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海无颜摇头摇:“不知道。”随即向外步出。
今天,他心里实在有说不出的愉快。
多少年以来,他一直梦想着能够有解破“醉金乌”这套罕世绝技的一天,今天这个愿望终于达到了。只凭这一点,就值得他绽开笑颜,痛痛快快地⼲上一大杯。
于是他来到了眼前这家店酒:“⽩桑轩”
顾名思义,这里倒真的种植有两行桑树,店主人用⽩粉把桑树的树⽪粉⽩了,漆上“⽩桑轩”三个字的招牌,由店酒两侧左右排开来,看上去十分醒目,在正面屋檐下垂挂着两排鸟笼子,笼子里关的是八哥儿和画眉,不时地跳上跳下,发出咭叭聒耳的鸣叫声音。
海无颜选了一个侧面靠窗的位子坐下来,只须抬起头即可清晰地看见远山的落⽇和朵朵红云。
秋天的长空显得无限肃杀,偶尔过空的雁影,更为眼前增加了几许单调。
这里的桑堪酒最是出名,其⾊暗紫,喝起来甜甜的,可是后劲儿却不小,外来不明客,常常在畅饮之后不知醉倒,是以在店酒大门的两侧,准备有两列红漆板凳,据说就是专为这些醉客所准备的。
海无颜独自个喝了两角酒,要了一笼包子,慢慢地吃着。多年以来,他的心还不曾像眼前这么开朗过,那个紧紧庒迫在內心的悬疑,终于得到了解答。那就是,他多年的苦心钻营,没有⽩费。
他所研究出来的招式,已经过证实,确能克制“不乐帮”的罕世奇技“醉金乌”手法,虽然在与吴明的手一战里,他所表现的是个败绩,然而他心里有数,真正获胜的是他,而非吴明,如果他不是及时手下留情,吴明已在最后那一式手里,丧生在他手下。
秋风飒飒,扬起了地上的桑叶,一团团在眼前打着转儿,一个落魄文士模样人,蹈蹈来到了店前。
这人一⾝青布长衫,肩上搭着银袋,像是走了很远的路,⾝后铃声当当,还跟着一头小⽑驴,驴背上驮着一些东西。
像是个出门应考的举子,有些地方却又不大像,不过驴背上驮着的书倒不少。
这个人牵着驴,伫立在门前老半天,一个劲儿地只是打量着“⽩桑轩”这三个字的招牌。他⽩皙的脸上,満布着风尘之⾊,两道弯起的眉⽑,有着几许愁苦与机智,显示着这人的不落凡俗,却并不十分得志。
看着看着,一个小伙计由店里走出来,过去与他搭讪了几句,他把手里的小⽑驴给了那个伙计,拍打了一下⾝上的灰尘,随即向着“⽩桑轩”店门走进来。
店伙计把他带到了一个临窗的座位,这个位子与海无颜只隔着一个座头。
放下了肩上沉重的那个布银袋,接过了一个伙计手上的手中把儿擦了脸和手,指点了几样菜,想是不太欣赏这里的茶,他由银袋里拿出了一小包茶叶给店伙计,随即倚背向椅,不再多说,只是沉沉地想着心思。
海无颜对于此人的好奇,暂时止于此,随即把目光移向一旁。这一转移目光,却又被他发现了另外一件新鲜事儿。
一个玩猴儿戏的老人,也在这个时候来到了店前,这个老头儿,大概总有七十开外的年岁了,时令虽当深秋,他却在⾝上裹着厚厚的一件老绵羊⽪背心,人既瘦小,⾐服却是这般肥大,给人不大谐调的感觉,更何况他背后还背着一个既大而又十分沉重的箱子,以致于他原本就有些向下弯的看上去更弯得厉害了。这样的一个人,已是十分的累赘,偏偏他手里还牵着一双猴儿,那双猴儿,只是滴滴溜溜地在他⾝前打转,模样儿显得极其不安宁,猴子一转连带着老头儿也跟着转,不待猴戏上场表演已是十⾜的逗乐了。
玩猴戏的老头嘴里吆喝着:“喂喂喂…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么一闹,可是要了你爹的命喽!”
口音里夹杂着浓厚而刺耳的晋陕味儿,每个人都被他这种外乡口音引逗得侧目而视。
只见那两个猴儿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同时打转,弄得老头儿顾此失彼,简直不知照顾哪边是好。好不容易,这个老头儿才把猴儿给弄顺了,就在店酒正中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一个小伙计过来帮着他想要把背上的箱子拿下来,却被一只猴子跳过来举爪攻击,把这个小伙计的子都抓破了。
这个小伙计嘴里“啊唷”怪叫了一声,吓得急忙退开一旁,大叫道:“啊唷,啊唷!好厉害的猴儿!”
老头儿呵呵笑道:“鹅(我)这猴儿厉害得很,你不要想去碰它。”一面说,他这才松下了背上的箱子,把猴子一个一个拴在两只木凳上。
那个险些被伤的小伙计,赔笑在一边说:“帮帮忙,你老人家,把猴儿拴到院子里去好不好?”
