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人渺情丝断
孙波道:“我以为你这老儿早抹脖子杀自了,是个人也活不下去了,想不到你居然还苟延赖着不死,说不得着我们兄弟自己下手了!”
说话的时候,双方手上都贯⾜了內力,⾐襟在判官笔上,有如钢浇铁铸,怎么也分不开。
两人相持着绕了半个圈了。
四只眼睛互盯着。
双方是数十年的老搭档,彼此太了解对方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出手也就更为慎重,以免暴露弱点予对方以可趁之机。
孙波暗中在想:我是双手持笔,他却是一只手拉⾐,我的两只手都占着没有空,他却尚有一只手可以应用…
这一点显然对于孙波是不利的。
可是眼前,孙波势必非被占着两只手不可,如果松开一只手,力道顿时就会失却平衡。
须知⾼手对招,一点点的小疏忽,常常会带来无比凌厉的杀招。
是以孙波虽然发觉出两只手都被占着,对自己不利,可是却也没有机会松开其中之一。
旁观的桑南圃微微冷笑了一下…
他的眼睛在注视现场二人的同时,却也兼而注意到其他方面。
有几条起落飘忽的影子在暗中移动着。
“是了。”他心里立刻有了结论…
孙波的现⾝并不突然,他来了,也就证明司徒火等一⼲人全都来到了。
谭雁翎这方面,表面上的疏忽,也不是就证明真的疏忽,如“铁斗笠”余烈师徒四人,绝非是酒囊饭袋一流。
双方的实力即将接,这一场热闹实在有得好看了。
双方无论哪方落败,都是他所乐意看到的,但是他决计不容许任何一方面对另一方面作庒倒的胜利。
最理想的结局当然是两败俱伤!
这时离着天亮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因为下雨,更显得夜⾊深深有如墨染。
桑南圃正想移动⾝子,对四面的情形了解一下,却忽然临时中止住动作…
因为他发觉对面树下有人影一闪。
他看见两个长⾝汉子,每人上揷着一口长刀,立在五丈以外,正对着对面廊內的谭、孙注视。
两个汉子每人⾝上还配带着一具豹⽪⾰囊,鼓蓬蓬的不知里面装的是些啥。
桑南圃微微一笑,虽然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却知道必是谭雁翎这一方面的,因为这两个人的神态那么从容,外来人必然不会有这份镇定。
他站立之处是个偏角,上有飞檐,侧有假山,是以不虞为任何人发觉。
使他奇怪的是孙波一个人何以会有这份胆量?
司徒火、葛啸山、简兵,这些人上哪去了?
…长廊內谭、孙已经有了进一步的动作,只见谭雁翎奋臂一振,孙波却借力使力有意把手里双笔松开。
借着他微微前倾的⾝子,两支判官笔同时向外投出。
谭雁翎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如此自愿地就放弃了手里的兵刃。
一对判官笔有如出⽳的毒蛇,分向着谭雁翎上⾝两处肩窝扎来。
这一手的确是绝!
就近旁观的桑南圃也暗吃了一惊。
谭雁翎惊慌地叱了一声,长⾐振处,已把左面的一支判官笔卷得腾空飞起,可是却无论如何难以躲开右面的这支笔锋!
只听得“扑”的一声,这支判官笔深深揷⼊到谭雁翎右面肩下。
以孙波的腕力,自然是十分可观。
谭雁翎痛呼了一声,⾜下一踉跄。
孙波⾝子向前一欺,一翻右掌,兜心向着谭雁翎前心上击来。
谭老头一时大意,吃了大亏,并非他功力不济,而是计不及此,此刻孙波进一步想毒手伤他命,却不会有那么容易。
只见他⾝躯猛然一,施展了一手按脐力,一双手霍然向下一扣,已和孙波的手掌在了一块。
凭着谭雁翎四十年的功力火候,这一手按脐力确是要较孙波⾼上一筹。
双手一接的当儿,只听得“咔”的一声骨响。
接着双方的⾝体,有如⿇花卷儿般地一阵子打扭,在地面上一连翻了几个转儿,其中之一…孙波,忽然发出了一声怪叫,腾⾝而起,飘出了三四丈以外。
双方在实力的硬拼之下,孙波显然是吃了亏。
他⾝子还没有站定,嘴里已经发出了一阵子咳嗽之声,噴出了一口⾎。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这一刹那,树下的两个长⾝汉子,忽然现⾝而出。
桑南圃看见那两汉子猝然窜出,一左一右,每人手中的一口刀,刀尖相向,猝然向当中一挤…
这是中原罕见的一种刀功。
“怪鹅”孙波万万不会料到此时此刻,竟然有人设伏。
他大吃一惊,就在两口刀尖相继揷中他两肋的一刹那,他的两只手已分别抓住了左右来犯的两口刀。
孙波鼻子里怪哼了一声,双臂一振,硬生生地把两口刀夺了过来,可是他的两肋之上却为刀尖刺中,尽管是刺得不深,却也够瞧的。
刹那间,孙波月⽩⾊的长⾐下摆,变成了红⾊。
他⾝子一摇,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下,手里的两口刀直向那双汉子⾝上掷去。
现⾝的一双汉子,乃是跟随余烈自青海而来的两个弟子,二人一名巴尔,一名朱桐,连同前次介绍过的鲁⾚班一共三人,也是余烈最得意的三个弟子。
巴尔、朱桐想不到一上来就奏了功,未免轻敌,这时险为孙波掷还的双刀所伤,当他们惊魂甫定的当儿,却看见谭雁翎由廊子里穿⾝而出。
对于谭雁翎来说,这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孙波⾝子方一跪倒,谭雁翎已由他⾝后疾风般扑到。
谭雁翎以十分的把握,抖开一双手掌,这种排山运掌的掌力一经施展出来,果然非同小可。
“怪鹅”孙波方一接触到谭雁翎的掌力,已经觉出了不妙,可是他再也没有力量逃开这一步劫难。
在谭雁翎的双掌之下,他的⾝子就像是个大球似地“砰”一声直飞出去。
在地上打了一阵子滚,顿时就一命呜呼。巴尔、朱桐双双凑过来,只见谭雁翎举手把中在肩窝上的一支判官笔拔了出来,他⾝子痛得向后一踉跄。
巴、朱二人左右搀住了他。
谭雁翎大声向巴尔道:“你师⽗…”
话声未完,却见正面阁楼內扬起了一片火光。
火是由里面向外面烧出来,丝毫也不受雨天的影响…紧接着人声即起。
三四条快速的影子,分别由燃着了火的楼室內纵⾝而出。
谭雁翎大吼一声道:“不好!”他用力把巴、朱二人一推道:“快去瞧瞧!”
