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群丑肆凶
夜幕深垂,虫声四起,在这深秋的季节里,到处都显得静静的,尤其这洞庭湖附近,更是美景无边。时已夜午,游客尽散,空舟泊岸,那一轮皓洁的明月,洒下了満天的光雨,点缀着这沿湖的垂柳。夜风轻拂着柳丝,萤儿成群穿舞枝丫,时明时灭,真是好一番景致。
在这洞庭湖西角,有一片竹林,占地颇大,本是一块公地,后来有一石姓商人,愿以⾼价,向官府购置这块已经荒芜的林地,几经洽商总算成。这石姓商人名益川,世代业盐,已相传五世,可谓家财万贯,富兼三湘;偏又为人仁厚、乐善好施,凡有助于地方上的一切善举,这石益川从不后人。每年岁终施粥,分飨远近贫苦人家,故此这洞庭一带,提起这石益川来,无不竖指夸赞!
自从那块荒芜竹林归这石益川后,眼见它渐趋幽雅,朱楼平起,假山耸峙,各⾊奇花点缀院中,再加上原有的修竹,经过新主人一整,已经改头换面、面目一新。这新主人⼲脆也不砌墙,就用原有的竹枝围了一圈,⽩石作柱,红木为门,用一块四方的大理石,镶在那⽩石柱上。主人在石柱上亲题“拾翠园”三个大字,并请精匠雕凿,抹以碧绿之⾊,越显得超然幽雅、气度不凡。
这石老先生石益川虽然为人和善、富而兼仁,可是子嗣单零,年近五旬方得一子,取名继志,老夫妇爱如命,西席数人居家施教。这石继志虽只十七岁,可说是诗词歌赋无所不精,提笔成文,出口成章,才名早就声传远近。老善人一生最厌官宦仕途,故此决不令子进京赴考;只要能继承这份祖传盐业,做一个安分商人就够了!
这⽇夜午,拾翠园在夜⾊里格外动人,偌大的一所宅院连一点声音都没有。突然一条黑影一晃,已立于拾翠园门上。这人青巾扎头,背揷双拐,⾝材瘦小,闪着那双鼠目略一打量这石府情形,面带喜容,一声呼哨,就见接二连三来了七条黑影,俱是紧⾝⾐服,快似狸猫。一时间人影幢幢,闪烁着森森兵刃的青霞!
先前那瘦小汉子,见人手已齐,这才庒低着嗓子道:
“今⽇我兄弟既奉命打劫这位姓石的人家,照规矩是不能放过一人,哥儿们务必要下手利落,事成后携细软至关爷庙会齐,若有私自逃跑的,嘿嘿!莫说我老大到时不够情,瓢把子那两手,各位都清楚…我们是闲话少说,老三、老七房上把风,只要见有人出来,一律格杀勿论!”
然后他又闪着那双鼠目,注视了一下其余请人道:“老四后门,老五大门,也是一样见一个杀一个!事后接替哥儿们手上的东西,下余三人随我上线开爬!”
话一说完双手齐挥,就见黑影连闪,各自已按位站妥,这自称老大的,双手往后一背,已掣下了那副铁拐,扭脸道:“老八,你可认准了没有?那老两口真住在北上房?”
被称为老八的⾼个子,一手中剑道:“放心,错不了!我去照顾那小的!”
这持拐的哼了声道:“时间可不多了!我们上!”
就见他猛一杀,似脫弦強弩般纵⾝,已来至那朱楼正厅,真是好快的⾝形。待他站定后,下余三人也随后来到,俱是兵刃在手,満面杀机,持拐汉子朝那老八一呶嘴道:“说话!”
就见那老八剑左手,朗声道:“湘中八丑奉总瓢把子一指魔之命,来此作案,大家可要听清楚!若有人敢不遵命,私自出声或走动的,一律格杀勿论!”
这一发声就见有三两处***已明,这持剑人嗓音提⾼又反复地照样念了两遍。可怜这石家磕府上下,俱是些手无缚之力的好人,哪见过这场面,闻言后直吓得全⾝战抖,冷汗流。有那胆力较大的家人,拉开门往外一看,见院中户上,⾼⾼矮矮站着好几个汉子,俱是倒提着雪亮的兵刃,哪还敢出一点声,赶快把门给关上,跪地呼天不已。
那石益川夫妇正在梦中,被话声惊醒,仔细一听吓得魂飞九天,这石益川哆嗦着下了,也不敢点灯,口中低喊他的侍憧顺才。这顺才就住在隔壁小室內,闻言倒还能从容来至,这石益川已吓得面⾊惨⽩,道:“你快去叫少爷起来,叫他快来!好…好照顾着…”
顺才闻言,连溜带跑地下楼去了。这老夫妇正自在房中打点金银细软,那雕栏花窗一声大震,已自洞开,跟着闯进了三人,为首一人手持双拐,一指石益川道:
“你就是石益川么?你也太肥了,叫我们兄弟看着眼红。废话少说,乖乖把所有的金银细软拿出来,哥儿们一⾼兴,或许给你个全尸…要不然,可怪不得要叫你活受罪了!”
这旁立二人,刀剑齐施,箱柜应刃而开,你抖我拉拖了一地。别看这石益州虽吓成这样,可他生就一副硬骨头,闻言喝道:“你们这批強…盗!快给…我滚!来人哪!”
可怜这话才一出口,那持拐汉子一上步,手起拐落,直把那石益川打了个脑浆迸裂,横尸就地。那石夫人见状一声惨呼,飞扑上前抚尸大号,才一出声,寒光一闪也是⾝首异处!这三人结果了石氏夫妇,一阵翻捣,把所有细软金银打点了⾜有三大袋。
那顺才下得楼来,见少爷房中灯犹亮着,推门进去,那石继志正倒提着一木。顺才抖声道:“我的爷!你这是怎么了,你还想打架呀?老爷叫你快上去想法跑呢!”
这石继志一咬牙道:“这批贼人,欺人太甚!居然目无法纪,黑夜打劫,我要不给他点厉害还行!”
这顺才一听真是笑都笑不出来,心想我的爷!你还要给人家厉害!不被人活宰了已是万幸了。正想过去拉他快走,就听得哈哈一阵狂笑道:“想跑?可没有那么容易!”接着“喀嚓”一声,那窗被人整扇用掌震开,窜进一人,长⾝黑面,用手中宝剑一指石继志道:“哟嗬!你还想动手是怎么的?”
那石继志此时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大喝一声:“我与你这狗強盗拼了!”手中木搂头就打。
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湘中八丑老八紫面佛邱锦,他为人奷猾,手中剑也颇不弱,做梦也没想到这锦⾐少年居然真敢动手。巧脚一滑,一偏⾝已让过这一,掌中剑“⽩蛇吐信”快似闪电奔石继志咽喉点去,剑尖堪堪已至咽喉,突然一声娇叱:“狗贼敢尔!”
银光一闪,那邱锦“哎哟”了一声,手中剑“当啷”落于地下,那灯也在此时一暗,隐约里见一纤影一晃,已至继志⾝旁,二话不说,一伏⾝已把他背在背上,低语道:“还不快随我走!找死么?”
话还未完,那邱锦已闻声扑至,左手“金剪指”往那纤影肋下便揷,这黑影虽背上负人,可⾝手仍是了得,待这邱锦掌将递到,⽟臂微弯,向外只一崩,那邱锦偌大⾝体,竟给撩出去丈余远。“呼”一声撞在墙角,当时就昏了过去。这黑影料理了邱锦,可不敢稍停,口中娇唤道:“喂!你可抱紧点…我要上房了!”突然发现自己说话有⽑病,不由羞了个大红脸,往地上一啐道:“反正摔下来你倒霉!”
那石继志伏在这黑⾐人背上,惊魂乍定,不由想起了⽗⺟此时安危,急道:“这…位侠客!还有我⽗⺟呢!”
那黑⾐人似一怔,沉昑道:“糟了…不过你放心!先把你救出去再说,这几个⽑贼我还不在乎!”
言罢拉开屋门,躯娇一扭如一缕轻烟似地已至房上,⾝形尚未站定,已有人滑⾝至前,手中链子抖手就扎,口中尚喝道。“并肩子!报号!”
这黑⾐人一声娇笑道:“谁是你们‘并肩子’!给我下去吧!”竟抖手抓住了来人链子头,右掌顺势往前一抖“小天星”掌力只五成劲向外一吐,那汉子已似抛絮般给震下房去。石继志在背后看得目瞪口呆,心说这人⾝材纤弱,发音娇嫰,哪来这么大本事?想到此不由在背后细细一瞧这黑⾐人,不由涨了个大红脸。
敢情这黑⾐人,虽是丝巾系头,可那巾下犹散着数缕青丝,夜风里左右飘拂,透着阵阵幽香,不是个姑娘是什么!石继志可吓坏了,正要出声叫她停住让自己下来,话还未出口,就见一条黑影随后而至,这人手中雁翎刀一声不哼举刀就扎。石继志心说我可完了!却不料这少女好似背后有眼似的,口中叱一声:“来得好!”躯娇微斜,跟着一转⾝,反欺至来人⾝侧,⽟臂仅一抬,那人哼了一声“扑通”栽倒房上。继志在背后,见这少女仅用那⽔葱也似的⽟指,在这人肋下一点,却不知那儿正伏着人体一个大⽳,名为“章门”因其位处肝脏之尖,如重手可置人死命。虽只轻轻一戳,这来人也经受不起,当时晕死了过去。
少女接连料理了三人,可是她背负着人,也不敢在此久留,一飘⾝已下了房,展动⾝形,兔起鹘落,已来至那竹墙附近。双臂微振,竟拔起有四丈⾼下,往墙外纵去。石继志在背后,两耳生风,⾝已腾空,正自胆寒,似见少女在空中⽟手后扬,就有数点银星往⾝后飞去。微闻“叮当”一阵响声,击起了无数火花,落了満地,才知道是击⾝后的暗器,心想好险呀!由是把这姑娘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少女出墙后一阵疾驰,才略放慢了脚步,石继志此时在背后道:“请停停好不好!我的手酸死了!”
那少女闻言噗嗤一笑道:“这么大的男人叫人背着,也不害臊!你不说,我也不背你了!”
