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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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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样蛾眉,淡淡晚妆,一袭⾎⾊短披,衬托着她內里的湖⾊八幅风裙更显得风姿绰约。只是此时此刻,所显示在她脸上的冰寒气质,⾜使原来郁郁秋⽔的一双眼睛为之黯然失⾊,即使不说一句话,也能够令人体会出她的失神与冷寞,更像是眼前遭遇到了极度的困窘与难为。

  “你们不要多礼,请坐!”

  说了这句话,她默默地坐下,史银周与新凤嘴里应着,却是碍着旧⽇之礼,尚不敢真的坐下来。

  朱翠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淡淡地道:“我已经说过多次,不要你们再称我公主,史大叔,你老是不长记。”

  史银周欠⾝道:“不是卑职记坏,人前人后应有一定分寸才是正理。”

  朱翠打量了他一眼,苦笑道:“人前人后都要一样称呼,史大叔,新凤,你们一定要记住,你们也许还不知道,这一次敌人是大举出动,实力是出乎意外的,唉,我真有点担心会出意外。”

  新风张大了眼睛道:“‮姐小‬是说…大內府的那些鹰爪子…”

  史银周也怔道:“翠‮姐小‬莫非说的是褚氏兄弟?”

  “哼!”朱翠缓缓地道:“真要是那样倒好了,褚氏昆仲那点能耐,想必史大叔也能对付,这一次看来,所有的鹰爪孙都出动了,包括他们的头子。”

  史银周为之一愣:“难道曹老头自己也出动了?”

  朱翠点点头,沉昑半天才道:“除了曹羽之外,大概所谓的十三杰也是一个不少。”

  史银周顿时不发一言。他久闻曹羽其人,乃当今大內第一⾼手,由于甚得“司礼太监”刘瑾的宠爱,特于东西二厂之外,别立了一个“內厂”这个曹羽,就是“內厂”的提督,手下一群所谓的“厂卫”无不精通技击,俱为曹氏就其江湖黑道上一般旧友所甄选充任,论实力实不亚于东西两厂,由于其本人未⼊官廷之前,出⾝子武林中极见希罕的“⿇⾐教”曹氏即为“⿇⾐教主”既精武功,大别于中原內陆,独创一格,当年⿇⾐教士在江湖,原就仗其特殊质之武功,到处横行,而今曹羽摇⾝一变为负责皇族‮全安‬的“內厂”提督,做了官了,⿇⾐教也就无形中⽔涨船⾼,在江湖上势力大增,更加横行无忌,曹氏以官济私,用私辅官,两相运用,相得益彰,实在是当前最最炙手可热的一个厉害人物。

  正因为曹氏有了这么一番显赫的离奇⾝世,莫怪乎“无忧公主”朱翠与史银周一经谈起,俱都吃惊不已,引为心腹大患了。

  半天之后,史银周才缓缓地叹了一声,道:“只可惜,卑职手下的五百名勇土,不在眼前,未能及时效力,看起来…唉…”

  他原本想说出“凶多吉少”只是当着公主驾前,不敢造次,话到边,又复呑住。

  无忧公主朱翠细长的一双眉⽑微微一分,轻叹了一声道:“曹老头子三年前未⼊宮廷之前,曾与我有过一次遭遇,那一次我虽然并未透露⾝分,不过以他在武林中的资历,是不难⼲事后猜想出来是我的,我知道,在过去的这两年,他曾派人到处搜索我的资料,也许这一次才会多少存了戒心。”

  史银周轻轻地“哦”了一声:“怪不得曹老头子既然亲自来了,却只派他手下褚氏兄弟之一前来刺探、行险,自己却躲在暗处按兵不动,原来他是对翠‮姐小‬您存了戒心。”

  “我只是这么猜想罢了。”无忧公主朱翠转过了脸来看向新风说道:“我⺟亲可曾安息了?”

  新凤站起来道:“娘娘…”但她立即又改口道:“老夫人早已安息了,婢子已去看过了好几次。”

  无忧公主缓缓点了一下头,灯光下,她那双微微拉长的眼睛里,像是隐含着盈盈泪光。

  史银周忖度着无忧公主这番情景,內心更不噤沉痛万分,一时慨然道:“公主,”立时改口道:“‮姐小‬。”

  “算了!”无忧公主苦笑一下道:“改不了就照原来的称呼吧,只是当着人前可要千万注意。”

  史银周应了一声,才道:“卑职要说的是,我们只要一到鄱,就可以集结二百名侍卫营勇士,我们仍有力量与那般奴才鹰⽝一拼。”

  无忧公主缓缓地抬起眼来,打量着这位为自己家族效命了三十年之久的侍卫统领,心里确是感慨万⼲,她只是觉得一向认为深谋远算的他,何以此刻竟然会变得如此幼稚肤浅,然而现在,她却懒得再去说什么。

  冷冷地笑了一笑,她摇‮头摇‬,道:“鄱…史大叔,你真以为我们还回那里去么?”

  史银周一愣,半天才喃喃道:“公主的意思是…”

  “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无忧公主转脸向新凤道:“我要你观察这舱里的那个人,你可察过了?”

  新风脸⾊微窘道:“去过了,只是当时情形不便,所以婢子没有久留。”

  “情形不便,为什么?”

  “因为…”新凤喃喃道:“因为当时他正在‮澡洗‬。”

  无忧公主微嗔地看了她一眼,史银周却道:“卑职倒去暗中观察了两次。”

  “史大叔你认为这个人有什么地方可疑么?”

  无忧公主眸于里,显示着过人的精锐,而在她的目光里,在在含蓄着细致与智慧。

  史银周皱了一下眉:“要说这个人完全没有可疑之处,也不尽然,卑职只是奇怪,他为什么偏偏要上这条船?再说,他的病势看起来很是不轻,为什么不在陆上养好了再走?”

  无忧公主道:“这些并不值得可疑,你们不必再去观察他了,就任他去吧,除非他现出了对我们的敌意,我们不可‮犯侵‬他!”

  史银周道:“公主说得有理,卑职心里也正是这个意思。”

  无忧公主微微把背靠回椅子,显出了一些疲态道:“天不早了,史大叔你也该休息一下了,一两个时辰之內,大概不会有什么动静。”

  看了一旁的新凤一眼,又道:“你也去吧!”

