼲嘛还要让自己冻个半死,去卧冰呢?
更加好笑地是,这样一个荒诞得近乎火星的故事,竟让我们作为官方规定的必读典籍,膜拜了近两千年。两千年啊,我们竟无人一实证也无一人动脑筋想一想它是否合理?
刘备好奇的打量让王桀很不自在,稍稍寒暄完毕后,王桀单刀直⼊:“玄德公军旗所向,克匈奴定西河,灭公孙除袁绍。凉州叛匪一战而决,如今屯兵寿舂城下,为袁公路焉,为刘景升焉?”
刘备闪烁其词:“昔⽇汉室蒙难,天下志士勤王。刘景升何在?天子东归,凉州叛匪追索在后,青、徐、冀、并、幽○兵兵卫护,刘景升何在?叛匪溃散,天下人皆曰可杀,独刘景升收容匪首张济,刘景升以为汉室无人焉?”
刘表出自董卓任命,对于凉州军马格外亲切。这是事实,王桀无法否认,多次勤王刘表拒不参与,刘备以忠义责备刘表,王桀只好勉強辩解道:“天下离,岂独景升公置⾝事外?兵者,凶器也,不祥,荆州初定,百姓思治平,景升公处变不惊,置⾝战火之外,为荆州谋一方福祉,何罪之有?”
“家国兴亡,匹夫有责,何况刘景升那汉室宗亲,袖手他郡百姓苦难,帝室危机,人焉?兽焉?”刘备冷冷地回答。这话已经不留余地,恶语相向。
刘表是“荆州八俊”之一,在锢之祸前名噪一时,以清议座谈闻名。清议座谈对家国毫无用处,但无用就无害,越是无用,对权贵的危害就越小。所以,儒士越无用越出名,越被员官光选出来向百姓示范,认这样的人才是人才。曹却是三国时代的特例,他对刘表甚为看不起,认为他是个“守豚⽝”看家可以,发展、开拓绝不在他的字典上。
“西京无象,豺虎方遘患,复弃国中去,远⾝适荆蛮,亲戚对我悲,朋友相追攀,出门无所见,⽩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违,未知⾝死处,何能两相完,驱马弃之去,不忍听此言,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王桀突然长昑起自己所做地《七哀诗》。
刘备明⽩他的意思,他在描述战争给人间带来的惨象,借此向刘备说明荆州置⾝事外的苦衷。”罢了,我且问你,昨⽇帝室危机,刘景升不呐喊;昨⽇百姓离,刘景升不眷顾;昨⽇诸侯纷争,刘景升不理会。曰:非荆州事务,非我之事,吾且顾自己吧。今⽇我兵加于刘景升,有谁理会,有谁愿意帮助?“
王桀无言以对。
是啊,荆州不管家国兴亡,只想自己安乐,现在,兵临城下,谁来管荆州?
“刘景升若是派你来哀告求免,我或许看在同是宗亲的份上暂缓动手。可是,景升公以袖手自辩,责我穷兵黩武,嘿嘿,他错了,我平生就以善于穷兵黩武而自傲,这话一点不会让我难堪。“刘备指点着江山,豪气冲天地说:”我以兵兴,我为大汉辟土万里,我以雄兵傲视同侪,我用战争为青、冀、并、幽开辟广阔市场,让四周货物行销天下。青州正因为连续地穷兵黩武,连续的掠夺,连续的服征而富⾜。环顾天下,我不穷兵黩武,谁来为大汉穷兵黩武?”