说着真的停住⾝形,单臂一松,扑通一声,石继志摔了个庇股墩,在地上哼道:“你不会轻点…”
那姑娘一面扶着他,一面笑了个前仰后合,半天才止住笑道:“我都给忘了!你先在这小林里等我一下,我回去处置那班狗贼去!一会儿就来,你可千万别走,叫人不放心…”慢慢声音变低,又看了他一眼,才带着娇羞一扭纤,星驰电闪般往来路纵去。
石继志待这少女走后,想起此番遭遇,真是祸从天降,不胜伤感。他慢慢走到那丛小林,找了棵大树坐下,心想这姑娘既有这么大本事。那群贼叫她给打走了,也未可知,想至此不噤心略放松,正自默默祈祷⽗⺟平安,不想眼前黑影一闪,那姑娘已立⾝前。不由一⾼兴立起问道:“姑娘!那些贼人退了没有?我爹娘可好?”
就见那姑娘愣愣地站着,那双明眸透着泪痕,突然一伏⾝趴在树上嘤嘤而泣。石继志见状大恐,抖声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那少女闻言猛抬起头,用一双泪眼看着石继志,半天才悲道:“我说了你可不许难过…”
石继志闻言吓得冷汗直流,睁大眼睛道:“你说…莫非…”
这姑娘把头一低道:“都怪我不好…去晚了一步,你⽗⺟…竟被那班贼给…”
她伏在树上又哭个不停,石继志此时真是心如刀割,神智已昏,见状大叫道:“姑娘!你说什么?”
头一阵晕,竟然倒地不省人事。这一下,可把那少女吓坏了,也顾不得什么授受不亲,弯把他抱起,在他耳旁千呼万唤,那石继志竟然状同沉眠兀自不醒。少女无奈,抱着他偌大⾝体,泪儿流了个満腮…
原来这少女姓程名友雪,⽗亲程俊本是江南世族,只为留恋这洞庭湖⾊,举家迁居这洞庭湖畔,已有二十余年。这程友雪自小随江南奇侠金线女练就一⾝惊人绝技,去年才习艺期満,别师返家。竟⽇跑马游船,好不逍遥。这一晚夜静更深,自己来至这湖边研习上乘轻功“一叶渡江”…因恐⽩⽇练此功夫,惊人耳目。不想却巧遇八丑夜午行劫,待她发现时隐⾝⼊內,无巧不巧,竟潜至石继志房下,正逢紫面佛邱锦仗剑行凶,这才用金线女特制暗器“金线丸”打落那邱锦兵器,救了石继志一命。黑夜中,见这石继志少年英俊,虽然是一介书生,可是眉目间透着英气,竟然不惧这班匪类,芳心不知怎么,竟对这少年书生一见倾心如意。想救出这石继志后,凭自己一⾝超人的武功,再回来除那班匪类当无大碍。却不想一念之失,铸成大恨,待放下石继志,驰返拾翠园时,已经遍地横尸,哪还有八丑的影子!知道自己只顾救石继志一人,竟使这石家全府上下,落得无一活口,好不伤心。上楼后又发现那石老夫妇双双倒卧⾎泊,只吓得⽑骨悚然,忙找块单子把二老尸⾝盖上。因恐那石继志一人又生意外,这才亡命似地又往回奔,不想才一露口风,竟把石继志惊吓得昏死了过去。
且说那程友雪此时真是又惊又怕,生怕这石公子再有个三长两短,那时自己的罪就更大了。有心先把他抱到自己家去,又怕半夜三更,一个女孩家,抱着一个男的回家,难免叫人非议,真是急得浑⾝出汗。
她一阵狂奔,也不知跑了多远,眼前已是荒芜一片,地面平坦,放眼望去可及数里。程友雪停⾝环视,竟给她发现了一座有似寺庙的建筑,心內暗喜,几个起落,已至近前,一看果是一座古刹。只是到处塌墙倒垣,两扇破门,随风开闭。此时任何栖⾝之所,对程友雪都不啻琼楼⽟宇。看手中的石继志,已是面如金纸,牙关紧咬,不由一阵心凉,哪还顾是许多,一脚踹开半掩着的小庙门。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先提气喊了两声“里面有人没有?”也不见回音,知道是一座无人的小庙,这才大胆闯⼊。蛛丝了満脸,奇庠异常,也顾不得去抓。定了定神,略略看清⾝前居然还有一个长方香案,把石继志轻轻放下,由囊中取出千里火空一晃,这才看清,这庙內虽破旧不堪,但案上尚还⼲净。想是时常有人居此,案头上尚立着一对古铜灯台,上面还留着小半截残蜡,不由大喜,用火点着,一时灯光炯炯,照得这小室通明。
程友雪见石继志尚昏未醒,知道是惊吓过甚,一时闭住了气,当时不敢怠慢,也顾不得害羞,先开解他的上⾐,露出细⽩结实的上⾝。程友雪脸一阵红,心也跟着“通通”跳。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接触异肌肤,哪能不既羞且怕呢!
她抖着手先在他骨二寸之下,央中“玄机”⽳上点了一指,此⽳属单⽳,因恐石继志闭气过久,一时难以接上,故先行打开此⽳。那石继志被点后双目紧闭,竟哼出了声,少女闻声知他已醒转,芳心暗慰,当时弯⾝附耳道:“你醒了?别怕!我再为你和和气!一会儿就好了!”
继志闻言开目,见自己不知何时来到这小破庙中,眼前站着一婷婷少女,眉目若黛,举止若仙,正是方才救自己出来的那位侠女;由是又联想到全家惨祸的一节,俊目一转,热泪又流了満脸…
友雪见状大是不忍,正想扶起他安慰一番,才一伸手见对方裸着上⾝,正睁着那双泪眼看着自己,不由脸一红,鼻子一酸,把⾝子扭过一旁,掏出一条小汗巾,往他⾝上一丢,口中带着哭音道:“你也别再难受了!擦擦眼泪,我还有话问你呢!”
石继志闻言,见这少女也哭了,他到底是个男人,在女孩子面前流眼泪,总不大好意思。见少女丢过一条小手巾,心想我怎好用它来擦泪?想着就举起⾐袖来擦,这一抬腕,才发现自己竟是光着上⾝,不由“呀”地叫了一声,抖声道:“我的⾐服呢…这…”一面两手叉着遮住上⾝,⾝子直往里缩。友雪见状连哭带笑道:“没关系!是我给你推⽳和⾎脫下来的,一个男的还怕什么羞嘛!”
继志才知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两只手放下不好,不放也不好,一时狼狈十分。友雪见状含笑把⾐服往他⾝上一丢,转过面去道:“快穿上吧!我不看你就是了…”
石继志穿好⾐服,翻⾝下地,朝着友雪一拜,口中道:“多蒙女侠客搭救小生一命,小生没齿不忘,尚请赐告芳名以图后报!”
友雪闻言,噗嗤一笑,用那⽟手遮了下嘴,这才说:“什么女侠客小生的,我不敢当,你们读书人都是这么酸溜溜的,叫人听了怪不自然!你别再谢了,我真惭愧,一时大意竟…唉!别提了!提起你又伤心!”接着又用那双剪⽔秋波一瞟继志,羞道:“你问我名字,本可告诉你,但有个条件,你的名字得先告诉我,你看行不行?”
言罢睁着那双美目望着继志,等他答话。石继志本是一多情种子,只是在这⽗⺟双亡的悲伤场合下,哪还有心去谈情说爱,闻言叹了口气道:“小生…”忽然觉得这称呼不妥即刻改过道:“小弟姓石名继志,继乃继续之继,志就是志气的志!”
程友雪一面听,一面在手心里写了一遍,点点头道:“知道了!”接着一笑问石继志道:“你问我名字⼲什么?我可不愿叫人家谢我…以后再告诉你好了!”
石继志此时內心真比刀割还难受,一心惦念着⽗⺟的遗体,闻言虽觉这女孩言下透着无限情意,可是此时也只有装糊涂。红着脸点了点头道:“既如此,还请姐姐在此少待,小弟这就回去,将我⽗⺟遗体归置一下…”
少女闻言皱眉道:“按理这是你的一番孝心,我可不能说什么。只是现在不知那湘中八丑到底走了没有,你一个文弱书生此去实在是不大妥当,令亲遗体,我已用⽩单子盖好了,我看还是等天亮了,先去官府,会同差人共同处理,这样较好,不知你意如何?”
石继志一听,的确这话很有道理,不由眼圈一红,強自忍泣,咬牙切齿道:“姐姐可知道湘中八丑到底是⼲什么的?我家与他们到底有何深仇大怨?居然忍心下此毒手!可怜我⽗⺟一生行善…竟落得如此下场!此仇不报,我石继志真枉为人也!”
程友雪闻言,注视着石继志,见这年轻人处处都显着英秀拔,器宇不凡,心想可惜他満腹经文,竟然对武技一窍不通,便叹道:
“这湘中八丑乃两湖有名巨盗,虽然武技并没什么了不起,可是他们都脐⾝排教。这排教在两湖⽔上、陆地都有极大的势力,别说普通人不敢惹他们;即使是地方上官府,对他们也是谈虎⾊变。这还罢了,尤其他们那总教主一指魔莫小苍,年虽古稀,却有一⾝惊人的绝技,听说是幼受异人传授,江湖上提他起来,没有不怕的。听我师⽗说这莫小苍,表面虽是开帮立教的正经教会,暗里却着不法的买卖,羽遍地。只要打探出哪里有大富人,或是珠宝商旅,定不轻易放过,同时一下手绝不留一活口,真是狠毒已极。虽然大家都知道是他们所为,可是一来无切实证据,再说也实在不敢招惹他们,也许这样就愈发放纵了他们,居然敢在这洞庭附近对石老先生下此毒手,真令人发指。别说是你这⽗⺟深仇不可不报,就连小妹我⽇后如遇上了他们任何一人,也决不轻易饶过…”
石继志这才明⽩是排教所为,再一听他们如此势力,不由寒了一半心,把头一低,泪流満面,慢声道:“如此说来,我这仇今生恐怕报不成了!”
程友雪冷笑一声道:“那可不一定!不知你今年有多大了?”
石继志一怔,心想我多大岁数,与报仇何⼲?但人家既问,又怎好不答,只好叹道:“小弟今年已一十七岁,空有満腹诗书,奈何手无缚之力,对今后复仇之事,又有何用?”
