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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五色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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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雨喜动颜⾊,道:“前辈若是打赌,此刻便已输定了。”

  妙果亦不自噤含笑道:“我二师兄之能,别人若非眼见,实是令人难信。”

  只听门外有人微微笑道:“前辈莫信他们胡为晚辈吹嘘。”

  笑语声中,妙空已自含笑大步而⼊.神情面⾊.似与出门时毫无改变。

  百维忍不住问道:“马匹…你真的已在这片刻之间,寻来了两匹健马?”

  妙空躬⾝道:“幸不辱命。”

  百维暗中吃了一惊,忖道:“看来此人之能,还在我意料之外。”

  这时妙果已纵⾝掠出,霎时间便又回来.笑道:“果然是两匹好马!”

  妙法缓缓道:“这两匹马你是自何处寻得来的?不可不从实说来。”

  他虽然沉住面⾊,但神情间显然并无丝毫恼怒之意,又似对妙空用何方法寻来的这两匹健马,也暗中早已知情。

  妙空躬⾝笑道:“小弟无论自何处寻来的马,都无不同,只要小弟寻马的目的极为正当有理,心中便可不必暗怀歉意。”

  妙法颔首道:“不错…不错,既然如此,我也不必问了。”

  妙空、妙果相视一笑,就连任无心茫然之眼神中,也似闪过一丝笑意。

  妙法沉声又道:“既将车马都已寻来,还不快去套车!”

  妙雨、妙果齐地躬⾝道:“是!”一齐纵⾝跃出。

  妙雨轻功之妙,竟也不在妙果之下。

  他两人不但轻功灵妙,手脚更是迅快已极,片刻间便将车马套好。

  妙法躬⾝道:“晚辈与妙空师弟赶车,妙雨妙果两位师弟两侧相护,任相公请在车中好生将息,外面无论发生什么事,自有晚辈等料理。”

  任无心缓缓点了点头,道:“好。”

  抱起玄真⾝子.向外走去。

  妙法躬⾝又道:“百维大师伤势更不宜劳动,三师弟、四师弟快将他老人家安安稳稳地扶出去.千万莫要动了创口。”

  妙雨、妙果躬⾝应了,将百维抬出。

  那车厢外面看来虽陈旧,但车厢中却⼲净得很,显见早被妙雨等人打扫过了。

  任无心蜷伏在车厢角落中.低眉垂首,不声不响。

  玄真卧在他⾝上,面容仍带着痛苦。

  百维斜坐在地⾝侧,暗暗忖道:“任无心若是一路都不为他‮开解‬⽳道,又当如何是好?”

  一念转过,车马已自启行。

  任无心双目渐渐低沉,似是亦已沉沉睡去。

  百维闭目假寐,其实却在偷瞧着任无心之动静,见他闭目睡了,过了半晌,轻轻伸出了那条还可运转的手臂,缓缓伸向任无心面前…

  任无心双臂突然一动,百维大惊之下.急忙将手臂缩回。

  只见任无心翻了个⾝,竟面朝车壁,侧卧下来,睡得更是香甜。

  百维心房犹在怦怦跳动。

  又过了半晌,但闻任无心鼻息越来越重。

  妙法等师兄弟四人,两个正在赶车,两个跨着前面车辕,百维无法瞧的见他们,想必他们亦是无法瞧见车厢中情况。

  又过了半晌,百维终于缓缓移动⾝子,伏在玄真耳畔道:“喂!你可听得见我说话吗?若是听得见,请长长呼昅三声。”

  玄真果然立刻长长呼昅了三声。

  要知他⽳道虽被点,⾝不能动,口不能言。但只要不是被人点中死⽳,听觉、呼昅均可无碍。

  百维见他有了回应,喜道:“你可是心里有话要说?可要我暂时‮开解‬你的⽳道?”

  玄真立刻长长呼昅了三声,停了一停,又长长呼昅了三声,显见是想要百维为他‮开解‬⽳道之心,实是急切已极!

  百维道:“但我只能将你⽳道‮开解‬盏茶时分,便要重新将你⽳道制住,以后只要任无心未曾发觉,我每⽇都可将你⽳道‮开解‬一次。”

  玄真又自长长叹息三声,似是在说:“只要盏茶时分便已够了!”

  又似是在说:“只要此刻我和任无心说两句话,他便再也不会闭住我⽳道了。”

  百维那条可以活动之手臂,已悄悄按上了玄真的⾝子。

  但百维若是知道此刻的玄真已非南宮世家中‮出派‬之玄真,若是知道这玄真此刻要向任无心说的究竟是什么话,便是杀了百维的头,他也不肯为这玄真‮开解‬⽳道的。

  只可惜这玄真究竟是谁?百维与任无心都不知道!

  车马又自奔行了半响,百维手掌不住在玄真⾝上游动,目光不住‮窥偷‬着任无心的举动,但饶是他用尽各种方法.都无法‮开解‬玄真的⽳道。

  百维轻轻叹息一声,道:“想不到任无心竟有独门点⽳手法,不知有谁知他的破法?”

  玄真长长呼昅三声,他两人无形间已将这三声呼昅作为问答暗号。

  百维道:“莫非你知道不成?”

  玄真又自呼昅三声。

  百维大喜道:“你既知道,便快些说出来。”

  但心念一转,又宛如一桶冷⽔当头淋下。

  玄真⽳道既未‮开解‬,哪里能够说话?

  这时百维固是焦急,玄真心中焦急之情.只怕更在百维之上。

  一路上晓行夜宿、也不知走了多远,百维虽然多次设法,终究还是不能将玄真之⽳道‮开解‬。

  他自⾝的伤势,却已渐渐痊愈,但一条手臂.只怕终生都无法再随意运转了。

  练武之人.断却一臂,自是最为伤痛之事,百维纵然终⽇幻想着来⽇南宮世家大功告成时之享受的权势,却也无法忘去这断臂之痛。

  妙法等师兄弟四人,却是终⽇生气蓬、在这师兄弟四人眼中.世上绝无一件不能解决之事,是以本用不着忧虑。

  任无心经过三⽇之休养,面⾊巳不如先前之憔悴,但神智却仍是忽而茫然,忽而清醒,有时举目呆望着窗外,三五个时辰都未动弹一下。

  这一⽇已走到豫境边缘。

  百维探首窗外,只见満天.碧空朗朗,就连他心中之霾,都不噤为之减去几分。

  妙法等师兄弟四人.更是说说笑笑,兴⾼采烈,似是全无半分心事。

  他四人早已换了俗装,又是江湖新人,是以纵在路上说笑,也无人注意于他们。

  只听妙果笑道:“你看道旁那人,好生奇怪,大⽩天里,行路也打着灯笼。”

  妙法沉声道:“四弟说话不能小心些吗?又惹事端。”

  妙果道:“是!”但过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道:“但⽩天打灯笼,实在有趣得很!”

  妙空笑道:“每地都有奇异之风俗,我等⼊境不问俗,反要取笑于人,要惹的⿇烦可就多了.何况⽩天打灯笼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奇事。”

  他随时随刻,说话俱都含笑,此刻纵在责备于人,亦是言语温和。

  百维暗叹忖道:“这四人当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此时此刻,居然还有心情来谈论别人的灯笼!”

  长叹一声,又自卧倒。

  只听妙果还在喃喃道:“⽩天打灯笼,这是什么风俗?”

  妙雨道:“据我所知,有些索债之人,在大年初一那⽇,⽩天也是打着灯笼去向人讨债的,以示还未真正过年。”

  妙果笑道:“此事小弟也知道,但今⽇却不是大年初一呀!”

  妙空道:“据我所知,有些人家‮弟子‬若是失魂,便令人提着灯笼在外呼唤。”

  妙果接口道:“但此人手里提着的却是五⾊的灯笼,又怎么会是…”

  听到“五⾊灯笼”四字,百维但觉耳畔轰然一震.妙果下面说的是什么,他已听不清了。

  他心中突然想起那第二封锦囊之上写着的字迹,正是:看到一盏五⾊彩纸糊的灯笼时,便可拆阅,但灯笼下若无尸⾝,便要将此信焚毁,折阅不得。

  这些话百维不知反复念过多少次.自然从未忘记,但他心中从来有种错觉,只觉发现灯笼时,必定是在夜间,是以方才妙果口口声声在说灯笼,他也绝未想到此事之上,也未曾探首望上一望。

  此刻他心中既惊又急,暗自责道:“该死该死,我怎地如此该死,⽩天也是一样可以看到灯笼的,我怎地从未想起?”

  一念至此,霍然坐起,探首窗外,道:“那五⾊灯笼在哪里?”

  妙果跨在车辕,回笑道:“前辈可是也觉得奇怪吗?只可惜那两个提着五⾊灯笼的人,早已自另—条小道走了。”

  百维又是一惊,忍不住脫口问道:“那灯笼下可有死尸?”

  妙果呆了一呆,道:“那灯笼下必定会有死尸的吗?”

  百维话一出口,便知自己又说漏嘴了,不噤暗道一声:“惭愧”口中強笑道:“我只不过随意问问罢了,但不知那两个提着灯笼之人,生得何等模样?有多大年纪?做何打扮?”

  他情急之下,竟不顾一切,把心中想问的事,一一问了出来。

  妙法等听他问得如此详细,面上都不噤露出了惊诧之⾊。

  妙果沉昑道:“那两人远远看来,年纪并不甚大,穿的似是一⾝青灰⾊…或许是黑⾊的⾐衫.生得如何模样,却瞧不清了。但瞧他们步履十分轻健,似是练过武功,而且基不弱。”

  百维皱眉哦了—声,暗暗忖道:“这两人想必是我方门下。”

  妙雨突然问道:“前辈问得如此详细,莫非是瞧出了什么蹊跷不成?”