刘备充満霸气地自言自语,口气中充満自豪,王桀深刻地感觉到,他与刘备之间存在着认知的鸿沟。
刘备的话让王桀隐隐地感觉捕捉到什么…市场?这个词王桀首次听闻,让他心中极其怪异。
刘备的好战,曾让中原诸侯跌破了一地眼镜,王桀也在其中探究着原因。
昔⽇,汉武倾国全之力征伐匈奴,结果国力一落千丈,最终导致西汉灭亡。大汉击溃北匈奴后,缴获的百万战马、牛、羊等战利品堆満了上林苑,每⽇空耗钱粮无数。好不容易在南匈奴归附时,将这些战利品当作破烂丢给南匈奴,算是扔了包袱。然而,朝廷这样坚持儒家“仁义”的思想,不斩尽杀绝、不狂疯去世掠、战利品也全赏赐给投降者,本以为这样显示了大国气度,匈奴会不再扰,可是,匈奴寇边行为从没有停止。自此之后,朝廷支出庞大地军费,仅仅收获了几块无用的土地,后来又全被南匈奴拿去,为了维持边境的军力,大汉对国內盘剥⽇甚,最终导致⾚眉军起义。
刘备开始打南匈奴时,中原许多诸侯曾额首相庆,以为刘备会在此战中消耗力量,对诸侯再无威胁。结果,刘备快速地结束了战争,不仅没被削弱力量,反而依靠违反儒家思想的大肆劫掠,急剧扩张了骑兵力量。最令人奇怪地是,此后刘备越战争力量越強,最后,让中原诸侯不可仰视。
尤其让人郁闷的是,刘备征伐匈奴,最后,对战利品分配,发动战争的青州官府竟只占三成,大部分的缴获被士兵拿去。诸侯本以为那沉重地军费开支会让青州财政崩溃。结果,刘备却紧接着发动了对鲜卑、对倭国的战争,似乎青州官府越打越滋润,青州百姓越战赵快乐。
钱呢?缴获归于百姓,军费从哪里出?
市场?!这个词一出,让王桀忽然感觉到什么。
刘备以战争开路,每打下一地,缴获的战略品归于士兵,士兵们要出售这战利品,必定要纳易税。牲畜集中于民间,必然会提⾼百姓的耕作能力,土地的粮食产量增加了,田亩的税收必然增加。新占领的地盘要进行开发,就是一个大的需求市场,向这个市场销售货物,增加的是易税。即使刘备虽不去分毫,仅仅是增加的税金收⼊,也可以抵偿部分军费。
最重要的是,市场扩大了,民间的生产旺盛,导致了蔵富于民地政策通行,百姓得到了这个实惠,刘备自然一呼百应,青州上下一心,外敌不敢轻悔。
“刘备诚不可与争也”王桀从骨子里面,从他被服征的⾝心里面发出了这样的感慨。缓缓地,然而异常郑重地向刘备行了一个大礼,王桀心服口服地说:“景升大人错了,他已经后悔了,玄德公有什么条件,尽管提,荆州上下敢不从命?”
刘备淡然一笑,说:“张济必须死,以下犯上,尊卑不分,这样的人存留于世,对于我所倡立的社会秩序是极大的破坏。我并不认为,下不能犯上,不过,这个社会必须有一种准则,依据正常的途径表达意愿。张济所作所为,不是在跟人讲道理,而是在于人较量拳头,他的拳头硬,便以为道理就在手里,圣上也不放在眼中。哼哼,如今,我的拳头硬过他,我来伸张正义。张济不死不⾜以谢天下。”
王桀没有答话,只是沉重的点点头,表示首肯。刘备深深昅了口气,继续说:“刘景升必须死,不死不⾜以谢国人,家国兴亡,匹夫有责,景升⾝为汉室宗亲,不顾朝廷荣辱,私纳叛匪,其罪当诛。”
王桀长⾝而起,一躬而别。
刘备冲着王桀的背景,微微而笑,本没有唤回王桀的意思。两个人的观念南辕北辙,完全没有谈拢的可能,如果不是看在蔡文姬的面子上,刘备本不会听王桀说话。
才送走了王桀,曹的使者接踵而至,是李进的兄长李典。
刘备的脾气,曹捉摸不透,只知道刘备行事毫无顾忌,素有“狂疯”之名,派其他人来不放心,惟有李典,有李进在,刘备做得不会过分…因为刘备这个人极其护短,绝不会让手下人难堪。
李典倒也慡直,一进大堂,毫不客气地问:“圣上私自出京,已⼊泰山,曹公发兵追回,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