少女闻言一喜道:“这么说你还小呢!只比我大一岁,我不妨叫你一声石哥哥!石哥哥,你可别灰心,如果你有毅力、勇气从今立志苦心习武,如遇名师指点,五六年定可练成惊人的功夫。那时你再手刃仇人也不为迟,只看你是否有此决心罢了。”
此言一出,就见石继志猛然把头一抬,双目闪着无比的毅力朗声道:“姐姐这话可是真的么?”
就听少女一阵娇笑道:“当然是真的!谁还骗你!你呀,比人家大,还老叫人家姐姐姐姐的,也不害臊…不过我可愿意,有你这么个好弟弟,我也⾼兴死了!”
石继志被说得哭笑不得,当时红着脸道:“我因与你初遇,又蒙搭救,故未敢托大,尚希勿怪。既如此,今后我就不客气称你一声妹妹好啦。”
程友雪道:“谁怪你了嘛!你如今到底作何打算?是学武呢?还是再念书考你的状元去?”
石继志毅然道:“妹妹可别取笑我了,我已立志从明⽇起专心学武,拜妹妹为师,不知你肯不肯收我?”
程友雪带笑说:“什么?拜我为师?哎呀,真笑死我了!那你的仇一辈子也别想报了。连我自己还打不过那莫小苍呢,你想教出来的徒弟哪行?”
石继志闻言一阵寒心道:“那么说,我又去找谁呢?”
程友雪道:“天下之大,何奇不有?风尘异士、草野奇人多的是,只要你有恒心毅力去访求,不怕你找不到,你又何必灰心!”
石继志听了,虽觉寻师不易,但为了报灭家之仇,也只好暗下决心。当时红着脸道:“妹妹金⽟良言,愚兄永铭心扉,一待我⽗⺟安葬后,定然远走天涯寻访名师,不能手刃那莫小苍及湘中八丑,誓不为人!”
程友雪在一旁一拍手道:“这才是我的好哥哥呢!到时候我一定帮你忙,替你访求。可惜我师⽗是女的,脾气又特别怪,要不然就拜她老人家为师多好…”石继志闻言甚喜,一有了报仇决心和希望,心里就畅快多了!这才想到谈了半天,连人家姓什么还不知道,岂不荒唐。先看了那少女一眼,才哧哧问道:“说了半天,还不知妹妹姓什么呢?真是…”
程友雪一笑道:“你呀!光想问人家名字,也不知你究竟想什么!不过看你也不是坏人,⼲脆连名字也告诉你算了,免得你以后又问!我姓程…”
继志不由自主接问道:“程什么?”
那少女脸一红,带羞笑了笑,才正⾊道:“友雪。你可不许告诉别人,要不然我可不依你!”
说着竟低下了头,继志心说我告诉别人⼲什么?正想问这二字如何写法,少女似已知道他心意,接口道:“好话只说一遍,知音何必会意,不许再问…”
继志心意被人窥破,不由脸一阵红,友雪见状竟掩口抵头笑了起来。
二人谈着话,东方已透曙光,友雪似才惊觉,啊了一声道:“光顾得和你说话,天都快亮了,我得回去一下,要不然妈不急死才怪。你等我一会儿,我给你送饭来吃,吃完饭你再去办事,千万可别走啊!”石继志不忍心叫她失望,见人家为自己的事,竟然劳累夜一,不由带泪对程友雪道:“妹妹为我的事劳累至此,愚兄心下实在不安…”
那程友雪闻言立⾜不走,在他脸上注视良久,才微微含笑道:“你可别这么想…有你这两句话,小妹即使为你把这条命赔上,也心甘情愿…别想,好好在这儿等我!”说罢微笑着对石继志招了招手道:“我走了!”
一纵⾝,已出了庙门,石继志不由跟到门口,见她已如一缕轻烟似地站在墙上,尚自回眸浅笑。晨风轻吹她那乌黑的细发,黎明的曙光正照着她那⽩净不染铅华的脸。“这女孩怎么这么美…”他想着不由举手轻挥,心里甜甜的,着实有一番消受。一阵晨风送来凉意,石继志立时从意情中醒来,重陷于无边的哀痛之中。
太出来了,照得这小庙內外通明,石继志一人坐在庙角的一堆稻草上,愣愣地看着地下的方砖,一会儿站起来踱步,一会儿又坐下。他的脑子里盘旋着⽗⺟的深仇,以及今后投师学艺的情形,正自发怔,却听得那大香案下发出一阵呓语:“好莫小苍…我不宰了你…”不由吓得他一阵哆嗦,心想这香案下还睡得有人么?半天又没听见声音。大着胆走到香案前,用手揭开那垂在香案两边的桌布,往里一看,不是有人是什么!
原来那香案呈长方形,下面还有一格,正好可容得一人平卧,就在这上面端端正正睡着一个人。这人看样子像有四十岁左右,面⽪⽩净,儒生打扮,头上是读书人的方巾,一双手其⽩如⽟,指上留着寸许长的指甲;⾝上是一袭青布衫,倒还洗得洁净,看样子真像是屡试不中的一介穷儒…
穷书生翻了个⾝,还闭着眼,嘴中又念道:“遇路上事,乐其便而始为染指,一染指,便深⼊万仞!理路上事,毋惮其难而稍为退步,一退步,便远隔千山。”
石继志心中一惊,暗思此人所言究属何意,似在说他自己遇上了闲事要他管似的,管又不好,不管又不好…忽然自己暗笑,想到这人分明是在此睡了夜一,现在好梦方酣,梦中言语还有什么真的?由是想到自己昨夜与那少女在此谈话,不知这书生听到没有?所幸自己立心纯正,并无不可告人之处,即使他听到也没有什么关系!再看那书生兀自没醒,本来出气无声,这会儿竟吐气如哨,心想天下什么怪事都有,还有这么打鼾的?真是…
才把手中桌布放下,不想那哨音突然尖长刺耳,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捂着两耳,那声音竟不减退,由指中直往里钻,刺得心惊⾁跳。索放下双手,心说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再听那哨音从开始到现在竟是一口气,尚自愈来愈尖,并无中辍,不由越发惊惧,心说这人光吐气不昅,怎么成呢?大胆強忍刺耳之声,上前把那桌布再掀开往里一看,见那书生嘟着嘴像吹口哨一样,尖音越来越厉,看样子一时还吐不完呢!不由望着那书生皱眉发愣。
这一口气少说也吐了盏茶的时间,把一旁石继志看得心里直发⽑,起先还以为这事虽怪,但天下之大何奇不有?也许这人喉咙有⽑病,但是这气一直不完,他可真怕了。心想这人也许夜里中风,得了暴症,若是这一吐气吐死了那不糟了?他是个生淳厚极富同情心的年轻人,虽是在悲痛之余,同情之心仍未改变。一想到此哪能不忧,不由伸手,往那书生背上一推,手心才一沾书生背,竟像摸在一块冰上似的,奇寒砭骨,由是更断定了这人得了暴病无疑。
那书生正自吐气如哨,逍遥自在的时候,被人一推,哨音立止,接着打了个哈欠,动了几下嘴,才慢慢地睁开双眼。两道神光电而出,石继志不噤后退了一步,红着脸说:“这位先生想是得了急病…”
那书生翻了翻眼⽪,浅浅一笑道:“小伙子!好好的你把我给晃醒⼲什么?我好好的得什么病了?”
这一下把个石继志弄得怔立当场,尴尬之极,心想人家既没病,自己却如此多事,不由面红过腮,道:“方才先生吐气如哨,光出不进,晚生以为先生中了风,才冒昧惊扰,尚请先生原谅晚生无知,不加责怪才是!”那书生闻言点点头道:“我一向觉睡都是如此,倒是你这娃娃难得有这番好心!我不怪你就是了!”接着伸了个懒说:“好好一觉,给你这么一闹,也睡不成了!我正梦见跟那莫小苍打架,打得正热闹的时候…”
石继志闻言一怔,心说:这莫小苍不就是杀害自己⽗⺟的大仇人一指魔吗?不由用眼一看这老书生道:“先生也认得莫小苍么?”
书生冷冷一笑道:“我老人家岂能跟这种人作朋友?不过我可认得他,这老家伙到死也忘不了我!娃娃!你叫石继志是不是?”
石继志看此人也不过四十出头,开口闭口叫自己娃娃,心中老大的不自然;现在听他把自己的名字也叫了出来,不由大惊问道:“晚生正是石继志,先生如何认得?”
这书生哈哈大笑半天才道:“昨晚上不是你自己说的吗?‘继乃继续之继,志就是志气的志’,哈哈!我老人家也不是聋子,什么听不见?”
石继志闻言,不由直羞得面红过耳,那书生见状带笑道:“你也别脸红!我老人家还真同情你那番遭遇。本想出来跟你们谈谈,可是我老人家一生最讨厌女人,一见有那女娃娃在,我就懒得出来了!”
言至此忽然偏头听了听道:
“说曹,曹就到。你可别说我在这儿,她要知道可不大好意思,我还是再进去睡我的觉,你该办什么办什么,可不许再来扰我好睡;否则我老人家可要给你点厉害看看!”
石继志正觉得这人说话疯疯癫癫,哪里有谁来了?不想果见庙门“呀”一声开了,伸进个头来,不是程友雪又是谁?不由暗惊这书生听力过人,能听别人之所不能听。连忙走前两步将上去,见程友雪已进得庙来,提着一只小红篮,先对石继志欣然一笑,然后放下手中小篮,娇声道:“让我好赶,生怕你沉不住气走了。还好,你总算没走,要不然,我这番奔波才叫冤枉呢!”
石继志本想告诉她桌下有人,但想人家既嘱咐自己不要告诉她,自然不便说出;但不说吧,又恐程友雪一片天真,出言无忌,难免有些情发于衷的话,叫那书生听着,岂不难为情…再看友雪,今天穿的是⽔葱⾊的一套袄,一双二龙抢珠的浅绿缎绣花鞋,越发显得⾝材婀娜适度已极,那双明而大的眼睛,在长长的睫⽑之下,隐透着无恨情意。一条长而黑的大发辫,想是时间匆忙,竟有小半截未加编扎,随风散落在两肩,更增得媚娇十分。友雪此时已发现石继志看她,不由双颊晕红,一扭躯娇,转过⾝去,嗔声道:“别看了,吃吧,饭都凉了!”
石继志这才惊觉,上前恭施一礼道:“为愚兄之事多劳贤妹了!”
友雪闻言,心里一阵甜,忸怩地踢着地下的稻草道:“我才不累呢!你这人呀…快吃吧!是我亲自做的呢!”
