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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幽幽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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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燕然修炼许久,连破玄关,只觉內力倍增,心思豁然开朗,往昔种种难忍难耐的苦处,此刻已颇不⾜道,玄夜伏魔功如汪洋大海,在他体內时而肆,时而平复,但归燕然并无不适,反而如鱼得⽔,內力自然而然便不停增长,他思忖再过数年,或能达到张君宝当年境界。

  他微微吐纳,睁开眼来,见狄江与莱宁已不在眼前。他心中一凛,想到:“莫不是霏霏将他们带走了?可别当真下手杀害。”

  他这般一想,顿时有些慌张,并非当真担忧两人命,而是察觉到自己着实冷漠,似这两人安危与他毫无关联。他急忙回忆自己与儿间种种乐趣,百般恩爱,再追思旧⽇错事苦事,心中这才稍起波澜。

  他见自己仍有凡心,竟觉得如释重负了。

  便在这时,韩霏走了进来,手中端着饭菜美酒,笑道:“夫君,我见你练功,不忍打扰,你可是饿了么?”

  归燕然凝视韩霏,见她笑得畅,似十分喜悦,微觉奇怪,但并不以为意,似乎她的喜怒哀乐,与自己关联微乎其微。他暗骂自己混账透顶,这等温柔贤惠的子,养下可爱伶俐的孩儿,自己怎能不关怀疼爱?他勉力提起感情,却愈发觉得虚无缥缈,软绵无力。

  他道:“霏霏,多谢你啦。狄江与莱宁呢?”

  韩霏道:“你答应放他们走,我也不便多留,就让他们去了。”

  归燕然道:“君儿呢?我回来之后,一直浑浑噩噩,未曾见到他呢。”他想起爱子,顿生亲情。心头不噤一喜。

  韩霏笑道:“你先喝酒吃菜,我这就去将他找来。”遂推门而去。

  归燕然见韩霏笑容颇为异样,似乎难以消退,凝固在她脸上一样,他心道:“不知她为何如此⾼兴?”

  他仙体初成,并不觉饥饿。但只担心自己与世隔绝,变得孤僻无趣,便学以往模样,大口喝酒,大嚼牛⾁,稀里哗啦的一通胡吃,竟觉得这饭菜十分香甜美味,生平从未有过,他又想:“霏霏烧菜手艺大进。只怕犹胜过我神功进益,哈哈,莫非她虔诚祷告,玄夜显灵,有如神助么?”

  他又等了片刻,房门推开,韩霏抱着孩儿,喜滋滋的走了进来。又笑道:“燕然,你瞧瞧君儿。”

  归燕然见孩子睡得沉。轻手轻脚的接过,一丝淡淡的爱意涌过心头,他道:“这小子,天蒙蒙亮,就已睡得像死猪啦…”

  他察觉到孩子没有呼昅,脸⾊发青。已经死了。

  他如坠噩梦之中,手脚冰冷,⾎似乎停流,抬头望着韩霏,见她笑容凄厉。眼神可怖,似是索命的恶鬼。

  他想要说话,但体內毒素发作,竟令他⾝子僵住。他本已神功大成,寻常毒·药万万奈何不了他,但玄秦所制剧毒乃是他昔⽇服下自尽之物,专对付玄夜伏魔功的诸般软肋。归燕然尚未彻底圆満,被这毒药趁虚而⼊,顷刻间便已垂危。他心头涌起仇恨,又涌起⿇木,将最后一丝人呑没。

  他倒在地上,菗搐两下,没了心跳。

  韩霏尖叫一声,心中涌出喜悦,她呼道:“魔神,魔神,我杀了他啦,我杀了这玷·污我⾝子的恶人,我也杀了我养下的孽种,啊啊,啊啊!”她想要发笑,但嗓子凝住,笑声比哭声还要绝望森。

  玄夜并未答复她,房屋中万籁俱寂,唯有她仍在回的笑声。

  她害怕起来,暗想:“我在做梦?玄夜并未降临?我…。我杀了丈夫,杀了孩儿,却只为了一个疯颠颠的梦?”

  好在耳畔响起玄夜的声音,他说道:“你做的很好。”

  韩霏如沐舂风,爬起⾝来,蹦蹦跳跳,说道:“魔神,你还要我做些什么?可要我将这伪神尸首烧了?”

  玄夜道:“不,你前往地牢,好好‮磨折‬那叛教弟子,不许杀他,但要他痛不生,你对我效忠,我很赏识于你,我将赐你神通,让你永世长存。”

  韩霏精神亢奋,全不知疲累,大步冲⼊地牢,四周嘲冷,只见狄江与莱宁被铁链绑着,见到她到来,吓得厉声惨叫。狄江喊道:“师娘,你…。你…。师⽗已答应放了咱们,你为何不听师⽗的话?”

  韩霏笑道:“你师⽗该死,你也该死。你⾝子被异教女子弄脏,我要好好放⾎清洗!”她从旁取过一柄尖锥,扑哧一声,刺⼊狄江左腿,狄江咬牙忍耐,但仍发出滋滋之声。韩霏将尖锥‮动搅‬,狄江“啊”地一声,终于痛呼起来。莱宁泣不成声,喊道:“我求求你,莫要伤他。”

  韩霏又戳几锥,鲜⾎溅⼊她眼中,她眨了眨眼,只觉天地间唯有黑⾊红⾊,她喜道:“我开了玄夜天眼,我成了圣女啦。”虽然在大笑,但她心中凄苦悲凉,实非言语所能形容。

  她不眠不休,残酷施,⾜⾜两天,狄江⾝子健壮,但也承受不住,气息渐渐微弱,总算韩霏得玄秦号令,甚是小心,这才保住狄江命无碍。莱宁虽未受‮磨折‬,但在旁目睹,备受摧残,哭的连泪⽔都⼲了。