  百维心头一震,強笑道:“哪有什么蹊跷,我只不过也如同妙果贤契一般,也动了好奇之心,是以忍不住便问了。”

  他深知妙雨心思谨密,目光敏锐,生怕被他瞧出破绽,话未说完,便已缩回了头。

  只听妙果在外面笑道:“你瞧连百维前辈都动了好奇之心,又怎能怪我多事?”

  百维暗中松了口气,忖道:“五⾊灯笼下,并无尸⾝.按理说来,我便应将锦囊立刻毁去,但…但我却并末瞧见那五⾊灯笼.此刻将锦囊毁了,⽇后若是亲眼瞧见了五⾊灯笼,灯笼下却有了尸⾝,那又当如何?此事关系想必十分重大,我怎能轻易从事?”

  一时之间.他心中实是犹疑难决,拿不定主意。

  抬头望去.只见任无心亦是満面茫然之⾊,正自凝目呆望着他。

  似是要从他神情中,瞧出什么破绽,又似只是在呆呆的出神而已。

  百维赶紧垂下了头去,忖道:“锦囊若是毁去,我便再也无法知道囊中所写之事,无论如何,我也得先等等动静,再加决定。”

  忽然间,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自他所乘的车厢后传了过来。

  奔马来势甚急,晃眼间便到了近前,越过马车,扬鞭而去。

  百维匆匆一瞥,只见奔马共有三匹,也瞧不见马上骑士的面貌.隐约只可瞧出三个骑士,俱是一⾝劲装黑⾐。

  最令百维吃惊的,却是三匹马首之前,赫然竟都悬着一盏五⾊彩纸糊成的灯笼。

  他心头方自一怔,外面妙果已失声道:“你瞧,又是三盏五⾊灯笼。”

  妙法等三人,此时已觉出这五⾊灯笼中,必定包含着一个极大之隐秘,只是猜不透这隐秘是否与自己这一行人有关。

  妙雨沉昑道:“方才那两个提着五⾊灯笼之人,赶路似是甚急,连大路都不走,却走那崎岖难行的羊肠捷径,此刻这三个骑士行⾊更是匆忙,连那三匹健马,都已被赶的将近脫力,嘴旁都流出了浓浓的⽩沫,显见这五人俱都⾝有急事。”

  这少年道人果然是目光敏锐,匆匆一瞥之下.便已发现了许多常人不加注意之事。

  妙果动容道:“以师兄你的看法,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有什么急事?”

  妙雨又自沉昑半晌,道:“以我看来,这些人想必都是武林中人。”

  妙果失笑道:“这个小弟也瞧出来了.马上三个大汉不但⾝畔都带有兵刀,而且控马甚精,显见腿的功夫俱都不错。”

  妙雨笑道:“你还瞧出什么?”

  妙果道:“这个却要师兄你来说了。”

  妙雨道:“这五人虽然有的骑马,有的赶路,却有几件事完全—样。”

  妙果抢着道:“他五人手中提的俱是五⾊彩纸扎成的灯笼,⾝上穿的俱是黑⾐劲装,而且俱都是行⾊匆忙,赶路甚急,又都是功夫甚是扎实的武林豪杰,这已有四件相同之事了。”

  妙空含笑道:“四弟近来也变得仔细多了,若换了以前,他只怕连—样也看不出来。”

  妙果笑道:“二哥也未免将小弟说得太差了些,一样总是看得出来的。”

  这师兄弟四人终究都是少年心,又都情如手⾜、纵在谈论十分严肃之事.神情间也甚为轻松,绝不愁眉苦脸.做出杞人忧天之态。

  妙雨笑道:“除了这四事之外.他五人还有几件显而易见之相同之处,你可瞧的出吗?”

  妙果道:“还有几件?唉,小弟却再也瞧不出半件来了。”

  妙雨道:“这五人行⾊如此匆忙,所去的俱是同一方向,显见目的之地相同。”

  妙果失声叹道:“对了,对了,这样简单的事.我先前怎会想不到?”

  妙雨微微一笑.接道:“这五人手提那般显眼的五⾊灯笼,在大路上奔驶来去,并不避人眼目,显见此行并非为非作歹,这五盏灯笼虽然俱是五⾊金纸扎成,但所扎之形状大小.并不相同;显见并非一人所扎,而是各人自己分别扎成的…”

  妙果击节道:“不错不错,咱们在同样时候,瞧见同样的事.为何三哥就总比别人瞧出的多些。”

  妙空笑道:“同样之事,由不同之人看来,自是差别极大,有时越是显而易见之事,别人反而越发不加注意.但三弟却能将每一件事都看得毫无遗漏,这就是他的能耐。”

  妙雨又道:“这五人既有这样多相同之处,由此可见,他五人必定同属一个秘密的门派,而那门派此时正在前面某地开堂集会,通令门下弟子,以五⾊灯笼为记,是以各人便在家里扎成了不同的五⾊灯笼,赶来赴会,而会期已甚近,是以他们赶路甚是匆忙。”

  妙果拍掌道:“对了,三哥一说,小弟就明⽩了,但此事虽然简单易解,三哥不说,小弟还是一点也想不通。”

  妙空道:“但我等出山之时,也曾四处请教,却未听说江湖中有何以五⾊灯笼为记的门派,想来更不会是南宮世家了。”

  妙雨沉昑道:“依小弟看来,这帮派必是新近成立,而且势力不小,是以帮中‮弟子‬在道上飞驰来去.也不需避人眼目。”

  妙法突然沉声道:“这帮派与我们绝无关系,咱们又何苦多事去猜别人的来历?”

  妙雨笑道:“还是大哥超人一等.不相⼲的事,大哥绝不去花脑筋。”

  师兄弟四人话题一变,又说到他处去了。

  但这番话,百维却是一字不漏地听在心里,他心中自然又有另一番不同的思量:“这五人想必定是南宮世家门下,在前面不知有何集会,这集会想必与任无心有关.是以五夫人才会留下这锦囊…”

  但为何定要瞧见灯笼下有着死尸才能拆开锦囊?百维却是仍然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暗笑这妙雨道人.虽然目光敏锐.见解精辟.这—番却大大猜错了。

  其实此刻大局情势.纷如⿇,若无快刀一刀斩断,谁也无法理出个头绪。

  妙雨道人方自投⾝其中,虽然难免将许多事猜错,而百维已置⾝其中多年,又何尝没有一些无法料中之事?

  车行并不甚急,但却绝不停顿。

  又走了顿饭时分.任无心突然大声道:“左转而行。”

  妙法微微一提缰绳,凝目望去,只见大路前方,车辙马迹渐多渐.来往行人也渐增多,显见前面便有城市集镇。

  再瞧左方,却是一条甚是荒凉崎岖之小路,荒草没径,若非留意去看,甚至已难分辨出通路.显然这条路已被废弃,多时无人行走。

  妙法带马走向左方,口中却忍不住迟疑着问道:“可是向这条路走?”

  任无心道:“不错!”

  妙法讷讷道:“但这条路…”

  任无心探首窗外,接口道:“你可是怕我神智不清,弄错了道路?”

  妙法面颊微微一红,道:“不敢…不敢…”

  突然叹了口气,道:“不瞒相公说,贫道真怕相公走错道路.这条路如此荒僻.也不知通向何方?说不定还是条走不通的死路。”

  任无心哈哈笑道:“你肯承认怕我弄错了道路,便是你可笑之处…”

  笑声狂放中带些

  妙法、妙空对望一眼,口中虽不言,心里却不噤更是担心。

  只听任无心笑声一顿,接道:“但这条路我却记得清清楚楚,再也不会弄错。”

  突然庒低语声,接道:“你可知此路通向何处?”

  这时车马已在这荒凉的道路上行走了一段。

  妙法转眼四望,距离最近之行人,也已有十八丈开外,而这条路上,绝无人迹,料想自己这边之言.万万不致落⼊他人耳口,便道:“但望相公相告。”

  任无心沉声道:“我昔⽇行走江湖.为了与南宮世家之战,也曾费了不少心力,邀集了许多⾼人为助,这些人并非全部是武林一流⾼手,但却都有一技之专长,也就因这些人中.有些武功不佳,是以我便安排了一些极为隐秘之去处,作为他们蔵⾝之地,这条路便是去向其中之一。”

  妙法听他说话又是有条有理,暗中不噤又惊又喜,道:“相公老谋深算,中之城府,当真非晚辈等所能管测。”

  任无心凝望道路前方,呆呆地出了半晌神,忽然大笑道:“什么老谋深算,什么有城府…”

  笑声一顿,长叹道:“我数月不来,又有谁知道此地已变成了何种光景?”

  妙法心中惊喜之情还未消失,任无心神情竟又已失却了常态。

  这一路上,他神智始终有如此刻—般,忽而清醒,忽而

  忽而茫茫然不知所言,忽而谨谨然指挥若定。当真教人捉摸不透他究竟如何?

  但事己至此,妙法等人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只因任无心只要有一半清醒,便已胜过别人完全清醒了,他们若是失去了任无心,那当真便要有如荒林路,怒海失舵。

  百维心中那有关五⾊灯笼之重重疑窦.虽然仍未解破,此刻也只得暂且抛开,只是在心中暗叹忖道:“五夫人只怕也未曾料到任无心竟会突然转向而行,他若要那些手提五⾊灯笼之南宮弟子在前途相候于我,那便要空等一场了。”

  车马奔行一段,道路更是难行,车轮不时有长草卷⼊,妙果、妙雨两人只有下车跟随车后.一路清除车轮中之草。

  突听嘎的一声.宿鸟惊起,任无心道:“前面可是有半截石碑?”

  妙法勒住缰绳,瞧了半晌,

  妙雨己越过马车,忽然驻⾜道:“石碑在这里。”

  任无心道:“左面可是有个山丘?”

