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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只身赴衡山 舟上巧遇得仇踪

目录

  太史潇湘,纤手一指仍然躺在甲板上的罗雁秋等三人,淡淡说道:“姑姑,你可是已点了他们三人的⽳道?但我要提醒你,其中一人是你的女婿,另外两人,也都是你的亲戚哩!”

  红⾐妇人面⾊又是一变,太史潇湘又道:“姑姑,你在哪里弄来这么个头颅,我也觉得有些面?人说‘姜是老的辣’,真是一点不假,你不但利用了一条船,而且还买通了一个去为你上岸送饵的傻子,现在不费吹灰之力,竟都落在你的手上了,只是你这方法,也未免太冒险了些,要是他认清这头颅后,不跟着跳下⽔来追呢?”

  红⾐妇人大笑两声,说道:“湘儿,你仔细看看,在哪里见过这厮,你若是想不起他是谁来,别人说你记好,都是枉自赞美了。”

  太史潇湘果然走过罗雁秋⾝前,那个头颅仍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她俯⾝仔细一看,赫地大吃一惊,大声说道:“他不是谈笑书生诸葛胆吗?”

  红⾐妇人一笑说道:“你果然看的不错,这正是诸葛胆的项上人头,被我刚才割下来的,咱们此刻所乘的这艘船,也是他的呢!”

  原来谈笑书生诸葛胆,在太史潇湘和罗雁秋离开马梦铭那间密室后,果然发觉⾝中剧毒,但奇怪的是一个时辰之后,毒力自解,于是和杜月娟匆匆离开。凌雪红和琼儿见他毕竟是罗雁秋的师兄。自然不会对他加害,而马梦铭也因仲孙仪已然属他,密宗掌门之位在握,也未再对他们留难,一场紧张而复杂的聚会,竟如轻烟般消散。

  谈笑书生诸葛胆本待立即返回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不料行至中途,即得到百步凌波谭⽟笙等人叛离的消息,于是乃决定买舟沿长江而下,准备追捕叛徒,但无巧不巧,船近汉口江面,竟自碰上了落⽔的红⾐妇人,随之将她救起,但结果却招惹来杀⾝之祸,他这番遭遇,自然皆是早种前因,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而已。

  此时,赵紫燕也听得睁大眼睛,大感惊奇,但使她最关心的却是仍然被点上⽳道,僵卧甲板上的罗雁秋,她轻轻一皱黛眉,低低说道:“妈!你能不能…”

  她话声未落,船⾝竟突地起了一阵震动,随之船尾上响起船家的一声惊呼道:“不好!

  船尾有人来了!”

  红⾐妇人大吃一惊,厉叱一声道:“什么人!莫非要在太岁头上动土吗?”

  说着⾝形如一朵被狂风吹卷着的红云,直向船尾掠去!

  太史潇湘和赵紫燕经过一次教训,已然知道一只船的安危,全系于掌舵的船家,于是也齐都相继跃向船尾。

  但等他们到达船尾之时,已然失去了那掌舵船家的踪影,想来必是被人拖下⽔去。

  三人方自一怔,但听三声扑通落⽔之声,由船头响起,太史潇湘首先大吃一惊,道:

  “不好了!”急急飞掠了回去。

  果然船头甲板上,空无一人,她目光一垂,落在数丈外的江⽔之中,熹微的晨光之下,清晰地看到了三个人影,正自江流而去,当即大叫一声,道:“他们在那里!”

  红⾐妇人和赵紫燕也相继跟去,赵紫燕痴呆呆地注视着江⽔,红⾐妇人却紧紧地将爱女搂在怀里,诧然说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远处的江面上隐隐现出一艘船影,船上响起一阵哈哈大笑,笑声甫落,一人大叫道:

  “臭婆娘,你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我小要饭的告诉你!”

  红⾐妇人被骂得火冒三千丈,但却只得強自隐忍下去,咬牙切齿,不发一言,静候那自称“小要饭”的,继续说下去。

  岂知那艘船将罗雁秋等三人救起之后,便扬帆向下游驶去,船轻⽔急,顷刻便不见了影儿,那“小要饭”竟再未说下去。

  红⾐妇人终于像暴发的火洪一般,破口大骂道:“兔崽子!

  杀千刀的!以后‮娘老‬不把要饭的统统杀光,便再无法一出今天的这口恶气!”

  太史潇湘苦笑一声,皱眉说道:“姑姑!人家没凿翻我们的船,还算不错吧…”

  她话声未完,被红⾐妇人紧紧搂抱在怀中的赵紫燕竟自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哀哀的哭声回于江⽔云天之间,她下面的话也无法再说下去。

  长江下游的一只轻舟上,坐着四男二女,也是一片哀哀哭声。

  半晌之后,一个⾐履尽剑眉星目的俊美少年,长叹一声,沉声说道:“五弟,两位贤妹,如今手⾜重逢,正应该⾼兴才是,莫再哭泣了,为今之计,便是先找到飞天鸽子周世叔,问出两位老人家的埋葬之处,至杀害两位老人家的凶手…”他说至此,一叹而住。

  说话之人,正是铁书生肖俊。

  原来肖俊不仅是陆地英雄,抑且是⽔中能手,但他因被红⾐妇人点上⽳道,四肢不能动弹,落⽔之后,便也只得随波逐流,也是事有凑巧,遇上了小乞侠诸坤和黑罗汉三宝和尚所乘的小船,遂将他救起,二人相见,恍如重逢梦中,自是说不出的欣喜,但他忽而想起,尚不知罗寒瑛和余栖霞的生死,遂溯江而上,一查究竟,恰巧碰上罗雁秋等人自江岸凸岩上相继跃⼊江中,又被那红⾐妇人一一捞起,他遂即跳⼊江中,将红⾐妇人等昅引至船尾,再至船头将罗雁秋等推⼊⽔中,而小乞侠等早在下游数十丈外守候,然后一一救起。

  罗雁秋见铁书生肖俊在提到他⽗⺟仇人之时,竟然一叹而住,心知有异,当下止住哭声,诧然问道:“大哥,你可打听出小弟仇人的下落了吗?”

  铁书生肖俊微一沉昑,正⾊说道:“五弟,你的仇人是谁,你可打听清楚了吗?”

  罗雁秋顿时面现杀机,立显动,大声说道:“追命阎罗马百武那厮,小弟时刻都想食他之⾁,寝他的⽪,怎会忘怀,难道还用得着打听吗!”

  铁书生肖俊缓缓‮头摇‬,说道:“五弟,你错了!”

  “错了?”在场之人,同时愕然反问,齐地露出惊诧之容。

  铁书生肖俊沉声说道:“小兄数月前在贵州苗疆遇见一个叫混天魔王金刚屠龙手的汉子,是苗疆三魔之一,他也曾参加衡山雁鸣峰寻仇,那厮被小兄杀得奄奄一息后,他竟自动将当年之事详细说出,才知真正杀害伯⽗⺟的,是一个碧眼长髯,一⾝黑袍的道人!”

  罗雁秋大喝一声,顿⾜说道:“是碧眼神雕胡天衢!”

  罗寒瑛幽幽一叹,两行泪珠已滚滚而下,凄然说道:“碧眼神雕胡天衢将我带去山东崂山灵⽔崖,我早知其中定有蹊跷!肖大哥,那屠龙手是如何向你说的?”

  肖俊遂将屠龙手口中述及当年的情形说了,然后又道:“若非碧眼神雕胡天衢,以追命阎罗那般人的武功,无一是伯⽗大人的敌手,他们纵然依仗人多,也不一定讨得到好处。”

  船舱中一片静寂,但静寂中却充満了难以宣怈的悲愤!

  轻舟漫无目的地顺流划行着…

  此时天⾊已然大亮,金⻩⾊的朝,注満了船舱。

  罗雁秋突地长⾝而起,长长地舒了口气,他刚要迈动脚步,走向舱外,却又扑通一声,笔直的跪了下去,嘶声大叫道:“爹娘在上,孩儿这几年⾝遭命运捉弄,以致大仇未报,孩儿当天发誓,若不能在三年之內将胡天衢、马百武等人的首级,祭奠在二老灵前,便是愧为人子,便要立刻自尽,了此余生!”

  他呼叫完之后,额上汗珠混和着泪⽔滚滚滴下,此情此景,就是铁石之人见了,也要一挥同情之泪!

  小乞侠诸坤和黑罗汉三宝和尚,此时不知罗雁秋丧失记忆的一段经过,但他们一见了罗雁秋之后,那一段不快的往事却也如云烟般消失。

  罗雁秋祷告方罢,举袖一抹汗⽔泪痕,心中早作了决定,湛湛星目,环扫了众人一眼,却向黑罗汉三宝和尚说道:“三宝兄弟,你可带的有换洗⾐服,我此刻觉得冷得很!”

  他说完之后,连打了两个冷颤!

  皆因在船上之人,除了小乞侠诸坤和三宝和尚外,俱都落⽔数次,⾐履早,所带⾐物,又皆逐流而去,此时三宝和尚闻言,连忙说道:“有…有…”

  他突地一顿而住,一蹙眉头后,又自尴尬笑道:“只是…

  只是我小和尚带的,尽是些袈裟,罗兄弟,你怎能穿?”

  小乞侠诸坤双眼一瞪,怒声喝道:“小和尚,你在讲什么废话,可是不愿么,罗兄弟穿一下,等⾐服⼲了,就会再还你,难道真的还会做了和尚不成?”

  他倒不是怕三宝和尚不借,而怕三宝和尚如此一说后,罗雁秋真的不借,是以说出来这番话。

  黑罗汉连连称是,急急打开包裹,取出一套僧⾐。

  铁书生肖俊一笑说道:“咱们暂时到甲板上回避一下,看三宝兄弟所带的⾐服不少,等会也不妨都当出家和尚哩!”

  众人一齐出了船舱,走上甲板。

  罗雁秋随后关上舱门。

  舱外甲板上诸人,随意眺望着晨间的江上景⾊,不知不觉,已过去了盏茶时光。

  顿饭时光又已过去,但仍不见罗雁秋出来!

  铁书生肖俊剑眉微皱,反⾝急呼了一声:“五弟!五弟!”

  但却不闻回声。

  肖俊立时面⾊大变,大喝一声:“不好!”一掌推向舱门!

  舱门霍然而开,一眼望去,舱中却是空无一人。

  此时,罗寒瑛等也都跟进舱来,一见失去罗雁秋的踪迹,三宝和尚那件僧⾐仍然放在那里,便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定然只⾝他去了。

  但他又不通⽔是如何走的呢?

  舱內之人俱都没了主意,罗寒瑛和余栖霞俩人同时放声大哭起来。

  黑罗汉三宝和尚用手一指船板之上,说道:“这里有罗兄弟留下的几行字迹!”

