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双雄初会(十七)
当程家骥下达的对⽇军合围的命令传到参战队部的各个连队时,官兵们默默无语的喝光了自己军用壶里的最后一滴⽔。人人心里都清楚,合围一完成,最终解决这股鬼子的时刻就会来临,已成困兽的⽇本人,是决不会甘于束手待毙的,那时的战斗将是生死决于一瞬间的混战、恶战,比现在这种好歹还有些章法可寻的打法,要残酷几倍、十几倍,这口⽔极有可能就是自己一生中最后的甘露了。
九连那个在一两个小时前,从草篷里“捡”到了焦从俭的小个子河南兵冲着许靖仁抱怨道:“连长,咱们连什么时候不是把响当当的尖刀,这回咋打着打着就打成预备队了。咱们死了那么人才把鬼子打残了,结果是人家上去摘桃子,这功劳算谁的!上头也太不公道了!”
“邢二蛋,你个瓜娃子,抢着去死啊!拼命前能有机会打个小盹,你还不惜福。给我闭嘴!”说话的这位正是适才在江边小树林里险些把死里逃生的焦从俭,又给说死过去的那个有点大嘴叉子的排长。
“杨排长,你凶甚,不过是闲着说说嘴嘛。”可以想见,这位杨排长嘴上虽咋咋呼呼,却多半不是喜对兄弟们动真格的长官,要不然就凭邢二蛋一个连班副都不是的大头兵,怎么着也不该敢跟排长顶嘴啊!许靖仁就静静的趴在一边闭眼养神,对于这两个有事没事都会抬抬杆的部下说的话,他显然是浑没当回事。
其实,时下,这位前医学院生学的內心,远没有他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懒散悠闲。准确地说。此时。许靖仁地脑子里正被一股股的思绪塞得満満当当的了。
自己地九连在前面攻击中伤亡近半,换下来休整一下无可厚非。可这预备队也不是个轻松的活儿。看这阵仗,拼刺刀、打⾁搏怕还是逃不过去的。听陈副团长的口气。这里打完了,还得转到江边去打阻击,那可是要对上至少四五千鬼子,还又是坦克,又是重炮的,凭咱们的这点兵力、装备能顶得住吗!唉!我一个小连长,想那么⼲吗!兵随将转。上面让打就打、让拼就拼呗!
在这一刻。有着与许靖仁大同小异的想法地中下级军官可在不少数。而那些士兵们,可没有那份胡思想地闲心。即将最先直面死亡的他们。顶多也就是想想怎么能在这一战中活下去而已。
正当许靖仁意识到此时此地。不是想七想八地地时间和地点时,合围已在两个团出派迂回队部地官兵的地呼声中顺利完成了…小说网。
一号地坑。
“通令各部就是死战至最后一人。也不许放弃阵地,否则整个队部统统就地正法!”说是这样说,青木少将自己也明⽩,都快被中**队挤成一团的⽇军,早已没了临陈脫逃的客观条件。至于说要把逃兵们统统毙,那就更是虚张声势的恐吓了。现在包括伤员在內的,凡是能拿的将兵除了自己⾝边这廖廖数人外,都顶在第一线上了,真要退下个把被中**队強大攻势和严苟的军法到绝处的小队来,到时还不知是谁正法谁了。
尽管,形势是如此严峻,军法也因没有強力的执行手段来保障,而显得如一张一捅就破的⽩纸般脆弱。但青木少将坚信他的部下们,就算是生命终结的最后一刻,也不会把口对准自己。这种信念固然有对“武士道”精神的超強洗脑功能的信任,更重要的还是,这些⽇军官兵的家人都在⽇本国內,为了家人的全安和体面,他们本没有选择,只有去“光荣”的战死这一条路可走!当然,青木有这个信心,也与这次他带出来的都是属于十八师团的“老实本份”的九州兵很有关系。要是换了那个已让青木所效忠的“帝国”把脸都丢到火星上去的第四师团的官兵来,那一切又另当别论了。
二百团已前移的攻击发起阵地。
这时,阵地逐步前移的中**队与步步退却⽇军之间的间距,更是近到了离谱的的地步,仅有六十米上下。也就是说,战双方都有为数不少的士兵,能把手榴弹投进对方的阵地里去。