  史银周抱拳告退,转⾝向自己住所步⼊。

  新凤却望着朱翠道:“公主你也该休息一下了!”

  无忧公主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向着她挥了挥手,后者不敢再说什么,遂即请安告退。

  大舱內立刻变得异常的安静。

  无忧公主斜⾝倚向着椅背,只觉得船行急速,因为风浪的关系,这艘大船动得很是厉害。

  透过敞开的窗扇,可以清晰地看见疾流的⽔面。一层影,居⾼临下,自右侧方掩遮了过来,大船的船⾝,顿时被遮盖住。

  无忧公主立刻有所警觉,感觉到眼前⽔道的转狭,这片影,正说明了右侧方有一座⾼山。

  无忧公主一⾝武功了得,更有透剔玲珑的心思,一经见此,立刻直⾝坐起。

  就在这一霎,只听见“哧!哧!”两声细小但尖锐的破空之声,陡地穿窗面而⼊。

  两道⽩影不偏不倚地直向她一双瞳子上疾过来,无忧公主手腕乍翻,已把眼前的暗器在手里,只觉得分量力道极⾜,敢情是一双“蛇头⽩羽箭”一种全靠手指劲道发出的暗器。

  无忧公主朱翠一惊之下,睡意全消,几乎在手接暗器的同时,她已自椅子腾⾝掠起“唰”一声,穿窗而出直向江心坠落。

  所谓“踏波功”乃是轻功中最为难能可贵的境界,行功人如无炉火纯青的內功境界,加以“闭息”、“提升”等各门杰出精功为辅,那是万万难以施展的。

  以此再来观诸眼前的无忧公主朱翠⾝法,确是相当的惊人了。

  眼看着她巧快的⾝子,有如平沙雁落般的轻巧,俟到一双⾜尖刚刚一触及⽔面时,却又倏地腾⾝而起,这一次却只斜穿出七八尺之外。

  果然,就在她⾝子第二次转出之后的一霎,只听见“唰!唰!”一连两缕尖风,又是两道细⽩光华直向她原来落⾝之处来。

  无忧公主朱翠似乎早已经料到了有此一着,她的这一手以⾝敌,果然发生了作用,两支“蛇头⽩羽箭”全数落⼊⽔,发箭人由于一时期功过甚,疏忽之下,非但不曾伤着了对方,反倒暴露了自己⾝形。

  把握住此一刻良机,无忧公主双腕倏分,长昅口气,以“提升”的极上內功,配合着一式“海燕钻天”⾝法,倏地自⽔面斜窜直掠而起。

  眼前大江⽔面虽然不算宽敞,可是距离岸边仍有两丈的间隔,⽔面上施功,万不同于陆地,能够跃起数丈,已殊属难能可贵“无忧公主”朱翠竟然能斜穿出两丈有余,在一个练习武功的人来说,亦属不可思议的惊人之事了。

  岸边窥伺的那个人,想系惊于“无忧公主”的离奇⾝法,多少惊得有些惊惶失措。无忧公主⾝子方一显落河岸之边,即窥见右前方一块‮大巨‬的岩石之后“呼”地冒起一条人影,随着这人蹿起的⾝子,由他嘴里却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呼哨之声,紧跟着这个人已投⾝子⾼可过人的大片芦丛之中。

  朱翠当然放不过他。紧蹑着这个人前行的背影,无忧公主再一次地施展出她过人的轻功,一连两三个漂亮利落的起落,也随着那人⾝后投落于大片芦丛之间。

  蓦地,面前芦丛哗啦哗啦一阵脆响,巨浪翻涌般地倒下了一大片,漫天飞舞的芦花里,那人出乎意外地竟然滚⾝而近。

  随着这个人疾快的势子“唰啦啦!”西瓜般大小的一团银光,连带着银蛇似的一条细长光影,直向着无忧公主⾝上砸卷了过来。不用说,这人施展的兵刃是“流星锤”了。

  此时、此刻、此地,施展这样的兵刃,⾜以称得上“⾼明”这就难怪何以这个人一上来就奔⼊芦丛了。

  无忧公主朱翠在大片芦苇倒下的一霎,就已有所警惕,眼前目睹着这番惊险,倒也并不十分在意,冷冷一笑,⾝子已自拔空而起“唰唰”流星锤由⾜下疾扫了过去。

  这个人⾝手倒也了得,一记流星走空,紧跟着在芦丛里施展了一个倒仰的⾝势,却把手上剩余的半截长链再一次地抡起“唏哩哩”倒着无忧公主落下的背影猛菗下来。

  这一次可不允许他如意施展了。

  眼看这截银光闪烁的长链几乎已经招呼到了朱翠当头,忽然间,这位公主的⾝子,竟然向左面移出了半尺左右,由是,这截劲猛力⾜的钢索,再一次地走了个空,等到出手者忽然感觉到招式用老时,再想撤招换式,已经慢了一步。

  冷月下,无忧公主转动的势子极其潇洒,长发⾼⾼甩起,才显出了半边脸儿,已把对方抡下的大半截钢链子攒到了手里。

  “铮锵”一声,钢链子绷了个笔也似直。

  来人本可以乘势掷出手上流星去伤无忧公主面门,然而他却像是有意要在手劲上面迫使无忧公主就范,那条精钢长链在一阵颤抖之后,随即稳住。

  然而,这只是很短的一霎。接着,这条长链子再一次地颤抖之后,持锤的那一方,显然已现出了不支。

  月如霜。

  月光下,无忧公主朱翠已把对方这个人打量得十分清楚,一⾝绛⾊缎袍,背处却用一杏⾊丝条打了个十字结,一排⽩羽箭,一斜揷在当,紫黑的膛,浓眉,由左耳至右耳连腮处,生着一丛浓黑的胡子,个头儿甚矮,只是看上去孔武有力,像是有一⾝劲道。

  饶是如此,在无忧公主纯以內气化为功力的劲道下,不过是瞬息之间,他已现出了败迹。

  “公…主…开恩…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嘴里说着,一双闪烁着狡怯的目光,频频在四下转动着。

  无忧公主右腕力带之下,矮汉子“噗噗噗”一连向前跄进了三四步,兀自拿不住势子,连连晃动不已。

  “是谁叫你暗箭行刺的?那个人在哪里?”无忧公主缓缓地说着:“这里还有些什么埋伏,说出来我就饶你不死。”

  “我…说…我说…”矮汉子大声地着气:“小人周平,隶属大內,在內厂里当差。”

  “我不是问你这些!”无忧公主冷冷地道:“你的出⾝我当然知道,我只问你曹老头在哪里,这里有些什么埋伏?”

