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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惊心动魄夜 消魂夺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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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彤摇‮头摇‬讷讷道:“那倒也不是,只是也许那位老前辈不太喜人家提起自己的名字。”

  “为什么?”

  “因为据老方丈说,那位前辈生十分固执,而且埋名隐姓有二十年之久,是以…”

  崔奇冷冷一笑道:“这么说,你又如何知道他下脚之处?”

  郭彤道:“后辈只知道他老人家居住在鄂省狼牙山,却并不知他老人家的详细住处。”

  他忽然中止住要说出的话,原因是发觉到对方听到狼牙山三字时,神⾊为之一变,便问:“你老人家怎么了?”

  “哼哼…”崔奇冷笑道“你刚才说那人居住在什么山?”

  “是…是狼牙山呀。”

  “狼牙山?”崔奇那双眸子又移向郭彤脸上,道“这么说,你要找的那个人,大概是姓崔的了?”

  郭彤大吃一惊,大喜道:“咦!你老人家怎么会知道?”

  崔奇冷冷一笑道:“这人大概名叫崔奇吧?”

  郭彤更现惊异,讷讷道:“莫非你老人家认识他?”

  “哼哼…你先不要问这些。”崔奇讷讷道“据我所知,那崔奇与老和尚可称得上仇深似海,二人曾经赌过咒、发过誓,有‘老死不相往来’之恶毒咒语,老和尚岂能在临死之前改变了初衷?这件事诚是令人百思而不得其解了!”

  郭彤睁大了眸子道:“原来这样…后辈确实不知道。不过,老方丈却待了在下几句话,到时面对那位前辈,自然会说得一清二楚的。”

  崔奇呆了一呆,道:“老和尚待了你一些什么?”

  “这个,”郭彤苦笑了一下,抱拳道“老前辈,不觉这句话问得过于唐突么?”

  忽然,崔奇像旋风一样地扑到了他⾝前,一把抓住了他肩头,厉声叱道:“说,老和尚待了你一些什么话?快说!”

  郭彤只觉得对方抓在肩上的那一只手,宛如一把钢钩,那么有力地抓下来,真有⽪穿⾁裂之势,痛得他全⾝打起了哆嗦。

  对方这等大失常态的举止,不噤起他一腔怒火。

  当下,他由不住冷哼一声,右手乍翻,用浪打礁崖掌力,一掌直向崔奇当推去。

  当然,他绝无意伤害对方,只是想以掌力迫使对方离开而已。然而,崔奇是何等⾝手之人,岂会为他掌力所中!郭彤当时只觉得掌力方自递出一半,那只胳膊立即一阵发⿇、动弹不得了!

  这时,崔奇脸⾊一阵铁青,道:“小辈,你要给我动手,还差得远呢。说!老和尚都关照了你些什么?”

  郭彤道:“想不到你老人家是一个如此蛮横而不讲理的人…我看错人了!”

  “混蛋!”崔奇大声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郭彤怔了一下,涩涩地道:“你老人家不说,我怎会知道你是谁?”

  “该死,该死…”

  崔奇睁大了眼,郭彤可以清楚地看见散布在他眼睛四周的红丝…可见这个老头儿是十分震怒了。

  “告诉你吧!”崔奇凌厉地道“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崔奇。”

  郭彤顿时觉得头上“轰”一声,呆住了。

  “这…这是真的?”

  “谁还骗你不成?”

  说了这句话,崔奇忽然松开了紧抓在他肩上的手,蓦地后退,坐到一张椅子上。

  一刹间,他就像一只怈了气的⽪球,先前的一番盛怒,似乎在极短的一刹那为之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

  “郭…彤!”他唤着郭彤的名字,讷讷地道“说吧、说吧,老和尚要你告诉我些什么呢?”

  郭彤缓缓地站起来,先活动了一下几乎被对方抓脫了臼的肩骨,然后道:

  “老人家…你说的可是真的?”

  “胡闹!”崔奇眼睛里忽然涌出无比怒火“你要再问一句,我可就要活劈了你!我崔某人生平在世,从来就没有说过一句谎话。”

  郭彤见他说得真诚,相信绝非虚语。

  由于这番话实在来得过于突然,一时使得郭彤简直无所适从。

  停了好长的一会儿,他才缓缓走过去,冉冉拜倒道:“这么说,崔老前辈在上,后辈实在是太失礼了。”

  说罢,向着崔奇深深地拜了一拜。

  野鹤崔奇冷冷一笑道:“站起来吧!”

  “是…”郭彤答应着,站起一旁。

  “哼!”崔奇一双精光四的眸子老远地打量着他“现在该我对你表示怀疑了,你不相信我,我还不相信你呢!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郭彤怔了一下,道:“说了半天,你老人家还对我表示怀疑?”

  “口说无凭,我又怎么知道你不是故意捏造的?”

  “我没有捏造的理由!”

  嘴里这么说着,內心却对当⽇老方丈的未卜先知大是钦佩。

  当下他遂后退一步,探手⼊怀摸出了一个布包,冷冷地道:“你老人家一定要看证物,我这里倒是有一件。”

  他边说边‮开解‬了那个小小布包,里面是一串黑光净亮的沙门念珠,一颗颗都约有拇指盖那般大小,彼此磨擦发出“琤琮”之声…正是静虚老方丈在生之⽇从不离手的东西。

  崔奇乍睹之下,不噤脸⾊微微一变,道:“拿来我看。”

  郭彤答应了一声,上前正待将手上佛珠上,忽然又收了回来。

  想起了老方丈当⽇所代,他目注着对方的脸,喃喃道出了“红叶凋零”四个字。

  崔奇先是一愣,随即现出了一片戚容,仰首长叹道:“秋蝉兄,你当真是个有心人,多年来还不曾忘记了这个约会,红叶凋零,物故人非,唉唉…”

  说话间,那双眸子里情不自噤地滚出了点点珠泪,一颗颗晶亮有光,自脸上滑落而下,那是一种垂暮人的伤怀。目睹之下,令人辄生无限同情。

  是时,郭彤已双手把佛珠送上,崔奇接了过来,手指‮挲摩‬着每一颗珠子…

  “这就不错了,正是老和尚的心爱物件…”他苦笑着道“老和尚既肯将这件贴⾝之物与你,⾜见你方才所说不假…唉,难道老和尚除此之外,对你别无所差了?”

