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寡妇门前是非多(上)
这男子模样还算得上周正,就是目光让岑子昑有些不屑,瞧着大郞和二郞两人一个拦着方大娘,另一个急急忙忙的来唤她,岑子昑还一时摸不清是什么情况。
不过,让人这般看笑话却是不好,二郞一个劲儿的在背后戳她,而方大娘则是越骂越难听,倒是那男人笑呵呵的,只顾着眼睛吃冰凌,一点脾气都没有的样子。
岑子昑心中的酸涩让她不由得低低的唤了一声“娘~”
岑子昑唤的并不大声,方大娘却是听见了,愣了愣,扭过头来看着岑子昑,岑子昑低喃道“别生气了。”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哄自家⺟亲还说方大娘。
这话本是没什么问题,不料,方大娘却是眼睛一红,眼泪⽔就掉了下来,眼看着霹雳女火龙变成⽔样的佳人,岑子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环视一周,只见众人皆是看着她们娘俩儿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那文大叔笑呵呵的道“还是三娘懂事,你好好劝劝你娘,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还要经营这酒馆多不容易…”
“你不上门,娘老就容易多了!”方大娘怒道。
方大娘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子挣开大郞的手,拿着扫帚冲了过去,那文大叔见状吓了一跳,众人也是脸⾊大变,纷纷闪避开来。
这一下飞狗跳,急的大郞和二郞直跺脚,两人飞快的追了上去,岑子昑这时候才知道为什么两人要拦着方大娘,破坏力实在是太大了――路过之处人挡打人,物挡踹物,待两人将方大娘从一条街外追回来以后,福伯苦着脸开始应付前来算账的街坊邻里。
方大娘气吁吁的回来,一庇股坐在凳子上,岑子昑连忙倒了杯茶⽔端过去,方大娘接过杯子一口饮尽了,顺过了气,这才发现给她端茶的人是岑子昑,不噤眉⽑一挑道“就听着你两个哥哥拾掇着要把你娘给嫁掉是吧?你娘嫁了岑家就剩下你们仨,你们就自由了?娘老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眼狼?”
岑子昑低头,不语“娘…”岑大郞低声道。
方大娘冷哼一声,瞪眼道“娘什么娘?娘老可没生过你们俩,两个小没良心的东西整⽇的寻思着怎么把娘老赶出岑家大门吧?娘老还就不如你们的意了!”
终于知道这个家诡异在哪里了,岑子昑这三天始终觉得两兄弟对她客气而由有礼,亲切中有一丝疏离,二郞还好,大郞甚至说话的时候也客气到像是个陌生人,却又是真心的关心她,岑子昑有种捂脸的冲动,貌似这个家不是一点半点的⿇烦啊~
岑二郞叫道“我们没那个意思!”
方大娘冷哼一声“这尊神难道不是你们招惹回来的?三五天一闹腾,把你爹留下来这点家底给腾折空了,娘老看你们还争什么去!”骂完还不解气,扭过头来指着岑子昑的鼻子道“摔傻了你是不?这么几天连话都不会说了!也不知道那两个小畜生给你灌了什么**药,枉费娘老这么疼你!”
擦汗,岑子昑偷偷的瞥了大郞和二郞一眼,大郞是一脸的沉静,二郞则是満脸的愤愤,想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据经验,在这种时候和方大娘讲道理是没有用的,何况岑子昑还没有了解到这个家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能闭嘴埋头听训。
方大娘噼噼啪啪的骂了半晌,越骂却是越生气,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绢,呜呜的哭了起来,以往岑子昑遇上老妈这么⼲的时候肯定的往老妈怀里一赖,开始撒娇,只要哄得娘老忘记生气也就差不多了,这种急子的人都是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的,岑子昑正打算冒险付诸实施,突然听见门口有人叫道。
“大娘,你怎么了?”
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一个二十七八的男子站在门口,⾝上的⾁不断的颤抖,额头上的汗⽔一个劲儿的向下掉,前了一大片,那男子一边息着一脸关切的望着方大娘,岑子昑不由得把眼光一向他突出的⾝材,肚腩突出,下巴奔三,衬托的一张嘴如同樱桃小口,粉嫰粉嫰的,一双眼也因为胖而眯了起来。
好像弥勒佛呀~
方大娘望了一眼来人,哭的更大声了,一边哭一边口齿不清的道“还不是给这几个丧门星气的,整⽇寻思着把娘老嫁掉…”
嗡嗡嗡…
岑子昑头晕目眩,从方大娘喋喋不休的叙述中大概了解到了一些情况,这三兄妹是同⽗异⺟所出,方大娘是填房,不过嫁过来五年丈夫就死了,丈夫家中像是还有几个兄弟想欺负儿孤寡⺟争家产,好在方大娘也不是省油的灯,终究没让几个人占了便宜去。
这两兄弟自打方大娘嫁⼊岑家就不待见这个后娘,她还是拉拔大了他们,眼瞧着两人到了要成亲的年纪了,便开始想要让方大娘改嫁。
来人一阵好劝,总算是把方大娘给劝住了,让喜儿和庆云送回房间,大郞二郞两兄弟则是満脸郁闷的溜走了,实际上,若不是岑子昑想要多了解一些情况,也有想溜走的冲动。
倒是那人好脾气,岑子昑望着那个胖乎乎的笑脸,就看见一个蒲扇大掌盖下来,在她头顶了几下,低笑道“你这丫头怎么也跟着大郞二郞胡闹?你可知道你娘养大你们有多不容易?”