玩猴的小老头抬了一下眉⽑,老气横秋地道:“什么,你要鹅把猴儿拴到院子里去,简直是岂有此理,实在告诉你吧,这两个猴儿就是鹅的儿子,听话得很,你们不惹它,它们乖得很,不信你看看!”一面说,这老头儿一只手拍着一条板凳大叫道:“大儿,你上来,给鹅乖乖坐好。”右边猴子听他这么一招呼,果然尖叫一声,⾝子一耸就跳上了椅子。
小老头又拍了拍另一条板凳道:“上来上来,鹅的二儿!你也给鹅乖一点,学着你哥的样。”另一只猴子聆听之下,也一跳上来,坐着不动。
小老头嘻嘻一笑道:“对了,对了,这才是鹅的乖儿,比起这些孙子来可乖多了。”
原本看热闹的一些酒客,听到这里俱都停住不笑了,敢情无缘无故地都被这个小老头儿给骂上了,成了孙子了。
擦了一把脸,小老头又拿起茶壶,分别在两只碟子里倒了些茶⽔,分送到两只猴儿面前道:“来来来,喝茶,喝茶,喝⾜了以后好⼲活儿,听见没有?”两只猴子倒是听话,他怎么说怎么好,聆听之下,各自低下头来滋滋有声地把面前碟子里的茶⽔昅得一⼲二净。小老头自顾自地乐得拍手哈哈大笑,一副旁若无人模样。
海无颜在对方这个小老头乍一现⾝的当儿,就已经留意到对方的几点非寻常之处。
这时待机好好打量对方一番,只见他生就一对招风耳,一副猴头猴脑样子,简直与他所牵来的那双猴子是一个模样。这个人虽然一副乡下土佬,打扮成行走江湖耍猴的卖艺人模样,可是海无颜却不能就此认定。
第一,虽然从外表乍然看去,土固然是土矣,可是如果细细观察,却是生得并不耝鲁,手脸⽪肤俱都细⽩⼲净,尤其是双手十指,都留有甚长的指甲,只这一点就不像是行走江湖的耝人。第二,这个老头儿那双眼睛里含蓄着隐隐菁华,一双太⽳更是较常人要凸出许多,分明是一个內功有了相当基础的练家子。以上两点,虽然在外人眼中,毫无可惊可奇之处,可是却万难逃过海无颜一双精锐眸子。
甚至于,那个早来一步,一⾝青衫的文士,也对他发生了趣兴,不时地向他瞅上一眼,脸上表情晴不定,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海无颜缓缓地饮下了一角酒,凭他精确的判断、过人的见解,他立刻猜测到,这个地方极可能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他生平最不喜爱管人家闲事,倒不是他缺乏正义感,而是围绕在他本人⾝边的事实在已是够多了,这是其一;其二,这些江湖事实在也是理不得,一经涉⾜其间,本⾝便实难脫开⼲系,演变到后来、常常成仇,甚至于终⾝化解不开。正因为如此,所以一些⾝负奇技的江湖杰出人物,常常把管闲事引为生平大戒,非万不得已,绝不揷手其间。
海无颜起先发觉牵驴的少年,认为不过出于偶然,还有几好奇,然而现在当他再次发觉到牵猴子的老人,就不能再认为是一桩“偶然”事件了。
由袖子里拿出了一小块碎银子,海无颜正待吩咐小二算账,却没想到,就在这一霎间,又被他看见了另外一件新鲜的事儿。
辘辘车声,夹起了大片尘土,蓦地来到了面前,就在⽩桑轩的正门前,陡地停住。
车把式是个黑圆健壮的小伙子,嘴里吁了一声拉住了马缰,即见车门开处,由里面走下来一双⽩⾐男女。
这双⽩⾐男女的乍然出现,使得原待要站起来的海无颜,忽然止住了待要站起的⾝子,脸上顿时显出了一番惊疑。敢情来者二人他是认得的。下意识地,他随即把⾝子向着面前石柱移了移,借以遮住了半边面影。
来人这个⽩⾐男士,一⾝⽩缎长衫,其上绣有整棵修竹,其人鼻正口方,颊下留有络黑须,约有半尺左右长短,黑亮的眼珠子,顾盼生威,头上的一顶同⾊便帽,却在两侧垂有两风翎,显然是一个风流调搅的潇洒人物。
那个与他同行的女人,看上去三十六七的年岁,生得姿态雍容,落落大方,宮样蛾眉,郁郁秋⽔,一⾝⽩⾐,其上绣有大片梅花,⽩底红花,衬托得这个人更形娇动人。
这样的两个人,分明是富贵中人,忽然在这个小店出现,自然使得各人为之私下猜测不已。
是时由车厢前座又跳下了一个模样儿清秀伶俐的小跟班儿,急趋向前,伸出一手,让那个看来雍容华丽的妇人将一只纤纤细手搭向其上,三个人直向⽩桑轩店酒进⼊。
店酒里原本是哄哄的,就在这对夫妇乍然进⼊之时,立刻显出了异常的清静,每个人的眼睛都睁大了,显然对于进来的这三个人,产生了极度的好奇。
一向只是坐在柜台后面拨打算盘珠子的掌柜,居然也由不住自位子上站了起来,三脚并两步跑过来侍候客人。
⽩⾐男士打量着面前的店掌柜的,微微点了一下头道:“这里就是七里铺的‘⽩桑轩’么?”