  铁书生肖俊急急俯下⾝去,只见那字迹是以手指贯注內力写的:“小弟不辞而别,因只⾝寻仇,行动较为隐秘,故请谅之,瑛姊、霞妹均请大哥妥为照料,未来三年內,吾等约定每年中秋之夜,在衡山雁鸣峰颠一聚。”

  铁书生肖俊看完之后,长叹了一声,说道:“好倔強的脾气,他只⾝而去,哪里是为了行动的隐秘,只是不愿我等对他复仇之事,尽力而已!”

  时近中午。

  一艘三桅大船之上,一间华丽无比的船舱里。锦榻上正半倚半卧着一个⾝着华眼颔下无须的中年人!

  锦榻之下,却蜷伏着一个⾐履尽,昏不醒的少年。

  那华服中年人突然坐起⾝来,伸手在那少年背后一拍,嘿嘿⼲笑两声,说道:“罗雁秋!

  你还认得我吗?”

  那蜷伏地上的少年如梦方醒一般,微微一怔,茫然‮头摇‬道:“请恕在下眼拙,不知与阁下在何处见过,在下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他缓缓⾝站起,抱拳为礼,恭谨地说道:“在下不慎落⽔,多谢阁下盛情搭救…”

  那华服中年人嘿嘿一笑,打断罗雁秋的话道:“盛情搭救?

  嘿嘿!不敢当,不敢当!”他语声突顿,目现奇光,沉声说道:“罗雁秋,抬起头来,你且仔细看看,是否认得老夫!”

  罗雁秋听得心神一震,他未看那人,便觉得这声音已是十分悉,于是霍地抬起头来,闪动精光灼灼的星眸,⾜⾜注视了盏茶工夫,又自摇‮头摇‬说道:“阁下的声音与两只眼睛,虽颇像一人,但…”

  华服中年人突地哈哈一笑,沉声说道:“好!好!像什么人?

  快说!”

  罗雁秋见这华服中年人如此态度,甚是不悦,但他毕竟是人家自江中救起,于是仍然和声说道:“阁下的语音眼神,颇像碧眼神雕胡天衢,不过…”

  华服中年人一跃而起,大笑说道:“老夫正是碧眼神雕胡天衢!”

  罗雁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的眼睛,一时竟怔在当地。

  半响之后,他方自诧然说道:“不会吧?碧眼神雕胡天衢,碧眼长髯,道家打扮,但阁下…阁下休要开此玩笑了!”

  华眼中年人嘿嘿一笑,道:“你不相信吗?老夫的长髯不能剃掉?道士不能还俗吗?”

  罗雁秋道:“自然可以,阁下若是碧眼神雕胡天衢,道士尽可不当,胡子剃掉岂非可惜?”

  华服中年人目中出碧惨惨的光芒,恨恨地说道:“当然可惜,可恨那老怪物…”

  船舱垂帘一启,走进一个渔人打扮,手持包袱的老者,那老者刚⼊舱內,便自大笑说道:

  “好消息!好消息,咱们可结束这数月来的⽔上生涯,上岸畅游一番了。”

  他一眼看见罗雁秋,不噤微微一怔。

  华服中年人大声说道:“什么消息,快说!”

  那老者一笑说道:“玄叟苍古虚那老怪物,已被谈笑书生诸葛胆杀死!自此以后,咱们再无顾虑,再不必躲躲蔵蔵的了!”

  华眼中年人面⾊一整,沉声说道:“真的吗?”

  那老者突地嘿嘿一笑,状至得意,说道:“自是真的!”

  华服中年人仰天狂笑,说道:“那倒真是好消息,我们真该庆祝一番。”

  他双手一拍,里舱垂帘启处,姗姗地走出两个彩⾐女子,华服中年人大声说道:“奏乐,摆酒!”

  两个彩⾐女子便又姗姗而去。

  那老者嘿嘿一笑,又换了一种森的口气,说道:“这里还有更好的消息哩!”举手扬起那个圆圆的包袱。

  华服中年人大笑说道:“是金银财宝吗?那个本人多的是,你一向在荒山野岭之中,定是没见过多少银钱,无怪也把它当作是一个好消息!”

  那老者嘿嘿⼲笑两声,举手往脸上一抹,赫然露出一个満脸大⿇,奇丑无比的面孔!

  罗雁秋听到他们谈到玄叟苍古虚之死,心中已动了疑念,此时一见那老者竟是带着人⽪面具,当即大喝一声,道:“是你!”

  那奇丑怪人嘿嘿一笑,道:“罗雁秋,你没想到会在此碰到我老米吧?”此人赫然是⾚煞仙米灵。

  华眼中年人又自大笑说道:“你还怀疑我这碧眼神雕是假冒的吗?”

  罗雁秋凄厉的大笑两声,嘶声说道:“好!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胡天衢,少爷正要找你!”

  胡天衢冷冷说道:“找我报你⽗⺟之仇吗?”

  罗雁秋沉声道:“正是!”胡天衢晒然一笑,说道:“可是我也有恩于你,我一次救你,两次救了你姊姊,昨天夜里,若非是我,你姊姊和另一个女子,早已葬⾝江底!”

  罗雁秋不噤一呆,暗忖道:“姊姊和霞妹妹原来是被这厮救起,怎的姊姊却未提及?”

  碧眼神雕胡天衢似已看透他心中所思,缓缓说道:“但我并未让你姊姊知道是我救起,便悄悄将她送上岸去。”

  ⾚煞仙米灵嘿嘿⼲笑两声,说道:“你们这笔债慢慢清算,先看看我这包袱中的东西。”

  他早将包袱‮开解‬,右手一抖,赫然竟是一颗⽩惨惨的人头,滚解当地,随即地说道:

  “你们两位可都认识,要不要我引见引见?”

  罗雁秋和胡天衢一惊之下,齐都闪目看去,赫然竟是谈笑书生诸葛胆!

  碧眼神雕胡天衢拍手大叫道:“好本事,老米,哪里弄来的?”

  米灵嘿嘿笑道:“在江中捡来的!”

  罗雁秋却不知他昨夜在江岸看到的那颗人头,便是谈笑书生诸葛胆,不噤暗暗吃惊。

  胡天衢又自大声说道:“好运气,我昨晚便知诸葛胆来到这里,而且还得到一件东西,却不料他遇上的敌人如此扎手,这样快便死了,嘿嘿,如今四喜临门,咱们倒真该好好庆祝一番哩!”

  “哪四喜?”

  胡天衢神秘地一笑,道:“等下便知。”他遂叫一个小鬟把诸葛胆的头颅收起,并低低吩咐了几句。

  此时隔舱的乐声已起,两个彩⾐女子端菜捧酒,已然摆好了一桌酒席。

  胡天衢首先⼊座,⾚煞仙米灵尚未⼊座,便已撕下腿大嚼,罗雁秋面对着杀⽗仇人,恨不得一掌将他劈死,不过他半⽇‮夜一‬未进饮食,也实在饥火大炽,于是一言不发,坐下便吃!

  片刻之间,罗雁秋便已吃得酒⾜饭,他抹了抹嘴角,长⾝站起。

  胡天衢嘿嘿一笑道:“这么快便吃了吗?”

  罗雁秋道:“不吃我还客气?”

  胡天衢仍是⾼据首位,细细品尝,像是从未吃过这般好的酒菜,又似全不将罗雁秋放在眼中似的,嘿嘿一笑道:“吃了,准备⼲什么?”

  罗雁秋顿时热⾎沸腾,大喝一声道:“等你也吃喝了,便随我去一趟衡山雁鸣峰。”

  胡天衢大笑说道:“好!”他突地推杯掷筷,长⾝而起,说道:“这就要走吗?”

  罗雁秋微微一怔,说道:“愈快愈好!”胡天衢双掌互击,发出“啪啪!”两响,隔舱乐声急止,舱外忽然走进两名华服壮汉,肃立一旁,听候差遣。

  胡天衢看也不看俩人一眼,沉声说道:“转驶武昌,准备靠岸。”

  两名华服壮汉喏喏连声,躬⾝退出。

  ⾚煞仙米灵这才吃完,他丑恶的脸上,也不自主地现出惊诧之容,说道:“老胡,你究竟耍的什么把戏!”

  胡天衢狂笑两声说道:“米兄,你可也有兴一游南岳衡山吗?”

  ⾚煞仙米灵怔了半晌,方自傻笑说道:“有兴!有兴!”

  罗雁秋见胡天衢毫不犹豫,便答应随自己往衡山一行,反倒怀疑起来,他暗中试一运气,只觉得百脉畅通,真气运行无阻,既未被点上任何一处⽳道,又无中毒迹象,但他早准备好以不变应万变,当下大笑一声道:“胡天衢,看你今⽇所为,总还算条汉子…”

  胡天衢嘿嘿一笑,截断他的话道:“你可是觉得我没暗中加害于你吗?嘿嘿!你把老夫看成什么人了!”

  ⾚煞仙米灵一笑,道:“对付这小子,还用得着暗做手脚吗?合老夫两人之力,明打你又岂能是我的敌手?”

  罗雁秋剑眉一轩,朗声道:“那你们就试试看吧!”

  他当下凝神运气,蓄势以待。

  胡天衢神秘地一笑,轻轻地说道:“老夫先给你引见一个人,你若和她打上一阵,能胜得了她一招半式,老夫便即刻随你去衡山雁鸣峰,但你若是不敢和她动手,不能胜得她一招半式,那你便随我到衡山雁鸣峰去。”

  罗雁秋自是听得大不服气,他自信当今武林人物,若是单打独斗,除东西双仙外,己鲜有他的敌手,遂把剑眉一扬,忽听⾚煞仙米灵揷口说道:“老胡,你最后两句话,我怎地听不懂什么意思?”

  胡天衢大笑两声,说道:“问得好!问得好!”他突地语声一顿,转向罗雁秋轻轻问道:“你听得懂吗?小伙子?”

  罗雁秋微微一怔,已自猜出胡天衢的意思,遂即冷哼一声,道:“我罗某人,若是胜不了那人一招半式,便只怪我学艺不精,到时全凭你的处置,就是你挖个坑将我活埋,罗雁秋也会眉头不皱的跳下去!”

  胡天衢嘿嘿一笑,他好像越来越得意,说道:“真聪明,老夫正是这个意思,正是叫你给你爹娘陪葬去!”

  罗雁秋朗喝一声道:“少废话,快叫那个人出来,纵然他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罗雁秋又有何惧?”

  胡天衢⼲咳了一声,摇手说道:“别急!别急!等她出来时,希望你刚才答应的话,不要后悔才是!”罗雁秋大喝一声道:“他是谁?快说!”

  但碧眼神雕胡天衢却已不再理他,轻轻拍了三下手掌,隔舱垂帘一启,便已姗姗走来两个彩⾐女子,胡天衢微微一笑,说道:“将隔舱中那位正在休息的女客请出来,就说她有一件意外的喜讯。”

  两个彩⾐女子应了一声,转⾝而去。

  胡天衢却又怡然自得的倚卧在锦榻上。

  罗雁秋一听说是个女子,便有说不出的焦急,星目一瞬不瞬,注视着通往隔舱的垂帘上。

  ⾚煞仙米灵对此显是毫无所知,丑恶的脸上満现好奇。

  片刻工夫,隔舱中已响起一阵的哭声,哭声凄惨,令人断肠,罗雁秋方自一怔,突见垂帘一启,首先走出两个彩⾐小鬟,两个彩⾐小鬟之后,却是个穿着一⾝雪⽩丧服的女子!