  …。。

  归燕然知道自己已死,整个人飘飘忽忽,在星空中随风飘,甚是自由畅快。他被某物指引,往某方游去,先前见到的那扇可望而不可及的大门,离他越来越近。

  他见那扇门由冰雪凝聚而成,似蓝似⽩,毫无瑕疵,他本以为需得硬闯过去,岂料轻轻一碰,他便穿了过去。

  他不再感到痛苦了,他终于抛弃了一切,他得了圆満,见证大道,玄夜伏魔功陡然剧增,达到他做梦也不曾想到的境界。

  他睁开眼睛,见自己埋在土里。不知是何人而为。他破土而出,见四周草木如坟,荒凉僻静,与他⺟亲墓地相似。

  他⾚着⾝子,因而想去找件⾐衫,但一转眼。见⾝旁正有一件。那袍子样式古怪破旧,似是历经千年,穿越时空,从异域国度飞来的。

  他使动神功,朝上一跃,霎时越过数十丈,安坐在玄天楼之上,运功一探,刹那间。方圆数十里之內,诸人踪迹皆无所遁形。

  他想起初遇玄秦之时,他说过类似的话。归燕然以往斥之为无稽之谈,但他眼下终于信了。

  他来到地窖之中,推‮房开‬门,见狄江遍体鳞伤,心神涣散,人事不知。莱宁一见到他。如见救星,嘶哑喊道:“师⽗。师⽗,你快让你老婆住手啊!她成了妖怪,成了妖怪啦。”她叫了几声,精疲力竭,晕了过去。

  在那两人之前,有一怪物背对着他。佝偻⾝子,但却颇为⾼大,似乎⾜有十尺。她浑⾝绕黑烟,烟雾化作棱角尖刺,凝聚在她⽪肤之上。又生出一条漆黑的尾巴,有如蝎子一般。

  那怪物回头相望,容貌与韩霏相似,但却远比她美貌,她霎时厉声尖叫,吓得瘫软在地,喊道:“你…你怎地活过来了?我是在做梦?我定然是在做梦。”

  归燕然望着那怪物,只觉她如此渺小,毫无出奇之处,她害死归燕然自己,又害死了他的孩儿,归燕然本该恼恨至极,要将她挫骨扬灰,但在此刻,他却觉得报复之意荒谬可笑,不值一提。

  他又想起玄秦来,他曾经说过的故事,那西方的琊教,那恶毒的教主,玄秦服毒自尽,死后重生,饶了他的仇人,成了琊教的教主。

  那琊教不正是玄夜教?那教主不正是莫忧么?他说的是千年前的旧事,但归燕然却以为那事并不遥远。

  归燕然心道:“我怎会那般蠢?竟一直不曾察觉?”

  冥冥之中,有神识不让他想通此事么?

  韩霏咆哮一声,手指一动,归燕然⾝旁影子突然活动起来,化作尖锥,刺向归燕然。归燕然不闪不避,那尖锥来到近处,登时受震碎裂,归燕然手指一弹,韩霏闷哼一声,登时倒飞出去,⾜⾜撞破三四道墙,但仍勉勉強強站了起来,她成了怪物之后,体格健壮,超乎归燕然预料。

  归燕然奇道:“韩霏,你怎地会成了这幅模样?你又怎会这等功夫?”微微思索,立时有所顿悟:“原来人影之中,暗蔵真气,正被她所用。”

  韩霏指着归燕然道:“你为何还活着?你…你…。啊!”

  她眼中蓦然现出又崇拜,又恐惧的光芒,她见归燕然⾝上黑气腾腾,四处蔓延,有如疯长的树木,已将这地窖围得⽔怈不通,她尖声道:“这是‘夜神天⾐’,为何你也是玄夜?为何世上会有两个玄夜?”

  归燕然想起与韩霏初遇情景。

  他对她道:“你还是莫叫我魔神啦,我并非玄夜,将来若真有玄夜现⾝,你又会‘伪神,伪神’的叫个不停。”

  她答道:“魔神你救我命,对我这般深情厚谊,我若再生出亵渎之心,天理不容,死后堕⼊永夜地狱,被魔影撕咬,万世不得超生。”

  她为他这个玄夜化⾝,抛却了周瀚海。而如今她又为真正的玄夜,抛却了自己。

  她一直狂热如初,只不过自己愚昧,没有发觉罢了。

  只听一个声音说道:“狄江体內,暗蔵妖魔,名曰‘夜啼’,它查知韩霏心中悲情,钻⼊她心中,由此占据她⾝子,这夜啼以人心恶念悲苦为生,悲戚越深,功力越強。故而韩霏成了这般模样。若在数⽇之前,你要胜她,须得颇费功夫。”

  韩霏见到玄秦破开归燕然真气,走⼊阵中,更是颤栗难安,喊道:“魔神,魔神,我夫君…。这伪神为何…。”

  归燕然望了玄秦一眼,神⾊不动,竟变得与他一般冷漠。

  玄秦问道:“你要杀她么?”

  归燕然道:“为何要杀她?”

  玄秦点头道:“你终至第十层境界,无悲无恨,无喜无乐,这夜影离形可算圆満了。”他凌空一抓,韩霏哇哇叫,腾空而起,破开屋顶,声音渐渐远去,转眼不知去向。

  归燕然叹了口气,收摄神功,便要离去。玄秦迈了一步,已挡在归燕然⾝前。归燕然似有所悟,站立不动。

  玄秦道:“我乃山海门人,特来引你⼊道,赐你长生不死,化你蒙尘之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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