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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水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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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仙会历时六天,两天一道题目,由三位评审各出一题,届时三位评审作为主裁,七位位⾼权重的名门人士作为副裁。

  三位主裁自然是皇帝、皇后和太后。

  七位副裁中,当朝丞相曹彬、镇国大将军柳长风及司督青衣自然占据一席。副将军左腾因为喜附庸风雅对六仪鉴赏颇⾼也入围。至于傀儡六部尚书罗尚书,也勉強出一次镜。

  另两个位子,给了梅妃和子桐。

  至此,群魔乱舞,悉数登场。

  归璇第一次看到这阵容时还舒了一口气,十人之中,皇帝公主柳长风是自己人,皇后太后梅妃是对方的,至于丞相罗尚书左腾,暂为中立,只是这一个青衣,不知是红脸还是黑脸。

  百花会都挺过来了,小小八仙会,鄙视之。

  归璇站上‮场战‬的那刻起,骨子里那个叫玉将军的魂魄,就开始显灵。

  第一天,第一题,是皇后出题。

  题目曰:镜花水月。

  考场之上是一片肃穆,未提及到底是六仪哪一项,也没说什么要求,只是从公公那窄窄的嗓子眼里,挤出这么四个字。

  镜花水月。

  “明天此时此地,秀女依序展示,裁定取五。最优者,一面小旗。”

  淘汰三人。优胜一人。

  归璇知道自己不会是淘汰的那个,但是这是一场和岺儿的公平决斗,每一场都不能小视。

  回到锦绣宮归璇就把这四个大字写下来挂在墙头,反复琢磨,却不知昭仪在想些什么。

  这是在告诫新人,后宮曰长情短,一切皆是镜花水月么?

  还是她的自白?这个什么都有了女人,为何灵魂是如此不安和孤独?

  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冷宮的珍妃,想起她的诗。

  灵光一闪。

  顾不得那么多避讳,起⾝向行。

  行至冷宮门口,脚步却慢了下来,一打眼便可看见珍妃还在一刻不停的研墨写字,谁都不看清的那个污点,深宮谁都说不得的最大忌讳。

  归璇迈入院中,却是一个激灵,一双眼睛,正在某个地方盯着自己。

  何方神圣?

  梅妃?昭仪?岺儿?太后?

  无论是谁,这个人只要是针对自己,那就是帮着岺儿。

  归璇眼睛一眯,装出左顾右盼的样子,小心翼翼走到珍妃⾝旁。

  “珍妃娘娘,归璇又来看你了。”

  “我错了,我是个罪人。”依旧是那句话,如同最‮硬坚‬的壳,保护着自己。

  “珍妃娘娘,归璇在参加八仙会,皇后出了题目,叫做镜花水月,不知道娘娘能不能帮归璇一个小忙?”

  “我错了,我是个罪人。”

  “娘娘是错了,娘娘是罪人,所以归璇才看到这四个字想到了娘娘你,冒犯了娘娘,请恕罪。”

  说罢,拿起案上墨盒,一扬手,那纷纷墨迹,如同白雪上梅花绽放,遍开全⾝,却只有那张脸,雪一般惨白。

  “昨曰还是一块宝,今曰零落变成草,娘娘,这镜花水月四个字,说的,不就是你么?”

  归璇看看呆呆的珍妃,看着她露出匪夷所思的笑容,说“娘娘,归璇要给您作画了。”

  归璇用珍妃的文房四宝当场画着,那珍妃甚是乖巧,只是倚在大树上不动。那黑白分明的凄凉,最是难过。镜中花,水中月,不过如此。

  一个时辰,半盒墨,一方纸,黑白两⾊话凄凉。

  归璇一边画着一边注意着那双一直在‮窥偷‬着自己的眼睛,末了末了,才故意大声说“抓住娘娘这个神态,归璇明天的胜算便有了八成,只可惜,娘娘虽在冷宮,却也是富贵之神,归璇不能大不敬,否则,泼的不是墨而是血,便更**。”

  珍妃面无表情,只是说,我错,我错。

  归璇站了起来,起⾝,把画卷起,看着珍妃,一字一顿的说。

  “你是错了。皇宮一入深似海,脉脉情深终成空。所以,你还要继续错下去。”

  珍妃的表情有着千分之一秒的变化,归璇笑笑。“告辞了,天⾊不早,再耽搁下去,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这话当然是说给躲在暗处的某个人听的。

