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臻的过去
幽冥碧落。
“残瑟?”⻩泉倒昅了一口凉气,手上的棋子“吧嗒”一声落在棋盘上。
幽冥狂怒地站起⾝,来回踱了几步,终于还是忍不住怒气:“这就是大哥⼲的好事!如果残瑟的元神占据了玄暹那蠢货的⾝体,本座多年来的努力岂不是…嘿!”
⻩泉静静地坐了半晌,忽然抬头看了幽冥一眼,目光中有掩饰不住的轻蔑:“你怕了?”
“…”幽冥霍地转⾝,傲然一笑:“若要让我害怕,恐怕这两个人都还没有资格,十八年前的手下败将而已!”
“哦。”⻩泉淡淡地应了一声,自顾自整理着散的棋盘。
幽冥似乎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放缓了语气:“唉…难道玄暹他始终无法清醒么?据我推测,残瑟的元神应该只有些许剩余了吧?难道还能敌得过玄暹?或者抱朴那老狐狸也有一份?若是就这么让他们得逞,那可真是…”
“你究竟是替玄暹担心还是感觉丢脸?”⻩泉淡淡一笑:“抑或担心玄暹醒过来?”
幽冥脸⾊一沉:“他果然快醒了?什么时候?”看见⻩泉冷的目光,不悦地说:“大哥用不着这样,本座说过给他机会,就不会再做什么手脚,下面的人我也会叮嘱的。”
“随时都有可能。”⻩泉悠然道:“照目前看来玄暹体內很可能还存在着幽暹、残瑟和抱朴残存的元神,这些元神虽然已经微弱得无以复加,但对于一个⾁眼凡胎的凡人的体质来说还是太过強横,所以当那孩子的实力不⾜以自保的时候就会自发现⾝,当初你不是说曾见到石军凭借着洞察之眼收复了那几个小鬼灵吗?”
见幽冥点头不语,⻩泉继续道:“他体內残存的元神越活跃,越能发出玄暹的潜质,因而也会令他醒得越快,说不定下一刻他就已经记起了前世今生,还有你。”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満:“想必还有被你逐出极乐、⾝中剧毒的⾚。”
幽冥一滞,半晌才悠悠道:“如此岂不甚好?他二人郞情妾意,早就暗通款曲,这下正好再续前缘。”
⻩泉眼中闪过怒⾊,冷冷地瞥了一眼幽冥:“好了,幽冥碧落即将闭关,还请冥帝大人回去吧。”
话不投机。幽冥“哼”了一声,目光四下扫视了一眼,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妥,看⻩泉已经显出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心中不悦,也不再敷衍,索拂袖而去。
⾚脸⾊惨⽩,脚步悄然地从晶石夹墙后面走了出来,她长发披散在肩后,青⾊劲装被一袭黑⾊法袍代替,更显得纤瘦窈窕,漆黑的眸子里空空洞洞,显得十分漠然,只在眼光偶一闪动时,才显出一丝強自庒抑的凄楚和绝望。
⻩泉不忍看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何必呢?明知道真相是丑陋的,为什么还一定要去寻找?”
⾚咬住下,半晌,才安静地回答:“最起码,让我知道了玄暹从来不曾刻意背叛我们的感情,这就够了。”她对着⻩泉轻施一礼“⻩泉大哥,谢谢你冒险收留我,还给我疗伤。只盼你早⽇修复往生大阵,解却人界危机,也给玄暹多争取一些积蓄实力的时间。”
“你要走?”⻩泉皱眉道:“何苦呢?在我这里至少不用担心被幽冥的监视之眼时时窥探,更何况玄暹对你已存怨怼,你可知他在洗髓的时候…”
“我知道。”⾚淡淡一笑:“幽冥后来告诉我了,他说自己是故意那样做的。”她的语气十分冷漠:“我不怪幽冥,对这个始终把我当成棋子一样布摆和欺骗的人,我已经尽了自己的本分,现在我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他赶走我也是理所当然。”
⻩泉默然。他对幽冥此举非常愤怒,但却又隐约感觉幽冥的本意不一定是⾚所以为的那样…
自从裂分之后,幽冥虽然继承了幽暹的记忆和大部分修为,却失去了原有的情感…包括对⾚的爱。也正因如此,幽冥才会毫不顾惜地利用⾚去打击石军,但若说幽冥冷⾎至此,⻩泉却也不信,凭着多年来的了解,他能感觉到幽冥的矛盾与挣扎,甚至对石军的妒忌,也许是出自一种本能吧,一个忘情弃爱的人还能有什么力量和资格将所爱的人留在⾝边呢?说不定在幽冥的心里,下意识地希望⾚能找到幸福吧?可⾚想要的幸福,只有石军能给她。当然,这也只是⻩泉的猜测,无从证实。
“想来玄暹还在生你的气,你…真的决定去找他?”