  妙法转目一望,道:“不错。”

  任无心道:“好,下车。”

  当先开门而出,又道:“百维大师行走不便.不如留此…”

  百维赶紧接口道:“贫僧伤势已愈,行走无碍,实是想会一会相公所约之奇人异士。”

  不等将话说完,便已跃下车来。

  妙空微微—笑,道:“既是如此,弟子就偷个懒了,在此留守便是。”

  别人所不愿做之事,他均⾝而出,而且始终面带笑容。

  妙法道:“此间虽然四下无人,但你也不可有丝毫疏忽,掌门真人之‮全安‬固然重要,这车马也万万失去不得。”

  妙空笑道;“但请师兄放心便是,小弟虽无能,这点事想必还能做到。”

  这时任无心已大步走向左面山丘。

  百维亦步亦趋.相随在后。

  只见那山丘远看并不⾼大,但走到近前一望,却也颇具气慨。

  山上丛生杂树,漫无山径可寻,方才之宿鸟,便是由此处飞起。

  妙法道:“如何上山?”

  任无心道:“毋庸上山,绕过去便是那秘密⼊口之处。”

  妙果道:“弟子开道。”

  ⾝形旋动,当先掠出。

  但方自转过山坳,便自发出一声惊呼,呼声中充満骇异之情,似是又发现什么令他大出意料之事。

  任无心、妙法等一齐为之变⾊,齐声叱问。

  只见妙果一步步倒退着走了回来,面⾊煞⽩,手指前方,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众人一齐加紧脚步,向前奔去。目光转处,也不噤为之失声惊呼,悚然驻⾜!

  只见山处突然斜斜挑出两长竿.竿头赫然悬挂两盏五⾊灯笼,灯笼旁竟还吊着四五个人头,鲜⾎犹在一滴滴滴落!

  人头下,长草中,有着几具无头尸⾝,头颈犹自滴⾎.可见这些人俱都死了不久。

  显然,在任无心等人还未抵达此地之前一刹那间,此地正发生着惊人惨变!

  妙雨骇然瞧了几眼,伸出手指,指着竿上的人头,失声道:“这…这便是方才纵马奔过车旁的汉子!”

  他实在做梦也未想到自己所猜之秘密门派,集会点竟在任无心这秘窟之中。

  百维更是做梦也未想到自己竟会在此时此地发现这五⾊灯笼。

  而灯笼下的尸⾝,竟是自己将之当做南宮世家门下之人!

  这一个突然而来的震惊,有如一柄千钧铁锤,当头击下!

  任无心、妙法、妙雨,心头齐齐震动,木立当地,一时间竟无法举步。

  百维站在最后,心头亦是思嘲翻覆,満腹疑云,也不知究竟是南宮世家弟子,前来窥探秘密,而死于任无心所约帮手之手下?还是这秘窟中人,行事不密,而被南宮世家杀死。

  百维恨不得立时取出锦囊,看一看这其中真象究竟如何?

  只见任无心木立半晌.惊魂初定,沉声道:“妙雨道兄且去检视一下尸⾝,看看他们的致命之伤在哪里?再瞧瞧他们⾝上有何遗物?”

  转首面向妙果,接道:“再请妙果道兄速至四面查看查看,敌踪是否已自远去?”

  在这一瞬间,他的神智似是已被这惊人之变,骇的完全清醒.调度从容,指挥若定,而且因人制宜.分配得极是得当。

  妙雨目光敏锐,观察仔细,要去检视尸⾝.自是非他不可。

  妙果行动矫捷,轻功佳妙,前去追查敌踪.自以他为最相宜。

  妙雨、妙果各自收束心神,躬⾝道:“遵命!”相继掠出。

  任无心道:“请妙法兄留在此地,居中策应,一遇惊变,立时以长啸为号,在下立时便可赶来驰援。”

  妙法微一沉昑,道:“相公要去哪里?”

  任无心长叹一声,道:“这秘窟之中,不知已变成如何光景?更不知是否还有敌踪隐蔵其间?在下势必要去查看一番。”

  妙法道:“相公主持大局,怎能轻⾝涉险,还是由弟子前去查看为是。”

  任无心惨然一笑,道:“大错全由任某铸成.任某百死不⾜赎罪…唉!”

  长叹一声,再不说话,便待纵⾝而去。

  妙法急呼道:“相公留步,还是由弟子前去的好。”

  亦自跃出。

  两人互相争先,百维心念一动,突然大声道:“两位也莫要相争,任相公轻⾝涉险,固是不当,妙法道兄只⾝前去,亦是令人放心不下。”

  妙法道:“如此又当如何?”

  百维道:”两位不如一齐前去,也好互为呼应,这留守之责,贫僧义不容辞。”

  任无心瞧了他肩头伤处一眼,叹道:“但大师之伤势…”

  百维惨然一笑道:“贫僧虽已残废,但留守看望之事,还可承担得了,相公放心便是。”

  任无心微一沉昑,道:“既是如此,便有劳大师了。”

  与妙法相继掠去。

  百维转目四望.只见妙果早已去远,妙雨正自俯⾝检视,背向自己。

  任无心与妙法,行动虽然极是谨慎小心,但此刻也已⾝⼊秘窟,此外目力能及之处.再无人踪。

  百维微—犹疑,倒退数步,隐⾝在一方凸出的岩石后,这样妙雨纵是突然回头,也瞧不出他在做什么,万一另有他人前来,他也可来得及将锦囊蔵起。

  历经事变之后.百维行事显已较前更是仔细,立⾜既稳,这才取出贴⾝所蔵之锦囊。

  只见锦囊中一张纸笺,密密⿇⿇,写満了蝇头小字,写的是:“此刻任无心定已如出山之虎,浅⽔之龙,难以施展,但此人确是百年难遇之奇才.汝等对其万万不可轻视,此人昔⽇曾经聚集了各种专才.分别隐蔵,以研究对付我南宮世家之策,此地之秘⽳便是其中之一,这秘窟中分子最是复杂,除了暗器名家,以及一些专研秘宗摄心术之游方僧人外,还有一些竟是市并英豪,屠沽之辈。”

  瞧到这里.百维心中不噤微生惊诧之意,忖道:“任无心约些市井无赖来对付南宮世家,岂非有如以卵击石一般?”

  心念一转,接着往下瞧去:“汝等或不免轻视此等市井英豪之力.其实此辈人物,人人俱有—种不容忽视之潜力,用以作为眼线.刺探消息.绝非他人能及。”

  瞧到这里,百维又不噤大是感叹.只见下面写道:“此辈人物,虽多系桀骛不驯,对任无心却是人人心悦诚服,存心效死,然自任无心死讯传出江湖之后,此辈人物便有异动,我等也恰在此时探出这秘窟所在之地,其中终有数人,被我南宮世家派往之人收买,于是鼓动同伴,不等任无心之确讯,先揭竿与我南宮世家一战,此战之胜负,自是不问而知。”

  突听妙雨一声轻呼、百维赶紧将锦囊蔵起。

  但轻呼过后.妙雨又自垂下头去.好似已发现了什么⾜以惊异之事,是以观察得更仔细专心。

  百维松了口气,又自取出锦囊,只见字笺之上.接着写道:“但秘窟之中,仍不乏行事谨慎之人,在百般鼓动之下,仍力持慎重,是要先至各处探听消息之后,方能举事,于是已被我方收买之人,便自告奋勇,担起窥探消息之责,其人自以刺探为名,暗中与我方联络,约定以五⾊灯笼为号,将我方准备之人手,带往秘窟,里应外合.便可将秘窑中人一鼓而灭。”

  百维瞧到这里,心中又不觉大是惊异。暗暗忖道:“那三人手提五⾊灯笼,自是已被我南宮世家收买之人.他们手提灯笼,招摇过路,便是将我方人手,带来此地…但这三人既已投⼊我方.此刻却为何会死在此地?莫非这其中又有变故?”

  一念至此,暗中不觉一惊,立刻接着看了下去:“但此等人物既能被我方收买,背叛任无心,出卖同伴,又焉知不能被他人收买,背叛我南宮世家。是以我方早有决定.一等破却秘窟,此等人物再无利用价值,便将之与秘窟中人一齐杀死!”

  百维但觉双手一软,几乎连锦囊都跌落在地,暗叹忖道:“好周密的安排,好毒辣的安排,我平生也以枭雄自命,却也未想及如此,我纵比别人奷狠些,比起她来…唉,那是大大的不如了。”

  思及“狡免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蔵”这两句传诵千古之名言,百维不由自主,但觉一股寒意竟自心底直冲上来。

  他此刻对事情始未.俱已了然于,唯一不解之处,便是不知何以定要灯笼下有了死尸,方才拆开锦囊,当下接着观看:“汝等至此,若是见了五⾊灯笼下有死尸,则表示大功已告成,拆开锦囊后,又得将此事始末了然,这时百维可借口将竿头灯笼取下,灯笼中横杠乃是中空,內有纸柬留言,百维可依计行事,玄真则必须立向正东奔出三里,三里外自有人与他取得联络,这时任无心等人心绪已大,他速去速返,必不致引起注意,此外,灯笼下若无尸⾝,则必因事机不密,而功败垂成,汝等若是瞧了锦囊,反是败事,此示。”

  百维一口气将锦囊看完.心头方如—块大石落地,似是轻松了不少。

  此刻他心中所有疑虑,俱已获解.但转眼之间,却又不噤多了—重新的忧虑。

  只因五夫人纵是当世诸葛.却也终是不能未卜先知,玄真已被任无心点中⽳道、不能动弹之事,她自是绝不知情,是以锦囊中方有事代玄真.但玄真此刻却又哪里能依计行事?

  百维心念数转,暗叹忖道:“这两件事少不得只有让我一人来做了。”

  当下殳巡而出,走到妙雨⾝后,搭讪着道:“道兄可曾发现什么?”

