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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怀璧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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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是在蛮荒最苦的⽇子里还是回来之后,她都曾经无数次的想象过他们师徒重逢后面对面的情景,却没想到竟是这个样子…

  远远的看着一如既往的⽩子画,时间从来都没办法在他⾝上留下丝毫印记。太多酸涩在中翻滚,太多情念想道,最终却只化作苦苦一笑。

  她的爱或许有些卑微却从不自,或许有些任却从不自私。爱上师⽗,是她错了,可是她错得无怨无悔。她对他从来都没有任何要求,也不想让他知道,只想安静的陪着他。可到了如今,她连这个最简单的愿望都没有了。只要他好,她可以离得远远的,与他再无瓜葛。

  不敢见他,是因为心中有愧,她的私情玷污了他们的师徒关系,而脸上的疤,更让她再无颜出现在他面前。原本她应该是想躲想回避的,可是杀阡陌的昏长眠,已耗尽了她的心力,她再无力去逃、去遮掩。

  刚见到的一刻,因为那吻被他撞见,她心中还是闪过了一丝愧疚,可是很快便淡然释怀了。她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虽然她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掏出来,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可是他们之间,又算什么呢?

  ⽩子画望着她的神⾊那样平静,仿佛相隔那么久他们师徒的重逢在他心中本就不值一提,仿佛她和任何人做任何事都与他无关。

  她或许和世间所有人一样,在他心中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可是对她来说,只需要他轻轻一瞥,整个天地都寂灭了…

  两人就这样相隔老远的伫立着,仿佛相望了千万年的雕塑。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或许是因为要说的彼此都已心知肚明,或许是因为此刻说再多也已经无济于事。

  风轻轻吹拂着花千骨面上的⽩纱,⽩子画看不见她的脸,只看见她依旧未变的⾝形。心中轻轻一叹,这么久了,她还是不愿长大。那样单薄而脆弱的肩头,又如何背得动命中那么多的劫数。

  整个瑶池从一开始的⼲戈战火,到杀阡陌疯魔之后的异常安静。所有人都用探究的眼神凝视着这一对师徒,空气中暗嘲涌动。代受消魂钉再加上妖神之力的隐情,每个人都开始暗自揣测他们俩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

  周围情景虽说不上有多惨烈,但还是颇有了些伤亡,⽩子画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悲悯,微微皱着的眉有一种说不出却又能将人瞬间冰冻的严厉。那种表情是花千骨所悉的,也是她最害怕的,是仙剑大会上她想杀霓漫天时他的表情,是他一手提着断念一步步向她近时的表情…

  花千骨的心躲在角落里瑟缩发抖,可是如今她不再是一个人,她同杀姐姐一样,有要保护的,也有要背负的,不得不咬紧牙关,硬着头⽪,接受如今要与他正面为敌的事实-

  霓漫天,落十一,轻⽔,幽若等一⼲弟子,也随之赶到了。落十一手中捧着个⽔晶盒子,里面是嘟着嘴巴正在发脾气的糖宝。花千骨不想它跟来,怕出混战中它出什么危险,趁着它睡着就把它关了起来,它却还是想办法让落十一带它一起来了。

  霓漫天没想到花千骨居然从蛮荒逃出,再一次安然无恙的站在她面前。心头有惊讶更有懊悔,因为自己一时心软,没有斩草除,她如果要报复,自己肯定打不过她。可是再一想到有三尊有爹爹还有其他群仙在,不怕她会怎样,这才稍稍安下心来。再看花千骨戴着斗笠萌着面纱,知道她⾝体虽好,相貌却没有恢复,不由心头有些暗自得意,倒有几分期待想看她面纱被揭开时的样子。

  摩严见⽩子画赶到,心头大松一口气,冷冷喝道:“花千骨,如果你还当自己是长留弟子,就立刻回头是岸,出南无月!”

  花千骨挡在抱着南无月的竹染⾝前,坚定的‮头摇‬,面纱后的眼睛却望着一言不发的⽩子画。她始终无法完全冲破封印的束缚使用妖神之力,或许是她不能,或许是她不忍…

  如今,既然他来了,杀阡陌也陷⼊沉睡,凭他们怕是再难全⾝而退,只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小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众仙抬头望了望天空,五星越来越亮,世间万物一片光华。每个人都在看着⽩子画的动作,或者习惯的等待他的指示。花千骨之前陡然间爆发的強大妖力,让他们心存疑虑,不敢随便轻举妄动。

  只是⽩子画仍然不说话,却终于上前一步,慢慢‮子套‬横霜剑来,冰冷的⽩光照得花千骨一阵心寒。

  意思再明⽩不过了,他的弟子,依旧由他亲自动手处置。

  花千骨一步步后退,看着一片光辉璀璨中慢慢向她走来的⽩子画,虽然依旧⾐袂翩然、风采绝世,剑⾝杀气却漾十里开外。

  花千骨知道与那⽇相同的残酷即将再次上演,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对自己再狠一次心。

  早已经痛到没有知觉,她在心底苦苦嘲笑。知道自己甚至连忤逆他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能与他一战。

  “他没有错!我也没错!”花千骨望着⽩子画一字一句的说。颤抖的声音怈漏了她的慌张和恐惧,又带着无尽的酸楚和委屈。可是在⽩子画冰冷漠然的神情下,这控诉显得那样苍⽩无力。

  “⾝为妖神,拥有妖神之力,就是错了。”⽩子画终于冷冷开口。那往⽇教她宠她关爱她的人,再一次提起剑,而这一次,是想要杀她…

  花千骨仰天凄苦长笑,是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六界容不下她,师⽗容不下她。事到如今,她还有别的路可走么?

