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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 玄月夜无舟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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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如冰镜,碧松如涛,一山坡坐着一人,山坡下湖光粼粼,湖面上点缀着叶叶小舟,有渔人,有游者。

  阿青美目有如鬼火,绿芒闪烁,半坐半躺,心绪踊跃,她欣赏眼前美景,沉于这凡世之美。

  活得久了,情感⿇木,易生倦怠,阿青年岁极大,连自个儿都记不清年纪,但她依然如初涉江湖的少女一般,对世间万物都颇为好奇。

  她清楚这喜悦、沉畅、抒怀,都是假的,但她告诉自己,莫管真假,莫要细思,但求须臾愉。

  她抬起纤纤细手,似拨弄琴弦,似穿针刺绣。

  湖面上掀起阵风,那岑静的湖面起了变化,波浪起伏,翻腾汹涌,漩涡回⽔,化作一幅莲花图案,她嫌⽔中小舟碍事,便将它们搅的粉碎,沉⼊湖底,舟上有没有人,她是不在乎的。

  她维系內劲,整座湖面因此凝固,少时,她又觉厌倦,手指灵动,接连作画,但先前的兴致已然消退了。

  她也不知自己是喜作画,还是喜杀人。

  她见到一人从天边缓缓飘来,落在她⾝边。她望了一眼,见是一鹤发童颜的老道,那老道拱手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阿青道:“我叫阿青,你呢?我怎地没见过你?”

  老道答曰:“贫道张…张三峰,不知姑娘招贫道来此,又有何事?”

  阿青笑道:“你⼊了山海门,不知规矩么?姓氏当可舍弃,以后就叫你三峰啦。”顿了顿,又道:“我所招他人,与道长无关,劳道长徒然奔波。好生对不住。”

  老道茫然片刻,望向⾝后湖面,心知湖下有人惨死,他叹了口气,乘风⼊云。

  她又等片刻,微有感应。点头道:“你果然来啦。”

  玄秦问道:“找我何事?”

  阿青道:“许久未见,你便这般招呼前辈么?先前来了一位老道,可比你有礼多啦。”

  玄秦转⾝就走,阿青忙站起来,笑道:“你脾气好生急躁,当年你从池⽔中冒出来时,可是我替你穿的⾐裳呢。”

  玄秦道:“我却不知,多谢姑娘。”

  阿青心道:“一个一个,都疯疯癫癫。让人劳心费神。”凝视玄秦,问道:“你到底在闹什么玄虚?那归燕然已初窥你那功夫真谛,似要突破玄关啦。”

  玄秦神⾊冷淡,说道:“是么?”

  阿青似‮奋兴‬已极,双手比划,说道:“你知道吗?我活了这么久,却从未在门中见过两位功夫相同的好手。也许十年八年之后,这归燕然再获机缘。便也能脫尘⼊门。”

  玄秦终于笑了起来,他说道:“无需十年。若我所料不错,当在十⽇之后。”

  阿青点头道:“果然是你在搞鬼。但你当真有把握,令他在短短时⽇之內,功力增长百倍么?”

  玄秦答道:“我苦思数百年,终得遇此人,实施图谋。绝无亏败之理。”

  阿青陡然静默,双目凝视玄秦,玄秦脸上神⾊有如石雕,不曾稍变。

  她说道:“你只管行事,但有一女子。你却不可累及。”

  玄秦道:“不管是谁,若与归燕然关系紧密,皆要受累。”

  阿青道:“那女子叫李若兰,她⾝世奇特,甚是紧要,无论你要杀多少人,这女子却不能因而丧命。”

  玄秦似觉为难,说道:“若不杀此女与其孩儿,归燕然不受煎熬,怎能脫胎换骨?”

  阿青道:“她女儿无关紧要,但这女子却得躲过此劫。”

  玄秦静立少许,点头道:“若我功亏一篑,你知道有何后果。”

  阿青笑道:“那归燕然天赋卓绝,非同寻常,少那么丁点儿劫难,未必影响大局。玄秦兄弟如此开恩赏脸,我真不知该如何道谢了。”

  话音刚落,玄秦已然远去,似当真生气了。

  阿青又道:“不省心的孩子!”一拂袖袍,湖面上作一团,掀起滔天巨浪。

  巨浪消停,她也消失不见了。

  …。。

  归燕然辞了安曼,回到长舂观中,听得一人大声喊道:“诸位之中,哪位精通医道,请至归来殿一趟,有几位兄弟伤情又有反复。”

  归燕然喜道:“二哥!”来到苍鹰⾝边,却见苍鹰正与群道携手安置伤员,收拾象。苍鹰一见归燕然,笑道:“听说你又大出风头,将波斯胡人赶回老家了?”