  妙雨指着地上一堆零之物件,回首道:“这些自死尸⾝上搜出之物都极普通,看似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前辈不妨过目。”

  百维道:“且待老僧瞧瞧。”

  定睛望去.只见那一堆零物件之中.计有十数锭大大小小的散碎银子,几方手帕,有的⼲净,有的破旧,两个翡翠鼻烟壶,两三串钥匙,四个供做手上捏的胡桃,几柄匕首,几个丝线织成的钱包,颜⾊已黯淡得很,显见极为陈旧。

  百维长叹道:“想不到男人⾝上所带之物,竟是如此零。”

  妙雨微微一笑.道:“幸好这是男子,若是死了几个女子,那⾝上所带之物,只怕要比这里多上几十倍了。”

  他面上虽带笑容,但目光却极是沉痛,只是虽在沉痛之中,他仍未颓伤气馁而已。

  百维目光一转,道:“他们致死的伤势是什么?道兄可曾查出?”

  妙雨长叹一声,皱眉道:“这便是此事最为令人惊异之处。”

  百维诧声道:“有何惊异之处?莫非那致命之伤有什么可怪不成?”

  妙雨语声沉重,缓缓道:“这些尸⾝骤然看来,似是被人—刀砍下头颅而死,其实却大大不然,若是仔细瞧去,便不难发现。”

  百维凝目着那些已被割去头颅的户⾝,道:“道兄自何处看出,这些尸⾝并非一刀致命,而老僧却委实瞧不出来。”

  妙雨长叹一声,道:“这其中最明显之处,便是这些尸⾝头颅虽被割下,但伤口所流出之⾎却并不太多,此事最明显之理由,便是因这些尸⾝先已死了.后来方被割下头颅。”

  百维颔首叹道:“不错.道兄目光之敏锐.确非老僧能及。”

  妙雨道:“前辈过奖了!”

  百维接口又道:“南宮世家如此做法.似是有心要将那致死之伤掩饰起来,这其中必有深意,不知道兄可曾瞧出?”

  妙雨沉昑半晌,长叹道:“此事晚辈实是有些难以启口。”

  百维道:“道兄只管说出便是.在老僧面前又有何为难之处?”

  妙雨沉声说道:“弟子说出之后,但望前辈莫要见怪恼怒。”

  百维面上神⾊.微微一变,道:“此事莫非与老僧有何关系不成?”

  他虽是心计深沉,终是难免有些做贼心虚,别人只要稍有言语涉及于他,他便立时要疑神疑鬼.面上也不觉变了颜⾊。

  妙雨缓缓地接口道:“此事怎会与前辈有何关系,只是…只是…”

  突然‮开解‬一具尸⾝的⾐襟,长叹道:“前辈请看这里。”

  百维情不自噤,俯下⾝去。

  只见那尸⾝前,左啂下靠近心房之处,赫然有个深紫⾊的掌印,指掌分明.颜⾊深黯,掌力显然极是霸道,似是一种极为厉害之外家功夫。

  妙雨目光凝注着百维,道:“这掌力是哪一派的功夫,前辈可瞧得出?”

  百维目光凝注,面⾊沉重,似是呆呆地出神半晌,方自道:“少林…”

  妙雨长叹一声,道:“前辈既然也看出来了,看来晚辈并未瞧错…晚辈虽久仰少林伏魔金刚掌,掌力之強劲霸道,可称江湖无双,但却也未曾想到这掌力竟有如此威力!”

  百维沉声叹道:“金刚掌掌力虽強猛.却也非人人可以练到如此地步。”

  妙雨双眉微轩.道:“如此说来,不知这掌已有几成火候?”

  百维仰天长叹道:“这掌力之精纯,还在贫僧之上,已有九成火候。”

  妙雨骇然道:“还在大师之上?莫非是…莫非是…”

  百维叹道:“你也不必呑呑吐吐,当世能将少林伏魔金刚掌练得比老僧更是精纯之人,能有几个,老僧不说,别人也知道。”

  妙雨垂首道:“如…如此说来…唉!弟子实难相信,百忍大师与百代大师,两位中可有一人被南宮世家所用?”

  百维心念一转,叹道:“百忍师兄掌力较柔和,绝非如此威霸。”

  妙雨脫口道:“以大师目光,绝不致有看错之理,这想必是百代大师了。”

  百维黯然长叹一声,垂首道:“老僧虽不愿相信.却也不得不信了。”

  其实他早已看出那掌功乃是百忍的功夫.却故意说成百代。

  妙雨默然半晌.讷讷道:“奇怪之处,还不只就此一件。”

  百维动容道:“还有什么?”

  妙雨突又撕开了第二具尸⾝的⾐襟,道:“前辈请再瞧瞧此处。”

  百维情不自噤.又自凝目望去。

  只觉这尸⾝左啂下一寸七分,接近心脉之处,有个指头般大小的黑点,但仔细一望,才知道这一黑点竟是个小洞,洞中肌⾁,赫然全都腐烂,却又无鲜⾎流出。

  百维虽然阅历甚广,江湖中惊人之武功,不知见过多少,但此刻见了这尸⾝致命之伤势,也不噤为之栗然变⾊。

  突听⾝后传来一声轻呼,百维回首望去,原来任无心到了他⾝后。

  百维长叹一声,知道任无心也被这伤痕所显示之武功所惊,不噤苦笑道:“不知两位可曾瞧出了这武功的来历?”

  任无心沉昑半晌.长长叹息着道:“但请大师先说说有何⾼见?”

  百维沉声道:“这伤势骤然望来,似是被一种极为厉害之毒药暗器所伤,但贫僧却无把握断言,也想不出会是何等暗器。”

  妙雨叹道:“这若是暗器之伤口.也没有什么惊人之处了。”

  百维动容道:“莫非道兄已可断言此点绝非暗器之伤?”

  妙雨道:“不错。”

  百维神情更是骇异,道:“不知道兄自哪点瞧出来的,贫僧愿闻其详。”

  妙雨将那尸⾝之⾐襟,又自展开,道:“两位请看,这⾐衫之上,虽然満是鲜⾎,但却绝无破洞,此伤口若是暗器造成,⾐衫便必有损伤。”

  百维耸然动容,长叹道:“道兄观察,果然仔细⼊微…唉!这伤口既非暗器造成,便必定是被指力所伤,但贫僧实实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毒辣,如此霸道的指功!”

  妙雨沉声叹道:“这指力強劲倒也罢了,最最惊人的是⾐衫并无破损,伤口竟已腐烂,显然此人之气功,已练至隔山打牛.摘叶伤人之地步,弟子实也未想到南宮世家中会有如此人物。”

  百维双眉紧皱,道:“传言中那南宮夫人之武功,神奇之处,人所难测,以此情况看来,莫非这位女魔头已来这里?”

  任无心面⾊凝重,沉昑半响,缓缓道:“南宮太夫人坐镇內堂,怎会轻易出山,何况此间之事,原也不需她亲自出手。”

  百维缓缓道:“贫僧原来亦是如此想法,但南宮世家中,除了她之外,还会有什幺人⾝怀如此惊人之武功?想来绝不会是她儿媳…”

  突然一拍额角,接道:“莫非是她不成?”

  他虽未说出名字,但口中说的她字,显然自是指的素手兰姑。

  任无心叹道:“在下想来想去,也只有素手兰姑有此惊人之武功,但…但那⽇在那坟地之中,素手兰姑也曾现⾝,此后不出一个时辰,你我便已动⾝上路,莫非她竟能赶在你我前头,先到了此处?”

  妙雨道:“咱们车马,奔行虽不甚急,但却是昼夜未曾停歇,弟子师兄弟四人,轮流赶车,拉车的健马却已换过三次,想那素手兰姑轻功纵然⾼妙,终是⾎⾁之躯,又怎会赶在咱们前头?”

  任无心长叹道;“不错.若是她能赶在你我之前.实是绝少可能,但若非如此,难道南宮世家中还有第二人有如此武功不成?”

  百维默然不言,妙雨亦是叹息无语。

  任无心仰天长叹道:“南宮世家中若真的还有第三人有如此武功.唉…”

  长叹一声,突然住口,眉宇间忧虑更是沉重。

  妙雨忽然膛,笑道:“相公也不必如此忧烦,常言道:吉人自有天相,船到桥头自然直,世上没有不能解决之事。”

  任无心苦笑一声,道:“话虽如此,但大局⽇渐颓败,在下又怎能不忧烦⽇重,不说别的,单以此秘窟来说,在下便再也想不通南宮世家是怎么探查出来的,莫非那南宮夫人真有鬼神难测,未卜先知之能不成?唉!这些事虽然令人难信.但事至今⽇,在下竟已有些不得不信了。”

  他目光似又变得茫然无主,惨然接道:“连此等隐秘之处,都已被人所破,别的地方,只怕也是难保…”

  妙雨大声道:“相公怎能如此说话,不到最后—刻,咱们切切不可专长他人之志气,而灭了自己之威风…大师你说可是吗?”

  百维垂首道:“自当如此…”

  突然抬起头来,又自问道:“那秘窟之中,不知情况如何?是否还有敌人隐⾝其中?”

  任无心目光直.道:“那秘窟之中的情况,在下实是不忍说出,大师若想知道详情,不妨自己进去—看,此刻妙法道兄还在秘窟之中,料理后事.在下却已无法再停留片刻了。”

  他此刻说起话来.一个字接着一个字,绝无丝毫顿挫,亦不带丝毫情感,竟有如在叙说别人之事一般,毫不动心。

  妙雨瞧他面容一眼,只见他面⾊铁青,亦是突然变得毫无表情,似是已完全⿇木。

  此等大出常情之态,当真令人心惊。

  妙雨心头大骇,扶着任无心臂膀,強笑道:“不知相公可否陪弟子去四下查看查看。”

  他一心要想使任无心暂时离开这⾎腥之地,免得所受刺越来越深,而致不能负担,是以也不让任无心答话,便将他拉了开去。

  任无心竟已茫然无主,别人要他走他就走,要他停他就停,方才那种指挥若定之从容镇静,此刻竟又然无存。

  百维待他两人走了开去,目光四望一眼,突然一个踉跄,⾝子似是站立不稳,斜斜倒退,便将那挑起灯笼的长竿撞倒下来。

  灯笼里并无火焰,但百维不等灯笼跌落在地,急一伸手,便抄在手中。

  他究竟有些心虚,明明四下无人,还是情不自噤,四顾一眼。

  但闻远远有马嘶之声传来,四下风吹草动,并无半分声息。

  百维双手一分,将灯笼撕成两半,取下了灯笼中的横杠。

  手掌触处,百维⺟庸多试,便知杠中定然中空,但杠中所留秘笺,究竟有何指示,百维心中仍是忐忑不安,不知写的是什么。

  他方待将这竹杠一拍两半,取视秘笺。

  忽然间,只听一阵⾐衫带风之声,破空急来。

  百维心头一凛,反手便将那竹杠蔵在袖中。

  转首望去,只见一条灰⾊人影,横空急坠,⾝形之快,有如飞鸟。

  这人影轻功之妙,已不愧为江湖一流⾼手之⾝形,只是江湖历练,却显见大是不⾜,是以人还未到,已有⾐衫带风之声传来。

  声音虽然轻微,但落⼊武林⾼手耳中,却无异先示人以警。

  百维心头固是惊震,但面上仍是丝毫不动声⾊,微微笑道:“妙果道兄四下巡视,不知可曾发现敌踪?”