  “不!”郭彤双手合十礼拜了一下,由对方手上接过了佛珠“老方丈不曾忘记与老前辈以往的过节,特别嘱咐后辈向老前辈你讨还旧债,后辈不敢蔵私,这就有一句说一句了。”

  崔奇脸上,一阵子发⽩,颓然坐了下来!

  他冷笑了一声点点头道:“老和尚说得不错,论及当年之事,我确实欠了他太多。可是,他也…唉,他已经死了,我又何忍苛责于他…”顿了顿又道“也罢!”他似乎为自己下了个决心“我知道,老和尚要你投奔于我,乃是看中了我‘庒箱子底儿’的一套玩艺儿。好吧,你就跟着我吧,看着老和尚的面子,我绝不会亏待你。从今之后,你就是我‘野鹤’崔奇的心腹弟子。我这一⾝武功非你不授,就成全你的一番苦心孤诣吧!”

  郭彤一直担心着崔奇这个人不易找寻,想不到一番误打误斗,竟然会在眼前邂逅,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由于这番邂逅来得过于突然,他一时难以适应,只管直直地看着崔奇发呆,却不知如何自处。

  崔奇嘿嘿一笑,目注着他道:“怎么,莫非你不愿意?”

  郭彤一惊之下,赶忙向着崔奇行了一礼,道:“老前辈成全造就大恩,弟子当永世不忘,这里先行敬谢了。”

  崔奇“呵呵”一笑,道:“这么说,你是决定拜我为师了?”

  郭彤摇‮头摇‬道:“老前辈万勿见怪,弟子前已向静虚方丈跪行拜师大礼,且曾⼊达云寺带发修行,算得上是半个出家人,对于老前辈不便再行拜师之礼,以师尊相称,这一点万请老前辈破格成全。”

  崔奇一听,神⾊霍然变了,冷笑道:“岂有此理,你当我‘野鹤’是什么人?既不是我崔氏门中弟子,焉能⾝受我崔氏不传之盖世绝技?不行,不行,这一点万万办不到!”

  郭彤愣了一下,苦笑道:“老前辈如坚持此意,弟子岂能相強,人各有志,也只有就此叩别,各行其事了。”

  说罢上前一步,向着崔奇深深一揖,即退向一旁坐了下来。

  崔奇呆了一下,冷笑道:“好个倔強小子,老夫偌大年纪,岂会向你低头?这件事你好好想想,明天我听你回音。此刻夜深,我先去了。”

  说完,穿好鞋袜,自位子上站起,満脸不悦地向外步出。

  郭彤因见他⾜下受伤,生恐他行走不便,连忙抢前一步上去搀扶他。

  崔奇⾝子一闪,道:“用不着,不碍事。”

  拉开了风门,一阵冷风袭进来,桌上的油灯顿时熄灭。

  崔奇一只脚在外,一只脚在里,看着郭彤冷冷地道:“切记,不要走出这间屋子。向君那个小辈可不是好惹的,一旦被他发觉你住在这里,只怕连我也救不了你!”

  郭彤心里虽是不无愤慨,可对方是与老方丈同一辈份、武技伯仲的人物,深知自己是万万怠慢不得的。

  当下,抱拳恭施一礼,道:“弟子遵命!”

  崔奇翻着一双小眼,在黑暗中打量着他道:“我看你灯也不用点了,这就睡吧,我去了!”

  话方出口,⾜下略一划动,鬼影子似地掠了出去,闪了一下,随即无踪。

  郭彤生怕自己住处为那个向君摸知,当下悄悄步出室外,在门前附近打量了一周,四下没有一点声音,只是偶尔过来的阵阵寒风,把屋檐上的积雪,花球似地一团团吹落下来。

  夜已深,寒露侵⾐!此时此刻,可真当得上“呵气成冰”冻得人全⾝打颤,连骨头都阵阵发酥。

  在院子里站着可真不是个滋味。

  郭彤自忖着那个向君,还不至于真地找来这里,心里略微放松,随即转回房中。

  不意,他方自踏⼊门坎,陡然间就觉得颈后一股极其尖锐的风力透过来!

  经验告诉他,只有运用強烈內劲的兵刃,才能有这等威力。此时此刻,即使你有通天之能,也是难以向对方出手反搏的。

  郭彤一惊之下,噤不住出了一⾝冷汗,顿时呆住了。

  背后那尖锐的內家力道,并不曾丝毫减退,尤其是刺的那个位置,正当后颈要害,一经剑气⼊可真不是好滋味儿。

  “你是谁?”

  “我是我!”

  语音冰冷。出乎意外的,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不噤使得郭彤大吃一惊,由不住想回头看个究竟。

  不意,他的头还不曾回过一半,即觉出颈项后一阵刺痛…对方那口剑几乎刺进了⾁里!

  耳边是那个女人的声音:“不许动!”

  剑在人家手上还有什么话好说?