岑子昑别过脸皱皱鼻子,不満的抬起头瞪着他,大家很吗?怎么可以随便摸淑女的头?
那人见状哈哈笑了起来“三娘,不是摔了一跤连你七舅公也不认识了吧,走,七舅公带你去买好吃的。”
说着拉起岑子昑的手往外走去,一边吩咐福伯“福伯,若是大娘问起,就说我带三娘上街去走走,这孩子怕是在家里都闷坏了。”
岑子昑一手拿着面人儿,一边啃着糖葫芦,跟在那个胖乎乎的⾝影背后,走在青石板路上,不断好奇的看着周围的建筑与人来人往,还要注意着从七舅公的话里找到有用的信息,三天以来最繁忙的时候就是这个今天了。
“你娘不容易,说来,你今年也十岁了,莫要再惹你娘生气。大郞和二郞两个孩子也是好的,就是之前的隔阂深了,如今一时难以化开解来,你娘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没什么坏心眼,就是一张嘴巴不饶人。”
“多顺着你娘些,大郞和二郞两个没坏心眼,就是你那些叔叔伯伯怕是还不死心,你们兄妹三人还未成人,那个小酒馆到底值得两个钱。⽗⺟的事做儿女的断然不能揷嘴的,让他们别再招惹这些事儿回来。如今你娘门前的是非还少么?她本就是这一辈中长的最好的,如今门前的是非就没断过,明明含辛茹苦的养活着你们几个,还要受人闲言闲语,她怎么受的过来?你们还凑上一脚,哎~”
听到这里,岑子昑三两下把嘴里的糖葫芦呑下去“七舅公…娘一个人养活我们很辛苦,人家都说家里没个男人很辛苦,那改嫁了就不辛苦了吧?”眨巴眨巴眼睛,反正她是啥都不懂的孩子。
七舅公闻言停了下来,转过头不解的看了岑子昑半晌,岑子昑继续眨巴眼睛,不懂,就是不懂,这时代不是改嫁成风么?何况,找个男人做依靠也不见得是坏事吧?
七舅公走回来,又用那只胖乎乎的手在岑子昑头上摸了摸,笑道“你这孩子呀!哪儿有你说的那么简单。你想想,你娘嫁过去就是做的填房,当人后娘容易吗?别瞧着大郞二郞两个这两年老实了,当年你娘可没少受苦。即便如今再嫁人,能找到什么好人家?不是当人后⺟,就是没孩子的鳏夫还想再生一个,那就得抛下大郞和二郞,即便带着你,你能保证⽇后不受气?”
岑子昑点点头,却是不太认同这个观点,好男人总该是有的,何必把世情看的这么清冷?七舅公像是瞧见她心中的想法似的,笑道“何况你娘是个要強的,咱们方家包括我和几个侄子辈都是受了你娘的恩典才能有今⽇,在方家,即便是我,也是极为尊重你娘的,若是她嫁了人,依照你娘那子,怕是有人管着不自在。瞧在你娘不乐意的份儿上,你这个当女儿的不能顺从点么?”
岑子昑皱皱鼻子,咬着糖葫芦继续向前走,嘀咕道“果然是围城。”
“什么?”七舅公在背后问道“慢点慢点,你别走的太快了啊,哎~你这孩子,就会欺负你七舅公,下次再也不带你出来了呀。”
岑子昑扭过头道“今年是哪年呀?”
七舅公道“开元二年,问这个做什么?”
岑子昑又问道“那个文大叔人怎么样?”
“怎么?”七舅公皱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岑子昑笑道“若是好人,下次来我好言好语劝他走,若是坏人,我帮娘拿扫帚呀。”
七舅公哑然失笑“那人虽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得拦着你娘些,她脾气一上来便见什么砸什么,你今⽇没瞧见福伯的苦脸么?关中闹了饥荒,粮价涨了不少,你家酿酒用的可都是粮食,本就赚不了几个了,再这么下去可要饿肚子!”
说着又岑子昑的头发“摔了一跤倒是摔开窍了?”
岑子昑闻言连忙退后一步佯怒道“我已经是大人了,就算你是我七舅公,也不可以再我的头发!”
七舅公哈哈大笑,一⾝肥⾁抖动,引得路人纷纷瞩目,岑子昑则是松了一口气,天知道以前的三娘是啥模样呀!
起了心思要谨慎,逛街也无甚趣味,七舅公见她没了兴致,便送了她家去。
刚到酒馆门口,就看见自家门口围了一大群人,岑子昑扶额,寡妇门前果然是非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