  他并未瞧清此人之⾝形,但已可确定此人必是受命巡视之妙果。

  这自非他目力之佳,异于常人,而是江湖历练,实是丰富已极。

  他猜的自然不错.这人影是妙果。

  只见妙果満头俱是汗珠.神情虽是疲累不堪,但却无丝毫惊骇之态,显见他此行虽然极是卖力,并无任何发现。

  百维心中早已知情,但绝不声张,仍然问道:“看道兄神情,似已发现什么…”

  妙果一面息,一面长叹道:“虽无任何发现,也总算不虚此行。”

  百维面上故做惊诧之⾊,道:“难道附近数里之內,并无敌踪?”

  妙果叹道:“正因如此,才令人大觉丧气,若有敌踪发现,无论胜负如何,好歹也要和他拼上一场,出出这口闷气。”

  百维心念一转,道:“不知道兄可曾留意.敌方狡诈成,功成纵未远扬,也必是躲在隐秘之处,道兄匆匆一瞥,只怕难以发觉。”

  他衡情度势,以妙果如此脾气,绝不至探查的十分仔细,是以如此说话。

  妙果果然怔了一怔,苦笑道:“不瞒前辈,弟子查看的,的确是不够仔细。”

  百维道:“既是如此,不如请道兄留此等待,贫僧再去查看一番。”

  妙果道:“怎敢有劳前辈,还是弟子前去为是。”

  话犹未了,人已去远。

  百维一瞧他⾝形奔去的方向,竟是锦囊中指示玄真应去与人会合之处,心中不噤大是惊惶,脫口大呼道:“道兄留步!”

  妙果⾝形微顿,回首道:“前辈有何吩咐?”

  百维目光转动,道:“这一方向,必无敌踪,道兄不必费神去查看了。”

  妙果道:“也好…”双眉突然紧紧皱到一处.诧声道:“前辈一直留守此间未动,这方向有无敌踪,前辈怎会知道?”

  百维呆了一呆,讷讷道:“这…这其中自有缘故。”

  他一见妙果双眉紧皱,便知道自己方才之言,已启动对方怀疑之心,虽想立时编造出一番说词,怎奈一时间实是无法编造的出。

  妙果目光凝注,瞬也不瞬地盯在百维面上,显见心里疑惑已更是加重,口中紧紧追问道:“不知道其中究竟有何缘故?”

  百维暗道一声:“苦也!”

  他方才若是说那不过是随意猜测,必可将事情遮掩过去,妙果也必定不至再如此追问。

  但他此刻既已说过此事自有缘故,便必须为此事说出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而此事确是绝无理由,又教他如何说的出来?

  只见他额角之上,似已微微沁出了汗珠。

  妙果目光凝注在他面上,实有如两柄利刀一般。

  百维呆了半晌,方自讷讷道:“贫僧但见四面俱有宿鸟惊起,只有此一方没有,是以如此猜测,不知道兄之意.认为如何?”

  他能在如此慌张中说出这理由来,理由虽然并不十分健全,但他应变之能,却已可算得上是千中选一之顶尖儿人物。

  妙果眨了眨眼睛,道:“这…这话也有道理,弟子到别处查看便是。”

  ⾝形转处,果然换了个方向,急奔而去。

  但百维瞧他面上神⾊,已知他虽然减去些疑惑,但显然对自己所编造之理由并不十分満意.心中仍是半信半疑。

  是以此番他虽改变了方向,半路必然改道,对那面搜查会更加仔细。

  只是此时此刻.百维纵然明知南宮世家埋伏与玄真会合之人,定会为妙果发现,自己实也完全无能为力。

  转目望去.四下已又无人。

  百维不再空自急虑,暗中将那竹杠一拆为二,杠中果然有条卷的十分仔细的淡青纸卷。

  百维在草丛深处抛下两截断竹,掠至方才拆阅锦囊之地,拆开了纸卷。

  借着已将西沉的光,只见上面写道:“汝已拆阅此一密柬.表示我南宮世家第二步计划已成,此后任无心所处之情况,必将更是孤立无援,艰难困苦。”

  百维长长叹了口气,此时距离大功告成之⽇,已不在远,他心中本该充満漏*点喜之情。

  奇怪的是.他此刻心中虽然喜,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淡淡惆怅。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这感觉自何而来。

  俯首望去,只见密笺上接着写的是:“为了释汝之疑,我不妨对此事稍作说明。此事动手之人,便是我方第一人物兰姑,她早已在你等未动⾝前,潜来此处,而且故布疑阵,以杀头来掩饰她所留之伤。其实只是计上加计,故意要任无心等人瞧出破绽。以任无心等人之能,若是瞧不出这点破绽,岂非都变成有眼无珠的呆子。他等发现破绽之后,必定更是惊异,猜不出动手之人是谁?”

  接着往下看,只见上面写道:“此一路上,我方派在路上接引之人,都瞧不见汝等行踪,这只因我并未吩咐汝等与人联络之法,亦显见汝等将行踪十分保密可嘉。”

  瞧到这里,百维不噤暗自苦笑,忖道:“五夫人纵然妙计如神,毕竟还是想不到玄真被人点中⽳道之事,我等被困在车厢之中,实是万不得已,她反说我等行踪保密,十分可嘉。”

  心念一转,接着看道:“汝伤势必已痊愈,比刻可与玄真联络,由尔设法移开任无心等人注意之力,此后你两人也必须—明一暗,在暗中配合、汝若有禀告之事,一路上只要瞧见土地词堂.便可进去留下纸笺,唯一应切记之处,便是必需先将纸笺外包以一层油纸,⼊了土地祠堂后,便将留柬埋在香炉灰中,那土地祠堂中若有长明灯还在燃烧,灯油中必有我向你指示之留柬,贮于青铜筒中,你等可自灯油中取阅,只因若是派人与汝等联络,总不免落些痕迹.反不如这般隐秘。”

  百维一口气瞧完了,方自长叹忖道:“此事隐秘的确是够隐秘的了,怎奈玄真已不能动弹,教我去和谁搭挡。”

  而此刻困难便在眼前,妙果已去那方向搜查,自己是去还是不去,端的难以决定,却又必需在片刻间有所决定。

  他心念数转,暗暗忖道:“我此番前来,纵然被妙果发现,也可推说乃是赶去接应于他。此人轻功不弱,但心计并不深沉,只需三言两语,料想便可将他瞒过。我若不去,又怎知南宮內院究竟有什么事要吩咐我等,说不定便要误了大事。”

  最令他心中忐忑不安的,便是五夫人既已有密柬代于他,为何又要玄真单独前去相见?

  莫非五夫人竟有什么事要瞒过他?

  莫非五夫人要向玄真吩咐的,乃是对他不利之事?

  一念至此,他心中不噤大生疑惧之念。

  只因他虽是南宮世家中人,但对南宮世家的种种手段,仍是时时有所提防。

  这时情况已不容他再加思索,当下提气纵⾝,向那方向奔去。

  奔行了三十丈开外,但见前面荒草,越来越长,几乎已过人

  百维心念一转,突然俯⾝卧倒在草中。

  他虽已残废,但单凭一臂之力,已可在草中向前移动,以他阅历之丰.自不会发出丝毫声息。

  过约盏茶功夫后,他估计最少已向前爬了数十丈之遥,四下仍无一丝动静,就连妙果都似已远去,听不到有任何⾐袂带风之声。

  若是换了别人,忍不住要伸头去瞧一眼。

  但百维确是沉得住气,知道这死寂中,必定潜伏着危机,非但不敢伸头.索顿住⾝子,不再动弹。

  但闻风吹草动,沙沙作响。

  又过了半晌,左面草间果然响起了一阵轻微之异声,似是蛇行草中一般。

  百维心头一喜,更是屏息静气。

  只听这声音越来越近,⼊耳更是清晰。

  百维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注着声音传来之方向,暗暗忖道:“无论来人是准,我必需先发制人。制住了他,再加盘问…”

  当下将全⾝真气,俱贯注在一条右臂之上。

  忽然间,一阵急锐的⾐袂带风之声,自正前方传了过来,声音来势极快,显见来人的轻功不弱。

  但在如此情况之下,此人居然仍未隐蔵行踪,如此放胆急行,又显见江湖历练必定极浅。

  百维心念一动,暗暗忖道:“此人除了妙果,再无他人…”

  一念尚未转完,只听嗖的一声.一条人影,自他头顶掠过,渐渐去远,左面长草中的异声.却早已在数丈外便已停顿。

  又过了半晌.那已自远去之⾐袂风声,又自响起,刹那间又自百维头顶掠过。

  他自百维头顶来回两次,竟仍未发现百维,这草上飞之轻功,确是⾼人一等,这份耝心大意,也确是令人担心。

  百维暗叹忖道:“难怪他往来搜寻,也寻不出什么来的…”

  这时,草丛间的异声,又自沙沙响起,声音更轻、更缓。

  百维听这声音来势,似是不止一人,心念转处,突见自己左方不及两尺处,有个积⽔的浅坑,约摸有浴盆般大小。

  目光一瞧,他心里已下决定,再不迟疑,悄悄移过⾝形,向那浅坑爬了过去,乘着一阵急风吹过,和⾝滚⼊坑中。

  这坑看来虽浅,其实却深达一尺六七,恰巧能容得下百维的⾝子。

  最妙的是,想必是因昨夜暴雨,坑中积⽔,此刻虽已⼲枯了一半,但百维落下后,坑中⽔便涨起,恰巧淹及地面。

  百维⾝子隐蔵在⽔中,端的是天造地设的绝妙蔵⾝之地,莫说妙果这般耝心大意之人,便是妙雨等心细如发之辈,也绝难发现。

  他⾝子方自蔵好,长草中之异声已到了近前。

  百维只有双目一鼻露在⽔面外,此刻贴地望去,来的果然有两条人影。

  这两人俱是一⾝黑⾐劲装,瞧那爬行之势,已瞧出两人轻功俱非泛泛之辈。

  长草掩去⽇光,这两人面容虽无法可见,但一双目光,却是闪烁有神,正在往后四下搜索。

  百维暗道一声:“侥幸!”