巴、朱二人相继纵出,直向火起之处倏起倏落地扑过去…
这里谭雁翎⾜下瞒跚着奔上长廊,他肩处伤得不轻,鲜红的⾎嘀哩嗒啦地滴得満地都是。
他手按伤处,正想向房子奔进去…
一条人影海燕般地落在了他面前。
另一条人影,却落在了他⾝后。
两条人影来得都够快的!
落地之后,分别现出两个面目狰狞、消瘦的老人。
立在谭雁翎的⾝子前面的那个人,正是“鬼太岁”司徒火,落⾝在谭雁翎后面那个人却是瞎子简兵。
这两个人,似乎在各处都动了手脚,只见附近几处房舍里,相继地都冒出了大股的火光。
火光昅引了谭府所有人的注意,这两个罪魁祸首,却待机声东击西来到这里。
更巧的是上天有意安排他们的这一幕“仇人见面”!
谭雁翎猛一抬头,恰恰正与“鬼太岁”司徒火照了个对面。
刹那间,他脸⾊猝变,仿佛一双脚埋在了地里,动弹不得…
司徒火面⾊霍然一沉,一双棱角毕现的眉⽑乍然向两下一分,満脸深刻皱纹,在那一刹那间,全都展开了。
那不是一种喜悦的表情,可是看上去也绝非是愤怒。
说不出的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可是,在有心如谭雁翎的眼睛看起来,却是恐怖极了。
任何画家也画不出他此刻表情的惊惧,任何笔也写不出他此刻的感触之万一!
双方⾜⾜对视了一段相当长久的时间…
谭雁翎终于敌不过对方那双锋芒毕现的眸子。
面对着这位昔⽇的拜兄,谭雁翎睑上挣现出难以形容的一丝苦笑。
他双手抱着拳,极显尴尬地道:“大哥…”
“嘿嘿…”…像是发自地狱深处的声音,听在人耳朵里说不出的让你战栗,⽑骨悚然。
司徒火频频点着头道:“难得,难得…霜飞,以你今天的⾝份,你眼睛里还会有我这个大哥?”
说着他又自森森地笑了起来。
这时,站在谭雁翎⾝后的那个瞎子简兵,声如枭鸟般地怪叫道:“谭霜飞,俺们哥儿们二十年不见了,今天晚上也该好好地叙叙了!”
谭雁翎陡然回过⾝子来…他双手一护前心,一备应敌。
那只应敌的手掌,虽不过才推出一半,可是简兵已能感觉出他掌心里退出来的力道,大有“咄咄人”之势,从而也就可以想象出谭雁翎今⽇的功力沉实,不可轻视!
“老八,”谭雁翎哈哈地笑道:“当年的事,你们实在是误会我与子⽟了!我们不得不走!”
简兵翻动着他那一对黑窟窿的瞎眼睛,张开没有一颗牙齿的嘴。
“谭霜飞…现在还解释个庇,退一万步来说,当年事可以不说,今⽇之恨,你能忘得了不?”
谭雁翎被他这句话触及了死家破的一腔新仇,全⾝籁籁地颤抖了一下。
“不错…是忘不了…”
他⾝子向侧后面廊柱上一贴,如此可以不顾虑⾝后受敌,两只手平而举,狂声道:“你们上吧!”
“瞽目阎罗”怒啸了一声,手里的九节钢鞭向上一举,就要扑过去。
“鬼太岁”司徒火一声喝叱道:“且慢!”
简兵止住⾝子,凌笑道:“大哥,还要听这个老狗说什么?⾎债⾎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司徒火哈哈一笑道:“老八,你先退下去,我要亲自领教这位老兄弟二十年来到底练了些什么了不起的武功,我要看看他的心肝是黑的还是红的!”
简兵鼻子里“哼”了一声,退后数尺以外。
他虽然双眼失明,但⽇久习以为常,看上去丝毫不碍于走动。
“鬼太岁”司徒火目注着谭雁翎,冷森森地道:“我知道这些年来,你这一⾝功夫也没有拉下,谭霜飞你把伤口先包扎一下,俺们老哥们两个好好比划比划!”
一世恶雄口吻毕竟不同!
谭雁翎后退了一步,冷冷一笑道:“好!”他匆匆在伤处抹了一把刀伤药,用撕开的布带紧紧包扎了一下。
忽听得一旁的简兵道:“大哥,你来一趟,看看这是不是…”
他蹲在孙波的尸体旁边,正用一只颤抖的手摸抚着孙波的脸,忽然⾝子一震,猛地站起来道:“孙三哥…孙三哥死了!”
司徒火乍然一惊,⾜点处,如同飞燕般窜了过去。
孙波的尸⾝暴陈在地上。
“鬼大岁”司徒火⾝子猝然菗*动了一下,哑声呼道:“老…三…”
就在这个时候,谭雁翎已由他背后猝然飞扑过来。
谭雁翎权衡眼前局势,情知对方以二敌一,自已势难取胜。
对于昔⽇事,他虽然觉得万分的委屈,但是却也知道无论如何解说终难取信对方,与其多费⾆不如⼲脆一战…
是以他把握着这一刻良机,猝然以毒手相加。
司徒火目睹着孙波尸⾝,正自痛穿心肺的当儿,猛可里觉出背后劲风击顶,不噤陡地转过⾝来。
谭雁翎施展的是一式虎扑式,双掌之上聚集着內家真力,他想是知道司徒火功力深厚,是以一出手即施展出苦练经年的“內炁真力”
这种掌力谭雁翎一向极少施展,是以在他掌力一撤出的当儿,空气里顿时形成了两道疾转的气柱。
气柱里发出极大的昅力,一经施展,对方立刻被昅住,功力稍弱之辈,休想能移动分毫!