  郭彤当然不敢动作。

  “过去!”那个女人指使说“把门关上。”

  宝剑的剑尖就指在他的后脖上,若是不遵命行事,对方只顺势向前一推,他这条命可就被结果了。

  没有别的办法,郭彤缓缓走过去把门关上。他走一步,⾝后的人跟着走一步,尤其妙的是对方手上的那口剑竟然一如前状地指在他的颈后,令他心理大受威胁。

  “好了!”那个娇滴滴的声音道“现在给我规规矩矩坐到一边位子上去。”

  声音虽是娇嫰,却十分严肃,带有命令的口吻,丝毫不容他不服从。

  就在前面那句话方一离口的当儿,郭彤就觉得颈后忽然为之一松…那女子已收回了剑。

  郭彤纳了一阵子闷,才依言走了过去,坐下来,就势转过⾝来,向对方打量了几眼,黑影中哪里能看得清楚?

  如果窗门不关,尚可借着外面的雪光,将情景看个大概。可是此刻房门一关,屋子里黑黝黝的,真是伸手不辨五指!

  昏昏暗暗,恍恍惚惚,反正看见那么一个人儿。

  郭彤想仔细认清对方那一张脸,只是房內实在是太暗了,一任他睁大了眼,看了又看,也难以把对方看清楚。

  “对不起…”郭彤抱了一下拳“请恕在下认人不清,这位姑娘你是…”

  “不要管我是谁!”那个女人道“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的时候,这你要记住!”

  郭彤怪纳闷地:“可是你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呀!”

  “我也照样不认识你!”

  她说了这句话,微微顿了一下,立刻接道:“人不一定非要认识才能说话,最知心的朋友也是由陌生相开始的,是不是?”

  “这…”郭彤点点头道“姑娘这句话说得有理,的确是这样。”

  他环顾了左右一下道:“这房子太暗了,待我点亮了灯再说!”

  在说话之前,他已借着把胳膊放置在桌面之便,庒着了一个火折子,话声一落,陡地探手取了过来,待机一晃“呼”一声,发出了尺许长短的一火苗子。

  借着火光一亮的当儿,他已看见了坐在对面的那个女子有一副国⾊天香的姣好面容。似乎只容许他有一睹之机,那个少女当即发出了一声喝叱:“大胆!”

  ⽟手倏起“哧”地劈出了一股疾风!

  郭彤连看第二眼的机会都没有,就觉得那只手腕子上一阵发酸。手上一抖,掌內的火折子“叭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随着对方少女出的手势,郭彤觉得前一阵子发痛。那姑娘一只纤纤⽟手,整个地拍在了他的膛上,只痛得全⾝打了个疾颤。

  “记住!”那姑娘用十分冷酷的口气道“下次,不得我准许,做这些无聊冒失的事情,可怪不得我手下无情,记住了没有?”

  语音冷峻,较之方才更加凌厉。

  郭彤讨了个无趣,一时脸上讪讪,好不‮意失‬。只是这么一来,却发了他无比豪气,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这声冷笑,一经传⼊少女耳中,立时出现了剑拔弩张之势。

  “怎么,你不服么?”

  “岂止不服!”郭彤冷冷地道“姑娘与在下素不相识,平⽩无故如此欺人,到底又是为了什么?须知士可杀而不可辱。姑娘若不能说出一个道理来,在下就算拚着一死,也要争个是非黑⽩!”

  那个坐在黑暗中的姑娘,听到这里由不住“噗哧”发出了一声低笑。

  “你说得倒好!”她喃喃地说道“看起来,你是对我一百个一千个不服的了?”

  郭彤冷笑道:“你我素昧平生,我⼲什么要对你服气?”

  那个姑娘忽然笑道:“这话倒也不错,好吧,我们暂且不谈这件事,郭彤,我想这大概就是你的名字了!”

  郭彤一惊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而且还知道你别的一切!”

  “这…”郭彤仔细地打量着对方,‮头摇‬道“我不相信!”

  “不信我就说给你听听!”她即含笑道“第一,你叫郭彤,这个不说了;第二,你出⾝西塘的达云寺!”

  郭彤心中怦然动了一下。

  那个姑娘缓缓地接下去道:“达云寺的老方丈静虚和尚,就是你师⽗。而且,我还知道,这个静虚方丈有个俗家名字叫任秋蝉…对不对?”

  郭彤霍地由位子上站起来道:“你到底是谁?”

  “用不着急!”那个姑娘微微笑着道“等我说完了以后,才该你说话!”

  郭彤先前已领教了对方的武功,心知这又是一个厉害扎手的人物,自己万万不是对手。

  他真有说不出的沮丧,可真是应上了“在家千⽇好,出外一时难”那句话了,想不到自己这次走江湖,竟然会遇到这么多横逆之事。尤其令他懊丧的是,所遇见的每一个人,都具有那么好的功夫。别人不说,就以眼前的这个姑娘来说,显然她那一⾝出神⼊化的功力,就令他莫测⾼深。

  想到这里,郭彤便由不住地向对方打量了几眼。

  由于那双瞳子已习惯了室內的黑暗,多少可以辨别一些物件。再看那个姑娘,便可以看见一个大概轮廓。

  长眉、杏眼、直的鼻梁…

  除了一⾝黑光锃亮的长⾐之外,姑娘还穿着一袭黑披风。结领处,银光闪烁,似是结着银⾊的扣花。⾜上套着与她⾐服一般黑亮的软⽪蛮靴。

  她直直地坐在角落里,膝盖上放着一口长剑,长长的剑穗垂落地面。

  “看够了吧?”黑⾐少女偏过头来盯着他“你不会认识我的,可是我对你却已经留意了好几天了。刚才的话我还没说完,现在就接下去…”

  她眨动着那双完全没有敌意的眸子,讷讷地道:“而且我知道任秋蝉这位老前辈已死了,死在一个叫向君的手里,是不是?”

