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卿心难测
卫国将军府,満园海棠盛放。薰风暖下,一袭素⾊绫裙的女子在躺椅中闭目浅眠,轻风拂过嫣红的海棠瓣花自枝头飘落在她素⾊的⾐裙上,绝美的面容在光照耀看⽩得几近透明,修长的睫⽑微微颤抖着,显然她并未真正睡着。
她几乎不知道是如何从宮內回到府中的,从修涯口中听到孕怀的那句话,她所有的平静,所有的冷静都消失殆尽。已为人⺟的事实,让她一时无法接受。
琉香端着茶盏远远地望着树下的凤浅歌,眼底満是心疼之⾊。这个孩子的到来无疑成了姐小人生的一大难关,她在犹豫挣扎,她从未看到如此彷徨茫的她。这个孩子不是修将军的,姐小会如何选择,她无从知晓。
萧天痕再一次墙翻而⼊,走到发呆的琉香⾝边与她一同望着树下的女子,凤浅歌并未有初为人⺟的喜悦之⾊,这让他放心不放心。毕竟她与四哥之间误会甚深,但他同样看得出她是放不下四哥的。
渴琉香回过神,瞪着萧天痕:“你又来⼲什么?”
萧天痕反瞪回去:“一边待着去。”说话间夺过琉香手中的茶端着満脸堆笑地朝树下浅眠的凤浅歌走去。琉香又气又恼,但不想这时候再惹姐小心烦,便也没动手教训他,但这笔账是记下了。
萧天痕将边上的椅子拖到躺椅旁,笑眯眯地唤道:“随风,喝茶。”
接凤浅歌掀开眼帘,目光淡漠而疏离:“十二殿下叫错了,该叫修夫人。”昔⽇种种已经成过往,她不想再提,也不想再听。
萧天痕微一愣,她还是这么不愿提及过去。那心里也定是还在生着四哥的气,这可如何是好啊,四哥的孩子还在她肚子里,万一气出个好歹来,他找谁赔去。
“凤浅歌,你是不是还在生四哥的气?”反正打死他也不会叫修夫人。
她微一扬眉,神⾊波澜不惊:“十二殿下说的什么话,我为何要气?”
萧天痕看她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还把跟四哥的事撇得一⼲二净,他差点没气得跳脚,镇定下来解释道:“四哥不是有意那么说的,只是你说话伤了他的心,他才会那样说的,这么多年,四哥什么事都极力做到最好,就是不想要别人的可怜,你那一句可怜之心等于地在他的心口揷了一刀。”这话从中说出,比任何人伤他都深。
凤浅歌低垂着眼眸,长睫如扇,掩去了她眼底的思绪,只是淡淡说道:“那些…都过去了。”
萧天痕急声道:“怎么过去了,你现在有了四哥的骨⾁,他一定会带你离开将军府的。”他相信用不了多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凤浅歌眼底遽寒,这是萧飏的骨⾁她认,可是因为它的到来,她就抹消过去的一切,回到他⾝边吗?她凤浅歌不是依附男人而活的女人,永远不是。
萧天痕被她眼底的寒意所震慑,认真说道:“你气四哥也好,但孩子是无辜的,你不可以…”
无辜?她略微苍⽩的勾起薄凉讽刺的笑,这世上谁不无辜?又有谁在乎你的无辜?这个孩子是个意外,一个不该存在的意外。自己的生命尚且无法掌握,又如何能护得了这个孩子。
…
这是一个不被期待的生命,像他,亦像她。他有他必须要走的路,她有她不得不面对的人生,这样的他们如何幸福,又如何给这个孩子幸福。
凤浅歌抬头望着天际浮云,深深昅了昅气:“你出去,不要再来了。”
什么?
萧天痕愣了片刻,一脸赖定不走的神⾊:“不行,我答应了四哥要在这保护你…和我未来侄子的。”他不能走,一定要等到四哥来接她们⺟子回府,他才能功成⾝退。
凤浅歌秀眉微拧,冷声拒绝:“不需要。”说罢起⾝回屋。
萧天痕举步追上去,却被琉香给拖了出去:“没听姐小说,让你滚蛋。”她毫不客气地推搡他往外走。
“我答应四哥要保护…”
“萧天痕,你够了!”琉香面⾊骤然之间冷寒如冰“你是还嫌他伤我家姐小不够深吗?害得姐小一⾝武功尽废,如今…能活到哪一天都不知道,还能留着这孩子吗?”
萧天痕愣愣地望着琉香,芙蓉醉有毒在四哥⾝上数年,他不是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痛苦,如今凤浅歌失了玄冰功来震庒毒,一旦毒发,便是不堪设想。
琉香咬了咬,冷声喝道:“他要真为姐小设想,就不要再纠不放,给她一份安宁就是最大恩赐了。”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朝屋里走去。
萧天痕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房门,一脸为难。现在可怎么办才好,凤浅歌看来是气得不轻,明显不领四哥的情。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听宮里嬷嬷说怀了孕的女人,容易心烦,她生气应该是正常现象。不过他还是找四哥商量一下比较险保。
一想到这,他又从将军府墙翻而出,直奔亲王府而去。
萧飏看到他冲进来,微微皱了皱眉:“有事?”