继志经她这么一催,直觉得饥肠辘辘,更不愿辜负人家一番好意,红着脸拿过饭篮,只见此篮细藤编结,⾊泛鲜红,心想连篮儿也如此雅致,可想这家人就更不俗了。想着揭开盖,里面共分两格,一格是一个大黑漆木食盒,一格是一樽上好瓷罐。先把食盒打开,里面又分四格,分装风、熏鱼、煮蛋和一叠银丝饼,不由望着少女道:“这么多!我吃不了,贤妹也吃一点吧!”
友雪笑道:“我已吃过了!你吃吧,别不好意思!”
说着从篮里拿出一只浅绿瓷碗,打开那瓶罐盖儿,一股清香由內溢出。她先盛了一碗,随后菗出一双牙筷,含笑递给继志道:“这是我自己熬的丝粥,加了些新剥的莲子,味道就愈加好了,你不信一吃就知道了!”
石继志连连道谢,接过一尝,果然美味无比,不由抬头望着程友雪会意地一笑。友雪见状笑道:“怎么样?不骗你吧!还有那蛋,你吃吃看。”
言罢,似等不及,自己伸手拿了一个递过去。石继志才喝了口粥,还未咽下,见第二样又到,连忙放下碗接过,心想煮蛋不很平常吗?却不料再一看大是不然,原来这蛋下面开有一个约杏仁大的小洞,有一粒莲子塞着口儿,用筷子夹开莲子,就有一股异芳由蛋內透出,把蛋⽪剥开,原来不是原有的蛋⽩,竟是红粉的⾁团,夹起一尝,真是⼊口生津,心中不由暗赞。
友雪笑道:“这没有什么稀奇的,不过是用虾仁、丁和笋末、蛋⽩一起剁碎搅匀,装在里面,然后用莲子封口,再用新摘的荷叶包上,放在火上蒸。今天时间来不及,我只弄了两个给你尝尝新,以后有机会定然让你吃个够。”
继志闻言,心想我的天,光这一样就这么⿇烦!程友雪此时也拿了块银丝饼,一条条地撕着吃。要按平⽇,这些食物石继志早就一扫而净,可是今⽇內心悲痛裂,只吃了少许就停筷不食。友雪见状,知他伤痛⽗⺟惨死,自然无心饮食,也不再勉強,帮他把食盒整好,放置一边,才道:“我也不耽误你的正事,现在你去官府报案,事后再回来,我也回家,晚饭我带来,我们一块儿吃!”
继志虽內心不安,但终不忍说出叫人失望的话,点头道:“谢谢妹妹的美意,此时愚兄只有⾝受,只是一待把我爹娘安葬好了,愚兄就想远走天涯,访寻名师,定要学得像妹妹这样一⾝武功,手刃亲仇,才不负双亲恩育一场!”言罢热泪流,不胜凄楚。
程友雪见状又安慰了一番,二人相继出得庙来,友雪向前遥指道:
“顺这条小路一直走就到大街,到了大街一问就知道了,⽩天人多,多有不便,我也不送你了。你要自己小心,中午你也许来不及,晚上你可别忘回来!我等你吃饭!”
二人就在此分道而行。不言友雪回家,且说继志至官府报案后,知县大惊,会同三班捕快,亲自和继志来至那拾翠园,进⼊屋后,见横尸遍地,惨不忍睹,阖府上下,连仆厨二十余人,除去石继志外,竟无一幸免。把知县吓得冷汗直流,连道:“反了!反了!这班贼人还有王法没有!”
因石益川在地方上是一大善士,且对官府各项措施都有相当的捐助,知县不敢怠慢,着实忙了一阵。
石继志眼见⽗⺟惨状,悲痛绝,抚尸痛哭,几次死去活来。知县命人购买上好棺木将二老装殓,并安慰了这石继志一番。石继志表示先把二老葬在这拾翠园中,待自己报得大仇后,再为二老起灵正丘首,知县一切照办,最后留下一些银钱,这才哭丧着脸回去。
原来这知县从石继志口中得悉此案乃湘中八丑受一指魔指使所为,哪能不忧?不管吧,这几十条命案非同小可;管吧,这排教的势力自己是避之犹恐不及,哪还敢再去招惹?
石继志待知县走后,看着差人把⽗⺟遗体装殓,这才略微把遗留各物归置了一下,吩咐那班役工在后院里挖了几个坑,把自己⽗⺟还有一名老仆及书僮装棺埋好,留待以后自己护送回乡安葬,其他奴仆都由官府派人一一装棺抬出去埋葬。洞庭湖附近人山人海,把拾翠园围了个⽔怈不通,见此惨状,无不大骂贼人狠毒。
一切就绪后,太也快下山了。继志在柜橱里搜了些散落的金银及几套换洗⾐服,打点成一轻便行囊,告诉留守官人要出去访亲一段时间,那些官人自然同意,把各屋门窗锁好,大门贴上封条,留待以后继志回来,再行开启。继志又赏了他们不少银两,各自回衙销差去了。
可怜继志一个锦⾐⽟食的公子哥儿,哪经得起这番腾折,这一天夜一已推摔得面⾊苍⽩,双目肿红。一个人提着行囊往那小庙走去,直走得双脚酸⿇,那小庙已在望中,放下行囊歇了一会儿再走,总算到了,进得庙来见友雪早已到了。
友雪雀跃趋,半笑半嘻地道:“你怎么这会儿才回来?我等得心焦死啦!”
石继志坐定后略略把经过情形一一吐诉,程友雪听完道:“想不到你们读书人办事真有规矩,居然想得如此周到!只希望皇天不负苦心人,能叫你找到一个好师⽗才好!”忽然似想起一事,笑道:“你方才是不是回来过一次?还吃了点东西?”
石继志一怔道:“愚兄自与妹妹分手后,一直腾折到现在,哪里有空回来?”
少女奇怪地自语道:“怪事!那是谁吃了?”
转又对石继志道:“早上的饭篮我忘记带走,方才来见它仍放在那儿,可是打开一看,里面的食物一点儿也没有了!我只当是你回来又饿了吃的,后来一想又觉不会…真是怪事!”
石继志一听,也觉奇怪,忽然大悟,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了!”
说着站起⾝来,走到那香案处,弯掀起桌布往里一看,不由奇道:“他上哪儿去了?”
友雪见状大是不解,问道:“他是谁呀?难道这里还有人住?”
石继志道:“上午我才发现,本来要告诉你,可是这人叫我不要说,并说他最讨厌女人。我想反正晚上他总要出来,那时再为妹妹引见也不迟,不想他竟走了,可怜他还生着病…”
友雪不噤大奇,马上接口问道:“他是怎么样一个人?怎么睡得这么近,我会没发现他?”
继志遂把穷书生的长相穿着大略形容了一下,并道:“这人生的病也真怪,全⾝冰冷,睡起觉来吐气像吹哨,最奇的是只吐不昅…你说这有多怪!”
友雪听后面现惊容,抬头想了想,忽然问道:“这人是不是面⾊⽩净,手上还留有长指甲?”
继志一怔道:“正是这样,一点不错,难道妹妹也见过他…”
话还未完,友雪已跳起道:“快追!千万别让这人走了!”
说罢纵⾝出门,继志不解其故,也跟着出去,见友雪已无踪影,自忖无能追赶,只得颓然呆立。
好一会儿友雪才怏怏而返,犹自惋惜地道:“他已走远追不到了。”
继志不解地问道:“妹妹追他作甚?莫非为他偷食整治他么?看小弟薄面…”
友雪闻言,没好气地看了继志半天道:“呆子!你知道他是谁呀,他就是如今武林谈虎变⾊,闻名丧胆的上官先生!”
继志疑道:“他也会武功?‘上官先生’是谁?”
程友雪又嗔又笑道:“跟你说你也不清楚,这位老前辈怕已有一百几十岁了!我也是听师⽗说过他的样子,可没见过!”
继志这才松了口气,头摇道:“错了!错了!这人看样子顶多不过四十岁,哪像是一百多岁的呢?”
友雪用眼一瞥继志笑嗔道:“你知道什么?这上官先生因幼服⾁芝,又擅驻颜之术,虽过百龄,看起来也不过四十许人。你呀,空自放过这大好机会,否则拜得此人为师,别说那八丑,就是一指魔,只要听到此老名字,怕不就吓坏了!你的仇还怕报不了么!”
石继志不由大是追悔,连声长叹,站起来又找了一遍,仍然毫无踪影,却在那香案下发现了一张字条,连忙叫道:“妹妹快来看,这是不是那上官先生留下来的?”
友雪连忙过来,果见继志手中拿着一张纸条,上面用黑炭写着:“昨夕游洞庭,今夜赴峨嵋,娃娃如有志,彼处问上官。”
友雪不由拍手笑道:“果然是他!这就好罗!”
继志见字不由大喜,一时竟拉着友雪手道:“妹妹看这上官先生是不是有意收我为徒才留这字条的?”
友雪闻言道:“这纸条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吗!‘娃娃如有志,彼处问上官’,不过这‘娃娃’是不是指你就不知道了!”
石继志红着脸点头道:“是指我!”
友雪噗嗤一笑,用眼瞟着继志说:“还好意思说呢!这么大的人被人家叫做娃娃,也不羞!你是怎么知道是叫你?”
石继志带羞道:“他老人家方才就一口一个娃娃娃娃的,人家要叫,我有什么办法?”
友雪忽似惊觉道:“光顾说话,饭都凉了,快吃饭吧!既然有这字条就不怕了!”
石继志一宽心,食量大增,一顿饭两人吃到了夜阑人静,友雪才收拾⼲净,还帮他把睡的地方整理了一下,笑着一指那香案道:“这下可好,上官者前辈的地方你可以接受了!”
继志一指那案上绿缎绣花薄被道:“这是谁的?”
友雪抿嘴一笑道:“还会是谁的?你盖就是了,不许问!”
继志由那被上阵阵香气,已知定是友雪自己盖的,心里一阵甜,不由把那被用手抱起道:“是妹妹的,愚兄何忍盖它,别给弄脏了!”
友雪见状忸怩道:“我呀…才不会再盖它了呢!被你抱过了…”
继志闻言,心中暗思此女对自己竟如此深情,将来只望自己能学得绝世武功,才能配得上她;否则,岂不辜负了对方一番深情。又想到这上官先生,不知是否真在峨嵋等我,到时自己千万不能错过这好机会…想着不由就发起愣来。
友雪见状一推他道:“呆子!你想什么呀!我问你,你带了这么一大箱什么东西?”