可是,尽管誓不两立的两支军队已等于挨了一起,整个场战却又处于井⽔不犯河⽔的短暂战斗间隙当中。⽇军之所以放着嘴边的⾁不敢下口,那是有心无力。而中**队在完成合围后,也略略需一点点时间,把在相对狭窄的南北两头多出来的阵地,稍稍梳理一下。
“师座,按军座的命令,呆会军号一响,四面同时攻击。这攻击地段吗,我们和桂军各占一半,要是他们把动作庒慢个一拍半拍的,咱们可就亏上加亏了。”陈无妨本来就对在先前攻击中,拿着二百团去给一一一零团垫底心有不愤。却只因那是程家骥亲自下达的命令,才不好说些什么。这会儿,他提这个茬,一个半真的有些担心,叶辅明会耍耍小滑头,另一半也是借题发挥出口气的意思。
“信之,叶辅明那小子骨子里是傲了些,也喜夸夸其谈的,可还不至于这么下作吧!”以耝人自诩的文颂远,对文化人既不有意排斥,也不盲目崇拜,总是以不卑不亢的态度平等相待,这无疑是他⾝上一大闪光点。
“师座,听说这个叶辅明可是桂军夏总司令的侄,象他这种靠着裙带…”话说到一半,陈无妨已意识到自己在无意间,犯了新二十军里一个天大的忌讳。新二十军当之无愧的老大程家骥就是靠着裙带关系起的家,说叶辅明在上面的长短,岂不是在连带着诽谤军座也是无能之辈,这还了得!
“信之,老叶是龙是蛇,咱们试目以待吧!记住。有些话是说不得的。以后嘴上多个把门的。”听得出来,文颂远还是喜陈无妨这个在他手底下一步步靠战功提起来地贫家弟子地。最后那句提醒也全是好意。这两年来,因为程家骥立下了不少实打实的赫赫战功和以钱绅为首的那一伙人地有心张目。程家骥在本部官兵中的威望是越来越⾼了。陈无妨说的这些犯忌的话,文颂远虽不认为程家骥本人会在乎,可要是落在有心人耳朵里,不免又会生出些事端来。
自已把自己吓着了的陈无妨方待辩解几句时,军号响了。
文颂远并没有看错叶辅明,那确实是个表面对谁都客客气气、不失半礼仪,內里却自持甚⾼的家伙。这类人一般来说。是很难和人有处到肝胆相照的时候地。可也有他地优点,至少他们那极強的自尊心。不会允许这种人做出什么上不了台面地事情来。四面同时攻击地方案完全得到了贯彻不说。甚至觉着欠了新二十军人情地叶辅明还小小的投桃报李一下。因渡河时较从容而把大部分步兵重武器都带过了江地一一一零团,用炮火狠狠的支援二百团一把。这次的炮火准备只有一两分钟。这一方面是因为屡经战后,中**队炮弹已所剩不多,又要留着打下一仗用,不敢进行略长一些时间的炮击。另一面则是因为在一两分钟里担任第一波次的近两千国中官兵已从四个方向冲了上去,再打*炮,炸死的自家人,就有可能比让炮弹送上西天的⽇本人还要多了。
而为了冲过这几十米,中**队也结结实实承受了,⽇军的林弹雨带给攻击者惨重的伤亡。可⽇本人也没有讨得好去,在他们头顶上飞舞着的炮弹、手榴弹,当横扫过去的一排排的弹子,也让鬼子一堆堆的倒在了⾎泊当中。
“咔、嘭,咔、嘭…”这反复响起的两重唱,是退无可退的⽇本人在做⾁搏前的必修功课,退弹子了。第一声脆响是弹子被弹出膛的声音,第二次闷响是⻩烂烂的弹子掉在地上的动静。
即便在这样覆亡前夕,自知死路一条的小鬼子还在一丝不苟的执行着他们自个儿的典。相形之下他们的对手就显得有些“无赖”了。与⽇军撞上的国中官兵在都在忙着开,后方的指挥官们,也忙着把后续队部都投⼊火线去,总之胜券在握的国中人,在想尽一切办法减轻自家的损失。许靖仁就是在这个时候带着自己的连队,奉命投⼊战斗的。
客观的说,⽇军退弹动作还是很练的,只几个呼昅的工夫,平端着三零式刺刀的小鬼子们,就基本把膛里的弹子都“请”了出来,紧接着⽇本人的反冲锋就开始了。
越来越多的国中官兵悦愉的加⼊了“打活靶”这项有益于⾝心的“体育活动”玩得可谓是不亦乐乎。尽管鬼子又倒了不少,可奈何地方太小,双方又挨得太近,没多大腾挪闪转的余地,到头来,很大一部分小鬼子,还是在⽇军机兵的掩护下,兵分多路的各自一头扎进了由中**人组成茫茫的人海中。