掌柜的立刻赔笑道:“不错,不错,这里就是七里铺,⽩桑轩就是小店。”
⽩⾐男士点点头道:“带路。”
还带什么路?迈步就进来了。
掌柜的亲自把这一双望似贵宾的客人让在了上座,两个店小二招呼着上茶的上茶,送手巾把儿的送手巾把儿。无如却被那个看来清秀漂亮的小跟班儿一律给挡了驾,即见小跟班儿由⾝后拿下了一个箱子,打开来是一套漂亮的景泰蓝瓷器,另外取出一个茶叶罐子,里面是上好的茶叶。他随即吩咐店家道:“我们老爷夫人只喝自己带的茶,杯子碗筷,也用我们自己带来的。”
掌柜的愕了一下,随即弯连声称是,将东西接过来,转⾝吩咐⾝后的伙计一番。
这时,座上那位⽩⾐男士轻轻发出一声低咳道:“还有这里的掌柜的呢,你把他给我叫来。”
掌柜的一笑上前道:“小人就是,这位客官有什么差遣么?”
⽩⾐人轻声一哼,上下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很好,你原来就是这里的掌柜的,有件事我要你帮个忙,你贵姓?”
掌柜的哈腿赔笑道:“不敢,小人姓侯。”
“侯掌柜的。”
“不敢,您大爷…”
“没有什么,你这个地方不错,我想在这里挨上些时候,可能半天,可能一天,也可能两天三天。”
“噢,”侯掌柜的发了傻:“只是,小店开的是店酒,只卖吃食,却没有客栈。”
⽩⾐人道:“这你就不管了!”一面说,这个体面的⽩⾐人把折起来的袖子翻开来,两手指头拈起⻩澄澄的一片金叶子,⾜⾜有二两重。
“呶,这个先付给你,算是今天全部开销。”
侯掌柜的两只手接过来,立刻两只眼睛笑得都眯成了一道了:“我的大爷,这可是金子呀…这是…您大爷和宝眷要吃些什么呀…就是给您老上燕翅全席,也使不了这么多呀!”
⽩⾐人朗笑一声说道:“燕翅席怎能合我的口味?吃什么,我的跟班儿会招呼你,简单清慡,这个,用不着你心,倒是…”微微一顿,他的一双眸子缓缓扫过食堂內各人:“只是你这里太杂了。”
“这…是么!”侯掌柜的着两只手:“七里铺是小地方,因为临江靠岸,所以南来北往的客人是杂了一点。”
⽩⾐人点点头道:“这个我知道,但是从现在起,希望你不要再接待一个客人,你明⽩吧!”
侯掌柜的喃喃道:“这…您大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人芜尔一笑道:“很简单,从现在起,你这店里的客人是只准离开而不准增加,你明⽩吧!”
“噢,原来是这样…”侯掌柜的呆了一下:“这这…”“除了刚才那块金子以外,我另有赏赐,这一点你要务必给我做到!”
侯掌柜的顿时笑逐颜开,一连串地应声答着,随即招呼⾝旁小三道:“谢三,把客満的牌子给挂出去,这位大爷已把所有座位给包下了!”
叫“谢三”的小伙计,⾼声答应着,转⾝就往外跑,不经意却与一个戴金箍的⾼大道士撞在了一块。
敢情是那个道士正往里面走,谢三往外面跑,一个有心一个无意,就这么撞在了一块。
道士⾝⾼体大,谢三却是又瘦又小,一撞之下,蓦地反弹了出去“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哎唷…你这个人…”嘴里哎唷着,谢三半天才由地上爬了起来。
“我这个人怎么样?”道士打着一口湖北官话:“你们是开店卖饭,酒家是来吃饭的大爷,哪一点错了?”
一听是来吃饭的,谢三立刻跳起来摇着双手:“对不起,这位道爷请到别处去吧!”
道人挑动着一双浓眉道:“胡说,明明有的是座位,怎么叫客満了,来!给道爷倒茶,好茶!”嘴里说着,这个道人一只手提着沉重的一只冰铁禅杖,就往里面走。
看到这里,居中而座,那个玩猴儿戏的小老头儿,忽然呵呵笑了:“这可好,有乐子看了,小二,来酒!”两只猴儿也像它们主子一样的凑趣,拍桌子打碗,嘴里咭叭叫。
⽩⾐夫妇似乎在进门不久,已把在座每一个人都观察到了,单单只是忽略了一个人,即海无颜,因为他半边⾝子被一大柱子遮住,只能看见他半边背影,既然这样也只能把他当寻常客人了。
侯掌柜的一看后来的道人耍赖,心里好生为难,他好不容易巴结上了眼前阔客,満打算大把银子到手,却没想到会忽然杀来了这么一个不识抬举的道人,他这么一搅可难免把自己到手的银子给弄飞了。
“咦,这位道爷,你这是⼲什么!”侯掌柜的三脚并两步跑过去:“道爷你请吧,我们这里的座位,已先被人家包下了!”
