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女学堂(下)
又到了下学的时候,岑子昑在族学门口候着大郞与二郞出来一同回家,百无聊赖的踢着石子,不小心瞥到一道人影从里面走出来,是锗夫子,不想与这人说话,岑子昑装作没瞧见拉着马向外走去,走了一段路,看见一条岔路,绕了过去。
瞧见那锗夫子走过了,岑子昑这才拍拍口绕了出来,不知怎的,她心中就是不喜这位夫子,骑着马又返回学堂,远远的就瞧见大郞和二郞在门口东张西望,岑子昑挥挥手叫道“大郞,二郞,回家啦!”
两人见状翻⾝上了马背跑过来,二郞有些抱怨的道“你怎么一个人先走了?”大郞笑道“今天时辰还早呢,回家也没什么事,要不,咱们去集市上逛逛吧?”
这十多天的生活是有些枯燥,大郞二郞两人这几⽇也是天天到族学报道,岑子昑从子⽟口中听说过,这两个小子平⽇都没这么老实的,三五天的总是要逃学一次,想必也闷坏了,她自从来了这儿除了七舅公带她出去溜达过一次以外,平⽇里都是早出晚归,如今差不多摸清了⾝边的状况,倒是可以出去溜达溜达,顺便看看有没有让她发挥光热的地方了,三人商议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依照岑子昑的意思随便逛逛。
唐朝逛街自然要到东市,西市都是集中的大型贸易,没有东市那般好玩,好在族学就在东门外,而岑家的小酒馆便离东市不远,一路行去倒是顺路。
一到了东市,岑子昑就被那些花哨的店铺给昅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对于大郞二郞这些事物司空见惯,岑子昑这个异时空来客却是没有见过,一千多年以后世界依旧怀念的大唐原来是这幅摸样,杂耍酒肆卖胡琴的,上次只是远远的听过,见到实物却还是第一次,还有酒楼餐馆,五颜六⾊的旗帜挂在门口,也有小摊贩摆着地摊,路上行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形貌大异于国中人的异国人。
岑子昑牵着自己的马儿慢慢的走着,基本上没怎么看路,大郞和二郞只得护着她,小心她别把别人的摊子给踩了,把路人给撞了。
事实证明,有时候并不是你预防就能防得住的,走路本不看路的人,只是撞上人的结果绝对是因为这个时代还没有电线杆,岑子昑哎呀一声跌倒在地上手上的缰绳也松了开来。
一道男声厉问道“你这死丫头走路都不看路的么?”
岑子昑抬头一看,一张悉的脸出现在面前,胎记!二郞听见那人嘴里骂骂咧咧的甚是难听,就要冲上去被大郞一把拉住了,赔笑着上去道歉。
岑子昑心念闪过,顿时庇股也不疼了,从地上跳起来上去道歉,那男人骂了几句也觉得没什么意思,路人都指指点点的说他欺负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摸摸鼻子走了。
二郞却是有些不服气,嘟囔着道“那人太可恶了,撞了他也没伤到哪儿,说话忒难听了。”
大郞回了一句“你还想咋滴?本是三娘的不对,当哥哥的即便护短,也不能这样!”
二郞是个直来直去的子,听了大郞的话便不乐意了,叫道“我就生气怎么了?”
两人整⽇的吵架,大郞明明沉稳的,却每次其实都是故意挑起话头怒二郞,岑子昑有些头疼,见那人影越走越远,拉了缰绳便跟了上去。
两人吵了一阵,发现岑子昑牵着马走了,只得停住了争吵跟了上来。岑子昑随着那男子走了许久,突然被大郞一把拉住“三娘,不要再去那边了。”
岑子昑愣了愣“为什么?”