  矮汉道:“这个…小人只是奉令行事,这里并没有什么埋伏…”

  “曹老头子呢?”

  “他…曹大人的行踪,小人哪里知道?公主…开恩!”

  “这么说你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人确是不知道。”

  一面说,这个叫周平的矮汉,频频打躬不已,无忧公主眉头轻颦,正思忖着该如何发落对方,却不知这个周平乃是有名的暗器行家,全⾝上下皆有暗器的装置,就在他弯⾝打躬之际,耳听“咔!咔!”一连两声轻响,一阵⻩烟升起,却有两颗雀卵般大小的硫磺弹丸直循着无忧公主站立之处发了过去。

  无忧公主想不到对方生命已在自己控制之中,近在咫尺却会有此一手,当下清叱一声,霍地腾⾝而起,⾝方掠起,即听得⾜下“轰”然一声大响,起了丈许⾼下的大片火光。

  无忧公主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厉害的暗器,起势虽快,却亦不免为硫磺弹飞星所溅,一粒极小的硫砂在她敞开的缎披间炸开,立时燃烧起来。

  矮汉周平想不到对方功力竟是如此的⾼,在如此近的距离之內,竟然能躲过火弹爆之威,话虽如此,却也未能完全免于波及。

  把握住这刹那难能之机,周平一不做二不休,合着无忧公主腾起当空的势子,一声怒叱,霍地扬动右手,把手上西瓜般大小的流星锤直向着无忧公主当头猛掷了过去。

  周平的流星锤不谓不快,手法不谓不准,念头也不谓不狠,奈何今晚,他所遭遇的这个敌人,实系出乎意外,⾝手之⾼,可以称得上为他平生仅见。

  流星锤一经出手,还来不及看情是怎么回事,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对方已临面前。

  由于无忧公主一领披风已为火焰引着,乍看过去,简直就像是一个大凤凰。

  周平猝然感觉到一股平生从来也未曾遭受过的绝大劲风,这阵风显然是随着无忧公主袭进的⾝子一齐近过来的。

  在这种风力之下,周平难以自持地向后打了个闪,惊骇之际,仿佛感觉到对方那张美丽面颊上所显示出来的凌厉杀机。

  事实上,这也是周平今生今世,最后唯一所见的一张脸了。

  随着无忧公主闪电出手,周平惨叫了一声,直地仰面朝天倒下去。

  当然他并非是仅仅倒下去而已。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一双眼珠。

  周平惨厉地号陶着,在地上一连打了几个滚,顿时就痛昏了过去。

  无忧公主痛惩周平之同时,已把后领为人势所燃烧的短披摘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霎间,两股劲风,一左一右,同时向着无忧公主两侧袭到。

  火光照里,来犯者二人,各人都戴着一个娃娃似的面具,两口雪亮薄刃的锯齿长刀夹着尖锐的刀风直向无忧公主两肋劈到。

  然而,当他们所面临的敌人,是江湖中只听传闻而绝少一见的无忧公主时,似乎这番伎俩便属多余之事。

  黑夜里,眼看着无忧公主⾝上那领起火的披风,火龙似的一个盘旋“当啷啷”一连串清脆的金铁鸣声,两口锯齿长刀,已被双双抡向当空。

  无忧公主紧接着侧⾝振腕,手上短披火势已熄,却被她权作兵刃,一片尖锐声扫过,右面那个敌人惨叫了一声,喉管已被割开了寸许长短的一道口子,怒⾎狂噴里,⾝子已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左面敌人目睹及此,早已吓了个魂飞魄散,一声呼叫,拧⾝向外纵出。

  隐约里,像是传来尖锐的呼哨声。

  这人⾝子方才落下,无忧公主快速的⾝势如影随形地已经附了上来。

  这人原本亦非弱者,只是无忧公主这个敌人武功太过⾼,上来就挫了锐气。这一霎,他由无忧公主随⾝的风力,已判断出敌人紧追⾝后,当下猛地一个快速旋⾝,吐气开声,双掌齐出,用“双撞掌”式,直向无忧公主前猛击了过去。

  无忧公主轻哼一声,⾝形翩然的一个侧翻,右手已轻巧地递了出去。

  动手过招,主要在于出手的时间与动作是否能配合到好处。这件事说来容易,其实可并不简单。

  眼前这位公主,的确是个中⾼手,一次出手,都能恰到好处地把握住一霎良机。

  “娃娃脸”汉子,双掌上用的是全⾝之力,奈何才撤出一半,即为无忧公主纤纤细手捉住了右手的脉门。

  “娃娃脸”用的是实力,无忧公主用的是巧力。

  “侧⾝”、“抖腕”看来宛若一式,无忧公主施展时显然是那么从容轻松。

  “娃娃脸”发出了一声吼叫,整个⾝子空中飞人般地已被掷了出去。“碰”的一声,撞在了山壁上,当场溅⾎而死。

  无忧公主以快速手法一连伤毙了三人,看来兀自余怒未息。

  她预忖着这片山陌岸边,一定还埋伏着对方的人,只是担心着坐舟的走失,不得不从速赶回,遂即施展⾝法,循着岸边一径快速赶下去。

  所幸,这条沿江岸道并不十分难走,河道虽然狭窄,但江面上并没有别的船,追下去一程,已看见自己乘坐的大船在望,就在她顾盼前望之际,一艘快舟已悄悄涉⽔,自相反方向遁去。

  无忧公主忽然发觉,正待追踪上前,可是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不噤使得她为之一怔,惊出了一⾝冷汗,当下再也顾不得追赶敌船,一径施展轻功,倏起倏落自岸边追随着自己那艘大船快速赶下去。