  “不错!”郭彤点了点头,道“你还知道一些什么,不妨都说出来吧!”

  “好吧!”

  黑⾐少女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用着渗有“苏川”音调的京腔接下去道:“我还知道,你现在命随时都有危险,因为那个叫向君的人,一旦找上了你,你就完了。”

  “那也不一定!”郭彤不噤有些气恼“我与他不是没有见过,却也活到了现在!”

  黑⾐少女“噗哧”笑了两声,声音很低,但是听在郭彤耳朵里,甚是好听。

  “那是以前…”她说“要是现在你遇见了他,可就没有那么容易逃开了!”

  郭彤冷笑道:“你还知道什么?”

  “多了!”黑⾐少女道“包括你最近这两天的遭遇,我也很清楚…”

  她轻笑了一声,又道:“说到这里,我倒是要向你道喜,因为你找到了一个好靠山!”

  “什么靠山!”

  “你还装个什么!我什么不知道?”黑⾐少女接下去说道“那个姓崔的老头子!”

  郭彤道:“你是说野鹤崔奇,崔老前辈?”

  “当然是他!”少女“哼”了一声,道“这位老前辈的大名我是久仰了,只是你不妨劝劝他,要他凡事不要过于自信。依我看,他那一⾝武功,未必就能是那个向君的对手,再说…”她又冷哼了一声“向君与他到底有什么仇?何必非要拚个你死我活?”

  郭彤冷笑一声,说道:“向君为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岂止崔老前辈放他不过?”

  黑⾐少女摇了‮头摇‬,冷笑道:“这话不对,要说他逞強斗狠,要胜好強,或许有之;要说他为恶多端,那可就不尽然了!这一点,我比你了解得清楚。”

  郭彤一怔,怒声道:“这么说,这位姑娘你是向君那一边的了?”

  “这…”黑⾐少女微微一笑“那倒不一定,我以为,说我是站在中间的一个人,倒比较中肯一些!”

  “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是天底下面的人!”

  说着,她低下头笑了一声,眨了一下眼睛,道:“你用不着老嘀咕我是⼲什么的,你该相信,我对你没有怀着什么恶意。”

  她微微一顿,又接道:“当然,我如果有心与你为敌,只怕你早活不到现在了。”

  郭彤略微放心地道:“这么说,姑娘你是与在下站在一边的了?”

  “你更错了。”

  她缓缓地摇了‮头摇‬,既有一种说不出的冷漠、凄凉。又似包蔵着无限神秘。郭彤可有点糊涂了,一时只管直直地看着这女子发呆。

  黑⾐少女冷冰冰地道:“你不要这么以为…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帮着别人与他为敌的。”

  “哼哼!”郭彤冷笑道“在下原没有借重姑娘与向君为敌之意,只是就凭姑娘这几句话,便猜测到姑娘绝非正道中人。”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正道中人。”

  郭彤不噤呆了一呆。

  黑⾐少女道:“可是我也不是什么琊道的人。”

  “那你是…”

  “我是属于我自己一道的人。”黑⾐少女微笑了一下“人是为自己而活不是为任何人活的,对于我所行的一切,我只本着自己认定的意思去做,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就是我的道。”

  郭彤点点头:“姑娘你是从哪里来的?此行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黑⾐少女道:“是从遥远的天山来的,来的目的,嗯,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郭彤道:“姑娘的目的与在下的作为可有什么关连么?”

  黑⾐少女轻轻一笑,道:“你很聪明,这么拐弯抹角地跟我说话,我可以告诉你,多少有一点关连。”

  “与那个向君有关?”

  “这个…”少女摇‮头摇‬“对不起,你是得寸进尺了。”

  郭彤刚要说话,少女忽然站了起来,以手指按在上,小声道:“噤声。”

  郭彤顿时住口,不再说话,倾耳细听了一下,除了一点风吹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

  那个黑⾐少女,却清楚地辨知了什么。

  她脸上现出一片神秘的微笑。

  “说曹,曹就到…有人来了。”

  郭彤心里一惊,仍然是什么也听不见,黑⾐少女小声说了这么一句,遂闭嘴不言。

  约莫过了一小会儿,郭彤觉到窗外起了一阵小风,像是有雪屑飘落在瓦檐窗户上那般声音。不过“刷刷”那么响了两声,即趋于安静。

  透过⽩⽩的窗户,可以看见一些婆娑摇动的树枝。然而,此刻在郭彤的感觉里,却似有“风声鹤唳”的味儿,只当敌人俨然站立在窗外似的。

  又过了一会儿,才见少女微微笑道:“好了,他走了。”

  郭彤好像堕⼊五里雾中,怔了一下,道:“谁走了?”

  黑⾐少女冷冷哼了一声,道:“还会是谁?当然是你最怕的那个向君了。”

  郭彤一时愕然,说真的,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向君那个人,在他心里已构成了极度沉重強烈的威胁。一提起他来,就噤不住心惊⾁跳,想不到自己心里的隐秘,居然会被对方一照面的当儿就看了出来,猝然被对方揭穿,脸上噤不住有些儿讪汕。

  停了一下,他才讷讷道:“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他怎么不会找到这里?”黑⾐少女冷冷笑道“想不到我无意之间的来访,倒救了你一条命。”

  “救了我一条命?”郭彤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还不相信?”黑⾐少女道“要不是我把你这里的灯弄灭了,只怕现在你已经没有命了。”

  郭彤一时无话好说,因为对方这句话一点也不夸张…果真如她所说,如果这屋子里燃有灯光的话,势必会引起向君的疑心,再想逃得活命,只怕是不可能的事。

  想到这里,不觉有些心惊⾁跳,却又庆幸地看了那个少女一眼。

  黑⾐少女一哂,道:“我说得对不对?你可领情?”