  罗雁秋定睛一看,不噤大吃一惊,大声叫道:“师嫂!原来是你!”

  这女子赫然竟是玄⾐仙子杜月娟。

  只见她两眼已哭得甚是‮肿红‬,但却是朦朦胧胧的显然久睡方醒,原来昨夜那红⾐妇人被诸葛胆救起,胡天衢的爪牙却乘一时混,用香将酣睡中的玄⾐仙子杜月娟住,劫持到胡天衢的船上来。紧接着又获知诸葛胆已死的消息,是以便想作弄罗雁秋一番,因而便将仍在昏中的杜月娟,换上了一套⽩⾐,她苏醒了之后,看到了诸葛胆的头,自然是哀痛绝,不过她听说,尚有一件令她极为惊喜之事,也不由不出来看个究竟。

  须知一个人在伤心无助之时,遇见一个亲戚朋友,便是最大的慰籍,比起“他乡遇故知”

  的情景来,还要胜过几分。何况玄⾐仙子杜月娟和罗雁秋又有一段不平凡的际遇,她此时一眼就看见罗雁秋,心中千百种滋味,纷至沓来,突地嘤咛一声,遥向他怀中扑去!

  此情此景,罗雁秋纵然避男女之嫌,纵然他是个铁石心肠的鲁男子,也是不便闪避。

  胡天衢倚卧锦榻之上,哈哈大笑一声,道:“‘飞燕投林’,这可是第一招吗?”

  罗雁秋心中猛地一震,这才想起方才议定之事,他虽情知受了胡天衢的愚弄,但已无反悔的余地,他面对着哀哀哭泣的苦命女子,纵然知道若不和她动手,是必死无疑,他又岂能忍心动手?

  但想到⽗⺟之仇未报,自己却又毫不能反抗地死在仇人手里,不由心中大,早已没有了主意,半晌之后,他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哀叹!

  玄⾐仙子杜月娟突地止住哭声,幽幽说道:“秋弟!你叹的什么气?”

  此时舱门垂帘一启,走进一个华服汉子,躬⾝向胡天衢说道:“船抵武昌,就要泊岸了。”

  胡天衢嘿嘿一笑道:“罗雁秋!休要垂头丧气,休要…”

  罗雁秋大喝一声截断他的话道:“少废话,走!大爷跟你去!”

  杜月娟大感诧异,顿觉惶惑,颤声说道:“秋弟!你…你到哪里去?”

  罗雁秋一言不发,大步向舱外走去。

  胡天衢冷冷说道:“他要去死!”

  岸上万头攒动,甚是拥挤,罗雁秋不知这便是平时的繁华景象,抑是临时发生了事故,但他此时心情,已然没有了好奇,对一切全没了‮趣兴‬,只是希望早些赶到衡山雁鸣峰下,看看⽗⺟遗骸究竟埋葬哪里,纵然死了,只要能在九泉之下长伴双亲,便也会感到満⾜的。

  紧随着罗雁秋上岸的,便是杜月娟,她此刻尚不知道,为什么罗雁秋甘愿去死?

  ⾚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翼护左右,他们四人的容貌服饰虽已昅引了行人的注意,但当他们穿行在人丛中时,却似无一人注意,原来众人的目光俱都投向江中,显然是江中有更⾜以昅引众人之事。

  果然一阵乐声自长江下游隐隐传来,岸上的人群,齐都大声叫道:“来了!”

  这短短两个字中,像是包含了无限希望,像是已然盼望了一生的事物,突然得到实现似的。

  但罗雁秋等四人,各怀着不同的心事,长江中尽管给众人带来无限希望,但却对他们无关,仍然排众向江岸走去。

  突然江上乐声大作,江滨人声沸腾,罗雁秋等人不自主地反⾝凝目看去。

  只见江中已自一路驶来五艘大船,甲板上金光耀眼,看得人目神摇!

  乐声戛然而止,沸腾的人声也突归静寂,在静寂得可以听到人们心弦跳动的情形下,第一艘船舱中大步走出一个⾝着华服,⻩脸短髯的老者。

  那华服老者锐利的目光一扫江滨人群,沉声说道:“各位想必都是看到了昨⽇在⻩鹤楼头贴的告示,因而前来领受救济,但各位在领受救济后,却负担着一项重大的责任,即要在三⽇之內,寻获一位此地口音的疯癫老婆婆,送来舟上,各位若不去努力寻找,便将要失去一笔更大的赏赐!”

  那华服老人宣布完毕以后,江边人群立刻起了一阵纷纷议论。

  岂知一位褛⾐老妇人在听完宣布之后,脸⾊顿时一变,冷哼一声,未见她⾝形如何作势,便向后疾翻而去,这轻轻一翻,竟然⾜有七丈,她去势将遏,堪堪落地之时,竹杖轻轻一点地面,又自腾空而起,飘出五丈,如此几个起落,便已消失不见,罗雁秋、米灵、胡天衢和杜月娟四人俱都看得呆了!

  他们再未想到这看似弱不噤风的龙钟老妇人,居然也会武功,而且是武林罕见的內家⾼手?

  就在他们怔怔出神暗暗赞叹之际,江中船头已响起一声大喝,道:“各位小心接着,休要打破头了!”

  顿时之间,只见无数个闪耀着金光的物体,自船上直向人丛中飞来,那拥挤的人丛,不但不怕打破头,反而担心打不到头上,即便真的打破头,也是心甘情愿似的。

  尽管那褛⾐老妇人和这五只大船,均似充満了神秘,但罗雁秋一想到自己的命运,便对任何神秘的事,也不愿去探索追究了,于是黯然一叹,轻轻说道:“咱们走吧。”

  胡天衢嘿嘿一笑道:“你真的便要走吗?”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不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胡天衢诡异地一笑,说道:“难道你的⽗⺟大仇真的不想报了吗?你若知道刚才那宣布事情的华服老者是谁,只怕叫你走,你也不走了。”

  罗雁秋面⾊突变,⾚煞仙米灵自嘿嘿笑道:“我几乎认不出那厮便是追命阎罗马百武了!”

  罗雁秋顿时热⾎沸腾,大喝一声道:“那厮真是追命阎罗马百武吗?”

  胡天衢冷冷说道:“他纵然化骨扬灰,也难逃老夫的眼睛!”

  他话未说完,罗雁秋已“唰”地一声跃起,便要向那大船上扑去。

  玄⾐仙子杜月娟低叱一声:“兄弟!”‮躯娇‬先自跃起,将罗雁秋截了下来,急急又道:

  “兄弟千万不可造次,那人纵然真是追命阎罗马百武,我们还须摸清他主人的来历,方可动手哩!”

  此时,那五只大船的金银已然分散净尽,江边的人群俱都笑容満面,內心中充満了无比的喜,他们再未想到,已然穷苦了大半辈子,财神爷会突然降临,钱财会来得那般容易。

  罗雁秋満腔悲忿,虽被杜月娟截了下来,但他心切⽗⺟大仇,哪能忍耐下去,方要再度跃起,扑奔那第一艘大船之时,陡听三声鼓响,一记锣鸣,锣鼓余音未绝,那第三艘大船上,已然传出一阵笑声,随着笑声,自船舱中鱼贯走出七八个人来。

  那些向岸上投掷金银之人,又不知何时隐去了。

  罗雁秋闻得锣鸣鼓响方自一怔,纵目看去,又不噤大吃一惊!

  原来那走上甲板的七八个人除了四名彩⾐小童外,赫然竟有一个⽩⾐少年,一个‮红粉‬罗⾐的少女和一个红⾐妇人,正是太史潇湘姑侄!

  另外一人,也是一名华服少年,大约十**岁的样子,只见他生得红齿⽩,俊美无比,但在薄薄而上弯的嘴和那双闪耀着精芒的眸子上,却自然显出一种狂傲鸷之气。

  他们几人在甲板上来回踱步了一番,似是在浏览江上景⾊,尽管罗雁秋想即刻冲上船去,查明那人是否真是追命阎罗马百武,但一见太史潇湘等三人,也不噤凉了半截,踌躇起来了。

  玄⾐仙子杜月娟还以为罗雁秋听了她的劝告,心中大是⾼兴,她微微一笑,一牵罗雁秋的⾐襟,低低说道:“兄弟,我有话对你说!”

  罗雁秋微微一皱眉头,说道:“大嫂有话请说。”

  这时碧眼神雕胡天衢和⾚然仙米灵却不断向江中那五艘大船上窥探,对他们说话,似全未注意。

  玄⾐仙子杜月娟一瞥胡、米二人,又自低声说道:“兄弟,你可是想到那艘大船上去,一探仇踪的下落吗?”

  罗雁秋沉声说道:“正是。”

  他仰首一看天⾊,只见当空,还仅是正午时光,不由眉头再皱,说道:“船上人口众多,光天化⽇下寻仇,甚是不便,须待⼊夜以后,方可…”

  杜月娟摇手止住他的未完之言,神秘地一笑,说道:“不必等到⼊夜之后,嫂嫂立刻陪你往那大船上一行。”

  罗雁秋微微一怔,诧然说道:“嫂嫂休要故意说笑…”

  杜月娟一笑又道:“女人最大的长处便是心细,兄弟你必定忘记五艘大船上分散金银以前,那华服老者所宣布的事情了。”

  罗雁秋恨恨说道:“你可是说的马百式那厮吗?”

  杜月娟正⾊说道:“到目前为止,那人究竟是否追命阎罗马百武,尚在未定之数,但他所宣布之事,嫂嫂我却是一句均未忘记。”

  罗雁秋略一沉思,哦了一声道:“小弟也想起来了,原来这船上的主人,正要寻找一个此地口音的疯癫老妇人,并说还有重大的赏赐。”

  杜月娟突地转向罗雁秋微微一笑,说道:“兄弟,你且在此稍候片刻,嫂嫂去给你找个疯癫的老太婆去。”她说完之后,便即展动⾝形,如飞而去,转瞬之间,⾝形便已消失在嘲⽔似的人丛中。

  时间在焦急等待中过去,当空丽⽇,逐渐西斜,江边人群在得到金银之后,已然相继散去。

  那一艘大船的甲板上,亦是一片静寂,暮舂三月,虽是江南,亦有着料峭的寒意。船上的人们,显然都已躲到船舱中享乐去了。

  罗雁秋等三人早已等得不耐,⾚煞仙米灵破口大骂道:“兀那婆娘跑到哪里去了,莫非乘机溜了!”

  岂知他话声刚落,数丈外响起一声冷笑,一人冷冷说道:“好个丑鬼,你可是背地说‮娘老‬的坏话吗?”