继志这才惊觉笑道:“都是些少不了的东西,半箱⾐服半箱书!”
友雪笑喊道:“我的天!也不是叫你去赶考,带书⼲什么!快提过来,我给你整理一下!”
继志闻言把那大箱子提过来,打开盖子,真有一半是书,友雪一本本地都给拿出来,拿到后来有一方青石古砚,雕刻细致古雅。两边各刻着一行小字:“劝君惜时”“莫负少年”继志道:“这是先⽗亲手所刻,我怎能不带呢!”
友雪道:“听说那上官先生乃秀才出⾝,这倒对他的胃口,这砚台你带着也许用得着!”
整理结果只有三套⾐服和一本《拾翠诗集》,及留下些银钱,其它友雪都说无用,这《拾翠诗集》是石继志三年所作诗赋,自然爱如命,不忍释手。继志又由箱內拿出一只丝囊,红着脸对友雪道:“不⽇就要与妹妹分手,此一别不知何⽇方能再见…此物为愚兄从不离⾝之物,现赠给妹妹以为纪念,尚乞笑纳!”
友雪害羞地接过小丝囊,想到不⽇离别之苦,不由眼圈都红了。她慢慢打开那小丝囊,见內中是一面翡翠雕成的佩珠,连着一条红绒的彩绳,知道定是继志自己带在⾝上的玩意儿,不由芳心又喜又羞,半天才道:“只要你能找到上官先生就好了!此期间盼你能勤为练功,相信五六年后定有大成。志哥的厚赠小妹愧受…盼你千万不要以我为念…”到此竟语音带悲,差点流下泪来。
继志见状心內感动异常,怕她伤心,也不敢再提走的事。那友雪此时竟背转⾝去,继志只当她在擦泪,待她转⾝过来时,手中却多了一串珠链,光华四溢,一看即知是上好珍珠。她悲声道:“志哥哥!这串链儿也是小妹从小随⾝的东西,此番离别在即,就送给哥哥吧…”
继志红着脸接过,⼊手竟还是热的呢!当时对着友雪道:“妹妹放心,我定不会使你失望,这串珠儿实不敢受,既是妹妹真心相授,愚兄就先为妹妹保管吧!”
友雪笑道:“那我也算为你保管吧!”
说话间天已不早,继志怕她回去晚了不便,再三催她回去,友雪才告别起⾝。继志笑道:“这些不带去的东西,妹妹先为我保管如何?”
友雪点点头道:“你不是明天上午才走吗?我上午送你走后,再把它们带回去好了!”
继志点头称是,友雪又道:“别送了,明天记着等我!”说罢提着两只篮儿越墙而去。
石继志一人回到庙中,躺在香案上,一时百念俱集,最奇是友雪的俏影,竟离不开自己的脑子,只一闭眼就想到她,不由坐起用手捶头自言道:“继志呀,继志!放着⽗⺟⾎海深仇不报,你还有心去想这些儿女私情,真是禽兽不如了!”言罢竟惊出一⾝冷汗,他由是重新下地磨墨书字,大意为自己绝艺未就,深仇未报,实不敢蒙友雪厚待,决心不等她来,自己先走。如找不到上官师⽗,今生就永不见她了!
第二天尚未黎明,石继志已在路上。他虽心中爱程友雪万分,但自己如今大仇未报,投师未成,尚有何面目谈那儿女私情,故此生怕见到友雪后,又生出别样情节,忍着心留下那封信,一个人就走了
不言程友雪见信后一番伤心,且说石继志一人晓行夜宿,月余来至宜昌地面。
这宜昌乃鄂西大镇,位处长江北岸,亦是湘鄂⼊川的门户,地位显要,商旅云集,甚是热闹。时已过午,烈⽇⾼悬,继志又热又饿,不由顺路走至一家饭店,见楼⾼三丈,朱红大匾书着“太⽩居”三个黑字,⾼悬楼中,甚是显目,不由驻⾜门首,早有小二上前道:“客人里面请!粉蒸、小笼⾁样样都有!请里面坐!”
继志不由往內走去,这小二引颈⾼叫:“与相公看上坐!”
里面众伙计齐声吆喝道:“有!”
继志进得店中,见虽时已过午,人才上有八成,找了个背光的位子坐下,叫了一客糯米蒸。这糯米乃鄂省名菜,将分斩数块置以瓦碗,外置以糯米佐料,放笼火蒸,食时用筷夹食,米混淆,味美异常。他一人正吃到得意之时,忽见堂倌引进一女客,这女客一⾝浅蓝湘绸裙衫,⾝材修长,进得店中举目四望,那小二带笑问:“这位姐小可要上坐?吃点东西?”
那女客手中提着一条湘妃竹的小马鞭,一面在手中玩着,嘴中道:“你们这儿可有一位书生…”
忽然一眼瞧见继志坐在那儿,不由把话中途打住,带笑对小二道:“好吧!我就在这里吃点东西吧!我的马在门口,可好生给我照顾着!”
说着轻移莲步由继志⾝边擦过,经过继志面前时,有意无意地回眸一笑。
继志见此女年龄比友雪也大不了多少,语音带着川味,细脆娇柔甚是动听,那一笑更透出浅浅两个酒窝,不由一怔。心说我也不认识她,怕是对别人笑吧!回头看看,⾝后并无一人,这才感到不大自然,自己红着脸低头吃饭,却听得一旁的堂倌对那少女道:“姐小要吃点什么?”接着报了一大串菜名。
那少女竟道:“我呀…喂!你看看那位先生吃什么就给我来什么好了!”
小二闻言心中奇怪,可也只好走来瞧瞧转告少女,少女娇嗔道:“我不是说过照样吗?怎么这么噜嗦!”
那堂倌碰了一鼻子灰,喏喏连声下去了。
继志一听少女竟叫和自己一样的菜,不由一抬头朝那少女望去,不想她也正朝这边看,四目相对,继志连忙收回目光,又是个大红脸。那少女竟浅浅一笑自言自语道:“这么怕羞,还想学武呀!”
继志闻言一惊,心想她怎么知道我的事?这不是怪吗!心中不由又联想到,这少女别是江湖女贼,或是那一指魔莫小苍的什么人…愈想愈觉来者不善,自己草草食毕,付了钱,提着包袱往外就走。
出门后一阵急走,见⾝后并无那少女踪影,这才宽心大放,往码头走去。这是长江的一道小支流叉点,民船云集,岸上马匹无数,古语“南船北马”到了这里也差不多该废马换船了。
继志见那些民船上都贴了红纸条,上写某某君订,连问了好几条船,都是如此。正担心今夜恐走不成了,不想有一人破竹似地开腔道:“相公可要乘船?我们这船还空着!”
继志大喜,闻言望去,见一汉子阔肩黑面,⾚着上⾝,露出钢筋似的肌⾁,正站在一艘半大不小的船板上朝己点首发话,不由走近道:“你这船可是⼊川的么?”
那汉子闻言道:“去川也可以,不过客人要多付点钱,这一路⽔势太急,而且晚间行船太危险…”
继志道:“多点钱倒无妨,只要快点就行!”
说着就往船上走去,那汉子一面放下船板,一面对內招呼这:“老九!客人来了!”
继志一走近那船,才发现船头上放着一只香炉,上面还揷着五手指耝的香,⽩烟缕缕,散着异香,也不解其意。上得船后,见倒还洁净宽敞,讲好船价纹银十两,餐费另算,就有一人领着他进⼊舱內。洗脸完毕还送上一双软底便鞋,继志正在弯换鞋,却见那大黑汉子在船尾对一人咬耳细谈,语音甚低,却不时把目光向自己抛来,那人听完话后下船飞奔而去,只当是为自己采购路上食物,并不疑有他。换好鞋后踱至船尾,见那大黑汉子尚站在那里举目岸上,似在等人,不由对那汉子道:“什么时候开船呀?”
那汉子闻言道:“还有几位客人未到,我已派人去请了,他们一来,就可起锚行船!”
继志啊了一声道:“原来还有别位客人?”
那大汉笑道:“这么大船,如只有相公一人,那我们不赔死本了?”
继志暗思此言倒也有理,一时也无话可说。
那汉子含笑问:“还没请教相公贵姓呢!”
继志微笑道:“姓石。”
那汉子闻言面⾊一展,似有喜容,走前一步,面带巧笑道:“相公可是由湘省来的?”
继志一愣道:“你如何得知?”
那人诡笑道:“一听相公的口音就知道了!”
石继志这才放心,正暗怪自己多疑,却见一骑⽩马沿岸边驰来。
马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店酒所见的少女,那少女还未至,已摇动手中马鞭,对船家叫道:“喂!搭我一下好不好?”
那大汉见是一女客,先拉下脸道:“对不起!我们不载人了!”
那少女已下马道:“就多我一人有什么关系?我多给你们钱就是了!”
那船家听后略一思索,皱眉道:“不是我不载你姐小,我们有规矩,一船只载一家!”随着用手一指继志道:“你看!有人了不是吗?”
继志闻言暗思这船家好狡猾,方才还说在等别人乘船,此时又说只载一家。不过自己对这少女总是怀疑,并不希望她也乘此船,当下也不答腔,举目江中,似在观赏景⾊。那少女闻言,看了继志一眼,又回目对那船家道:“这么大船,只他一人,不太空了吗?”
那汉子却道:“不是我不愿意,”说着用手一指那船头香炉对少女道:“姑娘,你看这是什么?”
少女看了看香炉,面带冷笑道:“你们排教又有什么了不起,既做生意,哪有不搭客人的?”
继志闻言一惊。
这汉子正要解说,却见由少女⾝后走来三人,石继志见这三人,俱是四十上下的年纪,各人提着个包袱,內中包的却不似⾐物,像是兵刃铁器之类。那船家见三人来到,忙趋前问好,很是恭敬。这三人上得船来,先朝继志看了看,內中一人点头道:“老金,开船吧!”
那汉子答应着正要走,岸上少女叱道:“这是怎么说的,带别人不带我!那可不行!”
那被称为老金的回头对三人道:“这位姑娘非着要乘咱们的船不可,这不讨厌吗!”
三人中一瘦小⼲枯者走至船边,对那少女道:“你还是少罗嗦,这船不乘外人…”
突然⾝后有人道:“老四!叫她上来吧!一个雏儿还能闹多大的天!谅她也不敢坏我们的事!”