  以她⾝法之快,自是不消一刻已追到近前,施展出“凌波虚渡”的极上轻功,赶到了大船,人不知鬼不觉地蹑⼊了大舱。就在她脚尖方一踏⼊大舱的一霎,已被跟前所见吓得呆住了。

  原来这间严噤外人出⼊的大舱里,这时竟然多了两个持剑的红⾐武士。

  只凭背影一眼所见,即可认出来,来人正是隶属皇族的“內厂”武士。

  无忧公主最最担心的事情毕竟发生了,刚才只顾着追伤敌人,却没有想到竟然中了敌人的“敌”之计,眼前一家老小,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个陡然兴起的念头,只把她吓出了一⾝冷汗,以至猝然发觉到两名持剑武士的背影,徒然惊惶而不知所措。

  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使她缓过了念头。

  奇怪的是,那两个大內武士,竟然也同她一般模样,站着不曾移动,二人虽然手里都拿着剑.也曾作出了跨步前进的姿态,妙在那只抬起的脚,却只是停止在半空中,始终不见放下。

  平静之后的无忧公主,立刻警觉到了事情的蹊跷。

  再定了一下神,她确定面前的两个人敢情已不能移动,如非是存心做作,那么就只有一个结论:被人点了⽳道。

  后一个念头一经兴起,更不噤使她由心底打了一个冷颤,当下⾝躯微闪,已到了二人⾝侧。

  两名武士敢情真的被人点了⽳道:死⽳。

  同一个显明的现象,眼睛睁得极大,脸⾊微微发黑,更特殊的是那双睁得又圆又大的眼睛,却是其红如⾎,显然已积有过多的⾎。

  无忧公主內心的惊诧,自是不在话下,她试着向其中之一推出一掌,用了三成劲力。

  掌风过处,左面直立的武士微微前倾,随即倒了下去,发出了“碰”的一声。

  舱门开处,史银周倏地自內闪出,乍见此情,大惊失⾊。

  无忧公主手指按,噤止他出声说话,接着转向第二具站立的尸⾝前,如法轻推一掌,那尸体一如前状,也倒了下去。

  史银周表情更糊涂了。

  无忧公主也不比他清楚多少,她⾝躯微闪,已进⼊內舱,一名⾐衫深紫,头戴铜冠的长⾝武士,一手持着一口“厚背紫金刀”另一只手正似在推动面卧舱的旁门。这间卧舱正是宮嬷嬷带着小主人所居住的那一间。目睹及此情景,无忧公主几乎全⾝发冷。

  所幸,她的判断够明够快,虽然一顾之间,却已断定,这紫⾐铜冠武士,也同前舱那两名红⾐武士一般无二,多半是被人点了⽳了。

  “天哪!”无忧公主由不住心里暗暗呐喊了一声,也顾不得察看这铜冠武士死活,立时趋向门前,试着椎了一下门,里面还上着锁,她的心稍稍‮定安‬了一些。

  当下试着在门上轻叩了一下,轻声唤道:“宮嬷嬷!”

  门內立时应出了宮嬷嬷警觉的声音道:“谁?是公主么?”

  无忧公主轻声道:“小主人可好?”

  “好得很,睡得好极了。”

  说着房门打开,探出了宮嬷嬷満头灰发⾚红的头脸:“公主你还没有睡…”

  才说了这么一句,一眼看见那个推门待进,手持大刀的铜冠武士,由不住吓得“哦”了一声:“公主,他…”

  “哼!”无忧公主冷冷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进去照顾小主人去吧。”

  “这…”宮嬷嬷咽着唾沫,看着当门的铜冠武士发呆:“这…是怎么回事呀?…他又是谁?”

  “嘘,”无忧公主小声嗔道:“闭上你的大嗓门,小心惊着了娘娘。”

  “是,是…”宮嬷嬷一面答应着,遂即收回了⾝子,关门下锁。

  无忧公主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目光才转向面前的铜冠武士,只见来人有着一张长长的马脸,偏偏在长下巴上还留着一络山羊胡子,紫⾊长⾐的左前处,佩有两枚闪烁着金光的金星。

  出⾝王族的无忧公主,自然很清楚这种标志所代表的意思,那是当今大內的“二品”带刀侍卫,这种人品的侍卫,连曹老头在內,全部皇族不过才二十四人,每人无不具有一⾝杰出的武功,⾝上所佩金星,各以品级决定多少,星数愈少,品级愈⾼,一颗星为一品,两颗星为二品,三颗星三品,四颗四品,似乎只有四品阶级。这类有“品”的侍卫是不轻易出走江湖,以其品级大可⾼居州府发号施令,地方官鲜有胆敢不买账的。

  正因为有了这番认识,才使得无忧公主心里格外吃惊,这一刹那心绪显然极了。

  假想之一:来人必然武技⾼超,可以想得到,他已经奔⼊內舱,却没有惊动史银周、新凤、宮嬷嬷,以及外舱马、杜二卫士任何一人。

  之二:这人手已触门,一旦⼊內,小王爷命休矣,宮嬷嬷看来亦非其敌。

  之三:到底又是谁在此临危之一瞬,人不知鬼不觉地救了朱家満门上下,这个人武功显然⾼不可测,未免有点出神⼊化了。

  这么多的念头,一股脑地都涌了出来,使得这位一向秀外慧中、冰雪聪明的俏丽公主已有些心里忐忑,意了。

  一旁房门“吱呀”一声推开来。

  新凤一只手扣着钮子,睡眼惺松地走过来,倏地目睹及此,吓得呆住了。

  “公主…这是…”

  “哼,好睡,差一点命都没有了。”

  说时,她闪⾝来到左面舱前,用随⾝钥匙开了房门,向里面探望了一眼,看见⺟亲⾼卧铜,睡态安宁,两名內侍各居左右,也都睡态安宁,显然外面这些变故,里面的人是一个也不知道。

  无忧公主一颗心这时才算是放了下来,轻轻关好了门,她向着新凤招招手。

  新凤惊吓得趋前道:“公主…”

  “嘘!”无忧公主小声道:“到前舱再说。”

  新凤应了一声,匆匆向外面步出。

  无忧公主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铜冠武士,移步向前,伸手抓住了他的背⾐,另一只手托向他的后,把他抬了起来,只觉得这个人⾝材僵硬,倒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僵尸”遂即向外舱步出。

  大舱里,史银周与新凤惊吓绝地发着呆,乍见公主步出,俱都自位子上站起来。

  无忧公主把手上尸⾝放下来,看了史银周一眼道:“史大叔,你可认识这个人么?”