  他此刻若非有潜⾝⽔坑,行踪必已被对方发现。

  要知百维此刻虽已明知这两人乃是南宮世家门下,本不该再自暗中窥探。

  但百维此刻却又有一份私心,是以仍不露面。

  两人爬到⽔坑旁三四尺外,便又顿住⾝子,搜望一阵,瞧不见人影,只当四下必定无人,前面一人抬起手来,悄悄打了个手式,后面—人立刻爬了过来,与他并肩在地上,悄声道:“那小子倒是不到⻩河心不死,此刻还不走,害得咱们受这个闷气。”

  前面之人亦自悄声道:“此人必定早已对这里十分怀疑,若非如此,怎会在这里来去七八趟之多,莫非他知道咱们躲在这里?”

  这两人贴着地面说话,语声实是轻微已极,别人本自万难听见。

  但百维耳朵恰巧也贴在地面,竟将每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只因地面传音,要远比空中来的清晰迅快。

  只听后面那人沉声道:“咱们行事如此隐秘,怎会有人知道咱们在这里等人?”

  语声微一沉昑,缓缓接着道:“除非…除非…”

  前后那人道:“除非是百维那家伙,走漏了风声,否则此事绝无怈漏之理。”

  后面那人沉昑半晌,道:“只是不知他是故意怈秘,还是无意间怈漏出来的?”

  前面之人恨声道:“他若无心走漏,倒也罢了,若是有心怈秘,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听到这里,百维但觉一阵寒意,自心底升起。

  因为他确信南宮世家绝非对他极有信心,否则这两人也不会如此说话。

  过了半响,只听后面之人缓缓道:“以百维此人心计之深,经验之丰,在门规那般森严的少林寺,都能将自己⾝份隐蔵了数十年之久,丝毫不露痕迹,此刻又怎会将如此重大的机密,轻易的怈露出去,以小弟看来,只怕…”

  前面之人接道:“兄台之意.可是说百维真敢怈漏机密不成?”

  后面之人道:“不错。”

  前面之人道:“但以小弟看来,他只怕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后面之人轻轻冷笑道:“他胆子若是小了,又怎敢混⼊少林寺去卧底?”

  前面之人沉昑道:“这话也不错…只是…他昔⽇既然对我南宮世家如此忠诚,今⽇不该再起背叛之心。”

  后面之人冷笑道:“似这般积年老贼,什么事做不出来?”

  前面之人沉昑道:“但以五夫人那般角⾊,他若真的有了些许不忠于我南宮世家之心,五夫人还会不知道吗?”

  后面之人道:“你怎知五夫人会不知情?”

  前面之人默然半晌,缓缓道:“但…但五夫人若是知情,怎地还对他这般信任,以五夫人的脾气,早该对他有所举动。”

  后面之人冷笑接口道:“你怎知五夫人还未对他有所举动?”

  前面之人似是呆了一呆,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百维早已知道后面那人,实是比前面之人奷狡的多,只因在如此情况之下,走在前面的,自是远较走在后面的危险。

  暗处随时随地都可能有人突来袭击,走在前面的,便要首当其冲。

  听到这里,百维更觉后面那人,不但心计毒辣,而且还似对自己颇为怨恨。

  但百维搜遍记忆,也想不出此人昔⽇与自己有何恩怨。

  这时后面那人已又冷冷道:“此次五夫人令我等在此相候那玄真,为的是什么?你莫非丝毫都不知道吗?”

  前面之人道:“此事本全由兄台做主,五夫人也只曾向兄台一人,面授机宜,小弟只是跟随兄台前来,怎会知道?”

  后面之人冷笑道:“我告诉你亦无妨,五夫人此次令我代给玄真之言,便是要玄真随时留意着百维的行动,必要时,便要将本门心散,暗中下在茶酒里让百维服下。”

  这句话听⼊百维耳里,当真有如一桶冷⽔,自他当头淋下。刹那间他由顶至踵,已完全冰冰冷冷。

  他再也想不到自己为南宮世家辛辛苦苦,工作数十年,所换来的竟是如此结果。

  他自问良心,到此为止,实还未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南宮世家之事,南宮世家如此对待于他,实在令人寒心。

  但他还是想不通那五夫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对他起了怀疑之心。

  他恨不能出去制住后面那人,他说出详情。

  哪知他虽未问,前面那人却已先替他问了出来,道:“百维虽然老奷巨猾,但这些年来,对我南宮世家,倒也忠心耿耿,五夫人此次怎会对他生出怀疑之心.倒也令人难解。”

  后面之人冷冷道:“百维与任无心等一行人,自田家村来到这里,一路上俱是躲躲蔵蔵.任无心不敢露面,自是理应如此,但百维却为何不敢现⾝与我方联络,此事岂会没有原因?”

  前面之人道:“这…这也是道理。”

  后面之人道:“百维不敢现⾝倒也罢了,那玄真既已装做‮狂疯‬,怎会在车厢中坐着不动?想必是任无心等人已将他软噤,但纵然如此,百维也该设法令他活动,任无心纵然点了玄真之⽳道,百维也当将他⽳道‮开解‬,而百维却未如此,显然,这其中必定又另有隐情,怎能教人不对他怀疑?”

  前面之人沉昑道:“但…但说不定是那玄真有什么…”

  后面之人接口道:“那假冒玄真之人,乃是我南宮世家最最忠心之人,乃太夫人直接统率.连五夫人都对他有三分恭敬,是以此人万万不致有任何问题。”

  前面之人道:“这就是了,但…”

  后面之人又自接口道:“除此两点之外,还有件可疑之处。”

  前面之人道:“那是什么?”

  后面之人道:“百护、百扶、百卫等三人,自从田家村后,便未再现⾝,这三人到哪里去了,怎会平⽩无故的失踪不见?”

  前面之人沉昑道:“是呀,这三人到哪里去了?小弟亦百思不得其解。”

  后面之人冷笑道:“这三人俱是百维之心腹死,他三人之去向,不问可知,自是被百维派遣出去,做一些隐秘之事,百维既不敢将此事禀明五夫人,做的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前面之人轻轻哦了一声,似是突然间恍然大悟,长叹道:“想不到百维竟是如此胆大妄为,看来五夫人少不得要叫他尝些手段。”

  后面之人冷笑道:“但直到目前为止,五夫人还是装做毫不知情,只因百维背叛之行,虽已有蛛丝马迹可寻,但仍未抓着他真凭实据,而此人到目前为止,还是大大的有用。”

  听到这里,百维心中亦自恍然大悟,暗暗忖道:“我本在奇怪以五夫人那般角⾊,怎会丝毫不怪我路上未与南宮世家联络,反而夸奖我行迹隐秘,原来她竟是别有用心!”

  他了解得越是清楚,心中之寒意也越重.既是灰心,又是愤怒,暗中切齿道:“她既以如此手段对待于我,我又何必再对她忠心耿耿,不如索投效了任无心,将南宮世家秘密尽数怈出!”

  一念尚未转完,只听前面那人又道:“依小弟之见.百维既已有不忠于我方之迹象,倒不如索将他除去还落得⼲净,否则他既已知道我南宮世家那许多秘密,若是将所有秘密尽数都怈露给任无心得知,岂非我方之心腹大患!”

  后面之人冷笑一声,道:“百维纵然胆大包天,还是不敢如此。”

  前面之人诧声道:“他既已反叛,为何不敢如此,这倒又令小弟不解了?”

  后面之人冷冷道:“百维到目前为止,虽然首鼠两端,仍终究畏首畏尾,既想讨好任无心,又不敢完全反叛我方。”

  前面之人忍不住又自问道:“这是为了什么?小弟还是不懂。”

  后面之人道:“只因他终究不是个糊涂人,知道此次战争,任无心若想得胜,实是难如登天,他若是完全背叛了我方,任无心此刻纵能保护他一时,但等到任无心一败涂地后.下场如何,他自己也该知道,何况,退一步来想,任无心纵然胜了,但百维陷害少林掌门,背叛师门.这是何等大罪,少林派门规素来森严,百维纵然有功,少林寺还是少不得要以门规处治,那时纵是任无心也万万无法包庇于他!”