那瘦小汉子闻言冷笑着退下,对那少女道:“你招子可要放亮一点,乖乖地上来一边呆着,少说话管闲事,到地方下去走你的!听清没有?”
少女笑道:“只要让我上去就行了,我又管什么闲事嘛!”
说着牵马走上,老金喊道:“怎么马也上来了?”
少女闻言道:“不上来,还能把它丢在江里?要丢也得等到晚上,船开到没人的地方再下手,才不会叫人看着疑心呀!”
三人闻言对视了一眼,面含冷笑地看着少女,満脸不屑状。少女好似未见,上得船后,把马拉至一边,自己靠着船边一站,举目江心,不发一言。接着船⾝微微起伏,竟是起了锚,那三人也就进舱去了。
继志在一旁冷眼旁观这少女,见她长发垂肩,杏目含威,隐隐间透着无限深情,不时向自己瞟来。心想这少女不知到底是何路数,为何紧随自己不舍?看她样子又不似怀有恶意,真令人百思不解。想着想着那船已驶出码头,渐渐扯起风帆,顺流而下。
宜昌一带⽔面多礁,峡窄⽔急,行船是得小心。此时夕西下,落⽇映着⽔面,反出万道红光,江面上归帆点点,渔歌互答,继志一时沉醉山⽔之记,忘记进舱休息。正在沉之际,却听⾝旁少女自言自语道:“死在眼前都不知道,还有心思看山⽔呢!真可怜!”
继志不由一惊,回头一看,那少女仰面朝天,面带薄笑,真不知她是不是对自己说话。把少女的话用心一想,暗忖道,莫非这船家要不利于我么?由是联想到那三个不速之客,穿着打扮以及言语间都令人起疑,只是自己与他们无冤无仇,平⽩无故害我作甚?心中对这少女的话半信半疑,涨红了脸,看看舱面无人,对着那少女恭施一礼道:“敢问姐小方才是与小生谈话么?”
此言一出,少女竟用手一掩口,笑出了声,半天才放下手,看了继志一眼道:“这船面上只两个人,不跟你说话,我跟谁说?谁是姐小?谁又是小生?”
继志被这少女几句话说得面红过耳,強装着笑脸道:“既如此说,这船家莫非真有异心,对我不利么?”
那少女闻言一笑,反问道:“我先问你,你是不是姓石?”
继志心想今天真怪,怎么这些人都对自己如此清楚,难道我⾝上挂了招牌下成?皱着眉道:“小弟正是姓石,姑娘如何识得?”
那少女一笑道:“这就是了,你是预备到四川峨嵋山去找上官先生可是?”
继志听后瞠目结⾆道:“这…姑娘如何得知,莫非姑娘与我那友雪贤妹认识么?”
少女闻言一怔,随即冷冷地道:“我可不认识你那什么友雪贤妹!你也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可以告诉你,你大可放心,我可不会害你。你呀,也用不着怕我,更不必老躲着我,到时候你想找我,我还不一定会帮你忙呢!”
几句话说得石继志不胜汗颜,正想解释一番,那少女已似带着气一转⾝,走进船尾篷,理都不理自己。
少女走后,石继志越想越惭愧,当着船尾那些人,自己又不便再去道歉,只好望着少女背影发了一会儿愣,心想既然人家说的是真话,那我倒要对这船上人小心些了。
差不多夜午时候,小船已驶近险要的宜昌峡附近,此时月黑风⾼,⽔面上鲜有船只,这船头上一边挂着一盏气死风灯,黑夜里显得光亮异常。
石继志倒背着手立于船头,他这夜一就没敢睡。忽然小船在⽔面打了个转,竟停止不进,却见那船家老金笑着近前道:“相公,这峡面太狭,半夜⽔流很急,只好在此抛锚,等明⽇一早再行。⽔面风大,相公还是进舱里去歇歇吧。”
石继志道:“既要停,为何不泊舟岸边,在这⽔中心,不太危险吗?”
此言一出,那老金嘿嘿冷笑道:“还是停在这里好…我看相公还是进舱去好些!”
继志带气道:“我喜爱这夜晚景⾊,没关系,受不了凉!”
那船家冷笑了几声道:“你既愿死在外面,可怪不得我们…”
石继志闻言然大怒,剑眉一竖道:“你说什么?你们难道还敢图财害命么?可惜你家公子⾝带银两不多,即使全部被你们拿去,也満⾜不了你们这班猪狗不如的东西!”他也不知哪来的胆量,竟然反⾝,丝毫不惧。
老金尚未开口,⾝后已有一人接口道:“小子!告诉你吧!拾翠园中叫你侥幸跑了,今夜看你再往何处跑!”
言罢一个箭步,已至继志⾝旁,一晃手中三尖两刃刀,分便刺,眼看这一刀已堪堪刺至前,不料一声娇叱:“狗贼!好大胆!”
从那⾼有三丈的船桅上,一黑影快似电闪星驰般落下,手中青光一闪,只听得“呛”一声,那汉子手中兵刃,已被斩为二“当啷”一声落于船板。那汉子眼看这一刀已要刺上,忽觉手中兵刃一紧,竟自折断,哪能不既惊且怒!
这汉子不是别人,正是湘中八丑中的二老金翅雕许化,随行二人,一为老四⽩面佛刘元泰,一为老五多眼神乔智,这三人奉命打探石继志下落。不想来到宜昌地面,一⼊宜昌便与⽔面排教弟兄联络好了,告诉那些弟兄如果发现一书生模样的人乘船,无论如何得留往他;然后再派人报信。也该这石继志有此一番惊险,竟然飞蛾扑火,自投上门。
且说金翅雕许化兵刃被折,也顾不得看来者何人,移步菗⾝纵出七八尺远近,就着灯光一打量来人,不由哈哈笑道:“我当是何方⾼人,原来竟是你呀!倒看不出你还会两下子!来来来,许某人就以一双空掌接你两招!”
言罢一上步,抖掌便打,这少女见对方掌已临,叱声:“来得好!”凹肚昅,这掌虽十成功劲,就是差着一点没打着,许化见这一掌已堪堪打上,少女只一收腹,自己就打不着,才知错估对方。心想要糟,急速收掌,却已来不及,只觉右臂下一⿇,扑通栽倒在地。
这少女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法,点了这许化“章门”⽳,此⽳位于“期门”⽳之下,第十一肋骨之端,与背后“精促”⽳遥遥相对,为人体要⽳,属双⽳,左右各一,可拿可点,重手可致人死命。
那余下二人见状大惊,心说如今的少女,怎么都这么厉害?那⽩面佛刘元素见自己拜兄一照面就让少女给点倒在地,不由一阵心寒,一言不出,手中十二节亮银鞭带起一团银光,夹着劲风,朝少女后脑猛击。
石继志见那少女似还不知,不由惊呼道:“女侠!小心后…”
话还未完,就见少女不知怎地,往上一伸手,竟抄住了那鞭尾,叱一声:“起!”竟把刘元泰整个⾝子由⾝后向前抛起。
不待刘元泰⾝子落地,左掌呈心状往半空一呑一吐,就听得“砰”一声,声同击⾰,那刘元泰就像是一个大彩球似的,被这掌力震向半空⾜有两支⾼“扑通”一声落于江中。
就在石继志开口叫少女小心当儿,那多眼神乔智冷笑一声道:“先毙了你这小子再说!”
他趁少女无暇分⾝之际,一摆手中厚背鬼头刀,搂头盖顶就砍,继志虽毫无武功,但当此命存亡之,哪能闭目等死。见对方鬼头刀着灯光闪闪生辉,朝自己面劈下,一声惊呼,往旁拼命一跳,竟给他侥幸躲过一招。那刀用力过猛,一时收不住势“铮”一声,砍⼊船面数寸深。乔智见一刀竟未伤着对方,抖手起刀,二次进⾝,这口刀“铁锁横舟”带着风声往继志上斩去…
寒森森的刀口眼看就要挨上,这一挨上,怕不马上断骨折,继志一声叹道:“此番休矣!”
说时迟,那时快,就听“呛”一声,那重刀竟被硬崩转回,乔智就着这刀⾝势大猛劲转了一圈,才拿桩站稳。惊魂乍定一看,原来那少女不知何时竟滑⾝至自己面前,随听“扑通”一声⽔响,敢情四哥刘元泰竟让人家用“混元炁”掌力给震落⽔中,少女掌震刘元泰与剑磕乔智鬼头刀,几乎是同一时间,自己三兄弟来此下手不成,一照面先伤了两个,如今生死未卜,哪能不怕?
乔智竟忘了此⾝是在船上,一收手中鬼头刀,⾜下用劲“海燕掠波”平窜出落于船篷之上。这才发现自己⾝在船上,想跑也跑不成,一跺脚转回⾝大喝道:“臭丫头!我与你拼了!”
手中刀挽起一个刀花,展开了刀法,竟是一套“**刀”少女似同儿戏般在他刀锋里左进步退,像穿花蝴蝶一样,⼲脆就收下剑,拿他练开⾝形了。乔智这趟**刀要得倒真来劲,左舞右挑,揷花盖顶,里三外八,外行眼里还真看不透他有多大功夫,可是內行眼里这乔智简直不值一笑。
內功讲求者,以静制动,快如狡兔,静如泰山,借力使力,随体附形,每出招,意到则力到。试观乔智面红气,吐气开声,先就犯了练武者大忌。时候一久,乔智出气如牛,面红心躁,而那少女依然面浮浅笑,轻灵已极。少女因恨乔智口出不逊,故处置他时别出心裁,围着他滴溜溜转,也不下狠手,看样子是要他自己累死为止。
这时乔智一招“笑指天南”鬼头刀带着劲风由下往上,直朝少女上半⾝劈去,这是“**刀”最后绝招,本是虚式,少女见刀刃已到,不慌不忙单⾜点地,全⾝后翻“游蜂戏蕊”⾝上罗衫被风飘着,那姿态美已极。谁知这乔智见少女才一翻⾝,不待那刀递去,口中大喝道:“哪里跑!”