道人一声狂笑道:“放狗庇,刚才我老远看见还有客人进来,怎么说是已经被人给包下了?”一面说时,抬手指向⽩⾐秀士那桌道:“呶,就是他们,我明明看见他们进来,怎么,是嫌我道爷付不起酒钱吗?岂有此理!”
侯掌柜的心里一急,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抓他的铁禅杖,嘴里大声道:“不行,道爷你不能无理取闹!”
他想象中那冰铁禅杖不会有多重,哪里知道两只手一抓上去,使出了很大的力气,才刚刚提了起来。
道人浓眉一挑,一声狂笑道:“就凭你这样的废物,还想赶我出去?去吧!”说时大手霍地向外一翻推向侯掌柜的前,不过是轻轻的一下,侯掌柜的已当受不起,脚下一个倒踩,一跤直向后翻了出去。
猛可里,却另有一股力道霍地发自侯掌柜⾝后,将侯掌柜待要倒下的⾝子蓦地托住,侯掌柜的原已摆出了一副四脚朝天的翻倒姿态,猝然为背后风力一顶,居然把倒下的⾝子给稳住了,自己也感到奇怪,倏地回头过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他所见的是,那个一⾝⽩⾐服阔客人正由座位上缓缓站起来。
眼神里聚集着隐隐的怒,⽩⾐人那双眸子瞬也不瞬地盯向那个道人。
“道爷你来晚了,这位侯掌柜的说得不错,这个地方确实是被人包下来了,道爷你还是请吧!”⽩⾐人声音低沉,但是每一个字都字正腔圆,內行的人只需要略一留意,即可知道几句话纯系发自丹田,而听受者那个⾼大的金冠道人,更是另有感受,对方这短短的几句话,每一个字音,都有如⻩钟大吕那般震人耳鼓,⾜以发聩感聋。
道人脸⾊微微一怔,冷哼一声道:“你我都是同样来吃酒的,哪个要你管闲事?你说这家饭店已被人包下来,你把这个人找出来我与他说话,看他容得下容不下我来?”
⽩⾐人道:“他容不下你。”
道人大声道:“为什么?”
⽩⾐人淡然一笑:“因为他嫌你太臭了!”
他此话一出,顿时惹来哄堂爆笑之声。
金冠道人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两道浓眉张开来又皱回去,一只右手似在微微颤抖之中,晴中着了几许力道。
“嘿嘿…”一连串的笑声,发自他那张已为绕口黑须所掩満的嘴里:“小子,我知道你有两手,用不着跟道爷我过不去,有什么道儿,你划下来,道爷接着你的就是!”⽩⾐人道:“只怕我划下的道儿,你接不住!”
“笑话!”金冠道人一声狂笑道:“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道爷能够大摇大摆地由武当山走下来,就不会偷偷摸摸地回去丫来吧,我接着你的就是了!”
⽩⾐人点点头道:“这么说⾜下想必是武当山的‘铁肩道长’了?”
“呵呵…”道人仰天大笑了两声,一双眸子里像是要噴出火来:“不错,我就是铁肩道人,难得贵客你还知道有我这么一号人。”说话时,他手由桌上筷子笼里菗出了一双竹筷,笃笃有声地在桌面子上敲打着。
⽩⾐人角飘起了一丝冷笑:“大家的眼睛都很亮,铁肩道兄,我久仰你领袖一门的武林威望,只是眼前这件事,最好你不要揷手。”
“哩嘿…”铁肩道人道:“这个意思是因为⾜下你已经揷手,所以不许别人再揷手了?”
话声出口,⽩⾐人还没有答话,却听得另一桌上一个人怪声怪气地道:“那还用说吗,人家是什么来头,你鹅又是什么来头,认栽了吧老小子!”
道人与⽩⾐人都情不自噤地被这几句话惊得侧目而视,却看见了当中玩猴儿的那个小老头。
两只猴子像是很能给主人帮助,只要小老头一开口说话,它们俩必然敲鼓以应,嘴里咕哩叭啦怪叫着,四只猴儿手拍得桌面上盘飞碗跳,好不热闹。
小老头话说完了,手嘴可也不闲着,大筷子夹菜,大口喝酒,再也不向当事者俗道二人多看一眼。
这番举止,明眼人当然是一看即知,⽩⾐文士与被称为铁肩道人的道士,显然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玩猴的小老人这番轻薄,他们焉能不知,只是眼前情势却是无暇分神再去顾他罢了。
⽩⾐文士冷冷哼了一声道:“在我来此之前,已想到了这里是卧虎蔵龙之地,看来是不假了。”冷笑了一声,他目注向对方道人,接下去道:“我这是一番好意,道长你最好返回你的武当山去,要不然只怕眼前事你就难以担待!”