大郞的脸红了红,二郞已是口快的道“前面是平康坊了。”
岑子昑只觉得这名字无比的悉,脑中念头一闪,突然想到,平康坊貌似现代的红灯区?擦汗。
这时代虽然有不少女子穿着胡服在街上走,到底还是礼教发达的时代,就像是在现代,你明知道穿着汉服在街上走路没人会说你不对,但是,你绝不会穿着这样的⾐服去上班。岑子昑自问做不得那独行特例的人,对红灯区的兴致也仅仅限于好奇二字,经历了现代文明洗礼的岑子昑深深的知道,有些东西还是有些距离才会有美感,真去看了,怕是会失望。
何况,方大娘抛头露面的掌控家业就被岑家人腹诽了,若是再出个去逛红灯区的女儿,背地里怕会被口⽔淹死。不过,如今的三娘也算得上是有些出格了,真到了这个时代,才会发现,街上走的大半都是为生活所迫的女人,偶尔有几个贵族有钱人家的女子,那也会用轻纱覆面,从族学里那些附学的孩子看来,她们也是有些轻视三娘这样的做为的,也许还有些羡慕?
再看前面那男子,倒是没有向前直行,岑子昑呼出一口气,指着那男子的背影道“就是那个人,就是那个人还有其他几个人来酒馆闹事的!”抿抿嘴补充道“我本想看看他住在哪儿的。”
大郞皱眉道“即便找到了地头,那也是人家的地头。”岑子昑闻言不由得一阵怈气,是啊,跟上了又能如何?到了别人的老窝,一群壮汉就能让人望而却步,难道还能放把火给他们烧了不成?那样只能连累无辜而已。二郞却是道“走,揍他!我知道前面那条巷子平⽇里没什么人的。”
岑子昑擦汗,大郞一把拉住二郞“即便要收拾他,也不能这么冒冒失失的去。”
二郞怒道“那要怎么样去?”大郞一时语滞。
岑子昑瞥了一眼路边正在收拾东西的摊贩,笑道“你们等等,我有办法!”
从⾝上摸出几文钱,问那摊贩道“你这破布多少钱?卖给我好不好?”
那摊贩一愣,摆摆手道“谁家的孩子,你要这个⼲吗?”
岑子昑掏出两文钱递给那摊贩“我买来有用,两文成吗?”
那摊贩想了想,摆摆手道“拿去吧!”待岑子昑走开了,才嘀咕道“不知道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小娘子,什么不好玩玩破布!”
岑子昑将那破布卷做一团塞到大郞手中,在大郞耳边一阵嘀咕,大郞点点头,拉着不明就里的二郞跨上马背,向后退了些许从另外一条巷子绕过去,岑子昑则是从这一头走进巷子。
瞥见大郞和二郞在巷子的另一端出现,那男子也正好走到转角处就要瞧见大郞二郞了,扬声叫道“前面那位大叔,你的东西掉了!”
那胎记男子愣了愣,瞧了瞧四周,发现巷子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后面则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正是被撞到他的那个,正要回过去就发现头上一片漆黑,一只拳头直奔他部腹。
将那男人一顿胖揍对方也没认出到底是谁做的事儿,三人都是一阵神清气慡,打到一半连岑子昑也手庠庠的冲上去踹了两脚,看见大郞和二郞惊讶的眼神才呐呐的住了手。
二郞打的半点也不手软,起初那人还有些反抗,到了后来发现那人不动了,吓了一跳,连忙揭开破布,发现那人已经被打成了猪头,岑子昑伸手在鼻尖试了试,发现还有气,不噤松了一口气。
突然路口处传来一声惊呼“子菲子瑜你们在那儿⼲什么?”
大郞脸⾊一变,二郞回过头瞧了一眼,随即脸⾊大变的一手拉住大郞,一手拉起岑子昑叫道“快跑!”