  此时一双温暖的大手放在她的肩上,沉稳而用力的拍了拍,⾝旁斗阑⼲豪慡的大笑在空中回

  “⽩子画,你我相识那么多年,虽不算深,却也一起喝过酒下过棋,一直想与你一战却始终没有机会,如今杀阡陌再无力相争,我们俩就好好比一场,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六界第一!”

  ⽩子画没有说话,微微点头算是默许。未免波及众人,径直飞天而上,斗阑⼲也化作一道金光追了上去。

  这场大战惊天动地,因为威力太大,即使是元神出窍,也没人敢靠得太近。因为太快,没有几个人看清,所以没有留下什么详细记载。因为太亮,众人眼睛里只看到光,所以许多年后回忆起来,都只会用简单的四个字来评价:灿烂恢宏。

  的确,这是灿烂的一战,也是恢宏的一战。在五星耀⽇的大背景下,金光和银光织在一起,⽔与火的碰撞,⽇神与月神的锋,六界最強者的对决,已经不单单是为了妖神之力,或是分出胜负那么简单。

  世界极尽光耀,相隔那么远,众人周围的空气却都在震。此战虽势均力敌,却不像众人所想的那么漫长。首先缓缓落下地来的是⽩子画,然后是斗阑⼲。

  真正的⾼手相,胜负自知,不用以命相搏,不用两败俱伤。二人相识多年,互有欣赏互有敬佩,这一战都用上了全力,招招威力‮大巨‬,却又没有杀气。

  一战终结,斗阑⼲仰天大笑⾼呼痛快。⽩子画虽依旧面⾊平静,眼中也有一丝花千骨从未见过的淋漓快意。人生最难得棋逢对手,琴逢知己,只是二人到底谁胜谁负,却始终没有人知道。

  “⽩子画,经此一战,我心愿已了。接下来,就不要怪我不守君子之道。我欠这丫头太多,不管用什么方法,定要达成她心愿,护她周全。”

  ⽩子画毫不客气,冷言道:“我们师徒之间的事,不用一个外人来揷手。”

  众人听他此话皆是一怔。

  ⽩子画则负手转⾝,严厉的看着花千骨:“出南无月,跟我回去受罚。”

  花千骨酸楚‮头摇‬,他还一直当自己是他徒弟么?就算眼睁睁看着自己受了绝情池⽔的刑知道了自己的对他的心思,也还当自己是徒弟?可是如果还真当自己是徒弟,为何对自己不闻不问,为何对自己那么‮忍残‬?难道他们师徒间,剩下的就仅仅只有责任了么?她做错时,他便来处罚她。她有辱师门,他便来清理门户?

  花千骨咬着牙挡在南无月前面。要处罚她可以,要出小月,不可能!

  “你明知道我才是真正的妖神,要杀他,先杀我吧。”

  ⽩子画漠然的神情出现一道裂,这是有生以来,花千骨第一次顶撞他。以前他说的话,她从来未曾有过忤逆。

  看着她和东方彧卿一起出生⼊死,看着她和杀阡陌‮吻亲‬绵于众人之前,她的心已经离他越来越远。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更不明⽩那股一直隐忍未发的怒火是从何而来。他只是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他所做的,都是对的。

  “我之所以封印你体內的妖神之力,是因为相信你本纯良不会做出为害苍生之事。你却执不悟,自诩神尊,率领妖魔和蛮荒众人挑起仙魔大战,致使死伤无数。你以为仗着是我的弟子,我就不会杀你了么?”

  花千骨凄楚一笑,相信,她怎么不信。微微上前一步,着他的剑。伤口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再多一个。

  没有人可以带走小月,就算是师⽗也不能。她已经失去杀姐姐了,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人。

  天上光亮从极盛已经开始慢慢转为黯淡,⽩子画知道再不处死南无月,就得再等一个甲子才有机会了。

  “让开。”微皱起的眉,冰冷的眼,是他下狠心时的表情。

  花千骨无动于衷,抵着剑又往前迈了一步,⽩子画望着她步履的决绝,想起当初用断念废她时溅的満⾝鲜⾎,心狠狠菗搐了一下竟不由自主微微后退。看不见她的脸,心头怒火燃起,她是想在众仙面前测试他对她能有多放纵么?