铁肩道人瞪圆了一双眼道:“⾜下好狂的口气,报上你的万儿来!”
⽩⾐人冷做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忽然另桌上的那个小老头儿,用一只筷子敲着隔座的猴儿头道:“儿呀儿,你连澜沧江上的主人夫妇都不认识,还敢出来撒野,怪不得要吃亏了,鹅要是你,⼲脆就滚回花果山去当你娘的猴子大王去,用不着出来再现这个眼了!”
这番话谁都听得出来是另有用心,铁肩道人听在耳中先是一惊,紧接着不噤然大怒,用力地一拍桌于,倏地扭过头来,怒视向那桌上的玩猴老人,偏偏那个小老头却是不与他照面,只顾逗着他的猴于哈哩叭啦叫个不休。
道人嘿嘿一笑,目光凌厉地视道:“老小子你少在道爷前给我装蒜,等一会我们再算账。”
话声一顿,他转向⽩⾐文士冷冷地道:“原来阁下就是澜沧居士,贤夫妇的大名我久仰了,能够拜会尊驾的⾝手,倒也不虚此行,来吧,贫道接着你的!”说时,这个道人霍地自位子上站起来,由于站起来势子过猛,哗啦啦把一张桌子弄得几乎翻倒过来,道人索右手向外一推,直把面前木桌推出丈许以外,差一点与邻桌撞在了一块,吓得那座上的客人纷纷离座逃避,整个食堂里为之哄然大。
⽩⾐文士见状亦似被起了无名之火,冷笑一声道:“只怕你接不住吧!”话声出口,陡地向前踏进了一步。
也就在这时,对面的铁肩道人倏地抬起右手低叱一声:“着!”一股尖风响处,两只竹筷并排着,其快如矢,直向被称为“澜沧居士”的⽩⾐人一双眸子上直飞了过来。
道人能以一双竹筷当作暗器,当然显示他的功力不凡,这双竹筷一出手,极为尖锐的两股风力,其势如电,闪烁间已临近⽩⾐人面前。奇怪的是就在竹筷的尖端眼看着已经接触到对方眸子的刹那间,兀地像是碰见了一面隐形墙般地“笃”地响了一声,双双反弹在地。
这番情景,一经落人在场各人眼中,不噤使得所有目击者,俱都为之暗吃了一惊。
正因为现场不乏能者,才格外地为⽩⾐人罕世⾝子所震惊,虽然⽩⾐人到目前为止,连手也没有抬起来一下,可是明眼人心里有数,那双疾飞如电的竹筷,当不会无故自落。
这里面暗蔵着一门极为深奥的武林秘功:眦眦功。
看到这里,半遮在木柱之后的海无颜,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他不但深悉此功,更深悉此人,也许他并不以为对方⽩⾐人在此刻此地展露神功,取悦市井为然。
一个精于武功的人,尤其是一个深精武功真髓的人,绝不会随便轻易地在人前现技,即所谓“侠以武犯噤”正是这个道理。
眼前这个⽩⾐人,显然具有武林中罕见的一流⾝子,焉能不知道这个噤忌?如此看来,他的人前现技,想必是有所用心了。
铁肩道人一双眼睛睁得极大,他当然不是瞎子,对方⽩⾐人所施展的“眦眦功”他固然是前所未见,却也并非无闻,悉知是一种精湛的內功结合。
原来这门功力,须以无上內力集中丹田,再提昅“⻩庭”、“祖窍”运之双瞳,一经视人,可伤敌于无形之间,当然,要能练到这个地步,即非全不可能,然亦是极难极难之事。
眼前⽩⾐人看来亦不过方称“⼊门”而已。
据悉,这是一门极耗元气的功力,可以在一霎之间,耗尽全⾝菁华,是以即使具有如此功力之人,也不会轻易施展,眼前⽩⾐人所以这么施展,若非是别有用心,便诚然不可理解之事了。
除开海无颜之外,这间小小饭店之內,显然还有不少武林⾼手,当他们目击着⽩⾐人所施展的这一手眦眦功之后,俱都情不由己地现出了一番严肃。
正中桌上的那个小老头也似乎不再那么嚣张了,只是嘿嘿冷笑不已,一面低头喝着他的闷酒。
铁肩道人目睹及此,先是怔了怔,随即脸⾊大变。良久之后,他鼻子里哼了一声,缓缓地抬起两只手抱拳道:“贫道今天算是开了眼了,想不到浸武功半生之后,到今天才看见武学的精华,佩服,佩服,见识了!”