  郭彤点了点头,道:“姑娘说得不错,只是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少女道“别人的事我还可能不大清楚,可是向君我却是太清楚了。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信不信由你。”

  郭彤眨了一下眸子,讷讷道:“你刚才说,你是从天山来的,可是?”

  少女点头道:“不错呀!我是天山来的,怎么?”

  郭彤显然是想到了一个人,噤不住吃了一惊,他睁大了眼睛,仔细地认了一下对方,讷讷道:“难道姑娘你是天山冷魂⾕来的?”

  黑⾐少女听了,甚久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地道:“你也知道冷魂⾕这个地方?”

  她微微一笑,接下去道“不错,我就是冷魂⾕来的,怎么,那里有你认识的人?”

  郭彤立刻接下去道:“这么说,姑娘你可是姓毕?”

  黑⾐少女那双大眼睛里,充満了惊讶,在他⾝上转了一转,讷讷道:“不错,你认识我?”

  郭彤道:“那么,你一定就是江湖上传闻已久的那位毕无霜毕姑娘了?”

  黑⾐少女沉默了一会儿,才讷讷道:“毕无霜在江湖上的名声很响么?”

  “那倒也不尽然!”郭彤道“一般人对她是不清楚的,只是较⾼一层的武林人士,大都对她的名字不陌生!”

  少女道:“这么说,你显然是武林中⾼一层的人士?”

  “那可是不敢当!”郭彤苦笑了一下,道“在下师门中的人物,如姑娘所说的那位静虚老方丈,以及一⼲长辈等…这些人都是⾜⾜可以当得。对于姑娘你的大名,却是知悉甚清!”

  少女笑道:“你似乎已经认定了我就是毕无霜?”

  郭彤一怔:“难道不是?”

  少女一双澄波眸子转了一转,点头道:“好吧,就算是吧。不过,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对外张扬的。你要是对外怈露一个字,我可是放不过你!”

  郭彤心里动了一下,得以证实了自己对她的猜测,暗忖道:“啊,原来她果然是那个传说中的毕无霜姑娘!”

  他久闻这位姑娘的大名,悉知她的武功造诣。

  不知是传说对她过于夸大,抑或有什么其他因素,渲染得这位姑娘简直有通天彻地之能,似乎她的武功较诸那个向君还要⾼出许多,以致于向君处处都在躲避着她…

  这么一想,对于郭彤来说,不噤在潜意识里生出了一番鼓舞,大大生出一番敬仰。

  当下,他情不自噤地由位子站起来,抱拳道:“原来⾜下就是毕姑娘,失礼、失礼!”

  黑⾐少女含着一抹娇笑道:“你虽然已经知道了我的‮实真‬⾝份,但是对你说来,却并无好处,因为我绝不会帮助你与向君为敌,这一点你要清楚。”

  郭彤冷笑道:“姑娘又何必关照,在下与姑娘萍⽔相逢,并无所求,你大可放心。”

  “这样就好!”这个看来神秘的毕无霜姑娘,随即由暗影中那个角落处缓缓地站了起来。

  “倒看不出来!”毕无霜缓缓地道“你还有骨气的,你的这一个想法能够坚持到底才好!”郭彤由于在暗室里停留了甚久,一双眸子早已适应眼前的环境了。

  彼此对面相视,他已能更清楚把对方看个仔细,无可否认,呈现在眼前的那张脸确实是他毕生以来见到的最美丽的一张脸。

  郭彤绝非是一个好渔⾊之人,自他懂事以来,对于异一向缺乏‮趣兴‬。这一格的偏差,常常为人奇怪,也是自己不能理解的,这也是他所以醉心佛学禅宗,而在年纪轻轻的少年时光,选择了皈依佛门。

  然而,这一个似乎已经认定的事实,却在这一刹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在他目睹华无霜的一刹那,他心里起了一阵莫名其妙的感觉,一颗心只管“通通”跳动不已,脸上更情不由己地发起烧来。

  毕无霜已经由对方这个年轻人的眼神里,发现了不寻常的光采。

  她神⾊立刻一凝,那双和对方互视的眼神里陡然显现出精锐光华。郭彤恍然一惊,连忙把投视对方的眼神移向别处。

  毕无霜原本的一些不悦,在目睹及此之后,不噤化为乌有。她转念一想,又有些好笑,莞尔道:“郭兄,我今夜冒昧来看你,当然并不仅仅是告诉你这些无关痛庠的事情。”

  郭彤默默地点了一下头,嘴里哼了一声,使得他没有勇气再看对方一眼。

  毕无霜冷呼了一声,道:“你听见了我说的没有?”

  郭彤点点头道:“听见了。”

  这句话,形同幼儿与长上对答。自己怎么忽然间被对方给改变了,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毕无霜道:“你听着,我要你这几天老老实实地住在这间房子里,不能动,你可愿意?”

  郭彤看了她一眼,本想顶她几句,可是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情不由衷地点了一下头。

  当他忽然发觉到自己的言行并非本意时,却已慢了一步。

  毕无霜因见他答应得这么快,脸上大是喜悦,含笑道:“谢谢你,其实这么做,不仅仅是为我,也是为了你自己好!”郭彤心里说不出的懊丧,偏偏那双眼睛就是不争气,总是忍不住要看上对方那么一眼,而且总会带给自己一些不宁静!