猛一翻腕,这口刀由“笑指天南”突改为“⽟带围”一团刀光竟朝少女肋斩去。
这少女乃⾼人弟子,⾝怀绝技,对付这等⽑贼,本不值费如此周章。一来年轻气盛,再者自己意中人就在一旁壁上观,哪能不抖擞精神存心卖弄一番。也是她一时大意,意忘了这是“**刀”最后绝招,见对方猛一翻腕,才想起不对,可是冷森森的寒刃已临前。
好个奇女,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竟靠着单⾜⾜尖的一点之力,全⾝像箭头一样了出去,竟然超越船舷,往江心落去。乔智见状,只当那少女必被淹死无疑,却不料⽩影一闪,眼前一暗“砰”一声,脸上着实中了一掌。这一掌少女用了八成功力,竟把他打了个⽪开⾁裂,鲜⾎飞溅,当时一栽倒,一命呜呼。一旁的石继志看得触目惊心,心想这少女真和我那友雪妹妹不相上下呢!正在目瞪口呆的当儿,人家已立于自己面前,面含娇笑道:“我的少爷!这会儿还躲不躲我了?”
继志尚未答上话,那少女忽然回头叱道:“上来!”
就见一抖瑟黑影,慢慢由船尾起来,全⾝黑得发亮,仔细一看,竟是船家老金。
原来老金起先仗着三丑势力作威作福,这时见三丑相继死的死,伤的伤,哪能不惊魂飞。在少女巧斗多眼神乔智的时候,他就偷偷溜至后舱,换好一套油绸⽔⾐,出来就见那少女一掌把乔智打了个満脸花。这一吓,真吓得连大气都不敢,本想马上跪地求饶,谁知那少女竟走到石继志⾝旁谈话,不由心花怒放,暗思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又怕跳⽔有声,再让少女追下去给提上来,故此偷偷往下缩,不想脚才碰⽔面,就被人家叫住了!这老金要是不理,也不见得就逃不了,可是现在眼见少女如此神功,简直就吓昏了头,一听人家叫“上来”乖乖地真上来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哭喊道:“女侠客饶命…”
那个少女冷笑一声道:“像你这种小人,本该一掌震死,可是如今还用得着你,还不乖乖去起锚开船,要是路上敢弄一点玄虚,你就别想活了!”
那老金闻言,简直出乎意料之外,大喜过望,起⾝就走,却不料才一转⾝,又是一声“回来!”
心中一寒,哭丧着脸走回,石继志见状以为这少女又要对他下杀手,大是不忍,道:“何必赶尽杀绝,姑娘,还是饶他一命吧…”
少女闻言回头一笑道:“你的心倒软,要不是他这坏东西通风报信,哪会来这三个狗贼!我才不杀他呢,杀了他谁开船?”
随着回过头来对老金招手道:“来呀!”
这老金一步四停地移近过来,就见少女一纵⾝,一阵风似地来到⾝前,抡掌往他背后就抓,直吓得大叫:“饶命!”随觉背后脊骨一⿇,只当要完了,不由一倒地,叫了两声,才觉得⾝上不痛不庠,心中又惊又怕,暗忖这是怎么回事?不由翻着一对猪眼看着那少女,満脸乞怜之⾊,少女这才笑道:
“起来吧!我告诉你,我可把你背后大筋用分筋错骨手给错开了,这种手法只我一人会,你要是在船上好好侍候着,船到了,我再给你接上;要是想跑,也随你便,不过,我可先警告你,你要是跑了,最多只能活上三个月,到时还是死路一条,你看着办吧!”言罢挥手令去。
老金听后,一阵冷气直透脚底,方才想溜的心思打消尽净,哭丧着脸道:“姑娘…你这是何苦?我也不会跑…”
少女笑道:“不跑?谁知道你跑不跑,好在也不痛不庠,你要真不跑,到时候我给你接上不是一样?还不走,等什么!以后说话可小心点,什么!谁是!”这老金无话,只好站起回⾝走去。
石继志这才知道少女用意在此,不由暗佩少女精灵。见少女已处置完毕,这才趋前一拜道:“姑娘真神人也!在下佩服不尽,此番不是姑娘拔刀相救,在下早已命丧⻩泉了!”
少女见状,浅浅一笑,低语道:
“你别以为我真那么狠心,方才我只在他⾝后“凤眼”⽳上,用拿⽳法拿了一下,他⾝上只感到一阵⿇,其实一点事没有。我吓唬他是分筋手,这样他就不敢跑了,乖乖地在船上侍候着!”
接着又一笑,说:
“你也别佩服我,上官先生数十年来,未收一人,竟垂青到你头上,可见你骨定有过人之处。能得此老垂青,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你将来学成后,只要不忘记我,把他老人家那手‘七禽掌’教给我就谢谢你啦!”
石继志闻言慨然道:“姑娘说哪里话,小弟此番千里投师,尚不知上官先生肯不肯收,倘幸如姑娘所言,定将那掌法倾囊授予姑娘,以谢今夜救命之恩!”
少女听后,略一皱眉道:“如果你只是为了谢我救命之恩,才教我那套掌法,还不如不教的好…”言罢竟低下头,満面悲戚之⾊。
继志一时还摸不透这女孩心意,闻言不由一愣,哧哧道:“这…小弟不会说话,姑娘…你可别生气!”
少女一颗芳心,早已紧系继志,此时见自己把一颗心全给了他,对方竟视如未见,言语举动间,虽似对自己感万分,却丝毫没有情意。不由柔肠寸断,芳心暗碎,那泪儿就像断线的珍珠一样,粒粒滚腮而过。
一旁的石继志越看越糊涂,觉得自己明明是一句好话,却把人家说哭了,不由大感不安,抖着⾝子趋前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不想不说话还好,这一说,那少女⼲脆把⾝子趴在船边上哭出声来了。
石继志皱着眉立在一旁,劝,不好,不劝也不好,一时窘态百出,嘴中啧啧连声。那少女哭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用袖子擦了一下泪,泪眼模糊地看着石继志,⽟微启,可是又没说出什么,最后叹了口气道:“呆子!你可别多心,我可不是哭你,天凉了,我们还是进去吧…”
继志傻瓜似地点点头,那少女道:“走呀!”随着破一笑,自己站起⾝往船后走去。
石继志待少女走后,自己又呆了一会儿,看着滚滚的⽩浪,心中真不知是什么滋味,正是“剪不断,理还,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第二天天一亮,小船已至巫峡。巫峡乃长江三峡之一,陡峭曲折,真是险恶十分。继志走出船时,见少女已远立船边,正在凭栏小望,石继志理了一下皱折的⾐服,远远地道:“姑娘早啊!”那少女才慢慢地转回⾝来,看着他启齿一笑道:“这是什么时候了,还早!可惜你起得太晚,错过了看⽇出的美景。”
继志展目船外,果见一轮红⽇轻浮远天,散出漫天红霞,⽔面上直似万千火蛇在来回闪动,此时有三两小帆垂钓江中,笠翁倚舟,渔歌互答,好一幅绝妙的图画,正是人在图画中。不由脫口道:“果然是美景无边。姑娘你眼福不浅,小弟凡夫俗子,竟然贪图席榻之安,错过这⽇出盛景,真是追恨不已…”
少女一笑道:“你呀,样样都好,就是这般酸气,令人怪不自然的…”
接着回眸视江,轻轻道:“我问你,你昨天说的那位友雪贤妹她是何人?可否告诉我一下?”
继志闻言脸一阵红,讪讪道:“她是小弟救命恩人,乃江南奇侠金线女之徒。如果不是她,小弟早活不到今天了!”
少女低声道:“难得你记得这么清楚,她既是金线女徐老前辈的弟子,武功想必了得,是不是?”
继志接口道:“我那友雪妹妹武功果是了得,以一双空手瞬息间连伤数人,可谓之女中英侠…”
不想话还未完,那少女竟浅浅一笑,揷话道:“啊?那么我问你,我在你眼中算不算本事大呢?”
言罢睁着一双⽔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继志,继志脫口答道:“姑娘乃神人也!武功盖世,何消小弟再说!”
那少女笑着头摇道:“真的呀?那么我问你,比起你的友雪妹妹如何呢?”
继志不由一怔道:“这个…”
少女一笑学道:“‘这个’…比不上是不是?”
继志脸一红,叹口气道:“姑娘与我那友雪妹妹俱是武功盖世,可你们又没打过,我怎么分得清呢?”
少女慢慢点头道:“这也是实话。看样子,我是要跟她打一架了,看看到底谁強!”
继志闻言急道:“这…千万使不得!姑娘何苦为这一言,和我那友雪妹妹伤和气!”
少女用一双秀目一瞟继志道:“好吧!我们不谈武功。我问你,你那友雪妹妹长得如何呢?很漂亮吧?”
继志心说:这女孩真怪,人家漂亮不漂亮,关她何事?但他心中对友雪已爱护备至,几乎不容许她受一点委屈,闻言红着脸点点头。
少女见状,一股凉气直透脚底,但她亦一世娇娃,哪会服人家呢,內心虽难受已极,可表面仍故作自然,浅浅一笑,露出那对可爱的酒窝道:“我呢?”
继志早就猜透她有此一问,也最怕答这问题,现在果然人家问上了,不由一翻眼⽪装糊涂道:“什么?姑娘怎样呢?”
这一问那少女一阵涩羞,双颊飞红,低头哼道:“你装什么嘛…知道你友雪妹妹漂亮就是了!”
她娇态毕露,美已极,继志也不由心內暗赞,忍不住叹了口气,那少女抬头看着继志,追问道:“说呀…”
继志见状知不能再装傻,⼲脆实话实说,又叹了一口气道:“姑娘乃天仙化人,人间⽟人,哪能不美呢!”
果如继志预料,那少女又道:“既然有这么美…”
话还未说完,继志故意打岔道:“真的!光顾说话,竟忘了还没吃饭呢…姑娘,我们进去…”
这话还未完,见那少女俏⽪地笑着,继志不由脸一红叹口气,话也接不上去,带窘地笑笑低下了头,又抬起头看看船外。还想再打岔,少女已笑道:“别装傻!等会儿再吃饭也不晚,我问你,我和你那友雪妹妹谁更漂亮?”
继志正⾊道:“姑娘一定要问,我只能说一个舂兰,一个秋菊,一时瑜亮并生,分不出轩轾上下!”
少女娇笑道:“好一张油嘴,算你会说话。我们说了半天话,也同了一路船,我问你,我叫什么名字你知不知道?”
继志脸红过耳,心说真的,我怎么糊涂至此,连人家姓什么都不问,人家对自己还有救命大恩,这简直是荒唐已极。一怔不知所答,那少女冷笑一声道:“算了!其实你也不需要问,一切都算我自作多情好了,我们吃饭去吧!”