  归燕然道:“我也不要出这等风头,可即便想躲也躲不掉呢。”悄悄向苍鹰说出与安曼相遇之事,埋怨道:“二哥,你让安曼去波斯,好歹也告知我一声。她怀了⾝孕,万里奔波,岂不太过凶险么?”他想起那夭折的孩儿,当真如受火焚,痛苦不堪。

  苍鹰全不记得当年在江边对安曼所说的话,奇道:“我…我让安曼去波斯?燕然,老子自个儿都没去过波斯,怎能胡指路?只怕你会错安曼意思了吧。”

  归燕然微觉困惑,挠了挠头发,一时也想不明⽩。便在这时,群雄一见归燕然,纷纷涌上,将他围住,齐赞他武艺超群,功德无量,化解了中原武林一场浩劫,将那些心狠手辣的胡人驱逐出去。归燕然大感窘迫,连声谦逊。

  此刻在长舂观中,各门各派的中原豪杰为数不少,与全真教道士合计约莫有两千多人,这许多人闹腾起来,当真连天都要吵翻了。全真教掌教颠倒道人幸存之余,不堪其扰,好说歹说,千恩万谢,将众豪杰劝下山去,只留下归燕然、苍鹰、香儿与数十位德⾼望重的前辈⾼人主持局面。他在大殿中设宴款待众人,席间众人不停向归燕然敬酒,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归燕然虽处殊荣之中,倍受群雄敬仰,但心中只觉空空。全无喜悦之情,似乎眼前之人各个儿面目模糊,仿佛假人一般。他感到害怕,孤独,唯有想起李若兰、韩霏、安曼、莫忧等亲人之时,方才好过了些。

  就在这时。有一老尼姑倏地站起,举杯走到归燕然⾝前,大声道:“贫尼景舂庵木心,敬归燕然教主一杯。果然是盖世英雄,嘿嘿,非同凡响。”

  归燕然恭恭敬敬的一饮而尽,说道:“木心师太错爱了,晚辈愧不敢当。”

  木心师太说道:“好说,好说。贫尼生平从不饮酒,但今⽇见了归大侠,这一杯酒却非喝不可。否则纵不气死,也要笑死。”说罢作势便要饮尽。

  归燕然奇道:“师太何出此言?”

  木心一板面孔,冷笑道:“咱们中原武林,这几年来被波斯明教伤了数千条人命,这等深仇大恨,怎能不报?但归教主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与那胡人女子搂搂抱抱,亲亲我我。便放任他们横行而去,要咱们无仇可报,无处怈恨。眼下却受人歌功颂德,得意洋洋,这等嘴脸,老尼若不醉酒。怎能看得下去?”

  此言一出,众人登时沉寂,木心带了数十个徒儿上山,多有伤亡,以往更有爱徒投⼊波斯明教。沦为女奴,受摧残,想起此事,只恨得目呲裂。归燕然见她如此,心下惨然,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

  颠倒道人道:“师太所言,却也不无道理,但这波斯明教毕竟⾼手如云,势力雄厚,又多有蛊惑人心的手段,咱们与之为敌,自来占不到便宜。如今归教主凭一己之力,将这些胡人驱走,消弭一场刀光之灾,那可是功德无量之事。”

  木心怒道:“让他们一走了之,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苍鹰笑嘻嘻的说道:“老师太,你先喝杯茶,消消火,你这么大岁数,何必发这么大脾气?师太佛法无边,当知有生皆苦,师太那些徒儿受难离世,未尝也不是解脫。至于那些…受苦的师太,受此磨难,或能更得彻悟,增进修为,早⽇修得空明境界。”

  木心厉声道:“好一副伶牙俐齿,但任凭你怎般辩解,归燕然与那波斯妖女结有私情,大伙儿可都瞧得清清楚楚。他武功⾼強,明明可将他们杀的⼲⼲净净,为何却不动手?只怕是恋·奷·情·热,相互勾结,无法动手吧。”

  归燕然心生愧疚,说道:“师太教训的是,归燕然举止荒唐卑鄙,受不起大伙儿这般厚爱。”

  木心见状颇为快意,大声道:“贫尼武功低微,远无法与你相比,但生平最是嫉恶如仇,见到你这等沽名钓誉,名不副实的·贼,可是从来不怕,宁死不从的。”

  苍鹰怒道:“老尼姑,你骂谁是·贼?你是出家人,嘴里怎地不修口德?”

  木心仰头喝酒,大声气,重重一巴掌打在归燕然脸上,苍鹰与群雄然大怒,正要将她制住,归燕然却见木心受內力反震,⾝子摇晃,他心中不忍,忙道:“师太打的没错,大伙儿莫要阻拦。木心师太,你重重打我,归燕然绝不运功抵挡。”

  木心少时生泼辣,老而弥坚,听归燕然这般说,更是愤恨,运⾜功力,连打数掌,将归燕然脸上打的鲜⾎淋漓。归燕然苦苦忍耐,不让众人阻拦,如此受她痛击,反而稍觉宽慰。

  那老尼打了六掌,第七掌正要击出,突然间心阻塞,一股真气转不过来,尖叫一声,七窍流⾎,当场气绝。众人见状大惊,上前抢救,已然不及。归燕然冷汗直冒,脑中一片混,暗想:“我…我并未运功?她为何会就此死了?莫非她太过动,走火⼊魔了?可这老尼武功深湛,怎会如此不济?”

  苍鹰查探一番,叹了口气,合起木心眼睛,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这位师太终生不曾饮酒,念佛诵经,修⾝养,岂料今⽇酒醉,又意图行凶,內力大,竟自断活路了。”众人点头道:“天意如此,谁能料到?归教主也不必自责了。”却有许多人想到:“走火⼊魔,怎会立毙当场?多半是被內力反震而死。”

  但他们并无真凭实据,也不敢得罪苍鹰与归燕然两大⾼手,沉默不语。唯独景舂庵的几个小尼姑眼神悲痛加,怒火中烧。

  苍鹰等人将木心遗体送出道观,他心念一动,察觉真气异动,深邃幽然。他心道:“玄秦?又是此人所为?”想起昔⽇与玄秦约定,心头涌过一片寒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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