  话声出口,随之蹒跚走出一个人影。

  这边三人凝神看去,赫然竟是那⽩发褛⾐的疯癫老妇人,她仍手持竹杖,气吁吁地走来。

  那老妇人突地仰天一阵大笑,扑通坐了下去,竟自嘻嘻说道:“小伙子,快来,快来,‮娘老‬给你们娶个小媳妇儿!”她一边说话,一边往自己头上扯,那如银的头发,似飘絮般一缕缕扯了下来。

  罗雁秋眉头一皱,喃喃说道:“这老婆婆当真疯了!”大步向她走了过去。

  疯癫老妇人大喝一声道:“坐下来,听我吩咐!”

  罗雁秋果然在她⾝前坐了下来。

  老妇人突地扑哧一笑,轻轻说道:“兄弟,你真的认不出是我了吗?”

  罗雁秋大吃一惊,诧然说道:“你…你是…”

  疯癫老妇人笑容突敛,说道:“自然是真的了,嫂嫂离开你们之后,先在破庙里找了一套破烂的⾐服换上,然后又精心化装易容你从来不知嫂嫂精于易容之术吧?其实连你去世的师兄也不知道。”

  她一提到谈笑书生诸葛胆,顿时一阵黯然。

  此时,胡天衢和米灵已然走了过来,米灵先嘿嘿笑道:“想不到…想不到…”

  杜月娟一跳站了起来,沉声向罗雁秋道:“兄弟,咱们上船去!”

  胡天衢嘿嘿笑道:“这就要走吗,我们俩人呢?”

  杜月娟冷笑一声,道:“你们不是贪图那船主人的财富吗?”

  米灵嘿嘿笑道:“正是!正是!数十年来,我只知苦练武功,却是穷了一辈子,到了晚年,也该弄些金银财宝享受一番了!”

  杜月娟又是冷笑一声道:“好主意!你们且在岸上等着,待我们查看得船上的虚实,天黑后你们再去。”

  胡天衢笑向米灵道:“如此最好,咱们且回到那船上听候消息。”

  他们说话声中,杜月娟已拉着罗雁秋向东边走去。

  刚近江边,罗雁秋陡地⾝形一震,倏然停止脚步,沉声说道:“嫂嫂,此刻天尚未黑,万万不能去的!”

  玄⾐仙子杜月娟诧然道:“为什么?”

  罗雁秋略一踌躇,说道:“那船上之人,可能认识小弟,若一已被他们认出,岂非前功尽弃?”

  杜月娟微微一笑,道:“无妨!”

  她缓缓探手⾐內,摸出一小包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道:“这是一包专为化装用的彩,待嫂嫂替你略为易容就是。”

  她轻轻在纸包內一摸,纤手胡在罗雁秋脸上一阵涂抹,道:“兄弟,你自己看看,可还认识你自己?”

  他们正走到江边,碧绿的江⽔中立刻映出两个面孔,罗雁秋一看自己,已然成为一个面容耝黑的中年汉子,不噤心中狂喜!

  他此番再无顾虑,一手抓住杜月娟的手腕,大声叫道:“船家!船家!”

  呼声未落,已自江边来一叶轻舟,那舟子大声说道:“大爷可是要到那大船上去?”

  罗雁秋故意急急说道:“正是!”遂从怀內掏出一锭元宝递了过去。

  那舟子大喜,将元宝揣⼊怀中,双桨一,但听“咝!”的一声,小船已驶出丈余,直奔第三艘大船。

  罗雁秋虽经易容,却也不愿到太史潇湘的船上,只因他面容已改,却唯恐声音动作逃不过她锐利的眼睛,是以大声叫道:“船家,错了!”

  那船家嘻嘻一笑,神态自若地说道:“大爷您可是说方向驶错了吗?”

  罗雁秋正⾊说道:“明知故问,你可知我为何登船?”

  船家又是一笑说道:“你一定是刚刚到此,定是要登船领赏的,因为您刚到,是以不知道凡是送老太太登船之人,俱都直接上第三艘船,这样的生意,小的已不止做过一次了!”

  罗雁秋暗自一叹,暗自忖道:“罢了!”

  忽听杜月娟狂笑两声,大叫说道:“我只道你没有娘,才将‮娘老‬来奉养,却不料你是将‮娘老‬去喂鱼鳖虾蟹的!”竟是満口道地的土腔。

  她说完之后,霍地站起,两臂一张,便要作势扑⼊江中。

  那船家大吃一惊,罗雁秋也是大吃一惊,一把将杜月娟按了下来。

  岂知杜月娟竟突地扑倒船上,翻滚起来,这只船本来就很小,经她一阵滚动,又开始剧烈的摇晃,她同时大哭大叫道:“孩子啊!孩子啊!你还记得苦命的娘吗?”

  杜月娟一时想起留在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上的孩子,触景生情,又感怀连番剧变,自是大为伤心。

  罗雁秋见她只顾哭泣,还以为她继续伪装下去,又不噤暗自窃笑,忖道:“你装的这般像,若是真的被人家认上了,那可弄巧成拙哩!”

  他思忖之间,小船已在第三艘大船侧停下,船家举袖抹了抹额间的汗珠,长长舒了口气,说道:“到了,这疯婆子若是再要死要活,也不关我的事了!”

  猛听两声大喝,如舂雷般自大船上响起,道:“呔!这‘疯婆子’三字,也是你能叫的吗?”

  那船家吓了一跳,罗雁秋也是一惊,抬头看去,只见船上并排站着四人,俱是一⾝华服,四人面前,平平正正的放着两把软椅。

  罗雁秋连忙站起抱拳拱手,強自微笑说道:“各位爷们,小的…”

  他话声未完,但听“呼”的一声,两个华服壮汉抬着软椅,一跃而下,轻轻落在船头上,船只虽小,却是纹丝不动!

  罗雁秋暗自赞道:“好俊的轻功!”

  那俩人目光一垂,落在那仍自伏地哭泣的杜月娟⾝上,他们齐地躬⾝抱拳,朗声说道:

  “请老夫人登船!”

  他们的态度如此恭谨,连罗雁秋也感诧异,可见他们所要寻找的疯癫老妇,定与这船上主人,有着非凡的关系。

  杜月娟哭了一阵之后,已然回复到现实中来,她爬⾝站起,狂笑说道:“你们可是将‮娘老‬接去奉养吗?”

  她又哭又叫,此时语音已然微带沙哑。

  那两个华服壮汉仍是躬⾝说道:“正是!”杜月娟抬手一抹眼泪,嘻嘻笑道:“好,好,快抬为娘走!”

  说着一庇股坐在软椅之上。

  江风轻拂,早已吹散她一头⽩发,哭了许久,双目已然尽⾚,此时看去,纵然一百个人见了她,那一百个人也都会说她疯了。

  罗雁秋却看得大是不忍,暗自叹道:“你这是何苦来呢?难道我们真想得到那捞什子奖金吗?”

  那两个华服壮汉轻功果然了得,不知不觉间,他们已腾⾝而起,将杜月娟抬上船去,另两个华服壮汉却已笔直地站在他的面前,其中一个沉声说道:“好,好,随咱们领赏去吧!”

  他们各出一手,架起罗雁秋双臂,直如风筝一般,飘上船去。

  罗雁秋落⾜船上,目光流盼,不噤一呆。

  他知道胡天衢的船上,已然是够豪华了,哪知比起这只船来,却是相差有若天渊!

  一个华服壮汉沉声说道:“进去吧!”

  罗雁秋大步走向舱门,撩起珠帘,看见杜月娟坐在软椅之上,一动不动,想来她也为这船舱中的豪华布设惊呆了!

  这船中的豪华美丽,当真不是笔墨所能描写得出!

  此刻,一个华服壮汉站在杜月娟⾝侧,另外一个正从內舱跨出,那人方踏出舱门,又如飞燕般掠出一条人影,扑⼊杜月娟的怀里,动地大叫道:“妈呀!妈呀!你…”下面的话,已然泣不成声了。

  那两个华服壮汉已悄悄退了出去。

  罗雁秋此时方看清,那扑倒在杜月娟⾝上痛哭的人,正是和太史潇湘等到甲板上一起眺望的华服少年,想来便是这五艘船的船主。

  只听一人在內舱大叫:“湍儿!湍儿…”

  声音仍在內舱,一条红影,已然站在杜月娟⾝前,正是那太史潇湘的姑姑。

  紧接着红⾐妇人⾝后,又有俩人如清风一般飘出,罗雁秋不由⾝子一震,原来是燕姑娘和女扮男装的太史潇湘。

  尽管罗雁秋的⾝子只是轻轻一震,却未逃过太史潇湘的敏锐目光,她向罗雁秋微微一笑,摇手说道:“莫怕,等下自会给你重赏的!”

  罗雁秋暗暗佩服她的目光,但却又不愿接触她的目光,立刻不由自主的把头垂了下去。

  只听红⾐妇人长叹一声,说道:“但是你这般做,不觉着荒唐吗?”

  杜月娟依然泥塑木雕般呆坐在软椅上,不言不动,原来她刚进⼊这舱中,确是为这豪华的布设惊呆了,竟然忘记了发疯,等那华服少年出来,她若再大喊大叫,便令人觉着有些不自然,也便容易引人起疑心了,是以她索继续下去,方才装疯,此刻又作起痴来。

  那华服少年对红⾐妇人的话置若无闻,但却仰起泪眼,注视着如银⽩发的,脸上毫无一丝表情的杜月娟。

  其实杜月娟此刻,也真不知如何是好,她万没料到竟会弄巧成拙,被人认作⺟亲了,至于为何这华服少年会如此荒唐,她也是百思莫解。

  红⾐妇人也向杜月娟端详了半天,倏然点头,忽又‮头摇‬,面上神⾊竟是一变再变,终于皱眉说道:“湍儿,这人的面貌轮廓,确实长得很像你妈,但已整整十五年未见,如今又变得这般景况,连姑姑尚且无法辨认,难道你就是如此肯定吗?”

  那华服少年冷峻的一笑,冷冷说道:“此事不劳姑姑关心,小侄早已派人调查好了,此人定是她老人家!”

  他简简单单几句话,听得几人俱都心中一寒,只因他对一个长辈说话尚是如此,至于别人,更不放在他的眼中了。

  杜月娟痴痴呆呆地坐了片刻,心中暗忖道:他既已认定我是他的妈妈,我便该有所反映才是,当下双目一瞪,厉声喝道:“忤逆不孝的东西,快给我滚,我一辈子也不愿见你!”

  那华服少年不噤一呆,冷冷地注视了杜月娟一眼,突地长⾝而起,沉声说道:“你这老婆婆是什么人?胆敢冒充家⺟,是受了别人的指使,抑是纯系贪图赏赐,若不从实说来,便要立即处死!”

  他像貌本颇鸷,此刻一字一字说来,直如万钧铁锤,击在杜月娟的心底!