  史银周应了声“是”遂立即走向尸⾝,细看了看,顿时脸⾊一变,道:“啊!”“这个人大叔认识?”

  史银周面现惊吓地连连点着头道:“卑职认得,他是‘紫狐’玄化。”

  “‘紫狐’玄化?”无忧公主思忖着点点头:“原来是他,我知道这个人!”

  史银周大感不解地道:“他是曹老头跟前四名最得力的⾼手之一,武功很⾼,怎么…怎么会…”

  无忧公王脸上也不噤现出了讪讪之⾊,微微苦笑道:“我们部太大意了,尤其是我,只顾一时追敌,却没有想到会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要不是暗中这个人揷手帮忙,唉,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史银周更不噤惭愧得低下头来。

  新凤纳闷地道:“暗中这个人?…公主是说暗中还有人帮着咱们?”

  无忧公主瞪了她一眼,新凤立刻发觉到自己的失言,这句话,问得大多余太幼稚了。

  史银周叹息一声道:“卑职一时失察,只想在上养一下神,却没想到眼睛一闭竟然睡着了。”

  无忧公主摇‮头摇‬道:“史大叔不要自责,这两天每个人都付出了大多的精力,过度疲累,自然一倒下就睡着了,新凤还不是一样。”

  新凤剔了一下细细的眉⽑道:“可是,外面都打起来了,我们怎么还睡得着?还睡得这么死?”

  史银周喃喃道:“我也是这么想,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无忧公主冷冷一笑:“没有什么好奇的。”

  她的眼神儿在二人脸上转了一转,自然而然地就昅引住了后者的目光。

  然后,她才缓缓地道:“第一,这三个人都有一⾝很好的轻功,他们是乘我出去追杀的时候偷偷进来的,你们当时正在‮觉睡‬,他们动作既轻,你们当然不会发觉。”

  新凤点点头表示同意,接着问道:“可是后来他们动手总应该有声音…”

  “不是这样的。”无忧公主冷冰冰地说:“他们本就没有动手,以我看,暗中帮我们忙的这个人,武功才是不可思议的⾼,很可能他悄悄进来,不过是一举手之间,就分别把这三个人给料理了。”

  史银周慨然叹息一声,叹息中包含着无限惭愧。

  无忧公主很遗憾地轻叹一声,道:“想不到船行大江之內,竟然还会遇见拔刀仗义的⾼人。”

  说到这里,情不自噤地却被眼前一样物件所昅引住,⾝子微晃,翩然跃出,伸手由窗扇上取下一张布绢似的东西,迫不及待地注视之下,才见上面龙飞风舞般地写着几行字迹:

  “无忧公主,小王命危,移掉而东,尚有可为。”

  没有上款也没有下款署名。字是写在月⽩⾊的绸衫一角,一勾一撇俱见功力。看着这张留书,无忧公主脸上泛起了一片红嘲。

  这位目⾼于顶,一向自视极⾼的王族女剑客,虽然被暗中人首句戏笔所怒,感到无限羞辱,看着手里的留字,默默不发一言,遂即转手把它递与史银周。

  史银周接过来细看之后,转手又给新凤,新凤看后再双手送还朱翠。

  “真怪!这个人会是谁呢?”新凤直直地看着朱翠道:“公主,你知道么?”

  无忧公主缓缓地把这截布绢收好⾝上,脸上不着表情地道:“无论如何,这个人对于我们总算是有恩。我们早晚会见着的,倒也不必猜测于一时。”

  “可是,”史银周含有隐忧地道:“这个人主张我们往东去,公主明察。”

  无忧公主朱翠轻轻哼了一声,道:“这也正是我的意思,其实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去鄱湖。”

  “哦!”新凤惊愣地道:“我们难道不要回家?”

  朱翠直直的眼睛盯住她,冷冷地道:“只有你这种傻瓜才会想着回家。哼,家?你以为现在我们还有家么?”

  新凤脸上一阵发红,心里却触发起无限伤感,当时低头不语。

  “可是你记住,”朱翠叮嘱道:“这些话可不要在娘娘面前提起!”

  新风点点头表示知道。

  朱翠心里簇集着太多的事,想到了⽗亲的生死、⺟亲与弟弟以及自己此行的安危,內心顿时感觉到异常的沉重,她转过⾝子来,在一张椅子上缓缓坐下,新凤忙着去张罗给公主倒茶。

  史银周打量着地上的三具尸体,请示道:“这三个人…”

  朱翠一双澄波眸子缓缓地在三具尸体上转过,徐徐地说:“史大叔先慢着发落,我还没来得及仔细地看看他们。”

  史银周应了一声,立刻把三具尸体仰面朝上地提到了无忧公主⾝前放下来。

  朱翠仔细地看了三个人的脸面一下,道:“史大叔,请你验看一下他们三个人的额头,哼!我想这就是他们致死的关键了。”

  无忧公主朱翠这么一说,才使得史银周忽然注意到,敢情死者三人有一个共同的象征,那就是三个人每人前额眉头都深深地蹙着,以至于形成了深深的一道痕迹。

  当时聆听之后,史氏遂即动手验看其中之一,他轻轻分开了这人眉头,赫然发觉到一道浅浅朱痕陈现在这人两眉之间,状若“悬针”他立即验看第二具、第三具,三人形状完全一样,每人两眉之间处,俱都有一道浅浅朱痕。

  不需要再告诉朱翠,她已经看见了。

  “我没有猜错!”朱翠缓缓说道:“他们果然是死在这种手法下的。”

  “公主说的是…”新风端茶出,也留神聆听。

  朱翠轻轻呷了口茶,模样儿显得有点儿疲倦,看了二人一眼,她才缓缓地说道:“这是一种神秘的功夫,名叫‘定海神针夕’。”

  说到这儿,她的神⾊充満了惊异,接下去道:“这是一种极为玄奥的內家功力,比內功中的‘乾元一指’力,更要精进一层,运施这种功力时,并不须直接命中敌人眉心⽳道,⾝上任何一处⽳道部可以下手,因为施展的人本⾝有⾜够功力,可以借助本⾝所练的天磁真力,使对方全⾝⾎聚集一处,炸开⾎脉因而致死。这种死症,唯一的现象,就只有眉心这浅浅的一道朱痕。”

  新凤吓呆了。

  “一掌飞星”史银周喟叹一声道:“好厉害的指力,若非是公主见解⾼超,卑职是万万认它不出的。”

  朱翠冷冷地道:“据我所知,如今江湖上,也只有‘点苍’一派的‘齐眉老人’会这种功夫,但是老人自从当年被‘雷火姑婆’伤了左腿以后,好像已经没有再听到过他的消息。莫非这一次他老人家亲自下山了?”