⽩⾐人一双闪烁瞳子只是紧紧地视着他,瞬也不瞬一下,他脸上甚至于看不出一丝怒或是一些儿喜,⾜见他是一个工于心计,讳莫如深的人物。
铁肩道人说完话,无限失望地发出了一声叹息,随即由桌旁拿起了他的那冰铁禅杖,大步向店外踏出。
对于在场各人来说,他的这个举动确是出⼊意料“大丈夫能屈能伸”想不到这个道人来时如此狂傲咆哮,退时却“掩鼓息声”一点儿也没有羞惭表现,的确是大家始料非及。
当下眼看着这个⾼大的道人,提着他那远比他人还要⾼出的冰铁禅杖,大步向店外步出。
他几乎是与⽩⾐人擦⾝而过。
陡地,道人左肩向下一沉,甩⾝回首,手上的那冰铁禅杖有如一条怒龙般,挟着极为疾劲的一股劲风,直向⽩⾐人后脑上直捣了过来。
铁肩道人这一手暗伏,委实有失他一门宗师的⾝分,手段之狠,招式之毒辣,确实凌厉威猛之极,显然他已认出了⽩⾐人不可正面手,忿恨之下,才会出此下策,企图一举手之间,将对方毙之杖下,论其心地之卑劣亦是无以复加。
原来道人在武当数十年间,练成了一路“风火杖”法,这“九九八十一路风火杖”法,事实上也正是他仗以开山立门的功力,一经展出威力无匹。眼前这一手“神龙摆尾”便是功力疾劲,随着他甩出的杖梢,其上聚集着无比尖锐猛厉的罡风,其势威猛至极。
铁肩道人这一式出手,端的是狠至极,无奈他的敌手所谓“澜沧居士”的⽩⾐人,却是深不可测。
道人的铁杖“呼!”一声来至⽩⾐人脑后,其势如电光石火,眼看着已触及对方后脑,蓦地⽩⾐人那颗头颅却忽向前平垂了下去。
“呼!”一声,挟聚着无比的劲风,铁肩道人的冰铁禅杖擦着他脑后的发梢滑了过去。
道人的伎俩当然不只如此,他一杖捣空之下,脚下用力地向地面上一踏,吐气扬声道:“嘿!”右手霍地向后一拧,原已递出的铁杖之⾝,霍地又拉了回来,斗大的鸠影杖首,反兜着复向⽩⾐人脸上砸了过来。
这一进一退,一收一缩,显示着铁肩道人惊人的腕力,其用以付诸杀伤人之能力,当是不在话下。
⽩⾐人果然诡异莫测。随着铁肩道人硬拉回来的那只铁杖,⽩⾐人的一颗头这一次却是向后面仰倒了下来“嘶!”冰铁杖梢擦着了他的鼻尖拉了回来。
一杖走空之下,铁肩道人恍若大梦初醒,这才知道对方澜沧居士果然负有不可思议的功力,深悔自己行动孟浪,一举不成只怕为自己罹下了杀⾝之祸。
一不做二不休。铁肩道人嘴里“嘿”地低吼了一声,掌中铁杖再一次地拧动之下,两只铜锣“哗哗哗”地发出了一阵噪耳的呜声,⾜下一上步,正待再施一手拨风盘打的招式,用铁杖搂打对方⾝。
这不过只是他的如意算盘而已,事实上⽩⾐人却已先他一步出手。
⽩⾐人的这一式出手,施展得维妙维肖,但见他左手倏起,翩然如展翅巨蝶“噗!”一下已紧紧搭在了对方铁杖之上。蓦地,那只冰铁禅杖就像嵌在了石里一般结实,休想扳动分毫。
铁肩道人⾜下一连跨进两步,一只右臂施出了全⾝之力向后一带,铁杖就像是焊住了,仍然是一动也不动。
⽩⾐人脸上现出了一丝冷笑。
“牛鼻子,这一下,你总该死了心了吧!”
铁肩道人心里一虚,单手握杖,整个⾝子蓦地跃起,呼呼,踢出了双脚,直取⽩⾐人双眼,企图能够败中取胜。
⽩⾐人已容不得他再行撒野,就见他左手倏起“啪!啪!”两声,左右击出,不偏不倚拍中在铁肩道人双脚⾜面上。不要小看了他这轻轻一拍之力,耳听得铁肩道人嘴里“啊”的痛呼了一声,⾝子就空一个倒折,直向后面翻落而下。
⽩⾐人显然居心并不仁厚。
随着铁肩道人落下的势子,⽩⾐人快速的一个上步,其势如影随形,右手倏伸“噗”的一掌已接在了道人看来厚壮的脯上。同时间,⽩⾐人另一只手却如点⽔蜻蜓般地弹起,两只手指分开着,直向道人双瞳间落去。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一隅旁观的海无颜,看到这里,眉头微微一皱,正思出手。蓦地,食堂里响起了一声极尖锐的猴呜。
猿猴呜叫声,即使在空山旷野听来已感到刺耳,更何况小小食堂之內。每个人都不噤为这声突如其来的猿鸣吓得一惊。
一条⻩影自正中座上倏地腾起,连带着它颈后亮光闪闪的一条锁链疾如流星般直向⽩⾐人后颈上扑袭了去,这猴儿显然知道对方⽩⾐人的厉害,⾝子虽然扑了过去,却不敢以⾝相犯,两只前爪抡处,却把颈上那一亮光闪闪的细长钢链直向⽩⾐人当头猛菗下来。
同时间,正中座上的那个小老头却大声叱道:“啊唷!鹅的儿,你要死喽!”嘴里嚷着,矮小的⾝躯,有如星丸跳掷般地就空弹起,直循着那只猴子⾝后追去。