萧天痕怕他以为自己偷懒,便连忙解释道:“四哥,不是我偷懒,我刚从将军府过来,凤浅歌把我赶了出来。”说得无比郁闷,无比委屈。
萧飏面⾊微沉,手中的笔一顿,在奏折晕开一团墨迹,薄紧紧抿起。她到底还是不原谅他吗?如果她真的不愿意跟他走,就算他強也是无济于事的。
他微一敛眉,将手中的笔搁下:“你说了什么,让她赶你出来。”
“我…”萧天痕仔细回响,而后答道:“她老是一副要把自己跟你撇得⼲⼲净净的语气,我就说了你要带她离开将军府,她立马就跟我翻脸了。”他只是想提前跟她说,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嘛。
萧飏闭目微不可闻的叹息。她不喜算计人,也不喜被人算计,那场婚礼错嫁,已经让他们之间隔阂渐深,如今她不愿回来,他即不能坐视不管,又不能威胁強迫于她。
“四哥,你要带她回来,那…凤鸾飞怎么办?”凤浅歌不是那种会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的女人,而四哥对凤鸾飞也是难以摆脫。
萧飏薄紧抿,剑眉深蹙。萧天痕在一旁继续道:“每次感觉凤鸾飞看凤浅歌的时候怪怪的,那眼神吓人。”不过自己的丈夫却心系在自己的妹妹⾝上,她心生嫉妒之心也是应该的。只是他不知道,这份恨与生俱来,必将纠着她们一生,不死不休。
见萧飏还是一语不发,萧天痕认真说道:“四哥,你最好眷找到鬼医,晚一天,她们⺟子便多一分危险。”从在宮中知道凤浅歌武功被废,他回府便暗中吩咐人去寻访鬼医的下落。
萧飏淡淡地点了点头,冷声说道:“你回宮去吧,记住,这事不能跟太后说。”他知道他违背了当初在昌和宮立下的誓言,仇是要报,可是…他无法放开她。
萧天痕不解地皱眉,他要防得是皇后那一伙,怎么连皇祖⺟也一并算在其中了。见他一副并不怎么搭理自己的神情,便举步出了九章阁,望着天际暗自祈祷:一定要让她们⺟子平安,一定要让四哥这次能够成功。
修涯自兵部处理完公事,早早便回了府。琉香正端着一口都未动过的饭菜走出棠园,看到修涯回来便微欠⾝行了礼:“修将军。”
修涯望着她手中托盘上的饭菜,眉心微微皱起:“她一口也没吃吗?”语气之中自然而然的关切之意流露。
琉香抿着,点了点头。
修涯望了望棠园里面,温和一笑:“把饭菜热一热再送来,多备副碗筷。”琉香微一愣,欣喜地离去。
屋內沉寂无声,安息香淡淡缭绕。凤浅歌闭目侧躺在软榻之上,听到开门的声响,秀眉微蹙:“琉香,不是说了不要再过来了吗?”
良久之后,也未听到来人出声应答。凤浅歌一掀眼帘,修涯已经站到了榻边。她微一怔,坐起⾝:“修将军,你…”这个时候他不是该在兵部吗?
忆起昨⽇在松涛阁的一幕,不免有些尴尬,自己竟然在他面前显得那么慌无助,她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却在他面前落了泪。
修涯微微一笑,在旁边的椅中坐下:“刚看到琉香出去,说你未用膳,我过来瞧瞧。”眼底带着几分难掩的忧心。
凤浅歌淡然轻笑:“没什么胃口而已,劳您挂心了。”语气神⾊间一如往昔的淡漠疏离。
修涯沉默片刻,出声问道:“还是为孩子的事吗?”即使面对大婚上那样的变故,他也未见她如此挣扎犹豫。
凤浅歌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慌之⾊。她不喜跟聪明人在一起,也不喜这种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觉。
修涯探手握住她冰凉的柔荑,认真言道:“留下他吧。”她是舍不得这个孩子的,不然不会如此挣扎。只是那个人,也不会这样善罢⼲休。
凤浅歌倏地抬眸望向那双柔情万千的眼,他们从未房同,这个孩子是谁的彼此心知肚明。他要她留下这个孩子?他与九章亲王势不两立,却要她留下那个人的骨⾁,是真心…还是另有谋算?
她眼底的平静渐渐化为冷厉:“那样…修将军手中又多一个筹码?”一个可以威胁萧飏的筹码。他们之间相争,相斗,她不想理会,但若再将她牵扯其中,她也不会再任人宰割。
…
修涯面⾊一震,眼底掠过一丝沉痛之⾊,原来…她竟是这样想的?
正在这时,琉香端着托盘进门,望向沉默相对的两人说道:“姐小,夫人来了。”
所说的夫人,自然是相国府的凤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