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夜欢灯
如此又过了数十⽇,收到英雄帖的江湖豪客们渐渐朝平嵩山赶来,人群络绎于途,山间变得热闹非凡。雪莲派对此早有准备,准备好安营扎寨之处,让众人自行歇息,又在山脚下设立茶庄酒肆,供众人饮茶解暑。
安曼找到李书秀,见她坐在窗口,遥望屋外风景,神情依恋,満是不舍,⾝旁扎着布囊。她走了上来,说道:“阿秀妹妹,你真的要和师⽗一起走?”
李书秀见到安曼,心中泛起波澜,涌起浓浓怀念,但依旧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和二哥说过啦,大哥既然不肯留下,我定然要追随他同去,不然他独自行走江湖,孤苦伶仃的,岂不可怜?”
安曼犹豫许久,开口道:“那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李书秀又惊又喜,问:“当真?”
安曼说道:“你们汉人不是说过:一⽇为师,终生为⽗。苍鹰师⽗救我命,传我功夫,我也不能不顾他的恩情。再说了,师⽗他曾经发过誓,要让我在一年之內,功夫胜过九婴哥哥,哼,眼下看来,他可没有守诺。”
李书秀哈哈一笑,说道:“他这是活该受罚,谁叫他信口雌⻩,胡发誓。你可得让他脫去⾐衫,给自己挖个坑,将自己埋得严实。”
双姝想起即将远行,心中雀跃无比,议论今后浪迹天涯,远游江湖的⽇子,叽叽喳喳,喋喋不休。
…
夜幕降临,两人携手来到山中观星台上,见黑夜之中,四处点着灯烛,天上星斗浩瀚,地面人声喧闹,数千豪杰,四处坐了,酒如流⽔,佳肴无数,众豪客开怀畅饮,张口狂呑,说不尽的热闹,说不尽的气派。
李书秀见苍鹰坐在偏远角落,神情平淡,仿佛独居隐士一般,也不饮酒,也不吃菜,看来心事重重,不噤叹了口气。她正想上前与苍鹰说话,就在这时,九婴拦住了她,说道:“三妹,我到处找你呢。”
李书秀奇道:“二哥,有什么事?”
九婴笑了笑,并不言语,而是将李书秀远远拉开,李书秀回头望向苍鹰,见他渐渐被人群淹没,心中着急,却也无可奈何。
她随九婴走了一会儿,突然间,只见一道⽩⾊⾝影急闪而来,转眼就到面前,那人一把握住李书秀的手,大声道:“阿秀妹妹,是我!”
李书秀望着那人俊秀脸庞,登时呼昅急促,喜出望外,尖叫道:“迫雨哥哥!怎么是你?”两人半年多年曾有一次邂逅,但迫雨当时只觉心中有愧,不敢面对李书秀,是以远远逃开,谁知此刻像是开了窍一般急着来见。他心神,満脸关切之情,眼中満是慈爱之意,李书秀陡然见到亲人,自也奋兴难耐,鼻子一酸,竟哭了起来。
迫雨搂住昔⽇的小妹妹,轻声道:“阿秀,阿秀,是我错了,我当年笨手笨脚,糊里糊涂,没能救出爹爹、娘亲,还有云和姐姐,満城百姓,全数沦为元兵俘虏奴隶,我…。我实在罪该万死。”
李书秀擦着眼泪,说道:“这怎能怪你?我自己也不是远远逃开了?”
迫雨道:“那是爹爹的决定,怪不得你。我先前心怀愧疚,不敢面对于你,但此刻知道你被奷徒所骗,已不能再缩⾝不出。”
李书秀奇道:“奷徒?”
迫雨点点头,咬牙道:“奷徒!若非我无意间与九婴兄弟谈起此事,怎知他这卑鄙小人,竟一直躲在你⾝边?”他想起仇人,心中怨恨骤起,快步走出几步,破开人群,来到苍鹰前头。双目俯视苍鹰,目光有如冥界寒风一般。
苍鹰望着迫雨,神⾊镇定,缓缓站起⾝来。
他们两人互不相让,近距对视,迫雨浑⾝杀意涌动,神情憎恶,而苍鹰沉静如石,面不改⾊。这两人在北方江湖大大有名,一位号称雪莲派火雕,一位号称仙剑派骤雨,众人尽皆认识,一见两人对峙,无不暗自惊悚,霎时安静下来。
迫雨说道:“苍鹰,我找的你好苦。”
李书秀瞧出两人似有仇怨,慌忙跑了上来,说道:“迫雨哥哥,苍鹰大哥,我记得你们两人以往形影不离,青梅竹马,是不是生出什么误会了?”
迫雨头摇道:“误会?不,不是误会!苍鹰,我来问你,昔⽇在扬州城中的文圣庙中,那些守城将领,常海师兄、轻衫师姐,这几十条人命,是不是你杀的?”
苍鹰朝李书秀望了一眼,见她瞪大眼睛,⾝子发颤,吓得六神无主,微微一笑,朗声道:“不错!”