  “让开!”⽩子画再次咬牙冷喝,声音提⾼,眼中有着愤怒和不信,也有着挣扎和不忍,可是面上依旧冰冷无情,她真的以为他不舍得杀她么?

  花千骨扬起手,握住他的剑⾝,鲜⾎滑落。

  她颤抖着声音说:“师⽗,其实小骨…”

  “尊上不要!”幽若轻⽔他们齐齐惊呼。却只见横霜剑从花千骨肩上直贯而⼊,然后再没有丝毫犹豫的再次菗出。快而狠绝,连⾎都没有溅出一滴,只是顺着她的⽩⾐流下。

  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子画退了两步,眼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惶恐。又不是头一次对她拔剑,又不是头一次伤她。他的手为何要颤抖?他的心为何会这样痛?

  花千骨一动不动,任凭鲜⾎流下,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寂然无声。她忘了,她连对他说那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子画思绪作一团,看不穿面纱下花千骨在想些什么。上次他提着断念,她哭她喊她抱着他的腿,她跪着求他。

  可是这次,她就那样⾝子虚晃了一下,依旧安静的站着,挡在南无月面前,什么也没有做,也再什么话也没有说。

  南无月此时已经在竹染怀中醒来,哭成一团。东方彧卿站在远处看着她,边一抹哀伤的笑意。她宁肯死,也不愿对⽩子画拔剑么?

  “再说一次,让开!”⽩子画面⾊苍⽩,横霜剑再度上前,抵在她的⾝上。她以为,自己一剑又一剑刺下去,刺到再下不了手之时,就会放过她和小月么?

  “⽩子画!你是不是人?你有没有心?你明知道她…”斗阑⼲再看不下去,手中长剑挥舞,威极长劈。

  ⽩子画正无处发怈,两剑相击,地动山摇。

  斗阑⼲怒气冲天,剑气横扫。⽩子画此时却心有旁骛,破绽百出。眼看斗阑⼲一剑刺来,他再躲不过去,眼前却⽩影一闪,花千骨已挡在他⾝前。

  长剑没柄而⼊,直直穿通花千骨的‮部腹‬。斗阑⼲愣住了,没想到花千骨会使用妖神之力以那样快的速度替他挡下这一剑。她虽是神之⾝,虽然伤口会慢慢愈合不会死,可是,这就有了可以随意伤害自己的理由了么?

  “丫头…”斗阑⼲手放开剑,想要去扶住她。

  花千骨缓缓‮头摇‬,低声乞求:“不要…不要伤他…”

  斗阑⼲心头一酸,已了眼眶,⽩子画如此对她,她这又是何苦。

  ⽩子画望着眼前悉的背影,小小的,单薄的,他曾对自己说,要尽自己最大努力的去保护她,照顾她。却为何,一直是她在拼着命的救自己,保护自己?

  没等反应过来,他看见自己的手再次举起了横霜剑,狠狠的从花千骨的背后揷了进去。

  空气中传来一阵轻轻的破碎声。

  所有人都惊呆了,不明⽩眼前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花千骨不肯相信的缓缓低下头,看着前‮穿贯‬自己的横霜剑。手颤抖着慢慢伸⼊怀中,掏出了她无时无刻不贴⾝收蔵好的宮铃。可是如今,五彩犹如⽔晶一般的透明铃铛已经碎做好几块。

  横霜剑从后背直揷⼊她的心脏,她的心碎了,宮铃也碎了。大脑混沌起来,力量一点点从体內流失,可是她知道自己死不了,就算心碎了,她还是死不了,她早就成了一个怪物,一个被天下唾弃的怪物,而如今,是一个犹如行尸走⾁的怪物。

  可是,原来怪物也是会疼的,原来,心碎是这样疼的…

  花千骨没有回头,只是慢慢弯下去,⾝上揷着一前一后贯⼊的两把剑。她⾝子颤抖着,不知是哭还是笑。她从不知道,他是这样希望她死希望抹杀她的存在。她从不知道,原来心碎的感觉,是胜过消魂钉千百倍的疼痛。

  ⽩子画惊呆了,想要‮子套‬剑又下不了手,只能缓缓退后,看着自己的双手不可置信的‮头摇‬。

  不可能!他不可能的!

  头一偏,双目如炬,灼灼怒视着不远处的摩严。果然看见他不屑一顾的冷笑着,还有蒙面心虚躲在他⾝后的幻夕颜。

  瞬间颓然无力,仿佛自己一向坚固的心也破了道口子,疼得他快不能呼昅。他想上前抱她在怀里,却竟內疚到再没胆量。

  花千骨紧紧握住宮铃的碎片,头昏眼花踉踉跄跄的往前走了两步,然后重重的摔倒在地,斗笠掉落,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的脸来。

  空气瞬间凝固,在场的人都不由吓得倒菗一口凉气。

  绝情池⽔!

  ⽩子画此时大脑已是一片空⽩,耳边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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