鬼子这一分头冲杀,四面八方的中**队也就忙着各吃各的“⾁”了。
这时,就很能看出新二十军与桂军在⾁搏战中截然不同的风格了。普遍比平均⾝⾼只有一百六十公分左右的⽇军⾼上小半个头的二百团的官兵们,靠得是小组之间的配合和还算过去的个人拼刺技巧。他们往往在三五人一组围定了一个⽇军后,你一刺、我一挑的好整以暇的慢慢磨着、耗着,直到东一下、西一下的把那个小鬼子⾝上的⾎放⼲为止。整个过程精密得就象是一群训练有素的猎狗,在围猎一头猛兽一样,半点反噬的机会,都没给对方留下。与调整后兵员多是当⽇从长江以北招来的二百团相比⾝材矮下得多的桂军,也有他们自已的一套。
在⽇军⾁搏时,没有⾝⾼优势的桂军士兵尽是向下三路招呼,虽说也曾与桂军在沙埠一战中拼过刺刀,可小鬼子还是不大适应对手这种小巧刁钻的路数。在“跳”这种“死亡谊舞”中,不能及时应对“舞伴”的步伐,那可是要丢小命了。一个个按⽇本人标准称得上拼刺能手的鬼子,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捅穿了腿大、踢爆了子孙。因被程家骥特意派来的屠靖国等人死死拦住,而无法亲⾝在这“天地大舞池”中“畅舞”的文颂远以旁观者的角度,从中生窥出了桂军的另外一种特质,骠悍!与勉強算是有了军魂的二百团那种靠小环境、大氛围薰陶出来的英勇善战不同,桂军的这种骠悍完全是以一种是由穷山恶山、土地贫瘠的广西那比起中原、江南来说要恶劣的多的生存条件,赋与生长那里的他们的一种近乎蛮勇的悍不畏死为底气的。人工培养的能征贯战也许可以靠着步调的一致和优良的战法击败大自然给与的天生勇悍,可与前者相比,后者的爆发力毫无疑问要更加強一些,可以想象的是,后者要是有了充⾜的军事训练,那将是何等的強大。
光文颂远亲眼目睹的就有五六个桂军官兵,在被⽇军的刺刀捅进前、下腹后,仍能凭着中那股英雄气与鬼子拼个同归于尽。这个比例占到在文颂远眼⽪下阵亡的桂军官兵的近三分之一。可怕的比例!
文颂远知道一一一零团所属的三十一军在桂军中无论是从组建时间,还是从兵员成分上、队部训练程度上看,都只能算是守备队部。三十一军的战力莫说与桂军的老祖宗七军、十五军相提并论了,就是与八十四军、四十八军这两支参与对⽇军较多、在正式成军前早以脫产民团的方式实际存在的队部相较,也是多不如。可这么一支三流队部在作战风格能表现出这种顽強到偏执的硬朗作风,由些类推那支闻名天下的第七军的风采,不噤最是心仪劲旅強兵的文颂远心驰神往。
“轰。”一部分眼见未⽇当头的小鬼子纷纷狗急跳墙的拉响了⾝上的最后一个手雷。
⽇军的这种绝望下的狂疯在让中**队伤亡数字又攀新⾼的同时,也宣告了战斗的即将结束。
十几分钟后,已经没一个活着的⽇本人站在场战上了。
活着而又站立的见不到了,并不表示没有还能气的鬼子。
很快,打扫场战的中**队就是战斗最惨烈中心地带,集中了近百名⽇军重伤员。这回桂军和二百团的处理方式倒是不谋而合,可能会有“油⽔”的中队长以上军官带走,低级将兵就任其自生自灭好了,在二百团抬走三个⽇军军官当中就有青木少将和那位小川靖少佐。
而从死尸里“抓”住青木与小川的就是许靖仁和他那个两个喜耍耍嘴⽪子的部下。
嘹亮清脆的军号又响了,这回是催征号。⾎染征⾐的军人们尚来及擦掉満头満脸的⾎迹便在匆匆集结后,火速向东开去。在那里,等待他们将是另一场恶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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