岑子昑来不及反应便被拽来飞奔出去,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绕了好几道弯发现没人跟上来,岑子昑已是气吁吁,从二郞的手中挣脫开来,停在路边不肯再挪步。
岑子昑本没瞧见来人是谁,站在街边息着问道“为什么要跑?我们的马还在那边呢。”
大郞和二郞正停下来扭头看岑子昑,闻言同时⾊变,惊呼道“啊…”三人垂头丧气的往回走,远远的便瞧见一个十七八岁一⾝胡服的男子笑昑昑的牵着四匹马站在路边望着他们,其中三匹正是岑家三兄妹的马儿,另外一匹,不消说自然是那男子的了。
那男子很是瘦削,在以胖为美的唐朝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头上已加了冠,间还配了一把胡刀,看起来狠是精神,这人有些面,岑子昑想了半天才想起在族学里曾经见过,并非岑氏族人,乃是三娘二伯⽗一个故之子,生在苏杭,听闻是年少天才,到长安来便住在岑家,在长安城还颇有些才名,由于之前的老夫子辞了去回乡养老,便被一时找不到合适西席的二伯⽗聘来族学,指点这些比他小不了几岁的孩子。
大郞二郞垂头丧气的叫道“薛夫子好!”薛易点点头笑道“你们这是往哪儿去呢?连马都不要了。”
二郞道“看见夫子,一时动想过来行礼,不想跑错了方向。”
扑哧,岑子昑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大郞満脸的尴尬,二郞明明脸⾊通红,偏生要做成本就是如此的样子。
薛易強忍住笑意板起脸道“你们刚才是在做什么?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难道连实话也不敢说了么?”
大郞抿抿嘴,自家的事不好对外人言,即便这是他们的夫子,何况,他们与夫子间的关系并不亲近,这人与二伯⽗的关系甚好,打心底里大郞是不愿意亲近的,不过是在族学不得已认识的罢了。
二郞则是大咧咧的道“不过是揍了个人罢了,他欺负到…”
大郞接口道“他在路上撞了我家三娘,生学与二郞气不过,便寻了个机会揍他一顿解气。”
薛易深深的看了大郞和二郞一眼,岑子昑不知道为何大郞要这么说,不过断然没有拆自家哥哥的台的道理,此刻却是说不上话,只能闭嘴不言。
薛易道“我也不是迂腐的人,真是如此为何见到我掉头就跑?这事儿虽然非君子所为,到底你们年纪还小,须知道做人最是要讲究光明正大,这般偷偷摸摸的,还不敢承认,实乃是小人所为。”
听到这里,岑子昑皱皱鼻子,这还不迂腐?如果光明正大有用的话,他们⼲嘛蒙他⿇袋?
“还有,你们这般为了一时意气,便动手打人…要修⾝养呐!回家将论语抄上一遍,三天后将里面做人的道理讲给我听听,若是不懂,我会单独再教你们的。”薛易露齿而笑,那牙齿被夕映照的散发出森森的光芒。
听了一番长篇大论,总算薛易肯放人,大郞与二郞忙不迭的点头,薛易这才将马给三人,想是突然发现站在一边没说话的岑子昑似的“三娘…唔,你也一样!”
来不及抱怨,发现天⾊将暗,暗呼一声糟糕,这东西两市皆是随着长安城的城门一同关闭的,连忙跨上马背匆匆向家赶去。
到了家果然已经很晚了,方大娘一通念叨,三人皆是一阵郁闷,吃过晚饭便各自回房对着《论语》发愁。
翌⽇,三人早早的就到了族学,虽是不喜那锗夫子,该懂得的东西依旧不能不懂,岑子昑拿着课本自己温习了一会儿,大约懂得上面文言文的意思了,这才抬起头来,发现太已经出来了,房间里除了子黎和子⽟以外所有的人都到了,倒是那锗夫子还没有到。
正诧异间,突然看见院子里走进来几个人。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一手牵着子黎一手牵着子⽟走进来,那男人黑着一张脸,一⾝的丝绸,脚下踏着一双锦靴,⾝后跟随着一个岑子昑不认识的老人,穿着儒服,面⾊古板的像是个夫子,而大郞和二郞则走在最后,一个劲儿的跟岑子昑眨眼,脸上像是有忍不住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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