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母亲重病
“五一”七天长假,吴大姐家的田队刚从疆新执行任务回来。我主动把她的值班承担下来,直到五月四⽇才回家和妈妈团聚。我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钟,一点没注意到妈妈的脸⾊,还象往常一样大姐小般等着饭来张口,等我急不可耐地吃了第一口菜,竟然发现没加盐,惊讶地再仔细看妈妈,发现她脸⾊发⽩,眼窝沉陷,显得十分憔悴,我直觉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我的一再追问下,我妈眼圈开始发红,她难过地告诉我:“慧儿,妈都急死了!咱家在信用社⼊股的钱,全都拿不出来了!”
家里的财政大权一直归妈妈,连我的工资都月月如数上缴,从来没心过这方面的事情。只隐约知道老家那边有个远房亲戚,在一家农村信用社联社当代办员,一直以来都在亲朋好友中拉存款,妈妈图那儿的利率比行银⾼,就把钱由她存起来。
妈妈告诉我说现在那个信用社的主任和储蓄人员合伙作案,卷款负案在逃。府政和民人 行银暂时冻结了存款,准备分期分批的让储户提取。我说咱家也不等着钱用,妈你急什么,家国的信用社也不能让咱们储户吃亏。我妈的眼泪开始噼里啪啦往下掉:“慧儿不是呀,我这几天回家一趟,信用社那儿没咱的钱。”
我始觉事态严重,问:“老家那个亲戚呢?”
妈妈头摇哭诉:“家里边谁也找不着,他妈爸说安公局正通辑着呢!”
我想了想,尽量用不刺妈妈的语气轻轻问:“妈,多少钱?”
我妈一把搂住了我,大放悲声:“七万哪!连你爸爸留下的钱,咱家钱全在那儿了!咋办呀小慧,妈这两天都愁死了,妈对不起你和你爸,都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
我怔了一霎,赶紧安慰妈妈:“妈别哭别哭,没事!钱财⾝外物,丢了咱们再挣再攒,妈千万可别急坏了,没事儿!”
我安抚了好久,妈妈才哭泣渐止。我虽然也很心疼,但知道绝对不能给伤心的妈妈再火上浇油了,就故意开始营造轻松气氛,天天把做饭洗碗的活全包下来,为了哄妈妈开心,还领着妈妈去了趟动物园,变着法子尽量弱化这个飞来横祸给妈妈带来的恶劣心情。
就这样在家休了三天,我又得上班去了。临走前我还是有些担心,又劝妈妈可千万别再发愁了,不能叫钱弊屈坏了⾝体。我妈強颜笑地送我出门,说:“妈没事,你放心上班去吧!”
哪想我这边只上了两天班,妈妈就进了医院。等我赶回去,妈妈正虚弱地倚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小婉帮着跑前跑后做检查。妈告诉我说她昨天下半夜腹疼难忍,家里一个人没有,还是邻居帮忙打的救急车,又电话找来了小婉,陪着在急诊室打了半宿吊瓶,今天又做了半上午的检查。
我叫小婉在外面守着妈妈,自己拿了一大叠检验报告进了医生办公室里。医生一张张仔细看完,告诉我诊断结果是急尿毒症,必须立刻住院治疗。我听了尿毒症三个字真是如雷轰顶,我很清楚,妈妈虽然⾝体不是很好,但一直没有过脏器的⽑病,这肯定是一股火急出来的。
我请了假开始在医院护理妈妈。为人女儿二十九载,第一次⽇夜守护在⺟亲边,望着她那迅速消瘦的面容,那骤然⽩起的头发,心中充満怜惜和內疚。我妈这辈子命很苦,原本家里还有个长我六岁的哥哥,上小学时和同学去河里游泳不幸溺⽔⾝亡,那时我只有四五岁,还不懂⽗⺟痛失爱子的悲伤;我长大成*人后,当兵报国赴汤蹈火,虽然有了伤痛也很少和家里提及,但也没少叫⽗⺟惦念悬心;八年前⽗亲正值壮年不幸患上了肝癌,唯一的女儿重任在⾝忠孝不能两全,从得病到辞世都是由⺟亲一人护理照顾送终的。
我至今还记得⽗亲最后写给我的那封信,真是字字⾎泪,⽗亲说他此生最亏欠的就是我⺟亲,叮嘱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她老人家,让她幸福地渡过下半生。他却想不到,⺟亲何其不幸,在五十八岁的时候又得了如此严重的肾病。
经过两周的治疗,医生通知可以出院,但以后要每周进行一次⾎透析。这透析在治疗期间已经有过两次了。妈妈听了还没什么感觉,我却闻言⾊变。我太知道长期透析意味着什么了,我们特队警当年就有一位⼲部得了肾炎,进⼊周期透析后,大家都说这人年纪轻轻就算废了。
我和医生探讨了病情,医生也告诉我,透析会产生依赖,象我⺟亲这样的岁数,一旦上了这个轨道,基本就等于一步步走向死亡。我问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医生叹了口气,告诉我除非换肾,然后同情地看看我说:“你⺟亲还是在外市办的医疗险保吧?医疗险保一般是不负责换肾这样的大手术的。”
我问换肾手术需要多少钱。他说起码需要手术费用十几万,如果再加上肾源费用和手术后头一年的排异费用,大致得三十几万元,以后每年的排异物药,也是一笔可观的费用,一般家庭是负担不起的。
医生劝我说:“象你⺟亲这样年龄的人,医院也不提倡换肾,等肾源都要往后排。”
我问:“那如果有亲人愿意捐肾呢?”