这一来继志急了,见对方竟伤心至此,哪能不动心,何况他本是一多情种子,所以如此寡情,原因有二:一是自己⽗⺟新丧,內心忧伤已极;再就是已和程友雪定情在先,虽然內心何尝不喜此女,但总怕有负友雪芳心,所以勉強克制。如今和此女两度邂逅,眼见对方为自己甘冒万险,登舟护送,再加上几度谈话,內心实已情感难以克制,痛苦已极,又一见把人家寒心至此,那本不由得自然流露,眼圈一红喊道:“姑娘…”几滴泪也不由流出眶来。
少女哼了一声,一抬头才发现他竟哭了。
继志见人家停下了,才发现自己不该流泪,忙用手去擦,少女已趋前道:“你…哭了!我是逗你呢,要不要知道我的名字?我告诉你!”
继志点点头。少女先前的伤心和懊丧已被继志的眼泪一扫而净,慢慢道:“告诉你吧,我复姓司徒,名云珠,人家都叫我女飞卫…家⽗司徒明和上官先生是好朋友,当然若论年龄,上官先生怕比我爷爷还大呢!”
继志这才知道,啊了一声道:“可是姑娘你又如何得知小弟投师?又如何知道小弟姓名呢?”
司徒云珠一笑道:“一月前那上官先生突然来到我家,我⽗女因数年未见这位前辈,摆筵相,席间他说到在洞庭新收一徒,并略言你的出⾝经过,听得我⽗女都怪难受的。后来他说你骨俱佳,若能随他习武,至多五年必有大成,并言你不⽇就要上峨嵋寻他,因我⽗女近居鄂北,托我⽗女在你路过时就近照顾,于是我天天没事就在那驿道上溜,小心注意。前⽇果见你行至,穿着仪态都与上官先生所言相似,因此在后跟你一路,见你行至大街拐个弯竟不见了…”她言至此用目一瞟石继志,満面娇羞又接道:“这一下可把我急坏了,这才満街问,不想问到那店酒竟看到了你,才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本想饭后请你至我家,我⽗女小尽地主之谊,不想你竟避我而去。我因知排教声势极大,你小小年纪又无武功,遇上定无活路,这才随后找你,一直找到码头才见你已登船。我一见船头焚香,就知是排教所辖,故此⼲方百计上得此船,以后的事你都亲眼看见了,无需我再说了!明⽩了吧,我的少爷!”
继志听后真是愧羞得无以复加,一时面红耳⾚,一句话也答不上,正想出言道歉,忽见司徒云珠面⾊突变,叱声不好,双⾜一点,快同脫弦之箭,一闪已至船头。双掌齐出,只闻“砰”一声大震,竟将那大铜香炉,震起⾜有三丈⾼下,扑通一声落于江中,这才回头对继志叫道:“昨夜我们只顾说话,竟不觉这狗贼在香炉上弄了手脚,居然香列星状,发出求援的信息,只怕眼前就有热闹了!”
说着转⾝⼊舱,那老金见状脸⾊惨⽩,跪地磕头如捣蒜道:“侠女饶命,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老王的主意!”
司徒云珠厉叱道:“他人呢?”
老金哭道:“昨晚上就下⽔走了!小人天大的胆也不敢…”
司徒云珠一声冷笑,右掌往外一推,那老金尚离着有七八尺远,竟被打了一个筋斗,当时闭气昏死过去。
继志正在莫名其妙,女飞卫已招手道:“我的少爷,别愣着啦,快帮我掌舵,把船划到岸边好上去,要不然敌人马上就来了!这星状香阵,是遇到极厉害的強敌才能发出的信号,再不走,等会儿来人定是⾼手无疑!”
继志闻言大吃一惊,连忙跑至船尾,双手挽舵,也不知该往何处搬动。少女一笑道:“天!你旁边去,还是我来吧!”
谁知她也不⾼明,那般在⽔中滴溜转,眼前是一山口,⽔流奇快,把船冲得转。一出山口发现⽔面太宽,司徒云珠不由暗暗叫苦,后悔不该把老金打伤,否则尚可令他把船靠岸。正在双手扶舵判别⽔势,忽听石继志道:“云姐!你看来了这么多船…”
司徒云珠大惊,四面一看,道声:“完了!”
她忽然蛾眉一挑,秀目圆睁道;“别怕!我就不信打不过他们,只是你…”继志咬牙一⾝道:“云姐别管我,这班狗贼,居然赶尽杀绝…士可杀而不可辱,我今天跟他们拼了!”言罢満脸坚毅之⾊。
司徒云珠放下舵,叹了口气道:“想不到竟来了这么多人,难得你有此勇气,我岂能让你单⾝遇险,等会儿你只坐在这船头不动就行了,一切都有我呢!”
继志还要争辩,司徒云珠已嗔道:“你不听话,我就不理你了!”
继志这才无奈地走到船头坐下,再看那来船竟有八艘之多,在⽔面上一字排开,渐呈弧形围来,每船船头都焚着香,舱面上立着数人,持弓搭箭,好不惊人。渐渐来近,才看清有一艘朱漆大船居中,船头立着三人,都是发须花⽩的老人。这些船离着有三丈远近围了个***,停舵不动,由大船上走出一人大喝道:“来船听着!既是舵上漂子为何不燃香具?”
司徒云珠冷笑一声道:“好好行船,你们阻拦河面不放是何道理?”
话还未完就听来船有人喊道:“就是她,香主!这女孩可厉害得很,我们金爷想必也死在她手上了!”
司徒云珠往说话处一望,就见果是昨⽇船上的那老王,此时正跪在那三个老人的⾝前。就见內中一五旬左右老人慢步走至船头,冷笑一声道:“你这女娃娃好大的胆,夜一之间连伤我教下四个弟子,胆敢劫船护着那姓石的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乖乖把那小子送过来,随我回坛,我们也不会难为你,通知你家大人领你回去,要不然你后悔也晚了!”
司徒云珠娇叱一声:“住口!你们这群目无法纪的家伙,居然赶尽杀绝,姑娘我看不顺眼就要管。不错,你们人是我杀了,姓石的在我船上,你们不服气就来拿好了!”
那老人闻言,直气得哼出了声,只见他捞起长衫下摆,往下一掖,随闻“嗖嗖”连声,竟有数支箭往少女⾝上来。那老人皱眉喝道:“不许放箭!我要会会这娃娃,看她有多大的能耐,居然如此狂傲!”
少女一听弦声,就知箭到,只见她一声低叱,⾝已腾空,两支箭由⾝下穿过,双手上抄竟又是两支⼊手,在空中一个“细巧翻云”轻飘飘又落于原处,真比四两棉花还轻。
那老人呵呵笑道:“果然有两下子!”
声随人起,只见他一杀,竟施展出上乘轻功“凌空五云步”的⾝法,只一闪已立于司徒云珠船头。一扫船面,见船面上躺着一人,不用说定是自己教下弟子无疑,不由一声冷笑,头上又短又⽩的几头发倒竖,一声喝道:“你给我躺下吧!”
随声⾝已扑至,右掌平伸“小天星”掌力向外一吐,只闻“呼”一声,一股劲风直朝司徒云珠前撞来。司徒云珠一见此者翻掌,就知来者不弱,见掌风疾劲,不敢怠慢,暗运神功,双掌齐出“混元炁”掌力毕竟不凡,只听一声大震,两股掌力对撞,双方都被震退两三步才拿桩站稳,心內都不由暗暗惊奇。
原来此老乃排教红旗总舵主,武功之強除去教主莫小苍及三位香主外,就数他第一。擅打“七星石”尤其厉害的是“子午夺命针”这“子午夺命针”细如牛⽑,一发数十枚,简直防不胜防,中人奇冷刺骨,若不及时医治,至多一月必死,每⽇子、午二时痛苦最甚,故名为“子午夺命针”此人姓杜名英奇,绰号镇三江,所有⽔面船只都归其辖,故势力在教中极大。红旗总舵设在巫山山口,昨⽇正为其五五寿辰,莫小苍特派了两位香主前往道贺,不想就接报有弟兄遇险,故此二人就便来援。这杜英奇満打算在二位香主前奏功一番,不想这一对掌,竟发现这少女掌力居然不在自己之下,哪能不惊。已自知掌上对敌实难有制胜把握,一声冷笑道:“姑娘好掌力,杜某多开罪了。”
只见他一伸手向间摘开如意扣,往外一抖手,映着⽇光闪闪生辉,竟是一条十四个骷髅首首相咬的骷髅鞭,鞭头往地下一搭,道了声:“请!”司徒云珠此时也不敢大意,抬手一按长剑哑簧“呛”一声,宝剑出鞘,闪出一道奇光,剑名“铸雪”确是一口吹⽑断发的好剑。
这时江面上船只已把这艘小船围了个风雨不透,大船上两位香主和诸人,众目直视,却没一点声音。
杜英奇求功心切,不待对方摆好式子,猛然一点脚尖,矮⾝而进,手中骷髅鞭就在进⾝的当儿,一条金龙似地抖手而出,夹着极強劲风往司徒云珠上去。司徒云珠并不外闪,反倒猱⾝而进,一个“怪蟒翻⾝”掌中剑长虹贯⽇般递出,反朝对方咽喉点去,⾝法巧快已极。杜英奇一招落空,不由大怒,一声厉叱,一摆右手,卷回鞭头,随着往后一翻,骷髅鞭二次甩起,向司徒云珠头上猛砸下来,同时上半⾝向后一仰,避开来剑,⾝形快若飘风。这杜英奇见连番狠招都没制住对方,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偌大辈分,这脸如何丢得起?
正当女飞卫剑由上而下刺到,杜英奇大喝一声,恶念陡生,掌中骷髅鞭“秋风扫落叶”离地仅一尺⾼,不待司徒云珠把⾝子落实,就向她腿双扫去。
这鞭⾝十四个骷髅,每个都有不小分量,施展起来真比铁还重,不用说叫它正面碰上,就是被它扫着一点,也得⾎⾁横飞,骨断筋折。司徒云珠见鞭⾝已至,一声娇叱“旱地拔葱”⾝已纵起,往后倒窜了丈余,落于船篷。这杜英奇一鞭扫空之下,⾝形已跟着纵起,不待⾝形落定,暗中已把“子午夺命针”针筒扣于左掌。女飞卫尚不知情,一翻⾝快似电光石火往杜英奇⾝前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