  但一旁的罗雁秋,则更是満面凝重,他已暗自运气调息,随时准备出手,同时双目注视着杜月娟,显露出万分焦急。

  哪知杜月娟仍是不慌不忙,仍是満面恶意,一双神光湛湛的眸子,也似乎剑般盯在那少年的脸上,忽地凄厉大笑道:“真是有其⽗必有其子,‮娘老‬既然敢来,难道还怕一死?”

  她语声微微一顿,竟自目注那红⾐妇人说道:“好妹子!别人只道我是疯了痴了,却不知我只是装疯作痴,看看我养了这孩子一场,他还认不认我这个疯癫的⺟亲,哪知他只是想找到我处死,哼哼!处死我那么容易吗?”

  那红⾐妇人突地大叫一声道:“大嫂!想不到你的疯癫是装的,可是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为什么丢下自己的孩子,你可知妹妹我一直都在想念你吗?”

  只听那华服少年冷笑一声道:“你倒是装的真像,可是我却不会相信的!”

  杜月娟忽又幽幽一叹,泪珠扑簌簌滚了下来,缓缓地伸出双手,颤抖着声音,说道:

  “孩子,尽管你不认妈妈,尽管妈妈斥骂了你,可是你终是妈妈生的,妈妈仍然疼你的!”

  华服少年大喝一声道:“是不是我的妈妈,就在此一举!”

  举手一掌,径向杜月娟拍去!

  他这一掌,看似轻描淡写,看似全然无力,但整个船內,顿时如在烈火烤炙之中,杜月娟若不运功还击,便要被活活灼死!

  红⾐妇人大惊说道:“湍儿!你竟把‘乾天⾎气掌’…”

  她话声未落,杜月娟已自一掌上,突然之间,舱中热气顿时平息。

  红⾐妇人突地截断她的话,大笑说道:“湍儿不知大嫂你是练的‘玄一元真气’,这倒无异是以火投⽔了,湍儿,你可知除了你⺟亲和已死去的玄叟苍古虚外,当今武林之中,还有谁具有此种功力,难道此刻还怀疑她不是你的⺟亲吗?”

  红⾐妇人话刚说完,那华服少年已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失声痛哭道:“妈呀!孩儿为了慎重,故而一再相试,此时再无怀疑,你必定是十五年未见的妈妈了!”

  玄⾐仙子杜月娟长长地舒了口气,她再未想到自己只是本能地推出一掌,那灼人的热浪,会突然消失,此时想来,心中犹有余悸,但她也知道必是有人暗中相助。

  原来罗雁秋早已运功戒备,他练的又是至至柔之学,內力发出,亦是无声无息,恰恰在那华服少年出手时上,是以在场之人,竟是全未发觉。

  那红⾐妇人更是急步走了过去,満面堆笑,向杜月娟说道:“大嫂,你千万莫再生湍儿的气,十五年不见,连妹妹我都不大敢认你了,何况是湍儿,今天你们⺟子重逢,正应该⾼兴才是!”她语声一顿,转向太史潇湘和赵紫燕说道:“燕儿!湘儿!

  你们两个傻丫头还在发的什么呆?还不快过来叩见舅⺟、阿姨!”

  杜月娟心中暗叹一声,暗自忖道:“想不到天地之间,居然会有这般巧事?”

  她此刻自然不便再装疯作痴,強自展颜一笑道:“妹子你倒说的好,嫂嫂怎会和孩子们生气?你们都给我起来吧!”

  那华服少年当先长⾝而起,大声说道:“重赏那送太夫人来的汉子!”

  片刻之间,便由护送他前来的两个华服壮汉,合力抬来一个箱子,箱盖打开,光华大盛,竟是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

  罗雁秋眼看杜月娟弄假成真,被人留在这里,还不知未来发展如何,他怎肯接受了这些财宝,便即离去,当下心志一转,微笑说道:“在下寻获这位老婆婆,自是为了贪取奖赏,不过对这一大箱的珠宝,却是毫无‮趣兴‬!”

  他此言一出,听得众人齐都一怔,华服少年冷哼一声,说道:“你这人真是不识抬举,这些珠宝你都不要,你要什么?”

  罗雁秋微微一笑,朗声说道:“本船船主指名要一位能够本地土语的疯癫老妇人,在下也想指名要一些东西。”

  红⾐妇人大笑说道:“你这个傻瓜,真是傻得可以,既然有了这许多珠宝,什么东西不可以去买…”

  罗雁秋道:“在下想指名要最前面的那艘船、包括船上的人员、物品,不知可不可以?”

  华服少年微一沉昑,杜月娟已然知道了罗雁秋的心意,已然抢着说道:“好的,这一箱珠宝,哪怕买这五艘船,也是绰绰有余,你如今只要一艘,当直是便宜已极,天下之间,只怕再也没有像你这般的傻子了!”

  罗雁秋微微一笑,说道:“在下不傻的,试想在下一人,只怕这箱珠宝搬不到岸上,可能就已被人抢去,便要葬⾝江底,如今有了一艘大船,也可以跑跑生意,便是吃上一辈子,也没有问题,老太太,你说可是?”

  杜月娟大笑说道:“极是!极是!”她又转向那华服少年道:“湍儿!就依着他好了。”

  华服少年恭声说道:“孩儿遵命!”

  那两个华服壮汉一面抬下那一箱珠宝,连连‮头摇‬,喃喃说道:“你若到得那船上,不出一⽇,恐怕也要尸沉江底!”

  罗雁秋忽然灵机一动,变⾊说道:“两位兄弟这般说话,不知是什么意思,难道这船主将那艘船给在下以后,又暗暗将在下杀害,把船重新收回吗?果真如此…”

  杜月娟也是冰雪般聪明,此番已体会出罗雁秋的意思,她呼的一声站起,沉声说道:

  “那船上之人,俱会武功,你只是一个平平常常之人,对今后‮全安‬,自然不无顾虑,为今之计,便是由老⾝将那般人的功力,尽行废去!”

  华服少年面⾊一变,说道:“你老人家且请歇息,此事由孩儿处理便是!”“为娘定要去的!只因…只因…”却说不下去。

  众人俱是面现奇诧之⾊,向她注视,她一叹又道:“只因此人是我娘家的侄子,算来也是你们的表兄哩!”

  华服少年微微一怔之后,突地纵声大笑道:“孩儿方才仍在奇怪,此人怎会把你老人家找来?这位既然是表兄,便也不应再分彼此,咱家富可敌国,他需要什么,尽可来取!”

  罗雁秋道:“多谢美意,在下虽穷,但从来不接受人家的怜悯和施舍,在下只是取其所当取而已!”

  杜月娟黯然一叹道:“这孩就是这个脾气。”

  又转向华服少年道:“湍儿,你若无事,便随为娘去第一艘船上走走,好好待他们两声,叫他们安分守己。”

  她知道此刻若不让那华眼少年去,定然引起他的起疑,是以先说了出来。

  华服少年听了罗雁秋的话,満心不悦,但却強自庒抑下中的怒气,仍是恭声说道:

  “孩儿无事。”

  杜月娟沉声说道:“咱们走!也好早点了却一桩心事。”当先向舱外走去。

  红⾐妇人、赵紫燕和太史潇湘举步相随,他们一行换乘了一只小艇,不过盏茶工夫,便已到了那第一艘大船之上。

  船舷两侧,早已笔直的站了两排华服精壮汉子,为首之人,⻩脸蓝须、塌鼻怪眼,系独门兵刃镔铁生死判,罗雁秋此时也已认清,正是追命阎罗马百武那厮,面对杀⽗仇人,不噤一阵热⾎沸腾,动难抑,他恨不得立即出掌,将马百武打死,但一想到紧随自己⾝后的,俱是武林顶尖⾼手,一击不中,便要前功尽弃,何况还有罪魁祸首碧眼神雕胡天衢,于是只得隐忍下去。

  杜月娟扫了那两排华服壮汉一眼,沉声说道:“就这么多人吗?”

  华服少年恭声说道:“是!”杜月娟道:“这只船上为首之人是谁?叫什么名字,你千万要向他说明了!”

  华服少年道:“这只船上为首之人,名叫马百武,功力虽是很差,但却较为机智,颇能合爹爹的心意。”

  此时马百武一听华服少年提到他的名字,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颤声说道:“属下马百武叩见太夫人,随时听候指使。”

  杜月娟冷哼了一声,走进船舱。

  突然,甲板上传来两声大喝,道:“什么人?竟敢登船找死!”

  遂闻两声闷哼,两声冷笑,接着是两声扑通倒地的声响。

  马百武刚出舱门,便如一脚踏着毒蛇般,倒退而回!

  华服少年冷冷喝道:“什么事?”

  马百武颤声说道:“想是有人到船上来生事…”

  他话未完,但见舱內⽩影一闪,冷笑两声,一人冷冷说道:“我看你还装到几时?骗到几时?”

  众人俱是一惊,闪目看去,只见太史潇湘右手紧握着罗雁秋的脉腕,左手方自收回,杜月娟已扑通一声跌坐下去,显然是被她虚空弹指,点了⽳道。

  华服少年面寒如冰,厉声喝道:“你胆敢这等放肆!”

  红⾐妇人也急急说道:“湘儿!你怎可对表兄如此,莫非是开玩笑吗?”

  太史潇湘咯咯一笑,说道:“这个玩笑还开得不小哩!”

  突地摔开罗雁秋的手腕,轻烟般掠了出去,同时口中大喝道:“你们的同伴都被咱家捉住了,难道还想跑吗?”

  只听一声嘿嘿冷笑道:“小狗!快将金银财宝献出,大爷饶你不死!”这说话之人,正是⾚煞仙米灵。

  太史潇湘冷笑一声道:“咱家金银财宝多的是,有本领拿去!”她轻舒纤掌,雨点般击向米灵和胡天衢!她这几掌,虽是快如闪电,却未使出全力,米灵和胡天衢功力深厚,合力出掌上,硬生生将太史潇湘的招式封了回去!

  太史潇湘大怒,喝道:“果然有两下子,你们再接咱家几招!”

  但听“砰!”的一声,太史潇湘的⾝形,竟被震退了一步,她大意轻敌,被米灵和胡天衢幸胜一招,不噤又羞又怒,再度闪⾝扑上。

  忽见红影自舱內一闪而出。

  红⾐妇人大叫道:“湘儿!快快退下,这两个兔崽子我收拾!”

  就在她飘⾝后退的霎那,红⾐妇人纤手一扬,只见两个圆圆的圈儿,分向米灵和胡天衢头顶套去!

  米灵和胡天衢大吃一惊,挥掌上击,闪⾝后退。

  红⾐归人冷笑一声道:“你们还想跑吗?”

  那两个飞舞空中的圆圈,生似长了眼睛,半空中发出“嘘!”

  的一声,疾如流矢,奔向米灵和胡天衢的头顶,他们不由自主地将头一缩。

  红⾐妇人大笑道:“蠢东西!”

  她手腕一抖一带,米胡两人便扑通倒了下去!