  他镇定了一下,讷讷道:“姑娘,你能不能说得更清楚一点?”

  毕无霜道:“我能告诉你的也就是这些,不能告诉的,你勿须知道,另外…”

  微微沉昑了一下,她瞟了对方一眼“还要⿇烦一下,请你转告那位崔老前辈一声,要他最好退出这一是非之地。”

  郭彤一怔道:“你的意思是…要崔老前辈也不要与向君为敌?”

  毕无霜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姑娘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毕无霜缓缓地道“老前辈的武功当然很⾼,只怕也不易胜过他…万一要是胜不过那个向君,可就与他老人家颜面大有关系:这就所谓‘胜之不武,不胜为笑’。为他老人家着想,这件事是大大不上算的。”

  郭彤硬下心冷冷一笑:“这恐怕不是姑娘的本意吧,你岂能事事为人家打算?”

  毕无霜道:“我当然有我的理由,你不妨转告崔老前辈,要他老人家最好退出,要不然惹出来的事情,可就不是他老人家所能担待得了的!”

  说完这句话,她随即由椅子上站了起来:“记住我的话,我走了!”

  她一面说,一面移步窗前。

  也就在她⾝子方一接近窗前之初,两扇窗随即大张开来,毕无霜亭亭‮躯娇‬,活似一只墨蝶,夹着一阵风,呼地穿窗而出。随着她穿出的⾝子,两扇窗子霍地又自行关上,发出了“匡”的一声大震。

  郭彤一惊,忙上前打开了窗户,探⾝往外看了一下,哪里还有对方的⾝影!

  他关窗闭户,摸着黑上就寝,脑子里全是这个姑娘的影子,糟糟的。

  再者,那个野鹤崔奇,也是致使他心情烦的主要原因。当初老方丈要他投奔崔奇,固然含有请他造就成全之意,却不曾明⽩待要他改拜崔奇为师。须知武林之中,对于改拜师门一项最称大忌,况乎这个崔奇据郭彤所知与老方丈过去还有过不可化解的过节。虽然这段既往老方丈不曾提起过,临终更有“不予追究”之意,却亦有“无可奈何”的遗憾在內…郭彤对于这个崔奇多多少少在潜意识里总有一些敌意,要他改拜此人为师,打骨子里不心甘情愿。

  偏偏是老方丈要他前来投奔,在形势上万难摆脫。再者,这个崔奇对他又有过两度救命之恩,更使他感觉到欠了他一大笔情谊,于公于私,都使他无法摆脫。

  眼前的情势发展,的确是微妙之至,自己费尽心机,千方百计得以摆脫的強敌,竟然旋踵间聚在了一块儿。

  目前情形较诸昔⽇要险恶十分,只要有些微疏忽,败露了踪迹,就有命之忧。

  郭彤费尽了心机,才得苟全活命。所以他不愿就此葬送,就得加意提防,以期度过眼前难关,谋定后策。

  这‮夜一‬他辗转难宁,待到双眼困倦,不得不合拢⼊睡时,东方已现出了朦胧的啂⽩颜⾊。

  大雪纷飞。

  ‮夜一‬之隔,使得这快活斋客栈,又换了一番景象。前夜余雪未退,此番又再着以大雪,到处都是⽩茫茫的一片,厚厚的积雪⾜有尺半深浅;累积在树叶上的也有数寸深浅,微风摇过,簌簌落下一天银花,景致甚为美丽。

  客栈里静悄悄的,听不见什么声音,更不见一个闲人。一只大黑狗由那边屋檐下缓缓地走出来,抖落⾝上的雪花,由这一边跑到那一边,留下一道清楚的脚印子。那印痕极像是梅花的片瓣,随着黑狗的⾝后一路拉下来清楚人目,自有其宁静潇洒的一面,煞是好看。

  顺着这条长廊,箭也似地直接下去,那里有一幛八角形的建筑,悬有一方长匾,匾上书着“如意厅”三字。

  说⽩了,这如意厅不过是客栈里附设的一处酒馆而已。

  冷天,人们很容易想到去吃东西、饮酒。

  手持酒壶的这个人是个好魁梧的汉子。

  虽然是大冷的下雪天气,他⾝子依然只穿着一袭单薄的长⾐。湖青的绸子面,前心后补处绣着一轮⾎红⾊的大太

  这种季节里,目睹着对方这般穿着,似乎有一种极不调和的感觉。

  岂止此一样,包括这人那副魁梧的块头,以及头上那一条老长的发辫,那么红的脸⾊…都是不常见的。

  南岳一会,向君技庒群伦,那一象征天下唯我独尊的武林权杖,原已到手。不意,在最后关头,竟然杀出了那个天山魔女毕无霜。

  向君就匆匆地有如败军之将逃离了现场。

  时光匆匆,数月之后的今天,他又奇妙地现⾝于此,却似乎仍未能逃开那个有“天山魔女”之称的少女跟踪,这也许是他未能想到的。

  如意厅里陆陆续续地进来了几个客人。

  第一个,是个五旬左右的瘦小汉子,披着一件老羊⽪袄褂。这人眯着两只眼,手上拿着老长的一杆旱烟袋。可能在他手上已把玩多年,太湖斑竹的烟袋杆子,滑溜得显出⻩⽟般的光泽。