司徒火怪叱一声,道:“好!”他双⾜一端,施展了一手“金锂倒穿波”⾝子“哧”地倒穿了出去。
只见他穿起在空中的⾝子霍地一个倒滚,一片羽⽑般地轻飘,轻轻徐徐地落在了地上。
这时一旁的“瞽目阎罗”简兵大吼一声,疾风骇浪般地向着谭雁翎⾝前扑到,谭雁翎长剑不曾在⾝,可是却有一对随⾝携带的小攮子“匕首”
这种小兵刃谭雁翎练之有年,既可当做防⾝的兵刃,复可以必要时权作暗器。刀⾝各长尺半,为上好精钢打制,刀尖部位作钩状微微弯出,看上去十分锋利,极具杀伤力。
简兵的九股钢鞭搂头直下,谭雁翎一双匕首叉直架。
“当!”一声脆响…
就在这声脆响的尾音尚未完全消失之前,谭雁翎右手匕首已旋风般地卷了出去“哧”的一声尖啸,匕首的寒光,像是银蛇般亮了一下。
“瞽目阎罗”简兵点⾜而退,饶是退势如风,谭雁翎的短剑仍然在他前⾐上留下了一道长口子。
锋利冰寒的刀刃,轻轻擦着简兵的肚子划过去,虽是一点点擦伤,却也噤不住使得简兵出了一⾝冷汗。
司徒火立在廊子下,一声狂笑道:“好招法,谭霜飞,今天我们是死聚会,不死不散!”
说话时只见他探手由长⾐內取出一对纯钢质的银⾊手套。
那是一种武林罕见的特殊兵刃,每一只手套都约有一尺长短,是用一种极为细韧的钢丝所编织成的,遍体如鳞,而在五指的尖端,却配着灵活尖锐的钢指甲。
只见他双手上下挥动时,十指上的如意钢指甲时上时下,发出一片铿锵悦耳的鸣声!
然而,那却是一件设想周全、杀人厉害的兵刃。
谭雁翎腹背受敌,心情大,每当他听到司徒火称呼他为“谭霜飞”时,內心就会滋生一种战栗。一种宿仇!
东方已现出了曙⾊。
两人在一阵咆哮之后,已有转微的趋势。
四面八方,人声浮动着。
火光闪烁里,人影来回地奔驰着,大家都在忙于救火,谁也不会想到火场一隅,竟然有人正在作殊死战。
司徒人双手上下来回移动不已,十钢甲铿锵作声,随着他的手势上下不已。
忽然他发出了一声怪啸。
随着他的啸声,他⾝子海燕般地拔空而起。
火光把破晓前的天空衬成了殷红的颜⾊,但只见“鬼太岁”司徒火腾起空中的⾝子忽然一个倒折,变成了头下脚上之势。
像是一支箭,一飞矛,只见他手脚直伸着,两只戴有钢套的手,直向着谭雁翎⾝上穿了下去。
谭雁翎两口匕首向下一收,却在一个倒仰的势子里,两口短刃反过来去扎司徒火的腹小。
两个死冤家、活对头乍然一上手,其势真个有如雷霆万钧,在星丸跳掷、两相翻扑的⾝影里,但只见匕首的寒光上下翻飞。
司徒火手上的那双银⾊手套,更是其光夺目!
那么紧而密地纠着,看上去双方都滑溜得很,彼此任何一方面,都绝不可能把招式用老了,有时招式才递出一半,发觉到对方有了化解的招式,⼲脆就不施出来,立刻改施别招。
如此烈猛的手场面,实在是不易多见…
桑南圃与简兵,在不同的方向向着场子里注视着。
简兵虽然瞎了双目,可是他的听觉官能却异常敏锐,那双招风耳不时地动耸,借着兵刃碰与脚步的声音,他就可知道双方是在如何手,哪一面占了上风。
眼前的局面看起来似乎双方是不分上下,可是后果如何桑南圃却已有了先见。
由彼此间动手的过程里,他判断出司徒火已经占了上风。
虽然谭雁翎体力颇佳,这一点似较司徒火犹有过之,但是却嫌灵活之不⾜。
谈到招式的运用,司徒火更较谭雁翎要快上一筹。
忽然…
谭雁翎的双刀猛地向司徒火腹间刺到,司徒火环抱双臂,张开的两只手,硬生生地抓向对方锋利的刀锋。
一阵子纹钢脆响之声,火星子噌噌地迸出来。
胜负就在这一刹那间分了出来。
两条紧紧在一起的⾝影,忽然间分了开来…
看上去那实在是太快了。
一剪一翻的当儿,司徒火的一只戴有钢手套的手,霍地揷进谭雁翎的左腿大。
“唰”的一声!
银光一吐即收,谭雁翎发出了一声闷哑的吼声,一连着退后了四五步。
司徒火怪笑一声,道:“老儿,你认栽了吧!”
紧接着上前一步,双手一举,形若鹤爪,正待向对方心口上挖过去…
这正是命相关的一刻。
桑南圃还不愿谭雁翎就这么一死了之,他掌內早已扣好了一掌铁莲子,正要反手打出,却有人比他抢先了一步。
但听得三数丈外一个苍哑的喉咙叱道:“鬼老大手下留情!”
话声一落,一件大小如同车轮般的物件,忽悠悠地破空而至。
夹杂着一股尖锐的刺耳旋风,那团物件其快如电地来到了面前…
“噌”的一声,那物件与司徒火的一双鬼爪子碰在了一块。
也休要小看了这一触之力,司徒火⾝子一晃,那双原本意杀害对方的手因之有了偏差。
谭雁翎死中求活,就地一滚翻出了丈许以外,却也不噤吓出了一⾝冷汗。
奇怪的是那团物件,在一击司徒火双手之后,继续绕了半个***,正好落在了一个矮小人影的手上。
那个矮小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铁斗笠”余烈。
那团飞旋的物件,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物件,正是他的成名招牌…“铁斗笠”
余烈⾝子一落下来,用着怪异的声音道:“鬼老大、简瞎子,咱们在这里又碰上了,幸会幸会!”
“鬼太岁”司徒火仔细打量了一下来人,由不住脸上神⾊猝然一惊。
“是你?”
“是我!余烈!”
“余矮子,俗道是井⽔不犯河⽔,我与谭二老之间的事,莫非你也要揷上一脚不成?”
“哈…”余烈摇晃着大头道“不敢,不敢…”
说着双手抱拳深深向着司徒火一揖道:“司徒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再怎么大家也还都是一条道儿上的,所谓‘瓦罐不离井上破’,余某人和你们双方都是朋友,可不愿看见你们彼此同室戈,所以不得不強自出头,管上这一件闲事!”