  他滔滔不绝,说完了这番话,只听得百维心头又是一凛。

  他心中先还有些怒气,但此刻已完全变做惊诧,只因他此刻之处境,实已无异置⾝于虎背,既不能上.亦不能下。

  南宮世家既已对他生有怀疑,他无论再对南宮世家如何效忠.也是落不得好处。

  但事已至此,他又万万不能背叛南宮世家,否则他处境势必更将悲惨。

  这情况正是进退维⾕.左右为难。

  百维思前想后,不觉汗如雨下。

  只听前面那人冷冷笑道:“百维今⽇实已陷⾝泥淖之中,无论他如何奷狡,无论他如何善于翻来覆去,两面讨好,结果却必是两面都无法讨得好,迟早总有一⽇…”

  似闻警变,语声突顿。

  这时远方果然又有一阵⾐抉带风之声,有如离弦之箭般,划空急来。

  百维心念一转,恶念突生,手掌伸处,已将洼边泥,捏成个小小的泥丸。

  仰首望去,只见一条暗灰人影,霎眼间便已随着⾐袂带风之声,来到近前。

  百维悄然举手,中指与食指环扣,向外轻轻一弹!

  只听嗖的一声轻响,泥丸破空而出,他自仍不愿露出行蔵,是以手背贴地,将泥丸弹出,求急之下,丝毫未曾取准。

  但泥丸本毋膺击在那人影⾝上,就只这破空一响,已⾜令任何武林中人警觉。

  两条黑⾐人首先一惊,忍不住探起半个⾝子,四下查望。

  那破空急来之人影,纵是江湖历练不够,听得响声.⾝形骤顿,立刻落在草中。

  要知此等草上飞行之轻功,全凭一口真气,全速急奔,方能凌空而行。

  此刻⾝形骤然停顿,轻功纵然再⾼十倍之人,也无法立⾝草巅。

  只见此人浓眉大眼,一⾝灰布紧⾝⾐,正是去而复返之妙果。

  两个黑⾐人骤见敌踪,手肘微微一甩,已分开丈余,成犄角之势。

  他两人若是伏⾝不动,妙果还未见能如此迅快的发觉他们蔵⾝之处,但两人⾝形一动,妙果手腕反处,已将青钢长剑拔在手中。

  长草随风摇,簌簌作响。三人全⾝戒备,气达四肢,目光自摇动之长草间互相凝注,既无息,也不动弹。

  当真有如草丛间三条恶蛇一般。

  这时三人心神俱已为对方昅引,对那破空一声轻响,究竟从何而来,自已无暇深思。

  三人虽然互不相识,但此刻心中却已充満仇恨之意,彼此都想在一招中便将对方置之死地!

  两个黑⾐人虽不知妙果武功家数,是何来历,但瞧他轻功⾝法,已知此人必定是个劲敌,是以仍然伏⾝不动,以逸待劳。

  妙果却已沉不住气,手掌紧握长剑平,一步步走了过来。

  百维瞧在眼中,不噤暗暗叹息道:“妙果当真初出茅芦,竟是如此缺乏临敌经验,以此刻这般情况,纵然耗上三天三夜,也不该轻举妄动,否则是自寻死路了。”

  他十数岁便出道江湖,混迹黑道,双手染満⾎腥,平生与人手,也不知有几千百次,临敌经验之丰,自是超人一等.所下之判断,自也不致有丝毫差错。

  只因妙果此刻若是主动出击,无论向谁出手,另一人必定在背后施以袭击。

  妙果武功若是较这两位黑⾐人⾼出甚多,那倒也无甚关系。

  但妙果虽是武当嫡传弟子,剑招上虽己得武当心法,那两位黑⾐人亦绝非弱者。

  尤其后面那人,既得南宮五夫人那般信任,想必更是心计、武功俱绝之角⾊。

  妙果若先向此人出手,前面那人反应稍迟,心计也不致十分毒辣,那情况或许还好些。

  妙果若是先向前面之人出手,后面那人暗袭出手之一击,必是人所难挡!

  百维衡情度势,四下观望,只见后面那人,立⾝便在⽔洼旁不及四尺之处。

  他此刻已站起⾝子,双手前伸,⾝形前俯,五指箕张如鹰爪,双目之中,灼灼发光,神情之凶猛险恶,较之食人鸢鹰尤胜三分。

  前面之人亦自站起,俯⾝架步,做势攻敌。

  他⾝形虽远较后面那人⾼大魁伟,但气势之猛恶,却是远远有所不及。

  妙果手持长剑,目光左右移动,⾜下似是带着千钧重物,移动十分缓慢。

  只因他虽是初生之犊,但置⾝此等必然一击便可分出生死之恶战前,也丝毫不敢轻敌。

  脚下移动虽缓,心念转动却快。

  他目光在前面两人⾝上,左右移动,心头暗暗忖道:“常听人言道:‘人先马,挽弓当挽強。’我此刻以一敌二.若想不败,必需将这两人中武功较強之一人,先行击倒,剩下武功较弱之人,便好应付,左面那人⾝形较小,神情那般紧张,武功想必比较差,右面那人⾝形⾼大,在目前这种情况之中,气概仍似十分从容,想必是艺⾼人胆大,武功必较左面那人为⾼,我必需先向此人出手!”

  他想的虽然不错,与人对敌,确是该向武功较強之一人出手。

  但他所下之判断,却是大错特错,不但以⾝形之大小,分别武功之⾼下,而且还将别人气势之猛恶.视为神情紧张。

  心念一决,妙果脚步立时加快。

  只见对面那两位黑⾐人.双⾜却已开始不停移动,但却不离方寸之处,正以一种奇特之步法,使对方出手一击,不易击中目标。

  妙果突然长啸一声,青光暴涨,有如经天长虹一般,向⾝形较为⾼大之黑⾐人击出。

  长剑破空,嘶嘶作响.剑风之尖锐,无与伦比,可见他这一剑实是迅急无俦。

  那黑⾐人显然亦未想到此人年纪轻轻,剑法竟如此犀利,本待施展的空手⼊⽩刃之招式,竟不敢发出,拧⾝退步.堪堪将这一剑避过。

  但妙果早已存心于刹那间将对方伤在剑下,一剑之后,后着源源无穷,手腕微微一震,剑尖青光闪动.如影随形,连刺黑⾐人左胁、后背数处大⽳。

  也就在这刹那之间,那⾝形较矮之黑⾐人,竟已悄无声息,掩至妙果⾝后。

  他眼见同伴情况如此危急.但仍迟迟未曾出手,双臂半曲半伸.十指半分半张,将妙果后背空门.全部笼罩在他双掌之下。

  这时百维⾝子也已悄悄地掠出⽔塘,独臂前伸,作势扑。

  他虽眼见妙果情况十分危急,却并未直接扑上,似是定要等到妙果伤在别人掌下,否则他便万万不肯出手一击。

  这情况实是微妙已极,那较为⾼大之黑⾐人.只顾得闪避妙果之剑招,别的事什么都未放在心上,本未加注意。

  妙果一心要将这黑⾐人伤在剑下,全⾝精神力气,俱都贯注于剑锋之中,也本不知道另一黑⾐人武功竟如此⾼明,竟已掩至他⾝后。

  那⾝形较为矮小之黑⾐人,更是做梦也未想到,这草丛间还另有一人,正虎视眈眈地瞧着他,窥伺在他背后,待机而动。

  这情况正如螳螂扑蝉,竟不知还有⻩雀,便在自己⾝后。

  青光绕缭,四下长草.俱已被剑光所断.草屑纷飞如雨。

  那⾝形⾼大的黑⾐人,左避右闪,勉強支持了五招。

  要知以他之武功,若是全力与妙果相拼,纵然不敌、也不致败的太快。

  但他一心只是等着同伴之援手,本无心抵敌,方待⾼声相唤。

  突然间,青光暴,鲜⾎飞溅,黑⾐人口中的呼唤同伴之声,变成了半声惨呼。惨呼未了,便已仰天跌倒.气绝⾝亡。

  但他尸⾝还未倒地,妙果—招方自得手.那间不容发的刹那之间。

  妙果⾝后之黑⾐人.双掌急出,十手指,竟生生揷⼊了妙果之后背、肋下。

  这种惊人之鹰爪力,实比十短剑还要霸道。

  也就在这时,百维⾝形暴长,独臂全力抡起,拍向黑⾐人天灵盖。

  黑⾐人十指还未‮子套‬,方自仰天狞笑,⾝后已有劲风袭来。

  他做梦也未想到⾝后竟然有人暗袭,大惊之下,已是闪避不及,勉強拧转⾝子,但百维一掌,还是拍上了他肩胛处,跟着飞起一⾜,将他⾝子踢开数尺,连妙果也被带的滚了出去。

  百维虽然伤势方愈,但数十年修之內力,究竟非同小可。

  何况他早已将全⾝真力蓄势待发,这一⾜一掌正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

  那黑⾐人纵是铁打的⾝子,也噤受不得,惨呼一声,尸体扑倒就地!

  笔下写来虽慢,但这些事全都发生在顷刻之间。

  自妙果飞⾝出剑到此刻,也不过只有一句话的工夫,但却已有三个武林⾼手气绝而死。

  百维膛不住起伏.息甚是急剧.显见心头实是惊魂不定。

  只因他深知自己这一着若是不能得手,便要落⼊别人手中,若是立刻⾝死倒也罢了,若被送⼊南宮世家內府,那时受刑之惨,更是不堪想象.百维只要闭目一想,便忍不住要流上一⾝冷汗。

  四面风吹草动,百维目中闪闪生光,面上之神情.又是动,又是‮奋兴‬,喃喃道:“谁要我死,我便先要他死在我手上!”

  但瞬息之间,百维面上‮奋兴‬之⾊便自退去,目光四转,确定四下再无人踪,方自怀中取出一方手帕,以小指挟住一端,牙齿咬着另一端。将这方手帕,紧紧裹在手上。

  他只剩下独臂,是以这本是极为简单之事,他却花费了不少功夫。

  然后,他便将三具尸⾝,拖在一处,成三角之势,妙果尸⾝蜷伏在‮央中‬,长剑犹自紧紧握在手中。

  要知武当弟子门规森严,传剑之时,便曾立下重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是以妙果至死仍不肯将长剑松手。

  百维息片刻,又抓起妙果握剑的手掌,在那⾝形短小之黑⾐人⾝上刺了几剑,掩没了被他掌力击碎的伤口!