  原来那两个圆圈,竟是由一耝绳子结起,红⾐妇人执着一端,贯注內力,再配合练巧妙的手法,可以拿敌人于百步以內。

  她右手只轻轻一带,米灵和胡天衢突地抑起脖子,眼睛直直上翻,似是立刻便要死去!

  红⾐妇人冷笑一声,丢开绳索,喝道:“点上他们的⽳道,快些抬到舱里!”

  舱內的罗雁秋和杜月娟俱都被点上了⽳道,一言不发,罗雁秋仍然笔直地站着,但杜月娟却枯坐当地。

  华服少年面⾊依然森寒,望向太史潇湘,沉声说道:“你耍的什么把戏,我正要等你的解释!”

  太史潇湘轻声一叹,正⾊说道:“我已说过,这两人全是装的,难道此刻你还没看出来吗?”

  华服少年道:“何以见得?”

  太史潇湘道:“你先冷静一下,让我来问她们,看她们是否敢于承认,若先听我的解释,你或许不信哩!”

  然后转向罗雁秋道:“告诉他们,你可是易容而来的?”

  罗雁秋虽被点上⽳道,但并不影响言笑,他既被识破,也不愿抵赖,当下冷哼一声,斩钉截铁地说道:“正是!”华服少年一听罗雁秋承认,面上不噤然变⾊,大喝道:“你是什么人?”

  太史潇湘说道:“别急!等他洗去易容‮物药‬,便会露出本来面目,只要露出本来面目,还愁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她得意地一笑,又向杜月娟说道:“你呢?”

  杜月娟这半晌俱是不言不动,但其实是在观察每一个人的表情反映,特别是那华服少年,只因那华服少年对她虽已起疑,但仍然没有丝毫言语行动的触犯,知道尚有可为,于是长叹一声,说道:“你说的不错,我那侄儿确是易容而来的!”

  在场之人,听得俱都一怔,尚未及说话,杜月娟又自说道:“我那侄儿虽是穷苦潦倒,但却生就一⾝硬骨头,从不肯开口求人,今天到这里来,更不愿你们见到他的真面目,这便是他为什么易容而来了。”

  那华服少年和太史潇湘是同⽗异⺟兄妹,平时本就有着嫌隙,此时他冷冷瞥了太史潇湘一眼,沉声说道:“听到了吗?”

  太史潇湘本以为自己如此说出后,这乔装的俩人必定哑口无言,哪知他们却是同时理直气壮的承认,全不像是做贼心虚的样子,一时之间,再也不知说什么好?

  华服少年见太史潇湘无言以对,锐利森寒的目光,又自扫了众人一眼,沉声又道:“此次远来中原寻⺟,本是我自己的事情,不料竟有这多人表示关心,真是不敢当的很!”

  红⾐妇人脸上顿时一红,遂打个哈哈,大声叫道:“大嫂!

  看在妹子的份上,你就原谅了湘儿这妮子,咱们即刻回船去吧,这只船自此便给令侄,叫湍儿吩咐马百武一声,即使不废去他们的武功,他们也不敢有越轨行动的!”

  说话间,已俯下⾝去,扶起了仍然坐在地下的杜月娟,在携扶之时,乘势替她‮开解‬被太史潇湘点上的⽳道,当先向舱外走去。

  华服少年急步走到罗雁秋⾝前,抱拳说道:“表兄,这只船上的一切,都是你的了,小弟就此告辞了,他⽇有暇,尚请你来东海无极岛一行,岛上的出产丰富,你倒可做一笔‮钱赚‬的生意哩!”

  他也随手‮开解‬了罗雁秋的⽳道,然后叫来马百武吩咐了几句。

  马百武静静地听着华服少年的话,但面⾊却是沉已极。

  久未开口说话的赵紫燕,见众人相继走出,不噤瞥了蜷伏船舱一角的米灵和胡天衢一眼,轻轻说道:“湍哥哥!这两个人怎么处理呢?”

  罗雁秋生怕他们将米灵和胡天衢带走,是以未等华服少年答话,便已沉声说道:“这船上的一切,既都归在下,因此这两个人自然应由在下处置!”

  华服少年道:“正该如此!”

  ⾝形一闪,掠了出去。

  此刻正是二更光景,月沉星隐,江风更厉,甲板上几只孔明灯,被风吹的摇摇晃晃!

  船舱內的⾚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眼睁睁看着杜月娟离去,虽想揭穿她的乔装骗局,却苦于被人点上哑⽳,当真是又急又气,刚才华服少年等说的话,他们俱都听得清清处处,知道这船上的一切都是罗雁秋的,那么他们定然难逃一死了,想至此处,不噤同时叹了口气!

  忽听一阵低低怪笑起自⾝侧,马百武在送走众人后,已悄然走进舱內,小声说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在下投⼊东海无极岛之后,只以为旧⽇相识,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却不料此番又得重游中原,而且在这⽔路第一站上,便遇到两位故旧,在下真是⾼兴的很!”

  米灵和胡天衢见马百武一人只⾝进来,不由大是⾼兴,齐都动了动嘴,表示说不出话来,马百武微微一笑,又自小声小气地说道;“非是在下不够朋友,不将两位的哑⽳‮开解‬,只是我这位新主人,正在舱外徘徊漫步,万一两位大声说话惊动了他,那在下可万万担当不起!”

  米灵和胡天衢俱都听得大怒,同时冷笑,但却笑不出声来,那种怪异表情,当真滑稽已极。

  马百武轻轻一笑后,面⾊突地一肃,沉声说道:“在下这数年来虽在东海无极岛上,但对中原武林形势却也非常悉,知道两位都是我那仇家罗九峰后人罗雁秋的师兄弟,两位自然都知道他在哪里,若是两位告诉在下他的下落,在下定会在新主人面前替两位求情的!”

  语声一顿,又道:“两位莫忘记了,你们虽和罗雁秋有过同门之谊,但一个是他的杀⽗仇人,另一位是谋害凌雪红⺟亲的凶手,若被罗雁秋知道了,这两桩⾎仇,他自然都要报的!”

  突听一声震天大喝,在舱门处响起,同时一只手掌,抓住了马百武的肩胛,厉声说道:

  “凌雪红的⺟亲是被谁谋害的?”

  原来罗雁秋刚刚洗去了脸上的易容‮物药‬,便听到马百武的低沉声音,他决未想到凌雪红的⺟亲,也是这俩人谋害的。

  马百武回头一看,只见抓着自己的,竟是个⽟面朱,英俊拔的少年,不噤大吃一惊,皱眉说道:“你…你是什么人?”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你连我也不认识了吗?”

  马百武仔细看了看罗雁秋⾝上的⾐着,突地跪了下来,颤声说道:“属下该死!”

  罗雁秋一把又把马百武提起,沉声道:“凌雪红的⺟亲可是米灵杀的?”

  马百武道:“正是!”罗雁秋暗自冷笑一声,口中却道:“你既已告诉了我一件武林秘密,我也该供给你一点消息,你不是打探罗雁秋的下落吗?

  我可以令你找到他不费吹灰之力。”

  马百武大喜道:“多谢公子,只要公子告诉属下那小狗的下落,属下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他置之死地,然后属下即使充当牛马,也要效劳公子!”

  罗雁秋大笑道:“好的!”

  他举手拍开了米灵和胡天衢的哑⽳,沉声向马百武道:“罗雁秋的下落,不要我说,他们自会告诉你的!”

  马百武尚未说出话来,米灵和胡天衢齐地破口大骂道:“蠢东西!”

  马百武眼一翻,大怒说道:“你们骂的哪个?”双手齐出,在他们俩人脸上劈劈啪啪打了一阵耳光。

  米灵张口吐出一颗和着⾎⽔的牙齿,嘿嘿说道:“老子自然是骂的你!”

  胡天衢也是圆瞪碧眼,大声叱道:“你死到临头,尚且不知,你可知站在你⾝侧的是什么人么?”

  马百武闻言,突地一惊,他此刻也听出了胡天衢的言外之意,变⾊说道:“他…他便是…”

  罗雁秋沉声说道:“在下便是神梭罗大侠之子!”

  马百武的脸⾊更是惨变,颤声说道:“我…我并未…杀死罗大侠…杀死罗大侠…

  的…是胡…天衢…”

  ⾚煞仙米灵一旁嘿嘿笑道:“罗雁秋已然在此,不知你如何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置之死地?嘿嘿!人家才是将你不费吹灰之力地置之死地哩!”

  马百武一闻此言,惨⽩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狡猾得意的笑容,说道:“多亏米灵兄提起,不然你我真要死无葬⾝之地了,但此刻小弟敢大胆保证,你我死不了的!”

  罗雁秋沉声说道:“你们此刻就是想死,我也不会让你们死,若不将你们带去衡山雁鸣峰下祭奠双亲在天之灵,便失去了复仇的意义。”

  米灵听得脸⾊一变,急急说道:“我呢?”

  罗雁秋道:“自然是要把你给凌姑娘…”

  他话尚未完,马百武已自纵声狂笑,无比得意地说道:“你可知道凌雪红现在哪里?”

  罗雁秋大声说道:“我总会找到她的!”

  马百武又自得意地笑道:“我若不告诉你,只怕你一辈子也找不着她,而且,我还知道一件有关凌雪红的秘密!”

  罗雁秋沉声说道:“什么秘密?哼哼!你休要造谣生事!”

  马百武微笑说道:“你且附耳上来,让我悄悄告诉你。”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你休要故作神秘?”说话间,已然把耳朵凑了过去,他纵然极不听,却也噤不住这“秘密”两字的惑。

  马百武嘀嘀咕咕说了一阵,他愈是说下去,罗雁秋的面⾊愈是惨变,马百武说完之后,他突地大喝一声道:“你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

  马百武嘿嘿笑道:“你若不信,就算我是骗你的好了!”

  罗雁秋沉声说道:“谅来你也不敢的!”

  ⾚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満面困惑之⾊,茫然地望着罗雁秋和马百武,心中充満了惑。

  只见罗雁秋扫了三人一眼,冷冷说道:“暂饶你们不死!”

  马百武嘿嘿一笑道:“这就开船吗?”

  罗雁秋方一迟疑,目光顿处,落在杜月娟刚才坐过的船板上,只见上面写着笔划极细的两行小字,显然是用指甲刻成的:“不必管我,盼事了来大雪山一行!”

  他之所以迟疑不答,便是因为杜月娟仍然陷⾝在那华服少年太史湍的船上,但此刻一见到她的留言,自然便放下心来,暗自说道:“大雪山十二连环峰,我一定要去的!”

  当下再不犹豫,沉声说这:“将米灵和胡天衢暂时押起,立刻开船,直驶东海无极岛!”

  他随手一指,点上马百武的“气海”重⽳,冷笑说道:“自此以后,你也休要再打坏主意!”

  一艘精巧的三桅船,由长江口如箭矢般,向东行驶。

  突然间,一声呼喝,自了望台上传来,说道:“正北方十里,发现三艘海盗船!”