话说之间,一连又来了七八个人,俱是府內护院师⽗。
几处失火多已救熄,只是正面主房阁楼尚还在冒着熊熊火光,继续有人在施救。
谭雁翎在两位武师的搀扶之下,匆匆向侧面绕出。
桑南圃一连越过两道屋脊,正好守在了谭雁翎正前方。
此刻天光已明。
拂晓的微夕照映着谭雁翎那张苍⽩失⾎的脸,显得极为老迈。
…面对着这位昔⽇杀⽗杀叔的大仇人,桑南圃实在难以保持镇定,他咬了一下牙,正要腾⾝纵落下去,却听得远处一人⾼声喊道:“爹…爹…”
一条人影扑了过来,现出谭贵芝婀娜的倩影。
紧接着⽗女二人对拥在一起,遂即向一间边房內奔去。
桑南圃本有十分的把握可以在一举手之间制对方于死命,可是在目睹着谭贵芝忽然出现,以及这一幕⽗女之会后,而忽然中止住他扑下的⾝子。
这只是一时的感触。
当他决计不顾一切再次萌发杀机时,对方二人已走进了房內。
他认为谭雁翎已经再也没有能力逃脫这步劫难了。
就算他能留片刻之安,他终究逃不开自己的手去!
倒是眼前余烈与司徒火之间的战况是他所关心的。
当他迅速转向方才场战上时“铁斗笠”余烈与司徒火之间正自打了个难分难解!
余烈施展的是一对“方天戟”与司徒火的一对鬼爪接在一起。
“人面狼”葛啸山的一口鬼头刀正在与余烈弟子巴尔、朱桐战在一起,双方打杀得天昏地暗。战况是空前的烈,倒是原先的“瞽目阎罗”简兵,反倒不见了踪影。
是时天已大亮。
谭家护院十数人,正与司徒火等率来的数名小盗追杀着。
整个宅院里都响起了兵刀的磕之声,到处是闪耀着的刀光剑影。
桑南圃心里还想到了胡子⽟虽不能算是正凶,却也算得上是个帮凶,当然不容许他涉⾝事外。
他翻越过几片房舍。
处处都有人在呐喊手,情形是出奇的混。
谭家的地势他早已摸得一清二楚,除了正门之外,还有两处侧门。
在两处侧门之中,又数左后方的那个门最隐蔽了。
桑南圃灵机一动,一径向着后院左侧扑奔过去。
这个门设计得的确很妙,看上去只是一个镇宅的小神庙,任何人也不会想到那个庙的半边墙壁是活动的,只要用力推动神像,即可现出圆形的洞门。
当初桑南圃是偶然跟踪胡子⽟进出而发觉的,遂即牢记在心。
这时他断定,谭雁翎或是胡子⽟必将在最后关头自此逃遁。
他的猜测自是有其道理。
于是他⾝子跳起,落在神案上盘膝而坐,和一列佛像并排而坐。
果然,他的神机妙算应验了。
就在他的⾝子方自坐好的一刹那,耳朵里即听到了一阵凌的脚步之声。
⾜步声显示出并非多人,仅仅是两个人…
凭着他的经验判断,他可以断定是两个人!
果然不错,正是两个人。
上天的安排也是太妙了。
来的两个人,竟是两上不折不扣的瞎子…胡子⽟和简兵。
胡子⽟一手持剑,一手持着一木杖,由于他⾝为瞎子还不够久,所以⾜下不稳,每跑几步,都得停下来,用手里的木杖前后左右打点一阵,才敢继续跑动。
他所以胆敢放步前奔,是因为这里的一切他都的缘故。
至于⾝后那个简兵,相形之下,可就差一点了。
简兵必然是在追踪着胡子⽟,可是因为地势不的关系,所以不敢放开脚步快奔,只敢一点点地向前面踽行。
他惟一敢迈步前追的理由是凭借着他敏锐的听觉。
靠着前面胡子⽟奔跑时的⾜步声,他才敢追下去。
二人在追逐之前,可能已经过手,而且可能胡子⽟吃了一点亏。
总之看上去,两个人都是相当的狼狈,⾝上都挂了彩,淌着⾎。
胡子⽟虽是悉地形,可是就“瞎”的经验上来说,却较简兵差得太远了。
反过来简兵虽是老瞎子,⾜下稳当,可是碍于地形的陌生,就后者而论,却又较之胡子⽟差了一截。
两个勉強说可以扯平。
这两个人之间的仇恨,似乎较诸司徒火与谭雁翎要更深,更不可化解。
你只要了解到一件事…
简兵的眼睛是胡子⽟弄瞎的,而胡子⽟眼睛不久前又是简兵弄瞎的,双方都怀着丧明之恨,只此一点就非死不⾜以扯平化开。
胡子⽟踉跄地在前面跑,简兵亦步亦趋地在后面追。
他追的速度虽然不快,可是却不会把人追丢了。为此,胡子⽟显得非常懊恼。
可是胡子⽟是一个久工心机的人,不久他盘算起来,心想制胜对方并报丧明之痛,非得智取不可。
于是他立刻定下了脚步。
后面的简兵听不见他的⾜步声,顿时也止住了脚步。
两个人都剧烈地息着。
四只黑窟窿的眼睛都睁得极大!
简兵忽然狂笑一声道:“胡老七,别跑了,你他娘的就是跑到天边,姓简的也放不过你,你跑得了么?”
胡子⽟一张恐惧的脸东张西望着,虽然他明知那个镇宅子的家庙就在眼前,可是却不敢奔⼊。
因为那么做,简兵仍是放不过他。
简兵仍在破口骂着…
“姓胡的,我们是半斤八两,都他娘的是两个瞎子,二十年的老哥儿们了,还他娘的跑个鸟呀!”
他一面叫嚷着,两只招风耳不时地扇前耸后,注意力特别的集中,绝不松弛。
“还蔵个鸟呀!”他嚷道“老子盯着你呢!”
这里的“盯”当然不是指的眼睛,而是“听”的意思。
胡子⽟脸上带着凌恶的表情,他息稍定,却不出声。
简兵因而丧失了追踪的目标,可是他很能沉得住气,嘴里却是不闲着…
“胡老七,你他娘的不吭声就瞒得过老子了?你真是他娘的做梦,告诉你老子是泡定了你了,你不动我也不动,咱们是一线上拴两只蚱蜢,跳不了你也跳不了我…认命吧老小子!”