  一眼望去,这三具尸⾝便似在恶战之中,同归于尽的模样.若非死尸复活,当真是谁也难以瞧出这其间还有第四人揷手暗算。

  百维目光凝注着三具尸⾝,満意的叹了口气,额上已微现汗珠。

  但他仍不歇息,又自俯下⾝来,在两具黑⾐人的尸⾝上仔细搜查了—遍。

  那⾝材⾼大的黑⾐人⾝上,只有些散碎之微两,一方汗巾,还有个小小的金核桃,似是富贵‮弟子‬的‮物玩‬,铸造的甚是精巧。

  百维也末细瞧,全都蔵在怀中。

  再看那⾝形较矮之黑⾐人,怀中的东西可就不少,除了银两、汗巾等⾝边琐碎之物外,还有一面银牌,正面刻着一个古篆令字,四边之花纹,刻的却是三十六颗星辰。

  银牌反面,亦是两个古篆,却是地煞两字,四面也仍然刻着一圈星辰.只是多了一曲弦月。

  百维不用仔细去看,便知这面银牌.定必是南宮世家七十二地煞持有之物.暗恨忖道:“难怪此人如此狠毒桀鹜,原来竟是七十二地煞中人,却不知此人姓甚名谁?是何来历?”

  除此之外,黑⾐人怀中,还有一只⽟瓶,不问可知,瓶中装的自是药.这药说不定便是要玄真暗中给百维服下的。

  最令百维注意之物,却是一封极为严密之书信,信封上并未写有收信者的姓名,却盖着一方令字印章,看来正与银牌上之古篆一般无二。

  亦不知是南宮內府发给七十二地煞之密函?还是七十二地煞发于旁人之令?

  百维微一迟疑,终于忍不住将此封书信以牙齿撕了开来.方待瞧个明⽩。

  忽然间,一阵呼声远远传了过来,呼道:“四师弟…百维大师…”

  百维心头一震,立即听出是那最精明的妙雨发出之声音。

  百维虽然心计深沉,行事老辣,但对这年纪轻轻之妙雨,却有些忌惮之心,闻声立刻将那封书信塞在袜筒里面。

  这时呼声已越来越近。

  要知这正是妙雨聪明之处,他若是闭口不响,暗中搜索,长草间纵有敌踪,他也无法发现。

  若是真有敌踪蔵⾝草丛间,百维与妙果则多半已遭毒手,妙雨无论如何隐蔵行动,也难免被别人发现。那时对方以逸待劳,以暗击明,妙雨也难逃出毒手。

  此刻他索放声呼唤,虽然打草惊蛇,但却可令对方心惊。

  只因凡在暗中之人,多少总有些心虚胆寒,而且百维与妙果万一未遭毒手.便可闻声赶来,也可免他再四下寻找。

  这其中之奥妙实是复杂已极,若非心智极为灵巧之人,当难考虑的如此周到。

  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妙雨纵然考虑周到,也绝未想到此事之变化,竟一至于此。

  百维不仅是南宮世家之奷细,竟又做了南宮世家之叛徒,其中一⾝所处之地位.除了他自己之外,实是谁也无法分辨.谁也猜测不到。

  妙雨思虑中疏漏之处,是做梦也未想到,南宮世家派来蔵⾝草丛中人,杀了妙果后,会立刻遭了百维毒手。

  他方才若在暗中掩来,那时百维正全神贯注于书信之中,必不至发觉他行动时所带动之轻微声息。

  则妙雨只要对当场情况瞧上一眼,便不难将此事之真象猜中,百维谋也必将暴露。

  百维此刻闻得声息,心念数转,立刻有了安排,当下纵⾝一掠,又跃人那⽔洼中。

  他故意令断臂先行落下,那方自痊愈之伤口,便又裂开不浅。

  百维咬牙忍住剧痛,斜斜躺在⽔洼边,紧闭双目,故做晕

  只听呼声断断续续,越来越近…

  接着,长草间一阵响动,妙雨一声惊呼,向他师弟之尸⾝扑了过去。

  百维自然沉得住气,既不动弹,也不窥望,若是别人前来,百维倒不免有些担心.只因那人惊慌之下,便未必会发现还有人在⽔洼之中。

  但妙雨是何等人物,百维深信他无论在任何打击之下,行动却不致有疏忽之处。

  他猜的果然不错.妙雨骤见亲如手⾜的师弟,已遭了别人毒手,心中自难免一阵震动,双目之中,泪珠立即夺眶而出。

  但纵在如此情况之下,他非但未曾痛哭失声,而且竟能忍住,绝不动弹他师弟之尸⾝.只是站立在一边,默默流泪。

  只因他深知必须保留当场之现状,方能判断出惨剧发生时之状况。

  却不知他这一着又已算错了.百维正是要他保持当地状况,发生错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妙雨终于忍住流泪,反手拭⼲泪痕,俯下⾝子,将那黑⾐人致命之伤势仔细检视了一遍,仰天沉思半晌,又以两手指,抬起妙果掌中之剑尖以⾐角抹下一丝⾎痕,然后,他又自那⾝形较为⾼大之黑⾐人尸⾝上抹下一些⾎痕,两下对照,瞧了半晌,喃喃道:“⾎痕相同,此人果然是被老四杀了的,他总算为自己报仇讨回本钱。”

  默默泪光,在他双目中转了几转,却终于未曾流落下来。

  又过了半晌,他再俯下⾝子,将妙果致命伤口,也仔细检查了一遍。

  只见他背脊之处,伤痕宛然,乃是被人以鹰瓜功一类功夫所伤。

  于是他立刻将那⾝形较矮之黑⾐人双掌抬起,只见这人一双手掌,黝黑⼲枯,既似鹰爪,又是铜钩,指甲之间,全是⾎迹,妙雨不用再瞧,便知妙果必丧生在这只手掌之下。

  刹那间,他只觉一股怨愤之气,自心间直冲上来.再也忍耐不住,大喝一声,飞起一脚,将这黑⾐人尸⾝远远踢了开去。

  百维方自‮窥偷‬了一眼,见妙雨检视那三具尸⾝之伤口,如此周密仔细,竟将两下⾎迹,都仔细对照了一遍,心里正在暗暗着急。

  只因妙雨若是将那⾝形矮小之黑⾐人伤口⾎迹也瞧个仔细,便可发觉此人必非死在妙果手中。

  只因妙果与另一黑⾐人⾝上,并无此人的鲜⾎,以妙雨之智慧自然立时便可判断,此间还有第四人。

  此刻妙雨将这⾝形矮小之黑⾐人尸体一脚踢开,百维不噤暗道一声:“侥幸。”立又缩回头去,甚至连耳鼻都伏在污⽔中。

  他确信妙雨也必定还要将这两个黑⾐人尸⾝检视一次,瞧瞧他们怀中有何遗物。

  若是一无发现,妙雨立时便要检查四面,那时他便会发现这污⽔洼,也就立刻便会发现于他,这污⽔气味虽然难以忍受,他最多也不过只要忍受片刻而已。

  他猜得果然不错,妙雨果然将三具尸⾝⾐衫怀中又检视一遍.自是一无发现。

  妙雨仰天深思半晌,面上已有惊诧之⾊,缓缓长⾝而起,俯⾝查视四面草丛。

  目光动处,突然发现那污⽔洼,一步掠了过去,便瞧见百维露在污⽔外的一片⾐袂。

  百维⾝形更是不敢动弹,但闻妙雨脫口惊呼—声,显见得亦是大出意外。

  接着,百维只觉双臂一紧,⾝子已被妙雨自污⽔中提了起来,平放在地上。

  这时妙雨已发觉他伤口又自破裂,双眉紧紧皱起,俯下⾝子,在他⾝畔轻轻呼唤道:“大师…醒来…”

  双手也已开始在百维⽳道之上拍打。

  但百维却仍然做出晕之状.任凭妙雨在他⾝上拍打推拿。

  忽然间,百维但觉妙雨双手,竟似要伸⼊自己怀中搜查。

  他怎能让妙雨瞧见自己怀中之物,一惊之下,立时惊呼一声,似要挣扎着站起。

  妙雨将他⾝子轻轻按住,道:“大师醒来了吗…大师切莫妄动…”

  百维双目仍然紧闭,似是犹自神志未情,嘶声呼叫道:“奷贼…放手…妙果道兄快闪开,莫要中他们毒手,待洒家与他们拼了…”

  这几句话说得实是巧妙已极,竟已隐约将他晕前的情况描述出来,正似妙果眼见要被黑⾐人暗算,百维拼命抢出扑救,而致受伤。

  就连妙雨心里,亦是深信不疑,心中既是感.又伤怀,目中险些流泪,黯然道:“大师醒来…是我…妙雨,恶贼们已死了!”

  他双手按在百维⾝上,反反复复说了数次。

  百维才似有些知觉,听清他言后,这才缓缓张开眼来.茫然望了半晌,喃喃道:“你是谁?你是谁…”

  竟似已忘了妙雨。

  妙雨心里更是悲痛,黯然叹道:“弟子妙雨…妙雨,大师不认得了吗?”

  百维又是茫然凝注了半晌,憔悴而満染污泥的面容上,方自露出一丝又是惊喜,又是难受的笑容,喃喃道:“妙…妙雨,你来了…好…”妙雨撕下一方⾐袂,为他擦⼲了面上泥⽔,道:“大师觉得怎样?”

  百维呻昑着叹道:“贫僧…唉,贫僧能与道兄相见,实已恍如隔世了。”

  妙雨黯然垂下头去,道:“不知大师⾝上可还有其他伤势,待弟子…”

  百维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嘶声接口道:“你且莫管贫僧…妙果道兄在哪里?他…他可曾受了伤…他还好吗?”

  他不顾自己伤势,先问妙果安危,此等仁侠之心,纵是局外人见了,亦要为之感动不已,何况妙雨妙果自幼同门学艺,多年相处,寒暑不间,实是情逾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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