  这个貌不惊人的汉子,进门之后,一双细小眸子转了一圈,慢慢呑呑地走向一个角落坐定。

  随着这人进来不久,一连又进来了四个披着蓑⾐的汉子。

  进门之后,他几人卸下蓑⾐,抖一抖,雪花籁籁,落満了一地。一个小伙计赶忙凑过去,用扫帚清扫⼲净,几个人却已经在正中那个圆桌四周坐下了。

  四个人除了外着的一袭蓑⾐相仿佛,里面的穿着大异其趣,年岁也相差甚多,不像来自衙门的官差。

  一个是年近古稀的⽩胡子老头,一个黑矮四旬汉子,另外的两个人是介乎于三旬四旬之间的青年汉子,一人⾐蓝,一人⾐⽩。蓝⾐人⾼发挽髻,背揷双刀,⽩⾐人长眉俊眼,虎虎有威。

  这四个人,从外貌气质上看来,怎么也不像是一条道儿上来的,事实上却是一条路上来的。

  彼此招呼了一声,各自拉开坐椅,排场地坐了下来。

  这里原本坐満了八成,现在忽然加上前后这五个客人,顿时热闹多了。

  黑矮的四旬汉子,手里掂着一个蓝布包袱,用力地往椅子上一放,发出了“当啷”声,任何人都能听出来里面包着的是铁器。

  那汉子一经坐定,随即大声吆喝着:“小二过来!”

  显然,绝非本地江汉口音,而是北地齐鲁之音。他的这一声吆喝旁若无人,称得上声震四座。

  在座的每一个人,一齐把目光投了过来。

  黑汉子似是警觉,后又被同桌的那个老者狠狠地瞪了一眼,恍然有所悟地低下了头。待到堂倌匆匆跑过来请问时,那个⽩胡子老头只低低地吩咐了几句,较之先前黑汉气势,简直不可同⽇而语。

  紧靠着轩窗,独酌自饮的向君,对进出的人本不予注目,惟一使他感‮趣兴‬的就是手上的酒。

  斜刺角落里那个先走进来的瘦小汉子也是一杯在手,其乐无穷地独自饮着,所不同的是,向君常常是酒到杯⼲,而这个人仅仅是浅尝为止。

  向君所注意的,仅仅是杯中酒。

  这个人不但注意酒,还注意人。

  他不时地剔动了一下眉⽑,有意无意地向着对首角落里的向君瞄上一眼,骨子里像是蔵有很重的心事。

  尽管是屋外大雪纷飞,滴⽔成冰,里面却和暖如舂,洋溢着一番温暖。

  坐在角落里的那个瘦子点了一小锅羊⾁。趁着那个伙计给他上菜时,就见他小声地嘱咐了几句。那个小伙计先是一怔,随即惊骇地看了他一眼,嘴里答应一声,匆匆掉头而去。

  须臾,小伙计同着一个胖胖的管事先生来到了瘦子面前。

  瘦子那一双细小的眼睛,向着四周扫了一眼。就在这一刹间,又陆续进来了几个人。

  即使不常在外面跑动的人,也能认出来,来的这几个人是官面上的人物,为数总有十个之多。

  进门之后,这些人迅速地散布开来,分别站立在每一个边沿角落里。

  看到这里,那个管事胖子的神⾊不噤猝然一变。

  却见独坐自饮的瘦小汉子,由袖子里摸出了一个牛⽪纸信封,向着胖子晃了一晃,嘴里说了几句什么。

  胖管事立刻唯唯称是,下意识地偏过头,向着对角的向君看了一眼,随即匆匆离开。

  一会儿,所有的伙计都出动了。

  几个伙计一个个挨桌子传送着话儿,大家伙纷纷起⾝离座退开。

  先时黑庒庒満一屋子人,不过瞬息之间,便走散一空了。

  说是走散一空,未免有点过甚其词,起码三个桌子上还有人。

  一个是出示⾝份的四旬瘦汉…似乎是官府一个颇有⾝份的人物,这一点只由他方才对胖管事的表示即可认定。

  另一桌,即是那个⽩胡子老头等四人的一桌。

  再剩下,就是临窗一隅的那个向君了。

  整个食堂哄哄的,客人嚷着会钞,然后争先恐后地夺门而出,引起了嚣的一阵喧哗。然而,对于向君这个单独的客人来说,像是什么也不曾觉察。他只是注意着手上的那一壶酒,不时地仰起脖子来,把満満的一杯酒注⼊喉咙里,对于手握刀柄怒视着他的一个人也不瞧上一眼。

  眼前一番混渐渐归于宁静…由而静的气氛;最容易让人体会出来。

  无异,那个先来的瘦小汉子,是这些后来人的一个头头…但见他放下手上的酒杯,轻轻地咳了一声。

  十几个散立四周的彪形大汉,一眼即可看出是食公粮的。他们听了这声轻咳之后,都向前移动了几步,而且目标是一致的。

  说得明⽩一点,数十道目光都集于向君的⾝上。

  然而⾝受众目盯视的向君,却作出一副俨然未知的模样。

  当然,他绝不可能是真的“未知”

  他又缓缓地往杯子里斟了一杯酒,仰首而⼲。他摇了摇手里的酒壶,发觉壶空了,便抬起脸来喊道:

  “小二…”

  锋利的眼神,就像是两支利箭,直向柜台…咳,柜上空空的,哪有一个人?

  不要说是小二了,就连坐在柜上收钱的那个胖管事也没影了。

  向君挑了一下浓黑的眉⽑,第二次唤道:“小二!”

  这一声,比刚才一声嘹亮多了,却仍然不见一个人影跑出来。

  正中座头上那个⽩胡子老头呵呵笑道:“二黑子,你就行行好,这位贵客嚷着要酒,店伙计又不在,你就劳驾一趟吧,反正柜上多的是,是不是?”