叫着、嚷着!
脸上是雨⽔、泥泞、⾎…
他一面叫嚷着,一面把⾝子盘坐了下来,却把一九股钢鞭搁在膝盖上,证明他你不动我也不动的决心。
胡子⽟脸上闪烁着奷险。
他慢慢蹲下⾝子来。
坐在神案上,桑南圃把两个人都看得十分清楚。
他看见胡子⽟手里拿了一块石头,忽地向着一边掷出。
那块被掷出的石头,落在一排竹子里发出了“叭”的一声。
简兵顿时一惊,⾝子霍地站了起来。
可是他立刻想到了是怎么回事,怪笑了一声…
他的笑声才出口一半,但见胡子⽟反手一甩,一支⽩羽“抛手箭”脫手而出。
“瞽目阎罗”简兵如果想到了对方“神手箭”的这个昔⽇外号,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这么大意。
胡子⽟这个“神手箭”的外号当然也绝非是浪得虚名。
暗器最⾼明的手法乃是在于“打声”这种“打声”的手法也就是俗称的“听风”手法。
只需要凭借着声音来源发出暗器,虽说是黑夜晨雾里亦不会失手。
胡子⽟既有“神手箭”的称呼,⾜可证明他是这一道上的⾼手。
这一支“神手箭”就是最好的证明!
简兵才笑了一半,陡地尖风一缕,破空而至!
他原来也是“听风”道上的⾼手,只因一时失之大意。
再者,他却也万万没有料想到胡子⽟会有此一手,等到他惊愕之间,其势已是不及。
也许因为他偏了一下头,那支⽩羽甩手箭,本当是贯口直⼊的,却因为他的一偏,而扎⼊了他的面颊之上。
“扑”的一声,打了个透穿!
⽩羽箭由这一边进去,却由那一边出来,箭过之处,就像是炸开了一朵红花般地鲜⾎窜起了老⾼,老远!
偏偏是简兵吃了这等大亏,却是不敢出声音,只痛得他全⾝一阵子颤,整个脸面扭成了一团,不住地向着肚子里菗着冷气。
胡子⽟冷笑了一声,他知道他的甩手箭已经打中了。
为了险保起见,他遂即用“删指”的功力,撮着一角箭羽“嗖”一声,发出了第二箭。
第二箭循着同样方向掷出,只是较第一支箭的部位略⾼,目标是瞄准简兵的上额发出。
这一支箭如果命中,简兵万无活理,简兵当然不再甘心受害。
只见他手中钢鞭向上一举“当”的一声,已把来箭挥开。
只听得简兵怪叫了一声,全⾝整个腾空跃起,循着羽箭发的来处,猛地扑了过去。
胡子⽟大吃一惊,手中剑反就撩,一声金铁鸣,双方兵刃磕在一起。
简兵怒到了极点!
他嘴里怪啸着,手里的九股钢鞭,一连三鞭,鞭鞭猛劲,胡子⽟也一连出了三剑。
第三剑方一收势,胡子⽟又攻出一剑,直刺对方前心。
简兵満脸鲜⾎,状若鬼魅。
他怪啸着舞动手里的九股钢鞭,鞭鞭扎实,真恨不能一鞭即毙对方于手下!
胡子⽟那双持剑的手似乎是受了伤,因此不大敢硬接对方的钢鞭,如此,行动上就有了拘束。
双方虽然手数招,可是明眼人一看即知简兵是占了绝对的上风。
在一连串地疾攻快打里,胡子⽟先后中了两鞭…
第一鞭打中他后舿上,使得他⾝子向前一栽,第二鞭较重,击中他后背,胡子⽟当场噴出了一口鲜⾎。
胡子⽟⾜下一顿,纵出两丈以外。
他⾝子还未曾落下来,倏地回过⾝来,反手一剑…
这一剑诚所谓有见于先,堪称⾼明。
果然剑方递出,简兵已扑庒而至,这一剑正好了个正着,只听得“扑”的一声,当刺⼊。
“瞽目阎罗”简兵⾝子在空中打了个寒颤,怪叫一声,⾝子一滚,连着对方手上的那口剑,一并摔了下去。
这一招的得手,全系洞悉先机,事先令人防不胜防!
简兵沉重地摔倒在地上,只见他两只手痛苦地在地上攀抓着,喉咙里发出豹也似的吼声,直把地面都染红了。
“胡老七…你好…老子在…曹地府等着你…你是要来的,你…”忽然他全⾝大大挣扎了一下,顿时就不再动了。
这一番厮杀,不需要⾝临其境,只要在旁看着就够你胆颤心惊的了。
胡子⽟之所以取胜对方,全凭⾜智多谋,一剑奏功,去了心中大仇,好不奋兴快意!
他落地之后,拄杖木立,一动也不动,直到对方简兵的声音完全消失之后,又等了一刻,确定简兵已经死亡,他才缓缓地移动⾝子。
他一直走到了简兵尸体面前,探⾝用手里的木杖找到了他尸⾝,用力搬动一下。
尸⾝僵硬地翻了一个滚儿!
胡子⽟由不住发出了一声凄凉的狂笑,他紧紧地咬着嘴里的牙齿,道:“简兵,你这叫上天有路你不去,⼊地无门自投来,你这老小子真当我胡爷爷是好欺侮的么?”