⾚忽然笑了,苍⽩的脸再也没有以前的冷峻和矜持,更因着这笑而绽放出耀眼的绚烂和媚妩:“是啊,我要去找他,可却不会让他知道,他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为什么还要让他不快?不,我不舍得呢,只需要远远地看着,守着他就好了。对不对?”她的语气轻柔,带着一丝静静的憧憬和向往,轻柔得像一个美丽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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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你先说清楚,我大伯究竟是怎么才会被那个谲挲暗害的?还有,你们到处找我,就因为把我当成玄暹?”石军反复品味和消化着刚才臻一口气道出的消息,上下打量着她。
凭着自己用精神之力查探,对方似乎没有说谎,可这女人曾经骗过自己一次,焉知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他可不想被人当猴儿耍。
但石军也知道大伯确实是接到谲挲的挑战书才匆匆离开的,臻既然是谲挲的手下,按理不该对自己的主子这样泼脏⽔吧?难道这又是为了把自己引去魔界的谋?
臻聪明绝顶,怎么会不明⽩石军的心意?可她一时之间实在找不到可以让对方相信自己的证据,不由得心急如焚:“魔尊大人!”
“喂喂,什么魔尊?我大哥什么时候成了魔尊了?”石不疑不怀好意地笑着:“戏演得够真啊,居然把自己人都⼲掉了,够狠!你这八婆又想耍什么花招?说!”
臻无奈道:“他们都是对谲挲忠心不二的人,如果知道魔尊大人现世,一定会如实禀报,而一心做上魔尊宝座的谲挲也一定会倾尽全力来对付您,试问我怎么敢让他们活下去?”
臻定定神,把自己所知道关于玄暹转世的原委详细诉说了一遍,却见石军的脸⾊越来越青,眼神中闪动着厉芒,连石不疑也张口结⾆,似乎从来都不听说过这些一样,知道他们显然不信自己的话,暗暗叫苦,赶紧把自己和烈烬的渊源也说了出来。
当年,臻还在人界的时候,是个大户人家的婢女,专门伺候娇生惯养的姐小,⽩天要忍受太太和姐小颐指气使的呼喝也就罢了,晚上还要被老爷和少爷轮番辱凌,如果不是看在爹娘等候着自己拿那点微薄的银子回去养家糊口,不是看在三个弟弟还要吃饭,只怕她早就结束自己的生命了。
就这样熬了三年,有一天,她无意中才听老爷说出真相,原来自己本不是爹娘的亲生骨⾁,而是捡来的路边货,亲生⽗⺟想必嫌弃自己是个女儿,于是抛弃了她,养⽗⺟原本打算把自己当个不用花钱的佣人,谁知养⽗嗜赌如命,把原本⾜够吃穿的一份家当输了个精光,却又没有半点谋生的技能,索打算将自己买⼊寨,也好把以前的米饭钱赚回来。
“乖乖,懂了没有?若不是老爷我看中了你,你现在可不知道在哪家院子里当姑娘呢,哪里有今天这么享福?只要你听话,老爷我一⾼兴说不定还把你收做偏房,这么好的事儿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哈哈哈哈,真是个好命的小丫头…”醉意朦胧的老爷満⾜地躺在上嘟囔着睡着了,剩下如堕冰窟的臻,哭无泪。
当夜,那大户人家的后院忽然起火,北风催动火势,夜一间将这片连绵数里的大庄园化为灰烬,留下了几十具烧焦的⼲尸。大户人家老老少少竟同时死于非命。
仵作验尸后,发现其中少了一人,细察之下,却是一个小丫头,等寻到那丫头的家中,才发现倒在⾎泊中的夫二人,和三个被打昏的孩子。
臻是一心求死的,所以狠心杀了养⽗⺟,然后一把火烧了庄园,自己则静静地坐在房中。
看着火⾆贪婪地着房中的一切,并向自己迅速窜来,臻笑了…烧了吧!把我烧个⼲净!臻连投⽔自尽的勇气也没有,因为她感觉肮脏的自己会玷污了⼲净的⽔!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大的⾝影穿过熊熊燃烧的木墙,带着一份难以形容的从容和优雅走到自己面前,静静地看着自己,那目光让臻狂的心绪在瞬间镇定下来。他说:“如果你还有一丝求生的**,那就跟我走吧。但你必须答应我,从此以后,绝不可滥杀无辜。”
“那个人是谁?”石不疑急切地揷嘴道:“是我们大伯吗?”
臻犹豫了一下:“…是的。”
“他为什么这时候才来救你?”
“…师⽗原本是路过那里,无意中发现我的,虽然我満⾝罪孽,可师⽗没有嫌弃我,他说我体质特异,本该进⼊妖魔道,万劫不复,可也是因为⾝世堪怜,所以打算逆天而行,给我一个重生的机会,通过修行来弥补先天的戾气,继而上窥魔道。”
臻看得出来,这两个孩子对自己的解释并不很明⽩,但却因为不想让自己沉浸在悲伤的回忆中而没有继续盘问下去。在听自己讲述的时候,他们也一直都没有表示出任何情绪…没有怜悯,没有惊讶,也没有厌恶,这让她生出了一丝感,一分內疚。
“然后呢?”