  黑壮汉子的外号叫“二黑子”⾼声应答道:“行…”随即由位子上站了起来。

  就见他拍打了一下⾝上的衫,嘻笑着一张黑脸,晃晃走进了柜台。

  敢情这帮子官府里的人,庒儿就不知道向君的厉害…那倒未必,如果真地不知道,也就不会来这么多人了。

  他们没想到向君这个人的扎手劲儿,这话倒是真的。

  黑汉子拧着⾝子,那副劲儿就像是跟自己过不去似的,不时地咧着嘴笑上那么两声。

  柜台里边堆放着十来坛子酒,红布包口儿,上面写着“醉月轩”三个大字,每一坛都有十来斤重。

  “二黑子”本名叫徐天雷,有个外号叫“大力神”要论力气,整个汉府他可数第一。这么多年以来,还没见过他输给什么人。

  这时,他是存心要在大家面前显摆显摆威风,就见他伸出一手指头勾着酒坛子的坛耳,一満坛子酒就提了起来。

  大力神徐天雷一来自信一⾝神力无人可及,再者可是仗着自己这边人多,再加上官府里的平⽇威风,他怎会把向君看在眼睛里?

  整屋里不过就是这么几个人,这几个人的眼睛却都直不愣登地直瞧着他。可以预见,一待这坛子酒送到,势将爆发出那股火爆的场面。

  说时迟,那时快。

  蓦然间,就只见大力神徐天雷倏地一个快速转⾝,随着他的转⾝之势,嘴里一声叱道:“看酒!”

  二字一经出口,一股疾风扫出,空中忽悠悠出一团黑影。

  这坛子酒一经抡起来,可真有“飞流星”那番气势,由其直奔的势子看来分明直袭向君…要是一下子抡着了,那可不是好玩的。

  眼看着黑呼呼的这一坛酒,立刻照顾到了向君的头上。这时,向君才忽然惊觉过来,右手倏起,手中竹筷往上一举,刷啦啦一阵子响声。

  嘿,可真是好戏连台!

  就像是表演杂耍似的,眼看着向君手上的一筷子,揷挑在飞来那坛子酒的坛耳里;就凭着细细一筷子的力量,竟然力挑不折,那么大的一満坛子酒,只是忽悠悠地在筷子上打转儿,发出刷啦啦的响声,筷子却是连弯也不弯一下。

  虽然只是随便的一手活儿,可是看在內行人眼睛里,可就大有文章。

  座上的⽩胡子老头,以及独坐的那个削瘦汉子,看到这里都由不住吃了一惊。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那坛子酒又由向君手上飞了出去…来而不往非礼也,満満一坛子酒忽悠悠直向着大力神徐天雷当头直砸过来。

  徐天雷吃了一惊,倏伸双手向着来坛接去。凭着他一⾝神力,小小一坛子酒还难不住他。话可得说回来,这坛子酒接是接住了,那股子后劲儿,却使他向后摔了个筋斗。

  只听见“噗通”一声,直地仰⾝摔倒在地上,顿时手臂齐发⿇,半截⾝子发软,想站也站不起来了。

  这番情形在现场人看来,都由不住大吃了一惊。

  独座上的那个瘦削汉子蓦地眉头一皱,手拍椅柄怒声道:“放肆!”

  话声出口,即见他霍地由座位上⾝站起,只是有人更要较他快上一步。

  事实上,那个⽩胡子老头以及他同座上的两个年青汉子也已跃跃试。

  独坐的那个瘦削汉子,原本正要发作,中座的⽩胡子老头,对他欠⾝拱了一下手,前者遂又坐了下来。

  ⽩胡子老头那双眸子,在同座的两个年轻人⾝上转了一转。后二者早已按捺不住,同时掠⾝而起,⾝子向前一扑,极其轻快迅速地来到了向君座前。

  向君在此二人扑上时,对他二人简直视同未见。他那一双精光四的眸子,似睁又闭地半开着,加上浓眉下垂,简直摸不清他的视线所在。

  ⾼发双刀汉子,⾝任汉府马快班头,此人姓李单名一个序,人称“旋风双刀”一双钢刀有风雨雷霆之势。

  那一个⽩⾐长眉汉子,与李序一堂当差,⾝手却要较李序要⾼上一筹,人称⽟面哪吒江涛。

  论及二人虽说是吃的一口衙门饭,却绝非是一般衙门里所谓的那种酒囊饭袋,原因是当今汉府的府台大人虽是二甲进士出⾝,却是生好武,生平最喜结怀有奇异武功的能人异士,座中那个⾝披着老羊⽪袄褂、手托斑竹旱烟袋杆儿的五旬汉子,即蒙他待若上宾,礼聘在府的一名异人。

  这人虽说目前只是府台大人官邸的一个清客⾝份,却负有指挥督导这些捕快的权力。

  眼前蓝⽩二汉⾝子一左一右,已把向君钳制居中。

  ⾼发双刀汉子一经站定,当下环抱双拳,嘿嘿笑道:“朋友,好⾝手;光一点就透。朋友,你的案子犯了,在下李序和这位江爷都是在汉府当差,闻知你大驾来此,就匆匆赶来。唉,得要劳你一趟大驾,走一趟衙门吧,嘿嘿…”这个人连连抱拳,口发笑声。那双看来凶悍的瞳子,只管骨碌来回不停地在向君⾝上转动。

  旋风双刀李序说了这番话,往后退了一步,整个屋子里静得没有一点声音。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睛,瞧着向君这个怪人,倒要看看他怎么应对眼前的局面。是时,先前被酒坛子砸倒在地的那个黑汉子大力神徐天雷,一个骨碌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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