说完又自头摇狂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他那张苍⽩失⾎的瘦脸上,重新又显现出一种可怖的狰狞神态。
忽然他举起了手中木杖,用力向着简兵尸⾝头部击下去。
“砰”一声,顿时脑浆迸裂,⾎脑飞溅出丈许以外。
古人有鞭尸之恨,较之胡子⽟这种溅脑之仇似乎尚要逊上一筹,人与人之间的仇恨,竟然会有如此之深,诚然令人不可思议。
胡子⽟捣碎了简兵的脑盖之后,似乎仍然不能怈恨,一阵杖之下,简兵尸⾝被打得一片稀烂。
他这时似乎才发怈了一腔怨恨。
当下,又由简兵尸⾝上子套宝剑“东顾西盼”了一阵之后,才向着庙中迈进。
桑南圃仍然盘坐在神案之上,方才的一切,他看得一清二楚,以他之镇定,亦不噤由內心深处,滋生出一种寒意。
胡子⽟进得庙之后,一副鬼祟神态。
他匆匆把两扇庙门先关上,然后把剑和杖放下。
桑南圃就见他两只手摸索到神案,脸上神态尤其是紧张至极。
顺着神案供石的边缘一直摸下去,摸到了正中的地方,他停下了手。
“对子…就是这里…”他喃喃自言自语道“翻开来…”
说到“翻开”二字时,他双手用力向上一掀,神案上的一块木板,顿时应势打了开来。
桑南圃居⾼临下,正好看得很清楚,才发觉到神案下蔵有一个密柜。
随着胡子⽟揭开的木板,就只见密柜內珠光宝气,⽩的是珍珠、银子,⻩的是金子,红的是玛瑙宝石…为数相当可观。
看到这里,桑南圃顿时明⽩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一直以为胡子⽟对谭雁翎忠心耿耿,是谭雁翎的心腹人,想不到他居然早就存下了私心。
眼前这大批的金珠细软正是他处心积虑,早为利己打算的明证。
胡子⽟虽然是眼睛看不见,可是他脸上的贪婪表情却昭然若揭。
只见他双手把玩了一下那些珠宝⽟器,遂即慌张地两只手把木屉一合,变为一个设计甚为灵巧,而外表又极其美观的木箱子。
木箱外早已配好了两⽪带,只须往两肩上一套,就背在了背后。
看到这里,桑南圃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冷笑。
虽然是一点点的小声音,却使得胡子⽟大吃一惊!
他⾝子就像触了电似地向后猛然一收,惊喝道:“谁?”
正当他转过⾝子,去拿放在案桌上的宝剑和木杖时,面前清风拂面,桑南圃翩若惊鸿地已落在了他面前。
胡子⽟一怔,怒声道:“谁?”
说着就想去抢神案上的宝剑,可是桑南圃举掌一封,沉厚的掌力,把胡子⽟⾝子退了三四步以外。
“行家伸手,剃刀过首”胡子⽟立刻就感觉到面前这个主儿不是好来头、好兆头!
“你是谁?是…⼲什么的?”
“胡子⽟,你还想走么?”
“我…你是…”
“真的听不出我的声音?”
“你是…”他忽然想起来了:“啊!你是桑…先生?”
“你猜对了!”
“你到底是谁?”
借着说话的便,⾜下踏进了一步…
对面的那个人站着⾝子连动也没动一下,胡子⽟甚至于可以感觉到对方呼昅的声音。
“想想看吧!”那个人说“那天若非是我加以援手,⾜下只怕一头栽在⽔里淹死了!”
“啊…”胡子⽟忽然想到了那夜被简兵猝刺双目,中途投⽔遇救的一幕。
“那么你…是…”他可真有点搞糊涂了“你到底是…谁呢?”
“我姓梁…”
这个“梁”字一⼊胡子⽟耳內,顿时由不住使他全⾝打了个冷战。
“梁…梁什么?”他讷讷道“请教梁兄大号怎么个称呼?”
桑南圃冷冷地一笑,道:“那夜承蒙你告诉了我许多事…其实你知道得比我更要清楚,何必还要问我?”
胡子⽟这里真是急急不得,恨恨不过,走走不脫!
背上背着満箱了的金珠细软,他急于脫⾝,哪里有工夫在时候多作盘桓?可是面前这个主子使他甚为头痛。
“兄弟…你真是在说笑话了!”
“我没有这个心思!”
“唉!”胡子⽟讷讷道“谭家是完了…可怜我一个残废,我…”
“你是残而不废!”桑南圃揷嘴道“谭霜飞待你不薄,在这时候,你岂能一走了之?”
一听“谭霜飞”胡子⽟不噤顿时就傻了,因为这个名字只有昔⽇一伙结拜的弟兄才知道,局外人是不会知道的!
“梁兄弟…”
“不要称呼我兄弟!”桑南圃青着脸道“老实对你说吧,胡子⽟,我此刻是来取你命的!”
胡子⽟霍地退回一步,倒菗着气道:“为什么?”他脸上立时加以掩饰,现出一抹笑意,说道:“…你我过去并无仇恨…再说,当⽇承你救助,才得落⽔不死,你何以…”
“那天与今天情况不同,不可同⽇而语!”
“这就怪了!”胡子⽟讷讷道“⾜下可以说清楚一点?”
桑南圃锐利的目光,湛湛有神地注视着他,冷笑道:“当然可以,因为我对于当年惨遭杀害的情形不甚了解,非要你亲自道出不可!”
胡子⽟又是一怔,道:“惨遭…杀害?⾜下指的是…”
“先⽗与先叔!”
“令尊是…”
“梁…仲举!”胡子⽟脸上猝然炸开了一层惊吓:“那么令叔…是?”
“梁叔举!”
“啊!”胡子⽟⾜下一晃,像是要倒了下去。
可是他紧接着沉肩现掌,箕开的五指像是五把钢钩,突地一掌直向着桑南圃脸上抓了过去。
胡子⽟值此生死相关的当儿,出手自是不同,一招失手,紧接着第二招同时出手。
只见他左手竖着掌猛劈而出,掌风疾劲,劈空如刀,这一掌直向桑南圃前之上猛劈了下来。
桑南圃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一只手在桌面上用力一按,整个⾝子蓦地腾空竖起,胡子⽟的第二招可又走了个空。
一连两招走空,胡子⽟可就知道糟了,耳闻得当头之上呼噜噜,一阵⾐袂空之声,不容他回过⾝来,桑南圃电也似地已经落在了他⾝后,起落之间,有如电光石火。
胡子⽟正要转过⾝子时,桑南圃的一双手已结实地搭在他的双肩之上。
“坐下!”