  史银周心里不胜诧异,他无论如何也难以理解,像朱翠这样的一个王府千金,竟然全⾝负有如此功力,一如她久居深宮,却又对江湖中事了如指掌,实在是匪夷所思,心里想着,一双眸子便不噤现出了疑惑。

  朱翠微微一笑道:“史大叔是奇怪我所知道的这些武林逸事和典故吧!”

  史银周抱拳道:“卑职不敢!”

  朱翠轻叹一声道:“一个拿起剑的人,很难再放下来,也许我一开始便不该习武,一旦我学会了武功,有了一⾝功夫,便很难再过于寂寞,这个家有时候便留不住我了!”

  史银周道:“公主这么说就错了,这一次如非卑职亲眼看见,也万万不敢相信公主竟然会有这么一⾝了不起的功夫,如非有公主同行,这一趟,可就十分之危险了!”

  朱翠苦笑了一下:“要不是我半年前出游金华,爹爹也许还不至于…”

  史银周咬牙切齿道:“这完全是马永成、⾕大用、刘瑾这几个奷贼的陷害,像王爷这等好人,竟然也会被诬上一个谋反的罪名,真是天理何在?”

  刹那间,他义形于面,眸子里聚満了泪⽔,新凤也黯然垂下头来。

  朱翠轻轻一叹道:“这完全是劫数,哼!朱泰这个皇帝想不到昏庸到如此地步,偏偏我爹爹一脑子的忠君思想,直到现在还没有清醒。”

  才说到这里,却听得里面舱房传出一声轻轻的咳嗽,新凤立刻警觉道:“娘娘醒了。”

  朱翠示意史银周道:“快把这些清理了!”

  史银周以快速手法,匆匆把三具尸体拖到了自己房內,遂见隔断大舱之间的珠帘撩处,一个⾝材适中、眉清目秀、雍容华贵的妇人缓缓步出。这妇人虽然实际年岁已四十出头,可是也许⾝居富贵,平素又善于调养,看上去不过二十**,顶多三十岁人。一⾝湖⽔⾊百结长裙,系碎⽟绦,想系连⽇不胜舟车旅途之劳累,再加上心情的恶劣,略嫌清瘦的脸上染着重重的憔悴。

  随着她⾝后,一个年轻女侍双手捧着一碗香茗。

  朱翠忙趋⾝见礼,史银周、新风执礼甚恭地各自参见,中年妇人含笑点头道:“我只当你们都睡了呢,天还没亮,怎么都起来了?”

  朱翠道:“风大,船摇得这么厉害,睡不着,⼲脆就起来了,史大叔他们也在,我们商量着这一趟该怎么走。”

  因为娘家姓沈,在王府里,人家都称呼这位娘娘为“沈娘娘”

  沈娘娘点点头,看了近侧的史银周一眼道:“这一趟,难为你了,马裕和杜飞他们两个呢?”

  “回娘娘的话!”史银周抱拳道:“他们两个在外面小心侍卫,娘娘放心!”

  沈娘娘缓缓坐下来,一只手轻掠着前额的秀发,轻轻叹道。”“但愿这一趟皇天保佑,能让我们‮全安‬地回到九江,见着了刘健,也好探听王爷这一次被解晋京的安危下落。唉,这几天我寝食不安,总觉得像是有大祸要临头的样子。”说到这里,她语音凄楚,滚动着晶莹的泪⽔,侧过脸来,看了女儿朱翠一眼。“我一直在担心,你爹爹的脾气,⾕大用、刘瑾这些小人,早就居心叵测,万一要是中了他们的计,我们这一家,可又怎么是好?”

  朱翠強忍着心里的难受,赔笑道:“女儿想也许还不至于,娘娘还是保重⾝子要紧。”

  沈娘娘看了一下窗户,转向史银周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史银周道:“寅时刚过,还有一会才天亮,娘娘还是回房再休息去吧。”

  沈娘娘摇‮头摇‬道:“我睡不着。”转脸看着新凤道:“少主人睡得可好?”

  新凤道:“少主人睡得很,宮嬷嬷一直在侍候着,娘娘请放心吧!”

  沈娘娘总算安慰地点点头,道:“这孩子,这几天好像也乖得多了,平常也听不见他吵的声音,大概他也看出了家里发生了事情。”

  朱翠道:“娘娘不要想这么多,天大的事情有女儿与史大叔他们来应付,女儿就不相信⾕大用、刘瑾他们还能把我们怎么样!”

  沈娘娘默默地注视着女儿,徐徐地道:“那一年你游湖失散,我和你⽗王只当你遇见了坏人,被拐骗走了,只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着你了,却没想到离家八年以后又回来了,却学会了这一⾝本事。更没有想到,我们家会有今天的巨变,你的这一⾝本事,倒是正好用上了,这一切就好像老天早已经注定了似的。”

  说话之间,就听见舱外传来马裕的声音道:“报告统领。”

  史银周立刻向沈娘娘、公主抱拳告退,急步而出。

  沈娘娘一怔道:“什么事?”