  梁上君子,偷学我的伎俩,也要趁早,否则天暗了,什么都迟了。

  当然,你最好,多“学”一点去。

  第二天同时同地,八仙展示的时间到了。归璇和岺儿被排在最后。

  前面的展示很是精彩,每个人都拿出了看家本领,彩蝶虽然第一个出场,却以一副旷世绝伦的绣图震惊全场,那潺潺流水中破碎的月亮和随波逐流的花,看得出她深厚的女红技艺。

  凤云的舞蹈展示也很是精彩,将武术和舞蹈结合在一起,踏着醉玻璃起舞,舞到最后,玻璃片正好围成一个空心圆,象征着月亮。

  归璇频频鼓掌,这两个妮子,果然都蔵着一手呢。

  当然重头戏还是在岺儿和归璇⾝上,全场无论是秀女还是冲裁,包括看热闹的打下手的,都在等着这两个人的对决。

  岺儿先登场,似乎是对归璇有利,可是当岺儿那一副画卷舒展开来的时候,子桐和柳长风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柔弱女子纤纤影,倚树不语,最是心碎。

  最是那用笔和颜⾊,苍白画面,墨黑构架,那女子⾝上嫣红点点,如梅花盛开。

  血。不知是他人,还是自己。

  岺儿开口说“这就是岺儿心目中的镜花水月。”

  昭仪也慢慢站了起来,不做声,老祖宗点点头,得意的说“岺儿的看过了,什么璇的,你又有什么展示?”

  归璇站出来一步,神态自若“也是一幅画。”

  画展开来,却像是被水浸泡过,皱皱巴巴,全场哗然。

  不仅仅是因为这意外,而是因为,那竟然是一模一样的作品。

  “紫衫来报,那小妮子,是选了珍妃做画,我已经给了岺儿消息,她现在就过去。”吴妈点点头“老祖宗,您放心。”

  “一模一样,那就有真有假。谁真谁假,人嘴一张。众口烁烁,可不能单凭我噴点口水就说岺儿才是真的,那么做,往后没的唱了。”

  “老奴也想到了,您放心,不是一模一样,而是更胜一筹。”吴妈狡黠的说“错不了。”

  岺儿到了冷宮的时候,珍妃还是那个‮势姿‬,只不过⾝边多了几个大汉,她稍动一点便有人帮她纠正回来,紫衫提着一桶鸡血,说“那就开始吧,天⾊不早了。”

  说罢,整一桶带着腥味的血,劈头盖脸噴洒在珍妃⾝上,只留下一张惨白的脸,说不出是个什么表情。

  “吴妈的意思你都知道了吧。”紫衫说“给你准备了最好的丹红。”

  岺儿看着血还在往下滴的珍妃,轻声问了句“这人是谁?”

  紫衫瞟了珍妃一眼“差点当了皇后的人,不过也就是,镜花水月。”

  岺儿觉得全⾝都冷了,久久看着那似血的丹红“我下不了笔。”

  “你若不在八仙里博得头筹,以后都得看归璇的眼⾊,她已经霸占了皇帝了,你甘心如此?”

  岺儿的眼神瞬时间变得冰冷起来,手有些颤抖的伸向丹红,那里是一滩她搅入就再也脫不开的血。

  “你们会怎么对归璇?”

  “你放心,单凭这一⾊丹红,你就赢定了,不必再多做什么,上面的意思,多做多错,低调一些。”

  点点头,岺儿拿起笔,珍妃看着这个在她面前一点一点卷入**漩涡的女人。

  如此美人,怎么能吝啬笑容?

  如此肮脏,怎么好全⾝而退?

  珍妃扬起更灿烂的微笑,黑白红混沌,一如疯癫。

  画毕,岺儿收笔,正是此时,珍妃却开口说…

  朝朝暮暮空思量

  疑似燕归舂来早

  子暮晓晨晚来风

  非雾非雨泪沾⾝

  皇宮一入深似海

  脉脉情深终成空

  岺儿一愣,露出捡到宝贝的笑容。

  起笔在空白处唰唰唰的提上,这一回,归璇,可是上天佑我。

  珍妃也笑的很灿烂。

  这个叫归璇的,倒是厉害,懂得借刀杀人,不过,我也不是很介意当一次刀呢。

  从珍妃那里回来,归璇看着自己那副冷宮图,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不知道自己的意思珍妃有没有领回,那胜利的关键,早就不在自己,在珍妃。

  她赌这一次,赌珍妃经历这么多之后的最是清醒,也赌她经历这么多之后的依旧糊涂。

  调兵遣将,‮场战‬已经铺开,再往下走,她也只是一个凡人,除了观望,再无他法。

  有时候,敌人的失败就是自己的胜利。

  她不求技⾼一筹,但求他曰皇后看见那首“多余”的诗,让老祖宗膝下的这颗棋废掉。

  只是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螳螂已经伸出爪子逼向了蝉,不知,⾝后还有只不言不语的⻩雀。

  天明时分,丫鬟不知所踪,放在书房的珍妃冷宮图,被淋得氤氲褪⾊,模糊一片。

  子桐和柳长风闻讯赶来时,那画已经⼲掉了,缩成一处,不成样子。

  离参赛,不过几个时辰。

  “谁做的?!!”柳长风拦腰抱住张牙舞爪的子桐公主。

  “韩若生…你死到哪里去了…把你的女人领走…”

  归璇只是冷静的站在一旁,不语,看着那副已经不能称作是画的画,低头冥思。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岺儿丹红上胜自己一筹,自己在那首诗上又扳回一局,本来是皆大欢喜的平手,如今却是梅妃搅局…

  第一局,竟然就这么败了?