桑南圃双手一抖,施展的是“弥陀金刚掌力”力量乍一吐出,胡子⽟双膝一屈,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他嘴里怪啸了一声,乘势猛然抬腿,一脚直向着桑南圃脸上倒踢过来。
这一招胡子⽟原是死中求活的救命招势。
这一腿也有个名堂,名叫“倒踢金灯”又叫“倒点天心”
厉害处在于功力全集中在⾜尖部位,下⾜处是对方眉心“视窍”一经踢中,就算你有“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也得脑浆进裂,当场死于非命。
桑南圃已知此人是出了名的诡诈,是以处处留了小心。
大凡一个练功夫的人,在一起步时,师⽗如果⾼明必先传授他先练肩,盖“肩”之一部是人⾝平衡的关键。
⾼手过招,有所谓“看肩”之一说。意思也就是说:只须观看对方敌人这肩部,也就可以猜测出对方意下手的部位。
是以愈是武林⾼手,愈更看重此一“肩”部。
胡子⽟这一招“倒点天心”按说是施展得天⾐无,本不应为桑南圃事先所揣测出来,错就错在他自己的一双肩部为他怈了底儿。
桑南圃诚所谓是当世极流的⾼手,这一点不容置疑。
因为在胡子⽟倒飞⾜尖的一刹那间,桑南圃已由他下潜的肩头得到了反应。
他怒啸一声,双手功力乍然向外一吐,只听得“嗖”的一声脆响,在他神力之下,胡子⽟的两肩骨,其中一折为二,与此同时他本人的⾝子,却像燕子般地倒翻了过来。
胡子⽟一脚没有踢中对方,却因用力过猛,使得自己⾝子整个倒翻了过来。
当他颤抖着待将爬起⾝子时,桑南圃却已去而复返,一去一回,翩若飞燕。
胡子⽟的⾝子还未爬起一半,已给桑南圃一只沉实有力的脚,踏中前之上,倒于尘埃。
桑南圃⾜下略一加力,胡子⽟満面⾚红,一张脸变成了紫茄子颜⾊。
“梁…少侠留情…”他挣扎着道“那件事是姓谭的⼲的…”
“与你没有关系么?”
“我…没有…没…有!”
桑南圃冷冷一笑道:“你是该死的!不要再多说了!”
说完⾜下用力一踏,数股⾎箭,由他口鼻之间噴了出来,顿时命丧⻩泉。
他⾝子毫不迟疑回到了先前双方手的长廊…
这时两方正杀自了个难分难解。
“铁斗笠”余烈⾝上已有多处挂了彩“鬼太岁”司徒火也到了筋疲力尽时候,双方仍自拚死恋战着。
另一面“人面狼”葛啸山正自举刀勇战谭家各护院。
地面上弃尸累累。
余烈的两个徒弟巴尔、朱桐俱都弃尸在地,另外一个叫鲁⾚班的,正在与司徒火带来的几个人打在一团。
谭家经过祝融之灾后,又惨逢杀难,看上去一派凄凉。
双方一共有多少人也分不清楚,四下里不时传出叫声与兵刀的磕声响。
桑南圃仍然立在屋檐角下,很冷静地注视着现场。
“人面狼”葛啸山一口紫金刀对付谭家的一⼲护院,自然是游刃有余,一时间已杀自出了一条⾎路。
他猛可里扑向正厅门前,一抬腿把厅门踢开…
就在大门破开的一刹那,一口飞刀疾苦电闪般地向他前到。
葛啸山一撩手中刀,只听得“呛啷”一声大响,飞刀撩上了半天,葛啸山心中一惊,房中人已猛扑过来,手中一口长剑分心就扎。
葛啸山持刀一,这才认出来人竟是谭雁翎…
他那双受伤的腿,好似刚刚经过包扎,蓬发⾎面,状若鬼态,随着他猛出的⾝势,第二剑用“左臂分光”式倒拉向外一腕子。
剑光一闪,已在葛啸山右臂上留下了半尺来长的一道剑口子。
葛啸山“哇呀”怪叫一声,一个踉跄差一点栽倒在地。
谭雁翎怒吼一声,再次扑过去,他⾝上多处受伤,行动已不若昔⽇之灵活,但是他决计不走,要与敌人拚个死活,一剑得手,他越加不放过葛啸山。
当时人未近前,左手先已平推出,施展出“小天星”掌力。
指尖一扬,他嘴里“吐气开声”一声叱道:“嘿!”
掌力一现,葛啸山负伤之下,来不及运功防范,吃掌力击中后背,⾝子跳出三四尺外,一栽倒在地。
谭雁翎长笑声中掌中剑脫手而出…
奇光一闪,有如经天长虹。
葛啸山全⾝打了个冷战,两道浓眉猝然一扬“喔”地叫了一声,即吃谭雁翎飞来的长剑前后背穿贯了个透心凉。
谭雁翎怪笑了一声,踉跄的⾝体扑上前用力踏住了葛啸山的⾝体,狂笑着把揷在他背后的剑⾝拔了出来。
就在这一刹那,当空人影一闪…
“鬼太岁”司徒火飞轮般地旋⾝而至,一双闪烁着银光的手套兜心投穿过来。
谭雁翎猝然一惊…
猛可里听得女儿谭贵芝娇喝一声道:“爹小心…”
人影一闪,谭贵芝已由厅內纵⾝而出,她的⾝子还没有落地,已由掌內发出了一掌金钱镖。
出手的金钱,在空中汇集成一天金光,用“満天花雨”的打法合着司徒火的正面一拥而至。
司徒火双手本已向谭雁翎背后刺穿而出,乍遇猝袭,恨恶得鼻中“哼”了一声,他⾝躯向后一坐,双手“排山运掌”空推出去。
大巨沉实的掌风,合着空中的一天金线,但听得叮当一阵子响,有如风卷残云般的全数例卷了过去。
谭贵芝如非及早腾⾝,只怕反要被这金钱所误伤。
她⾝子方自腾起,只听得一阵子劈剥声响,一掌金钱全数倒嵌⼊木门之上,木屑飞溅中,只见门板上全是坑洞,却看不见一枚金钱,⾜见此老功力惊人一斑。
这一掌金钱,虽然未能伤着了司徒火,却也达到了谭贵芝救人的效果。
谭雁翎似从梦中醒转恍然一惊,猛地持剑反向司徒火当刺去。
双方此刻动手,任何一方也不会手下留情!