后面的经历就很简单了。然后臻拜在烈烬门下,成了他在人界唯一的弟子,再后来,臻终于去了魔界,和师兄师姐们一起修炼,再后来,始厉大天魔失踪,同时四界大战爆发,残瑟魔尊战死,烈烬心灰意冷之下解散了门徒,她和一众门人各奔东西…
她的眼中转动着泪光:“像我们这样的小角⾊,如果没有強大的后盾,早就沦为那些⾼手的修炼丹药,哪里还有一线生机…我不得已才改投谲挲门下,说实话,如果不是看到魔尊大人现⾝,我甚至只能眼睁睁看着谲挲去对付师⽗,因为凭我的力量本就帮不了师⽗,反而会连累师⽗其他的门徒受到清洗!您是我师⽗的义⽗,又是魔界当之无愧的至尊,只要您出手,我师⽗一定能获救!而且只要您出面,我们魔界就再也不用自相残杀明争暗斗,能够恢复大一统的局面,必须要您出面才行啊!”石军默然不语。
石不疑嘿嘿一笑:“哇,好复杂,又是侄儿又是义⽗,这关系实在让人搞不懂耶,大哥,我知道你肚⽪里有几个元神残余,只是想不到这么厉害噢,说说看,剩下那几个都是谁啊?”
石军瞥了他一眼:“尼苏!听说过没有?”
“尼…”石不疑一愣,脸上的笑容攸乎消失了,虽然什么也想不起来,却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沉甸甸的,嘟哝道:“你不说我知道个庇!”也不理石军,气呼呼地看着臻:“好了,把你认为我们该知道的都说出来,信不信在我们,怎么决定也在我们,知不知道?”
臻苦恼地看着一言不发的石军,她也觉得有些荒唐,这孩子明明是师⽗的侄儿啊,怎么⾝上又出现了师⽗义⽗的元神?当年四界大战的內幕一直都瞒得很紧,自己⾝为谲挲的得力助手,也只是隐约知道一些零星片断,她忽然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眼花了…可当时脑子里一直不受控制地想着师⽗的事情,见到魔尊大人的元神就下意识地动起来…
她眼睛一亮,忽然指着石军的脖子尖叫道:“对了,⽟牌!”她细长的手指颤抖地指着石军颈上那片薄薄的⽟:“这⽟牌,我知道它!那是魔尊大人的信物,一共两块,分别赠给了他的两个义子,一个是我师⽗,另一个就是…就是始厉大天魔!你爹爹!”
说到这里,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大的⾝影,那张英俊的脸,仿佛又听见那人温和低沉的声音:“我向来行踪不定,也很难指导和照顾你,但我有一个义兄,你可以投在他的门下,而他也必定会很好地待你,你可愿意?”
对不起。她在心里默默地对石军说:我还是骗了你。那个救了我的人,就是你的⽗亲,也是我臻此生唯一深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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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海劲使拉开门,顿时目瞪口呆,脫口而出道:“广林子?”话一出口又感觉不像,劲使眼睛:“…你是…你找谁?”
断岳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后跟着六个无精打采的鬼卒武士,沉声道:“冥捕大人还没回来么?他让我来的。”
话音未落,石军的声音忽然在他⾝后响起:“大海,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断岳将军。”
匆匆瞬移回来的石军脸⾊有些苍⽩,但仍然显得十分镇定:“怎么,断将军,出了什么事吗?”
…
听完断岳的陈述,石军默然不语。
胡海吃惊道:“老石头,你那恶婆娘怎么会…”
刚说了一半,就被石军冷冷地打断了:“怎么你认为那是我该关心的事吗?”
石军语气中流露出的冷漠和决绝让胡海顿时愕然,石不疑从石军背后探出头来,拼命对他使眼⾊。
就在这时,幻得意洋洋地从客房里窜了出来:“啊哈,你们快来看看我都⼲了些什么?”他斜倚在门边,⾝子略微一让,露出一张美绝伦的素脸。
屋內的众人都是一愣,随后大喜过望,连一脸严肃的石军也噤不住惊喜地站了起来:“扶摇,你醒了?”
扶摇冷冷一笑,碧绿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一丝妖异的寒光,轻启朱,声音却是异乎寻常的暗哑,带着一股令人昏昏睡的魔力:“你便是始厉之子?”
…石军愕然,随后忽然跳了起来!
…除了不疑和幻,満満一屋子的人,忽然间都东倒西歪地躺下了,每个人都満脸通红,鼻息悠悠,恍如大醉之后堕⼊黑甜梦乡。
…幻和石不疑脸上的笑容也攸忽间消失,怔怔地看着扶摇。
…不!她已经不是扶摇了!
…第十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