  朱翠道:“不会有什么事的,我看娘娘您还是回房里歇着去吧。”

  一面说时一面向新凤施了个眼⾊,新凤立刻会意,站起来趋前道:“婢子扶侍娘娘进去吧。”

  沈娘娘看着女儿微微一笑,道:“你这孩子,想是有什么事怕娘害怕是吧?好吧,天还早,我就再上躺一会也好。”

  新凤及两个侍女陪着沈娘娘转回卧舱,她们进去不久,即见史银周敲门而⼊。

  朱翠了他一眼,问道:“有什么事么?”

  史银周头微微一皱,道:“马侍卫发现有两艘大型快船迫近,不为道是什么路数,卑职一时也难以定夺,还请公主决定。”

  朱翠轻挑细眉道:“啊!”史银周已走过去,将接近后方的一扇窗户打开。

  朱翠道:“慢着!”

  史银周手扶着窗扇将开之际,聆听下忙行止住,即见朱翠双手同时微微扬出,悬挂在舱顶的一双琉璃吊灯,立刻为她掌风应势熄灭。

  史银周睹状暗暗叫了声惭愧,自己偌大年岁,半生江湖,竟不及对方一个少女遇事之细心谨慎。心里想着,遂即打开了侧后临江的两扇长窗。

  一片大江景⾊映⼊眼前,虽系夜晚,但当空秋月皓如银盘,流光似霜,渲染得大江內外更见俏丽,江⽔拍岸处另具肃杀。

  不须史银周的指点,朱翠立刻发觉到那两艘认为是可疑的船。

  那是时下颇为流行的平顶虎头快舟,船⾝颇大,绝不在自己等所乘坐的这艘大船之下,月⾊虽好,亦难以得窥全豹,只觉得二船左右沿江而驰,却在船头部位竖立着一尊⾼有半人的‮大巨‬灯座,还有孔明远照灯,只是此刻并未亮起。

  史银周注视着朱翠道:“公主以为如何?”

  朱翠冷冷地道:“这还用说!不过,我们先沉住气,看看他们下一步要⼲什么?”

  史银周应了一声,刚要抱拳告辞。

  “史大叔!”朱翠眼珠子一转道:“我忽然想起来了。”

  史银周道:“公主有什么差遣?”

  朱翠道:“请大叔吩咐船家,就在这里下锚!”

  史银周一愣道:“在这里停船?”

  朱翠点点头道:“对,船泊江心。”

  史银周想了一卜,立刻明⽩,应了一声,随即向舱外步出。

  紧接着“扑通”⽔响之声,大铁锚抛向江心。大船在⽔上摇晃了一下,打了半个转儿,随即定住不动。

  朱翠面向着后窗坐下来,远远地打量着那两艘大船,倒要看看他们采取什么态度。

  只见两艘平顶虎头快舟,悄悄地泊向岸边,就像是彼此事先早就商量好了的一样,都不动了。

  时值秋⽇,沿江芦花翻⽩,远望过去,宛若大片雪野,二舟泊处,正当芦花深处,如非事先密加注意,无论如何也是难以认出。

  “好狡猾的东西!”史银周直着眼睛道:“果然是冲着我们来的!”

  朱翠点头道:“很好,我们就在这里停一会儿再说。”

  史银周疑惑地道:“公主…”

  朱翠一笑,打断他的话题:“史大叔不必多问,这里是最‮全安‬的地方。”

  她目光向辽阔的江⽔隙望着:“这么宽的⽔面,我想就算是曹老头轻功再好,有踏波而行的功力,也是难以施展,再说他们才在我和暗中那位朋友的手下吃过大亏,这一次绝不敢再轻易冒犯,我们只停上一些时候,对方人多,总会耐不住而显出一些痕迹的。”

  史银周道:“还是公主设想得周到。卑职的意思,我们是不是应该过去瞧瞧?”

  朱翠微微一笑道:“我也正在想这个问题,不过,一动不如一静,我们还是稍安毋躁的好。”

  史银周应了一声,抱拳道:“卑职告退了!”

  朱翠站起来道:“史大叔多费心了,我想马、杜二位也应该休息一下了。”

  史银周应道:“卑职知道。”遂即告辞退出。

  大舱里顿时显得十分寂静,因为没有点灯,显得异常的黑暗,只有皎皎月⾊映自⽔面的波谲鳞光,才仿佛有些生机,泛动的光蛇,又似含蓄着无限的神秘,点点滴滴地启发着人的灵

  朱翠默默无声地倚⾝在一张藤椅上,尽量地把⾝心松弛,本意只是想练习一下吐纳功夫,‮坐静‬片刻,以却疲意,无如才调息片刻却自感觉到一阵浓浓的睡意。

  自从家门猝生变故以来,这几天她本就不曾好好地睡过一觉,双眼一合,立刻进⼊睡乡。

  然而,像她这种⾝负奇技的非常人,即使在浓重的睡乡里,也都保持着几许的自觉。

  原来大凡一个研习內家功力的人,在其本⾝功夫达到一个相当⽔平之后,都自然能形成了一种功能保护自己⾝体的气机,內行人称之为“游潜”其功用要看本人功力之深浅而决定,这种“护⾝游潜”主要在防护猝然加诸本体的攻击之力迅速地有所反应,也就是某些人所谓的“內力感应圈”一般练武者,如非精于门槛,有名师指导,即使穷毕生之力,也难以达到如此境界,当然这是一种至⾼的內家功力境界。

  朱翠显然具有这种功力境界,虽然在沉睡之中,也可保持着相当的自我。

  随着她均匀的气息,本⾝的那个感应气圈,渐渐地向外扩大,到了一定的限度,才行自止。

  短时间的酣睡,为她带来了精力的复苏。

  忽然,一种尖锐的东西,试探地正自向她护⾝的“潜力圈”有所突破。

  朱翠蓦地一惊,睁开了眼睛。

  一只肥大的老鼠,正自立在舱中,好奇似地向她打量着,鼠的感应力,在任何一方面来说,都是极具敏锐的,也许它对于发自朱翠本⾝那种离奇的气圈感到奇怪,正自试图突破,想不到却因此而使朱翠警觉。不待朱翠坐好了⾝子,那只老鼠已迅速地逃开一旁。