现场这一霎真是到了极点。
⽩⾐人掌伤铁肩道人。
猴儿却向⽩⾐人出手。
玩猴子的小老头却在追他的猴子。
表面上看起来,像是成一气,其实却是有条不紊。
⽩⾐人居心甚为狠毒,原思一举手之间,将对方道人一双瞳子挖出来,却没有想到节骨眼上竟会杀出来一只猴子捣蛋。
以⽩⾐人之罕世⾝子,自然不会把一只猴儿看在眼中,只是他想生挖道人双眼的这番企图,却不得不就此打消,那只递出的右手,只得硬生生地菗了回来。
虽然这样,他那另外一只左手,却已结结实实地印在了铁肩道人的脯上。
“碰!”像是击实了。道人偌大的⾝躯,就像一个大球般地弹了起来,直直地飞出门外“扑通”摔了个四脚朝天,手上的那铁杖碰然一声大响,砸向地面,一时间石屑纷飞,其势惊人已极。
铁肩道人⾝子菗*动了一下,缓缓由地上欠⾝坐起来,才坐起一半,即由不住“噗”地噴出了一口鲜⾎。
正前方人影略闪,⽩⾐人已经当门站立。
铁肩道人一只手抚着前,良久才算平下了那一口涌起的丹田气机,只见他面⻩如蜡,向着当门站立的⽩⾐人微微点了一下头,正待开口说话。
⽩⾐人冷笑一声道:“我明⽩你的意思,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明年秋后我在澜沧江等你,随时恭候大驾,你走吧!”
铁肩道人再次开口,却由不住发出了一声咳嗽,赶忙又闭住了嘴,但见他脸⾊极为狰狞,抱了抱拳,随即掉头而去。
⽩⾐人冷笑一声,倏地掉过⾝来,目光视向正中桌上的那个小老头。
原来刚才所表演的那一手猴子把戏,虽然表演真,却瞒不过在场这些老江湖的眸子,一眼就看出了他是何居心。
在⽩⾐人凌厉的目光视之下,小老头站起来抖了一下袖于,嘻嘻一笑,向着⽩⾐人抱拳道:“对不起,大人不见小人怪,以尊驾的⾝分,当然不会与一个畜生一般见识吧,鹅这个主人就代它赔个不是吧!”
⽩⾐人微微点了一下头道:“我当然不会跟畜生一般见识,正是有其⽗必有其子,看起来你这个儿子还要多多管教才是!”小老头聆听之下,不噤顿时一呆,⽩⾐人边牵出了一丝微笑,随即转⾝回到位子上坐下来。
在场各人这时才听出来,敢情⽩⾐人这几句话说得好损,轻轻一言,把对方小老头也比成了畜生,妙在这个小老头刚才对两只猴子口口声声称作儿子,自己岂不也变成了畜生,⽩⾐人“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一语双关,却使得对方小老头一时无言以对。
食堂里爆出了一阵笑声,这番情景颇使得小老头有些下不了台。但他毕竟是老江湖了,自有一套“唾面自⼲”的解嘲本领,哈哈怪笑了两声,就着位子自己坐了下来。
“听见没有?”伸出一只手拍着猴子脑袋:“人家把咱们爷儿们都给骂了,骂鹅这个当爹的没有把你们给管好,你们真要争气,现点本事给人家瞧瞧,要不然人家可真把你们给看扁了。”
两只猴子倒真是善解人意,聆听之下,俱都咭叭叫了起来。
⽩⾐人自从归座之后,再也不多向对方小老头座上看上一眼。
是时他那个跟班儿为他斟上了一杯美酒,夫妇二人双双举杯互敬,一副悠闲雅致,那情景哪里像是处⾝杂的酒肆,倒像是人雅客的聚会,面对名山胜景模样。
掌柜的目睹⽩⾐人如此⾝手,自是格外巴结,一盘盘佳肴接着送了上来,⽩⾐人再也不向其他座上多看一眼,一杯杯美酒相继人腹,他的豪兴更加大发了。与他对面坐的那个妇人亦是好酒量,眼见她纤纤细手端持着琥珀⽟杯,不时地与⽩⾐人碰杯互饮,三分酒意染红了她的一抹香腮,看上去更加娇动人。⽩⾐人夫妇真是好耐,一席饭⾜⾜吃了个把时辰还没有结束的意思。
店酒里的客人没有这么好的兴致,相继地一个个起座离开,有些客人虽然还想进来,侯掌柜的却一一尊从⽩⾐人的嘱咐,都挡了驾了。
这么一来,店酒里的客人是只出不进,一个多时辰之后,可都走得差不多了。
偌大的食堂里,却只剩下了孤零零的几个客人。
海无颜伏在桌子上觉睡,他已经睡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看样子还要继续再睡下去。
与他距离很近的另外一个座头上,那个先时牵驴而来的青⾐书生,倒还看不出要走的意思,虽然酒饭已,他却另外又要了一杯花菊香茗,一个人慢慢地饮着,还不时地用长长的手指甲,在桌面上划着。他双眉深深蹙着,像是有一肚子想不完的心事。