  罗雁秋闻言,不噤微微一惊,凝神向正北方看去,果见辽阔的海面上,出现了三个小小黑点!

  岂知船上的⽔手得警报后,却仍是谈笑自若。

  罗雁秋不噤暗自奇诧,忖道:“这船上的⽔手,不知为何对海盗船全不放在心上,似是有恃无恐一般?”思忖未完,忽见船舱门帘一闪,马百武已缓步走来,当即沉声说道:“海盗船来袭,你为何此刻才始出来?”

  马百武嘿嘿一笑道:“不必紧张,谅他们也不敢来袭击我们的船。”

  他语声一顿,突地向一个站在船舷的⽔手喝道:“挂起五龙旗来!”

  片刻之间,那汉子自船舱中取出一面上绣五条青龙的⻩旗,飞⾝掠上中间一桅杆,猿猴般攀援了上去。

  罗雁秋对他这样的举措,自是不解,冷冷说道:“挂起那面旗子来⼲什么?”

  马百武笑道:“这旗子便是无极岛太虚宮的标帜,所有在东海的海盗,只要见到‘五龙旗’,没有不退避三舍,绕道航行的!”

  罗雁秋暗自忖道:“中原武林道上,向未听过无极岛太虚宮之名,但在大海上的万儿,却像是响亮的很!”

  海风強劲,那三点船影,来势极快,而且还是朝着他们这艘船行来,盏茶工夫,已可看到船的形状了。

  那三艘船成“品”字形驶来,船桅上飞扬着一面三角形的旗帜,正是当时横行海‮海上‬盗船的通常标识!

  马百武轻轻“咦”了一声皱眉说道:“这三艘船,莫非尚未看清无极岛太虚宮旗帜…”

  他话还未说完,只听那‮央中‬一只海盗船上,突然响起一声号角,三艘海盗船一分,竟将罗雁秋这艘船包围了起来!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那三艘船上的海盗,定然都是瞎子了?”

  马百武的脸⾊由奇诧、错愕而终至转为紧张,他大喝一声道:“全船备战!”

  船上的⽔手顿时一阵忙碌,但忙碌中却是秩序井然,显示出他们平时训练的精良!

  又是盏茶时间过后,那三艘海盗船已来至数十丈外,数十条穿着紧⾝⽔靠的大汉,雁翅般沿着船舷,肃然站立!

  只见每艘船的船舱中,又走出十余个疾装劲服的汉子,竟都是武林中人的装扮!‮央中‬一艘船,最后走出一个生得⾝⾼七尺,阔背熊,却穿了一⾝华服的大汉,在旭⽇照映下,闪闪耀眼!

  罗雁秋微微一怔,更是奇怪,但马百武却是既惊又喜,大声叫道:“对面船上可是⽔底蛟梁子川兄吗?”

  那华服⾼大壮汉哈哈一笑,也是大声叫道:“正是小弟,你我多年不见,今⽇在此相逢,真是机缘凑巧!小弟初由长江到达海上,刚庆幸寻得猎物,不料这只船竟是马兄所有,小弟真是失望的很!”

  马百武生怕梁子川提到当年衡山雁鸣峰的事情,而且又怕罗雁秋起疑,于是故意庒低声音,悄悄向罗雁秋道:“此人一向是海上巨盗,他竟连这五龙旗所代表的无极岛太虚宮也不买帐,幸而我与他有过数面之缘,咱们再多送他些金银,他自然不会留难我们了!”

  罗雁秋当下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马百武一见歹计得售,忙又大声向梁子川道:“贤弟你若是卖小兄个面子,就快快回到舱中,等候小兄备齐礼物,登船拜访,你若是再这般严阵以待,只怕要把我这船上的弟兄吓晕了!”

  ⽔底蛟梁子川被马百武一再奉承,早已心花怒放,当下又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果然率领众人返回舱中。

  马百武故意长长地舒了口气,悄悄又向罗雁秋道:“一般没有头脑之人,最喜他人奉承,只要你外表给他些面子,就是暗地杀了他,他也会大大⾼兴的!”

  罗雁秋冷冷哼了一声,表示不同意他的说法,但却沉声又道:“你真是携带礼物,亲自登船拜访吗?”

  马百武诡异地一笑,说:“我本不愿亲自过去,但话已出口,若食言,只怕你我再也别想去无极岛了,你虽然武功⾼強,但在海上却非这般人的敌手,不过,若由我一个人去,你自是不大效心,不如请你委曲一下,装扮成⽔手模样,你我一同前往,那是最为妥当。”

  罗雁秋略一沉昑,尚未说话,马百武已自急急说道:“你若是要去,就快些装扮,再等一会,只怕便要引人起疑了!”

  罗雁秋见他态度甚是诚恳,竟然毫未怀疑,随即说道:“那你就快些过去吧。”

  一只装満一箱金银的小船,轻轻划了过去,罗雁秋早已回到舱中,静静等候着回音。

  顿饭时间之后,仍不见马百武回来,他不噤已有些焦急。

  突然之间,他感到船底有着极为轻微的震动,同时,船侧也发出“砰!砰!”的声音,他毫无海上的经验,不由大感奇诧,方要到甲板上一看究竟,却已听到一连串的“扑通”落⽔之声!

  他不噤蓦然大惊,刷地一个箭步,掠出舱外,目光四扫,却见甲板上空地,连条人影也没有。

  罗雁秋聪明绝顶,此刻已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形一闪,掠至船舷,却见碧绿的海⽔中,人头涌现,正朝着约摸二十丈外的三艘大船游去!

  那些⽔手,⽔俱都极为精,二十丈的海面,晃眼便到,一个个沿着从那三艘船上垂下的绳索,敏捷地爬了上去。其中有些汉子精⾚上⾝,双手划动间,在照耀下,竟发出刺目的光芒,原来都是些锋利的沉船用具!

  片刻之间,泅⽔过去的汉子,都已攀援上了那三艘大船,齐都蚁集在船舷上向他指手划脚。

  忽然,那蚁集在中间一艘船上的人群,如风吹草偃一般,纷纷向两侧倒退,甲板上留出一条笔直的通道,直达舱门,随之三声啼亮的号角响起,舱门垂帘启处,大踏步走出一群人来!

  为首之人,仍是那⾼大的华服壮汉,长江上有名的⽔盗⽔底蛟梁子川,马百武紧紧地随行左侧,他们⾝后,则是一群形象猥琐的汉子。

  罗雁秋早已怒火上涌,但他也暗暗奇怪,马百武若要暗暗加害于他,航行在长江之中时,尽有着充裕的时间,却不知为何到了东海之上,方才动手,难道…

  忽听一声嘿嘿冷笑,自对面船上响起,马百武先自大声说道:“罗雁秋,你在临死之前,可想认识一下站在你面前的大爷们吗?”

  罗雁秋強自庒抑下中的怒火,冷冷哼了一声,却未说话。

  马百武首先一指那华服壮汉,沉声说道:“这位便是长江有名的⽔路英雄‘⽔底蛟’梁子川兄…”

  梁子川狂笑两声,打断马百武的话道:“当年去衡山雁鸣峰宰那罗九峰老匹夫时,也有大爷一份,你若想报仇,就好好多看大爷几眼,且莫再有眼无珠,⽩⽩错过了机会!”

  他此言一出,引得那般盗匪俱都仰天大笑,一个⾝着劲装,満面胡髯的汉子,也自排众而出,大声说道:“还有我开碑手唐木青,小子!你也牢记着吧!”

  罗雁秋突地凄厉大笑道:“好!好!你少爷正不知当年‮犯侵‬雁鸣峰的有哪些贼子,你们且都一一报名出来!”

  他语声刚落,又引起群寇一阵哄笑,只听一声沙哑的声音吼叫道:“大爷‘金翅鹏’柳元!”

  罗雁秋看清是一个⾝材矮小,面⻩如蜡的汉子,又是一人大喝道:“大爷是贵三虎的‘翻山虎’丁文忠。”

  “二爷‘卧山虎’丁文孝。”

  “三爷‘笑面虎’丁文俊!”

  “…”罗雁秋但见一个个狞恶的面孔,在他面前闪动,恨不得一掠而过这二十丈宽的海面,一掌一个将这般杀害⽗⺟的仇人劈死,但是他纵然运⾜十二成功力,却也休想飞越二十丈的距离。

  忽听马百武一声嘿嘿冷笑,说道:“大爷若想叫你痛痛快快的死去,早已把你收拾了,但那样却未免太便宜了你这小狗,是以想把你骗上无极岛,受尽痛苦‮磨折‬而死,不想在此巧遇往⽇的兄弟,嘿嘿!就叫你尝尝海上漂流的滋味也好!”罗雁秋直气得眼中滴⾎,大怒说道:“原来你在出发前所说的话,全是假的!”

  马百武又是嘿嘿笑道:“大爷说你的杀⽗仇人,俱在无极岛上,此刻你自然知道全是假的,但凌雪红生了个孩子,被他⽗亲苦因和尚逐出蓬莱禅院,却是千真万确之事,你若不信,大爷也不愿多费⾆了!”

  忽听一声嘿嘿冷笑,起⾝群寇⾝后,一人大声说道:“凌雪红生了孩子可是真的吗?”

  罗雁秋凝神一看,说话之人,竟是⾚煞仙米灵,随在米灵⾝后的,自然是碧眼神雕胡天衢。

  不料他们虽被点上⽳道,竟也能逃到那艘船上,自然是马百武妥为安排的。

  只见马百武面⾊一沉,冷冷说道:“老夫说的话,不管真假,却非你所能管得着的,你切莫忘记,老夫把你们俩人弄过来,只不过是作梁兄和老夫的奴隶而已!”

  他说完之后,却向梁子川诌媚地一笑。

  米灵和胡天衢的面⾊同时一变,但他们的⽳道依然受制,是以那难看的脸上,瞬即又挤出不自然的笑容,米灵又自说道:“为报答马兄救命之恩,在下等就是充当奴隶,也是心甘情愿的事。”

  罗雁秋异常愤怒,不顾两船相距过远,就想飞跃过去,⾝子一动,忽觉周围全都是⽔。

  汹涌的海⽔,早已沿着被钻开的孔洞,涌上甲板!

  对面船上的海盗,又自发出一阵怪笑,马百武大声叫道:“小狗,你若想报仇,就泅到无极岛去,咱们俱在无极岛等你!”

  但罗雁秋未听见,只因他早已晕了过去。

  此时,马百武等一行,已鱼贯走向舱內,接着是一阵吆喝声,那三艘海盗船上一阵忙碌后,果然扬帆向东驶去!

  剩下了渐渐下沉的孤舟,和晕厥过去的不幸少年。

  罗雁秋终于在海⽔浸泡中醒了过来,此刻甲板上的积⽔,已然及膝。

  面对着汹涌的海⽔,他却生出“自古艰难唯一死”之感。他想到⽗⺟的⾎海深仇,想到自己在武林中被污的声誉,特别是想到马百武所说有关凌雪红的话,他若不弄个⽔落石出,当真是死不瞑目!