医生连声说:“那当然是最好不过,⾎型好对,术后排异也能降到最低。”
我那时就暗下决心要给我妈捐一个肾出来。
我妈回家后就态度坚决起来,别说换肾,她连透析也不想做,她跟我说:“妈是死是活就这样儿了,可不想弄得倾家产的。再说,咱们现在想倾家产都没条件,那点积蓄全都没了,咱们上哪弄钱去?”
我笑着说还有这房子呢,单位房改后,房子早就归我了,咱们可以到二狱那边住宿舍去!
我妈听了变颜变⾊:“你不是想妈临死前闹得上无片瓦下无锥土,连个家都没了吧。慧儿你要敢卖这房子,我就先死给你看!”
我知道这事也不能之过急,想想妈妈这次住院费用要及时找到医保报销,透析的费用马上就要跟上了。我拿了单据坐了火车跑了一趟老家,当地医保部门的导领签字时非常不満,说你们随便到省城大医院住院,事先也不和我们说一声。我解释说事发突然,无法菗⾝回来申请,他才无可奈何地把我打发到楼下窗口,窗口办事员问我哪个单位的,我们查查是否欠费。
我开始没听懂他说的什么意思,就报出我妈退休的单位。医保窗口人员在计算机里一阵查找,最后告诉我说造纸厂是常年欠费单位,按规定医疗险保不能承担任何医疗费用。
我⾎全涌到头上来了,手一点把那医保手册的小蓝本捏破,转⾝就气冲冲地去找造纸厂。还没到厂门,就见那里堵了大批的三轮车,工厂大门关着,我不得其门而⼊,四下问问方知道这些人力车主全是造纸厂的工人,正联合准备访上,这是这家工厂停产半年来,他们的第三次访上。
一位和妈妈一个车间共事过的老工人居然还认得我,磨磨叨叨地对我说:“你妈好呀,属她们女的最合适了,50岁就让退休了,一转社保开资多险保,象我们还有两三年退休呢!听说这厂子马上要卖给个人了,我们都这么大岁数,开不出资不说,险保全停缴了,找谁说理去哟!”
“是啊,这些个贪官把好好的工厂给整⻩了,坑苦我们这些工人了,上府政 坐静去!”
看着工人的愤情绪,我脾气全失,知道再找也是无用,心情抑郁地坐上了回省城的慢车,提前在郊县下了车。我都半个月没上班了,想再告一周的假期,以后每周五妈妈透析,我也得请假。我还想顺便看看我的医药费能不能提前报销出来。
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急迫地意识到,我现在最需要的,是民人币!
再踏进第二监狱,感觉就有点不对劲,办公室里的两位大姐看见我,只问了问我妈的病情,安慰安慰我,再就都一声不响地低头订着一份份的文件,全无往⽇那种热闹气氛。年轻的小主任正在微机前拼命敲着键盘,打印机声声,材料摆了一桌子。我看出忙,也上手帮忙分页整理,却发现都是第二监狱最新制定的规章制度。忙完一阵我就直接去财务室报销住院费,出纳看了我说:“施慧不好意思,你还得再去签一下字。”
我奇怪地问:“为什么?”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象在看外星人,声音却庒得很低:“咱们二狱换头了你不知道呀?”
我也瞪大眼睛:“啊?”
他小声告诉说:“胡狱內退了,政委也要调走了!来了个新导领!”
我马上回办公室问两位大姐是怎么回事,她们告诉我确实如此,她们讲述的时候,都有些表情木然,显然也没从这个变故中清醒过来。吴大姐说咱们胡监狱长在这里工作二十几年,可以说第二监狱是他一手建起来的,一草一木都认得他,突然提前退休当了调研员,别说是他,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一提这个话头,张姐流露出一点情绪来,说:“这个新来的一把手新官上任,就大刀阔斧地改⾰狱政,咱们可都得小心着点。”
吴姐也说:“可不是,才来几天呀,调⼲部建制度,连重刑轻刑监区全都打,也不明⽩他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主任用咳嗽和眼神制止了她们,又对我说你要再请假也得向新监狱长汇报一下。不用说,我已经从大家的言谈神⾊中,強烈地感觉到了一种肃杀之气。想想自己的事情还是要办的,重病的妈妈还在家等着我呢!
我硬了头⽪上了三楼,发现原来的胡监狱长办公室已经挂上了调研员的牌子,当我敲响新的监狱长办公室大门时,心情竟然带了一丝丝紧张。
“请进!”里面传出话来,声音很痛快。
我开门进去,登时怔在原地。
省监狱管理局原办公室丁副主任,稳稳坐在新的办公桌前,正把目光威严地挪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