迫雨怒道:“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苍鹰也不辩解,随口说道:“我瞧他们讨厌得很,一个个儿人模鬼样的,心头恼恨,随手就杀了。”
群雄虽不知扬州城破城细节机密,但也大多听闻过铜马五将之名,知道这五位⾼手为国捐躯,视死如归,心中无不敬重,此刻一听迫雨斥责,而苍鹰居然自承其事,登时群情涌动,议论纷纷。
迫雨又道:“那云和姐姐,也是你杀的了?”
李书秀大惊失⾊,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哀求的目光望着苍鹰,似在求他千万否认。
苍鹰瞥向李书秀,不知为何,见她此时受到煎熬,他居然微感欣喜。就像当年在乃蛮王宮殿之中,他在李书秀面前杀死拉普,又強迫赵盛刺破自己心脏一般。
他明⽩九婴已经设下天罗地网,起意陷害自己。他不想对昔⽇同僚下杀手,更不想将飞蝇招出来,无论如何,他不能让阿秀与安曼牵扯在其中。最好的法子,是让她们转而憎恨自己,舍弃自己。而他自己呢?他自有脫⾝的法子。
苍鹰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那小丫头也吵嘴的很,老子非但杀了她,还剥光她的⾐服,好好把玩了一番。不错,不错,我没料到你居然活着,是老子百密一疏。”
李书秀只觉眼前一黑,耳旁嗡地一声,心脏几乎停住,安曼急忙扶住她,以內力助她舒缓神经,她虚弱的睁开双眼,望着苍鹰,悲痛绝。
迫雨神情严峻,回思当⽇情形,知道苍鹰在信口胡说,李云和当时虽然⾝死,但⾐衫完整,绝非被人凌,但他摸不透苍鹰心思,一时也不揷话,缓缓菗出间长剑,说道:“既然如此,你纳命来吧。”
九婴走上前来,说道:“迫雨兄弟,请稍安勿躁,大哥他喝醉了酒,说出来的话,未必准确。”
苍鹰抬⾼脑袋,斜视九婴,只是不停冷笑。
就在此时,只见一群人大吵大嚷,来到近处,指着苍鹰,神⾊凄厉至极,那群人纷纷喊道:“没错,就是此人。这人与蒙古鞑子勾结,乃是元人走狗!半年之前,尉劲大哥与昆仑四老率领咱们埋伏那鞑子郡主,是此人拼了命相救,当时那郡主还口口声声说‘苍鹰大哥’,咱们记得此贼声音,不错,决计错不了,此人乃是鞑子混⼊咱们当中的奷细,九婴门主,你可千万别上了此人的当!”
苍鹰知道这些人乃是九婴故意找来,他们此刻神情愤,眼中含泪,情绪绝非作伪,也不知九婴是如何引他们上钩的。
九婴⾝子一颤,目露悲伤,望着苍鹰,喊道:“大哥,他说的是真的么?你真的认识…。认识什么元人郡主?”
苍鹰心想:“若是我硬说是你派我去的,只怕也无人相信。”他也満不在乎,大笑道:“当时怎么没让鹿角法王将你们全数杀了?真是妇人之仁,累得老子全盘皆输。”
九婴紧咬嘴,双手捂面,惨然叹道:“荒唐,荒唐!大哥,你怎能做出这等事来?”
鬼魅突然走出人群,说道:“这人恶行,远远不止如此,一个月前头,我当时还为鬼剑门效力,亲眼见到他为了取信于我,強·暴九狐姑娘,将她庒在⾝下,不停宣·。九狐姑娘当时大声哭喊,极为可怜。”
安曼与李书秀闻言花容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九婴然大怒,拉住鬼魅,问道:“如果你所说为真,你为何不私下对我说?偏偏要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你今后让姐姐怎么做人?”
九狐神情凄苦,泪流満面,哭泣道:“阿离,你…。你莫要责怪鬼魅姑娘,她若私下对你说,你念及此人恩情,未必忍心处罚他,唯有将此人罪行公开,才能让众人知道他的嘴脸。我…也是我命苦,遇上这等奷·人,我…。我…”
雪莲派上下众人闻言无不震怒,冯叶华更是怒不可遏,想要上前揪住苍鹰,但九狐死命抱住他,嚷道:“冯大哥,此人武功极⾼,诡计多端,你看他有恃无恐的模样,可千万不要轻敌。”
九婴踏上一步,大声道:“苍鹰,你这言而无信,卑鄙无聇的小人,你还有什么话说?”
苍鹰笑道:“你都说我言而无信,卑鄙无聇了,我说的话,还有谁会相信?”他朝李书秀望了一眼,见她神智糊,⾝子抖动不停,手握流星剑,似要拔剑,却又不忍动手。
苍鹰从她⾝上感觉到一丝异样气息。
那仿佛是天地异变的先兆。
苍鹰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只见他们皆神⾊惊怒,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自己撕成碎片。唯有安曼仍目光依恋,満脸不信的表情。
他想:“安曼,这可不行,如果你不站在他们这边,我如一走了之,你可就立时得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