再就是玩猴把戏的那个小老头儿了,他酒⾜饭之后,独自个又逗了半天的猴子,这会子像是精力不继,背倚着椅子,一颗头却是向前垂着,发出了沉重的鼾声。两只猴儿也安静了下来,偎在一块儿,彼此在为对方⾝上找跳蚤。
原本极其热闹的场面,一下子变得出奇的安静。
渐渐地,这里笼罩起一片沉沉的暮⾊了。
客人不走,店主人只得小心翼翼地继续侍候着。侯掌柜的带着两个小伙计,登着椅子,把一盏盏的气死风灯挂在檐子下。一阵晚风,把院子里的枯⻩树叶吹进来,在门前面滴滴溜溜地直打着转儿,这调调儿实在是萧索得厉害。
渐渐地,夜更深了。
食堂里愈加地显得萧条。
玩猴的那个小老头照旧地打着他的鼾声,两只猴儿彼此互抱成一团,像是也睡着了。
青⾐书生两只手伏在前案上,似睡不睡地眯着眼,⽩⾐夫妇小声地在谈着什么,那个随⾝的小跟班儿,两只手抱着肩头,偎在一边位子上睡着了。
忽然,⽩⾐人轻咳了声道:“喂!伙计,再来半斤好酒,切上一盘好菜来。”
侯掌柜的应了一声,披着棉袄,睁着惺松的一双睡眼,把事先烫热的酒用锡壶盛好,小心翼翼地送了过来:“相公爷,您的酒来了。”
⽩⾐人点点头,丢下了一块银子。侯掌柜的接过来,立刻精神一震,他哈下来赔笑道:“夜深了,相公爷和夫人可要安歇了,小号虽然不是客栈,后面倒也有两间⼲净的房子,要是…”
⽩⾐人不等他说完,随即摇头摇,道:“用不着,我们要是想觉睡,也不会来你这个店了。”
侯掌柜的连连赔笑称是,却忍不住庒低嗓子道:“那…天晚了,小号打算关上门板,相公你的意思…”
“不行!”⽩⾐人摇头摇道:“你不能关门,依我的意思,你这门口还不够亮,最好再加上两盏灯。”
“这,”侯掌柜的赔着笑脸道:“都半夜了,还有客人上门么,再说相公刚才不是命令小店不许再接待客人了么?”
⽩⾐人一笑道:“当然不许接待外客,不过,这个客人不同,你不必多问,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
侯掌柜的不敢顶撞,应了一声,赶忙招呼着一个伙计,亲自拿了灯笼登梯子爬⾼,把点亮了的两盏气死风灯挂了上去。
就在这时,一个脏汉,牵着一条大⽔牛,来到了门前。这个汉子披蓑戴笠,⾚着两只泥巴脚,手里拿着一个葫芦,傻不隆咚地就往里面走。
侯掌柜的忙唤道:“喂!喂…你这个家伙,我们已打烊休息了!”
傻汉子一愣,咧嘴一笑道:“那不是侯…老板吗?”
侯掌柜的定眼一看,笑道:“原来是你,大柱子呀,怎么这么晚了,还⼲活儿啊?”
大柱子嘻嘻一笑道:“闲着也是闲着,这么大的地,就我一个人,不耕,赶明儿个,他们又说我懒了!”
侯掌柜的打量着他傻呼呼的样子,一笑道:“真有你的,怎么,来打酒来了?”
大柱子一面晃悠悠地进了店酒,一面把个剥蚀了⽪的酒葫芦放在柜台上,两只眼睛骨碌碌在现场打着转,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都半夜了,你这店里,还有这么多客人?”
侯掌柜的“嘘”了一声道:“你少说话,这不关你的事,打了酒就回去吧!”
大柱子嘻嘻一笑道:“我肚子饿得慌,还想买几个烧饼。”
侯掌柜的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有烧饼卖,好吧,我包几个馒头给你回去吃吧。”
大柱子嗤嗤笑道:“那敢情好!”一摸⾝上,皱眉道:“糟了,我⾝上没带钱。”
侯掌柜的只想早一点打发他走,一面把包好的馒头和酒推给他道:“走走走…以后一起再算吧。”
大柱子拿起来,刚要出门。
“站着!”
话声出自⽩⾐人座上:“你是⼲什么的?”
大柱子一愕,东瞧西看了一阵子,竟不知是谁在跟他说话,侯掌柜的斥道:“傻小子,这位相公在跟你说话呢!”随即赶上一步,向着⽩⾐相公哈赔笑道:“相公爷,这个人是我们镇上江大户的长工,叫大柱子,是个浑小子,您就⾼抬贵手,让他走吧!”
⽩⾐人斜过眸子来,上下看了大柱子几眼,没有再吭声,缓缓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侯掌柜的赶忙丢给大柱子一个眼⾊,比个手式要他快走,大柱子这才拿起酒和馒头傻呼呼地走出去,拉着他的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