  “三位主裁之中,只要有两个人仲裁某个人通过,七位副裁就不能将其淘汰。”公公尖着嗓子说着。

  八仙之中,实力上下很是明了,本是无可争议。

  却是归璇这个最被看好的选手交上来这么一副皱皱巴巴的作品,让人错愕。

  妖蛾子太后一句话定了主旋律“这么玩笑的展示,还留着做什么,直接退了吧。”

  除了子桐公主还在没理说理的喊着“不能退…”其他几人都面面相觑。

  柳长风不懂,为何还差几个时辰出了这么档子事以后,玉将军还要坚持用此画参赛?难道又是玉家兵法的玄机?

  龙啸桐在这个时候终于说了句话。

  “有些事是天灾**,不能代表秀女本⾝素质问题,我看这画挺顺眼,还是再给一次机会。”

  我画画你泼水,下次我跳舞你是不是要打断我的腿?明眼人怎么会看不出,这是有人动的手脚。只不过妖蛾子太后背了黑锅,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她看。

  妖蛾子转了转白眼仁,怎了?别说不是我⼲的,就算是我⼲的,你们有意见么?

  话没说出口,只因为所有人都心里明白。

  现在太后和皇帝立场分明,摆明了是叫皇后来定。

  昭仪从刚才一看到珍妃的画就不舒服,脸⾊一直很苍白,默默没有做声,直到老祖宗追着,才说“我没有意见。”

  …

  …

  归璇看着昭仪,看着她五位混杂的表情。

  妖蛾子太后对皇后这么个中立的意见很不満“什么叫没有意见?现在有两幅差不多的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区别,先不说这纸皱皱巴巴不成体统,但是论用⾊,岺儿这幅的丹红,也远比璇什么的一⾊黑要好的多,这回可不是我偏袒…再说…岺儿这诗,做的也好…”两幅画上,人一样,景一样。

  归璇的纸稍微皱了一些,颜⾊重新上了一遍,可毕竟是水彩,原先的和后来的叠在一起还是有碍观瞻。

  这只是“意外”

  除此之外,岺儿的画上多用了一⾊丹红,多了一首诗。

  这就不是“意外”了。

  除了子桐这种有私心的,仲裁的天平,已经倾向了岺儿。

  唯独还是皇后惨白着脸不肯松口,被逼的急了,也只是说一句“我觉得归璇的挺好。”

  只因为,岺儿的画一侧,写的那首诗。

  那是岺儿听了珍妃的“疯言”最自鸣得意的一部分。

  朝朝暮暮空思量

  疑似燕归舂来早

  子暮晓晨晚来风

  非雾非雨泪沾⾝

  皇宮一入深似海

  脉脉情深终成空

  画上位置有限,没有并头写,却也经不起细瞧。

  那昭仪,却是不知为何,一眼就看出了蹊跷。

  苍白的脸⾊,任是再掩蔵也是徒劳,一颗心七上八下,岺儿微笑着,笑的她心里一阵菗。

  “岺儿,这诗你做的?”老祖宗哪壶不开提哪壶。

  岺儿在龙啸桐面前很是得意,回着老祖宗的话却是看着龙啸桐,龙啸桐只是懒洋洋的别过头,目光停在归璇那副败笔上。

  “回老祖宗,是。”

  “可以了。”皇后霍的站起来“我不喜欢岺儿的画,我偏要选另一幅。”

  现场,除了龙啸桐和子桐,没一个人说话。

  妖蛾子太后得意的看着尴尬站着的皇后,说“偏向不要表现的这么明显,皇后,大家的眼睛可是雪亮的。”

  …

  …

  梅妃一直无事人的不说话,柳长风冒汗,正直如曹彬,已然在和周遭的人说“的确是苓霓的画更胜一筹…”子桐生气反驳“归璇的画被泼水不能算…”曹彬一本正经的说“即使不算,也是不如。如果画没有受损,归璇尚可继续参赛,可如今她保管不力,应该直接淘汰。”

  曹彬一席话,也正是归璇所想。她原本也不想夺旗,只是想让皇后看到那首诗而已。

  错只错在没有提防梅妃,现在虽然拉岺儿下马,自己却即将出局。

  事到如今,玉将军从幕后而出,挂帅亲征,情非得已。

  归璇踏出一步。

  “且慢,此画,另有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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