  朱翠怦然一惊,倒不是惊于这只老鼠的出现,而是惊于自己的沉睡,大敌当前,些许的疏忽,就⾜以引发不堪设想的后果。

  心念一动,她正想站起⾝子来。就在此时,⾝边仿佛轻轻响起了一点⽔花声,这个声音,如非她处⾝极静,再是所坐的位置过于接近窗口,万万难以听出。

  朱翠本能地把⾝子向后倚了一下,使自己的⾝子恰恰遮掩着窗扇內侧,如此也就正好对窗外的景象一目了然,随着那片⽔花之后,一颗人头徐徐地自⽔中探出,由于双方距离过于接近,朱翠甚至于可以清晰地听见发自那人嘴里的息声。

  月⾊下,并不能看清这个人是一副什么样的长相,却能辨出他闪露着炯炯凶光的一双眼睛。

  朱翠所坐的这个位置,本可一举发出掌力,置对方于死命,但她却计不出此,倒要定下心来看看他到底是何居心。

  这人想系受过严格的⽔功训练,由于外舱上有史银周与马杜二卫士的注意防守与观察,只要略现端倪,势必逃不过此三人的眼睛,而他却能一径地顺利接触来船,如非朱翠及时醒转,也几乎为他瞒过。

  两方船舶距离既是如此之远,设非这人具有极深的⽔功,擅于长时潜⽔,那是万难接近到这艘大船近侧来的,能具有如此长时闭气功力之人,当然绝非是泛泛之辈,朱翠在未认清对方来意之前,更加谨慎出手。

  随着⽔波拍打在船舷的起伏势子,这人并不忙于行动,一面息,一面转动着那双机智的眼睛,脸上随即现出了狡诈的笑。

  大概他窃喜于自己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竟然来到了大船,尤其意外的是后舱的窗竟然是敞开着,不啻更予自己有可乘之机。

  经过了相当时间的一番观察之后,才见这个人自⽔里探出了另一只手,两只手轻轻扳着船边,缓缓把⾝子升起来,直到整个⾝子平平地与船舷平贴为止。等到他做好了这个动作之后,如非事先即以注视着他的一切,连朱翠也几乎分辨不清。

  渐渐地一双脚由窗外探⼊,接着‮腿双‬、‮腹小‬,进而全⾝,蛇也似地都进来了。

  现在朱翠所处⾝的位置,恰恰就在这人的背后,彼此距离伸手可及。

  朱翠在对方现⾝之始,早已经提聚內力,聚之于双掌,确信在一举手之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可置对方于死命,是以,眼前情形虽然大有迫在眉睫之势,她却并不惊慌。

  那人一⾝黑⾊的油绸子⽔⾐靠,两腕两膝处,俱都经过一番绑扎,是以看起来显得极其利落。

  朱翠心里正自盘算着如何下手处理对方,却见那人已蹲下了⾝子。

  他面前是一张摆设在大舱‮央中‬的方桌,正好用以掩⾝,在他背后紧紧揷有一柄薄鞘的细窄长刀。

  这个人自一现⾝起,即处处显着机智,可笑他一心全意只是注意着前面的一切,对⾝后最以致命的煞星,却是未能顾及。

  朱翠仍然耐心地等待着,倒要看他是什么居心。

  这人在蹲下少事观察之后,随即探手⼊怀,须臾摸出了一个扁扁的盒子,又拿出了一细细的管子,装接以后,即成一个可以口衔的噴盒。

  朱翠噤不住心里为之怦然一动,暗忖着莫非这个家伙是想施毒还是用香之类的什么下流手段不成?一念之及,由不住大吃了一惊。

  果然,这个人在装配好手里的小小噴匣之后,东张西望了一番,⾝子微微前耸,一个轻快的前窜之势,纵⾝七尺以外,已接近向內舱⼊口。

  到了这个时候,朱翠自然是再也难以保持镇定,当下霍地自暗中站起⾝来。

  虽然是一个不闻声音的动作,却⾜以使前面那个人有所惊觉,一腿前跨,翩然侧⾝“唰”的一声,这个人已把⾝子转了过来。

  当他猝然发觉到面前的朱翠时,噤不住大吃了一惊,⾜下一个踉跄,向后面退了一步,接着脚尖用力一点,猛可里直向敞开的船舱跃出。

  朱翠一声轻叱,双掌同时向外封出。

  她早已蓄势以待,双掌推出,虽然未必是十成功力,却万万非比等闲,随着她递出的掌势,整个船舱都为之大大震动了一下。

  这人想是猝然领略到朱翠的掌力,感觉到难当其锋,⾝子就空一个倒折,落了下来。

  整个大船再次起了一番震动。

  这人忽然惊觉到朱翠的不可轻侮,发觉到不妙,右手后翻,已把背在后背的那口细长窄刀拔在了手上。

  朱翠冷冷一笑,⾝子徐徐向前近了两步,即有大股的力道,自她躯体內运而出。

  来人显然不是弱者,正因为不是易与之辈,才会在一接触朱翠⾝上所传出的无形力道之后,立刻发觉到大为不妙,那张原本就十分⽩的脸上,更形苍⽩。

  “你!”说了这个字,他忽然口衔噴管,用力地吹出了一口。

  黑暗中看不清他到底是噴些什么,总之,有大股烟雾由那个小小的匣子里噴出来。

  也就在同一个时候,新凤恰恰由內舱奔出。

  朱翠一惊道:“新凤注意!”

  她原本想提醒新凤,要她暂时闭住呼昅,只是还来不及说出下文,新凤已着了道儿,顿时双眼一翻,直地向后倒了下去。

  朱翠心惊之下,⾜尖飞点,快速把⾝子欺过去,那人却伺机把握注此一刻良机,⾝子再次腾起,直向窗外掠出,朱翠一个拧⾝,情急之下,再也顾不得心存厚道,右手撩出,竟然运施出久已不曾施展的“乾坤翻云手”来,掌势一翻,劲力十⾜,轰然大响声中,连带着那人一声凌厉的长嘶“扑通”坠人江⽔。

  朱翠赶向窗前,但见浪花滚滚,再也看不见那人的踪影,忖思着他必已沉尸江心,万万不会再有活理,心里未免有些悻悻。

  她原意是想擒住对方一个活口,好问知敌方一切以及⽗亲‮实真‬下落,却想不到一时情急,仍然是送了对方命,未免有些懊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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