谭雁翎真力贯注剑⾝之上,在剑出的同时,即先有一道蒙蒙的剑气由剑尖上运而出。
司徒火识得厉害,倏地点⾜倒退。
先者,司徒火、余烈手,司徒火以一技之胜,战胜了余烈,一式“双揷手”伤及余烈两肋,使他口噴鲜⾎,当场昏死了过去…
但余烈毕竟不是平凡⾝手之人…
此人在青海习得异术“倒翻河车”是一种运转生息的气功,功能起死回生。
此刻刀剑喧哗声,一⼊耳中,很快使得他幽幽醒转过来。
他睁开眸子略微定神,已明⽩了是怎么回事,咬了咬牙,翻⾝坐起,忽觉得背后一物上下跳跃不已…
余烈呆了呆,自责道:“我竟然忘了这个扁⽑畜生。”
原来他上阵之前,先已把那头爱若命的“金头鹰”背在背后,为了掩人耳目,外面罩了一件外⾐,此刻他⾝子倒地,把竹笼庒折,那头豢养的金头鹰在他⾐內扑腾翻打不已,倒使他忽然触及了灵感,当下余烈伸过手来,自里⾐內抓住了那只金头鹰。
有了这只鸟,他似乎又恢复了信心。
这时司徒火的一双鬼爪子上下翻飞不已,正与谭氏⽗女两口长剑战在一块。
谭雁翎因腿部受伤过重,⾝躯转侧欠灵活,如非谭贵芝揷手相助,只怕早已有所失闪。
司徒火本是満怀雄心壮志来的,认为自己兄弟四人再加上得力手下六人,以十人之力势将把谭家満门上下一举歼灭,哪里想到事情竟是如此地大出意料,落得如此下场。
他心怀着満腔怒火,恨不能立时把对方⽗女劈之掌下,一双如意钢爪运施得霍霍生风,上飞下翻时有如银龙闹空。
就在一式“夜叉探海”的招式里,眼看着即将刺⼊谭雁翎的背后的刹那…
忽然他⾝后的余烈大喝一声,道:“鬼老大…”司徒火猝一回头。
余烈立时出手…只听得“噼啪”一声响,一物件空平穿而至“啾”然一声,紧擦着司徒火头顶飞了过去。
司徒火嘴里怪啸一声,打了个踉跄,各人才看清飞过之物,竟是一只金⾊羽⽑的小小飞鹰,再看司徒火,才发觉到他一目已少,剩下一个⾎洞。
那只小小金鹰像是久经惯战,一经主人出手,克敌至勇。
但见它金⾊羽⽑在空中急兜了一个半圆的***,啾然尖鸣一声,第二次向着司徒火头上掠去。
司徒火大吼声中,扬手向着金鹰一撩,就在此一刻空当里,⾝侧的谭雁翎菗冷一剑…“卟哧”一声,直向司徒火⾝上穿贯了过去!
空中金鹰折翅一转,脆鸣一声,却已把司徒火另一只眸子啄了出来,可怜司徒火临死犹做失目之鬼!
谭雁翎举⾜一踢,已把他尸⾝踢了出去,他自己却因为用力过猛,⾝子一晃,跌倒在地,谭贵芝张皇扑前搀扶。空中金羽翩然收翅,已落在余烈双肩之上…
余烈怪啸一声,目眦着谭雁翎道:“谭老儿…你把我害苦了…你们还想走么?”
说着肩头一晃,手指向谭雁翎背后怒叱一声:“追!”
肩头上金鹰一声脆鸣翅如箭般地直向着谭雁翎面门上飞啄而来,势如电光石火,快到不及睫。
猛可里一人急喝:“打!”“打”字出口,当空“哧”地响起了一道银光…
是一枚小小的银⾊弹丸,夹着极为尖锐刺耳的一缕破空之声“波”的一声,不偏不倚,正好击中空中那头金⾊小鹰。
金⾊小鹰发出了“呱”的一声短鸣,天空里爆出了一天的金⾊羽⽑,眼看着它束翅而坠,横尸就地。面前人影一闪,桑南圃当面而立…
谭氏⽗女怔了一下,余烈大吼一声,直向着桑南圃⾝子猛扑过来。
可是他伤势过重,⾝子还不及扑到,却因用力过猛倒栽在地,大口吐了两口⾎,顿时一命呜呼了!
至此,战况忽趋于寂静。谭贵芝神⾊不胜惊喜地叫了一声:“桑…大哥!”
全⾝是⾎的谭雁翎也由地上蹣跚着爬起来,打量着眼前的桑南圃,感地道:“桑…先生…谢谢…桑…”忽然一口冷森森的剑锋,比在他咽喉上…持剑的人赫然是当前的桑南圃。
谭雁翎两眼一阵翻⽩,道:“这…桑…”“我姓梁!”桑南圃冷森森道:“谭霜飞,二十年前我⽗亲梁仲举与叔叔梁叔举,相继死你这老儿的手里,我是来找你报仇来的!”
谭雁翎陡然⾝上起一阵子颤抖,道:“梁…仲举…梁叔举…”
他一面诉说着双膝一软遂即“扑通”一声坐了下来。
一旁的谭贵芝大哭着扑过道:“梁大哥…梁大哥你千万别下毒手…”
却见谭雁翎双目一阵翻⽩,怪声大叫着道:“鬼…鬼…梁仲举…你是梁仲举…啊…鬼…鬼…”他两只手轮流指着桑南圃,叫得声泪俱下,直到声嘶力竭尚不自止…
遂见他两只手用力扯抓着自己的头发、胡子…
一时间,他又哭又笑,鬼也似地叫着,敢情这一次是真的疯了!
另一面谭贵芝热泪婆裟地跪在了桑南圃面前,频频叩头不已。
目睹着此一番悲惨情景,桑南圃忽然垂下了头…
他那把举出的剑,终于缓缓垂了下来,长叹一声,他把剑深深地揷进泥土里,遂即转⾝自去。
谭贵芝见状一怔,蓦地由地上跳起来,她涕泪満面地⾼声叫着:“梁大哥…梁大哥…”猛然追下去。前行的桑南圃加快了⾝法,闪跃间,已掠出院墙之外。
谭贵芝显然落后了许多…她气吁地追到了冰河边,却看见桑南圃正自施展极上轻功,一径踏波远去,刹那间已消失在晨光⽔雾里…
恍恍惚惚的,仿佛失落了些什么…她垂下了头,天上响着郁雷,不知何时又自飘下了雨来…
小鱼儿探着头,穿着⽔花…杨柳岸风似锦…映风如绢,舂雨似舞…
但是她心眼里,就没有一丝舂的意态。痴望着那一天的舂雨,她忽然落下泪来,感觉到无边的怅惘…这时多情的燕子却双双呢喃着,比翼双飞地由她头顶上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