  在这顷刻之间,他的心底深处,又涌现出強烈的求生之念,他扫视了那无情大海一眼,拔腿向船舱走去。

  岂料船舱中早已灌満了海⽔,所有桌椅俱已浮起。

  探手抓过一张方桌,呼地扔到海里,待那方桌在⽔中浮起时纵⾝一跃,随之扑了上去。

  汹涌的浪嘲,如一座座山丘般,向他庒来,但他却紧紧闭上嘴巴,运起“闭气**”任凭海浪冲击着自己!

  然而,罗雁秋尽管有着深厚的內力,尽管有着坚強的求生意志,但自然界之大力,究非人力所能抗拒,他被数以千计的浪头击打后,终于又昏了过去。不过,虽在昏中,他仍是牢牢地抓住那张桌子。

  他刚刚昏之后,蓝天中又现丽⽇,丽⽇照耀着晶莹碧绿的海⽔,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一切又复归美丽!

  碧绿的海面上,一只独桅帆船,正自悠悠地随风飘流。

  船舱中坐着一个俊美无比的⽩⾐少年,他眼睛,显然也是晕船方醒,方自喃喃说了声:“好大的风雨。”

  他目光动处,赫然发现船舱中仰卧着一个⾐履尽的年青人,趋前仔细一看,心中既惊且喜,大声说道:“他…他不是罗雁秋吗?”

  只听船尾上响起船家的苍老声音,道:“此人是小子在风雨中救起,公子可是认得他?”

  那⽩⾐少年大声说道:“咱家便是为他而来,自然认得他了。”

  他轻轻的往罗雁秋命门⽳上拍去,罗雁秋⾝形一动,便翻⾝坐起。

  只因他渐渐苏醒过来,便听到那⽩⾐少年的声音,甚为悉,此时睁目一看,脸上不由然⾊变,沉声说道:“你是太史潇湘!”

  ⽩⾐少年朗声说道:“正是咱家,月余不见,难道你就不认识了吗?”

  罗雁秋想起他在汉口江面的船上,故作聪明,窥破了自己的易容,若不是杜月娟随机应变,他们的伪装定被拆穿,不噤大怒道:“你不在汉口,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太史潇湘咯咯笑道:“咱家若不跑到这里来,只怕你早已没命了!”

  罗雁秋冷冷说道:“死了也不要你管!”但他心中却是大大的感

  太史潇湘突地面⾊一变,沉声说道:“你若再赖,咱家就把你扔到海里去!”

  罗雁秋冷笑说道:“我不把你扔到海里,就算是客气的了!”

  太史潇湘大怒说道:“你敢!咱家坐着不动,你倒是扔扔看?”她果然一庇股在罗雁秋面前坐了下来。

  罗雁秋暗自好笑,暗暗忖道:“原来你也会发火的,我还以为你光会引逗别人呢?”

  口中却缓缓说道:“我也坐在你面前不动,就等着你把我往海上扔哩!”

  太史潇湘突地大声叫道:“船家!船家…”

  只听一个苍老而低沉的声音起自舱外,说道:“少爷是呼唤小的吗?”

  话声刚落,进来一个头戴斗笠,⾝穿蓑⾐之人,他面部庒在低低的斗笠之下,几乎使人看不到他的年岁来。

  太史潇湘冷冷说道:“你虽是一番好意,将此人自海中救起,但人家却不稀罕,他正等着你再度掷⼊海中哩!”

  那船家哈哈一笑,转向罗雁秋说道:“那位少爷所说可是真的吗?”

  罗雁秋坐在船板上,抬头一看,正好看见那船家多皱的面孔,那面孔虽是毫无一丝表情,极感生疏,但对那两只眼睛,却生似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他不起,于是霍地站起,诧然说道:“你是谁!我们可在哪里见过?”

  那船家突地昑笑一声道:“你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你!”

  罗雁秋一怔,太史潇湘早已大怒,沉声说道:“船家!这是你应有的态度,应该说的话吗?”她方才还和罗雁秋斗口,但此刻却又帮着他说话了。

  那船家闻言,双眸中顿时闪现出一抹奇异的光采,口中冷冷说道:“老夫早已看出你是女娃娃儿,定然心中暗恋着这小子,是以自长江一路追了下来,老夫若不是可怜你,也不会冒充船家,受雇于你的!”

  罗雁秋听得心中大是惊奇,太史潇湘一双星眸却睁得大大的,显然也是充満了惊奇疑怒。

  半晌始伸出纤手一指,茫地说道:“你…你说什么?你是谁?快些说出你的来历!”

  船家冷笑说道:“你也配知道老夫的来历?”

  太史潇湘平时颐指气使,此刻哪能忍得下这口气,大怒道:“你不说,也由不得你!”

  她纤手轻舒间,一连三掌拍了出去。

  罗雁秋认识太史潇湘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她出手,但仅只由这轻描淡写的三掌中,便可看出她招式的诡异,不由心下暗自吃惊,并暗自为那冒牌船家担心。

  哪知他思忖未完,太史潇湘已娇叱一声,收招撤式,退了开去,她似是连人家的蓑⾐也未碰到。

  船家嘿嘿一笑道:“你若不想葬⾝海底,就快乖乖地坐下去!”

  罗雁秋转首一看太史潇湘,只见她正自举袖在脸上擦拭,不噤暗自奇诧,忖道:“她这一招是怎么输的?难道连汗珠都已累了出来,当真是天大的奇事!”

  那船家又是嘿嘿一笑,看了満脸茫然的罗雁秋一眼,神秘地说道:“小娃儿!难道还没有看出头绪?”

  罗雁秋茫然地摇了‮头摇‬,太史潇湘却已恨声说道:“你就是控制了船底放⽔活塞,咱家也是不怕,我若淹死了,你也活不成!”

  那船家突地纵声大笑道:“果然是个聪明的小妮子,老夫方才只踏动活塞,放了一点⽔珠,你便即刻退了回去,又立时想到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倒是极不容易哩!”

  罗雁秋哦了一声,又自忖道:“原来如此!”

  太史潇湘冷笑一声道:“你纵然即刻把船沉掉,也是吓不倒咱家的!”

  船家大笑道:“若是覆舟而死,难道你不后悔吗?”

  太史潇湘冷笑说道:“咱家向不畏死,何况还有垫背的!”

  船家转向罗雁秋道:“小兄弟,你可听到了?老哥哥只以为她跟踪你到东海之上,必然是喜爱于你,哪知竟要把你作为垫背的,唉!看来天下的女子都是自私的很哩!”

  他竟忽然改口,叫起罗雁秋兄弟,对他似是始终全无敌意,但对太史潇湘却是一派老气横秋。

  太史潇湘怒声叱道:“你说谁自私?咱家所说垫背的就是你!”

  船家嘿嘿一笑,手指罗雁秋道:“那么他呢?”

  太史潇湘一怔,船家又自笑道:“你若舍不得他死,就快点老实些,莫再动手动脚的!”

  太史潇湘脸上又是一红,怒道:“放庇!你说谁舍不得他死?

  他死不死与咱家有什么关系?”

  那船家露齿一笑道:“真的吗?你不要再嘴硬,更不要不好意思,嘿嘿!那位小兄弟英俊潇洒,儒雅风流,任何女子见了他,也要喜的。”

  太史潇湘早已低低地垂下头去。不知这个情豪慡、尤胜男子的少女,是否也真的动了情愫,暗暗爱恋起罗雁秋?

  船家又自大笑道:“小兄弟,情之一字,最是奇妙,看来你已把这个野丫头的一片芳心‮服征‬了!”

  罗雁秋闻言,心中不由一动。

  偷眼一看太史潇湘,果见她低垂着粉颈,再无与那船家动手的意思,不噤大是着急,暗自忖道:“若她果真如那船家所说,我倒不如在海中淹死的好!”他久历情劫,早已知道男女间事,最是复杂万端,而且爱恨纠,极难处理,实是苦多乐少。

  于是面⾊一沉,冷笑说道:“你胡说些什么?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那船家却不动怒,哈哈笑道:“可是老夫猜中了你的心事,你也不好意思了吗?”

  罗雁秋大怒道:“你胡说八道,倚老卖老,难道以为我不敢打你?”

  话落拳出,呼地一声,径向那船家击去。

  那船家面⾊仍是毫无表情,仓促间举手相,两掌尚未接实,登时被震得踉跄后退数步,几乎站立不稳,跌坐下去。

  半晌,太史潇湘只是低垂粉预,不言不动,直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此时一见那船家被震退数步,遂又霍地向罗雁秋大叫:“你疯了吗?你知道…”

  那船家沉声说道:“你可知道她多么爱你?”

  罗雁秋并不多话,又是一拳击去,但太史潇湘却挥拳上来,他此时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人竟在狭窄的船舱中,拳掌飞扬,大打出手。

  那船家又自哈哈大笑道:“你们若不想活了,就快些去跳⼊海中,切莫连累了老夫,若再这样打下去,这只船定然承受不起,沉⼊海中,那时真是要同归于尽了!”

  这等生死之事,近在眼前,但他却是大笑说出。他说完之后,又自大笑着往舱外走去。

  太史潇湘忽然收招撤式,冷冷说道:“你若要死,尽管请便,但是,⽗⺟大仇,难道叫别人替你报吗?”

  罗雁秋面⾊一沉,厉喝道:“你怎知我有⽗⺟大仇未报?”

  太史潇湘突然神秘地一笑,缓缓说道:“咱家岂只知道你有⽗⺟大仇,而且还知你的仇人,便是马百武、胡天衢那班人哩!”

  罗雁秋一惊说道:“是谁告诉你的?”

  太史潇湘得意地说道:“你且猜猜看?”

  罗雁秋没好气地说道:“不说便罢,休要故弄玄虚!你満口‘咱家’,您可是以为这样说,便表示你与众不同吗?”

  太史潇湘面上一红,沉声说道:“咱家…我是听玄⾐仙子杜月娟说的!”

  罗雁秋然⾊变,大喝道:“你说什么?杜月娟!她!她怎么会告诉你的!你又怎知她是杜月娟的?”

  太史潇湘也自大声说道:“若非是她,咱家…我又怎能知道得如此详细?除了我,又有谁能看出她是假装的?”

  罗雁秋面⾊惨变,恨声说道:“你…你…我再也不会饶恕你的!你们此刻把她怎样了?”

  太史潇湘顿时如受了千般委曲,忿然说:“我…我把她杀了,你可是心疼了吗?哈哈!

  徐娘半老,丰韵犹存,难怪你要和她厮混在一起嘛!”

  罗雁秋然大怒一掌向她脸上打去,沉声说道:“你敢胡说八道!”

  但听“啪!”地一声,太史潇湘竟然不闪不躲,她的娇靥上,着着实实地挨了一掌,五个红红的指印,立刻在敷粉般的脸上显现出来。

  太史潇湘木然举手摸着脸上怔怔地说道:“你…你敢打我?”

  声音刚落,舱中飘然落下一条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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