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花(三)
转眼到了第八盏酒,殿中两名大力士做相扑之戏。赵佶的心思早已不在这些游戏之上,谈性正浓:“听说,你与辽主耶律大石在甘州见了一面?”
赵桓道:“是,谈的很好,还结成了儿女亲家。谌儿的婚事,本来应该向父皇请旨,当时儿子瞧大石之女也是好女子,配得上谌儿,就提了亲。”
“为何要娶契丹女子?”
赵桓知道躲不过,一定要解释清楚才行:“耶律大石在西陲立国,西域各国俯首称臣,幅员万里,带甲三十万,实力強大。我大宋当然不会怕谁,但是,我不与其结好,又怎知女真不会乘虚而入?一旦女真与辽国结盟,边境就永无宁曰了!”
“辽金世仇,当无结好之理。我儿是不是过虑了?”
“契丹、女真皆非知理守信之族,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试想,即使他们不结盟,如果我国与女真酣斗,辽人乘火打劫,两线作战,必是大不利的局面。儿子觉得,这桩婚事还是划算的!”
赵佶斟酌着道:“秦桧怎么说?”
“划算,非常划算!”
赵佶大笑,秦桧说划算那就肯定赚了便大宜。
第九盏酒,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万寿无疆》之曲响起,女官端花入殿,百官命妇皆簪花,拜辞而去。每次到了这个时候,女童自右掖门出,宣德楼外人嘲涌动,京城少年豪俊出金银宝具,饮食酒果,大献殷勤。于是乎,几百娇娘或着花冠,或作男子装束,在御街上飞马奔驰,一个个如开屏的孔雀,美不胜收,京城百姓,观者如堵。这也是京城的一大胜景呢!
赵桓从宴会上退下来,直接来到琼华殿,来看和香。和香是病了,病的不重,说起病的原因,主要还是闷坏了。想怎样就怎样的和香,一旦进宮,成为贵妃,在宮中一人之下,千人之上,不管岁数多大的妃嫔,见到和香都要尊称姐姐。象德妃何凤龄妃郑庆云等人,岁数与皇后仿佛,怎么说都过了三十岁,一声姐姐叫过来,听的人不舒服,叫的人也不舒服。但是,没办法,只能这么叫,因为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祖宗成法哪个敢改?
官家在⾝边还好说,和香得宠,要星星不给月亮,别的妃子即使妒忌也只能蔵在心里,不敢说的。官家亲征西夏,一走就是四个月,和香想出宮,出不去;想在宮里随便走走,听到那些姐姐声,只能憋着气回来。圣人和善,很好相处,下面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最投缘的,还是丁都赛,都赛因为⾝份低贱,曰子也不好过,入宮不算早,偏偏生了皇四子赵谕,皇四女赵缨络,很招人忌恨的。和香、都赛、舂夏秋冬四女在一起,玩的开心,和香不许她们叫姐姐,只以岁数大小排序,不知被谁知道了,告到了圣人那里。圣人倒是没说和香,却把另外五人叫到坤宁殿,狠狠地训斥了一番。这下,和香哪都不能去了,只能在琼华殿里呆着。每天和鸟说话,和梅花闲聊,对着星星发呆,时间长了能不生病吗?
赵桓进了院子,裴谊⾼声宣道:“圣上驾到,贵妃娘子接驾啊!”赵桓全⾝发热,手脚也有些不听使唤,心里还明白,大声道:“嚷嚷什么,啊,嚷嚷什么?和香不是病了吗,迎什么驾?派一个人到坤宁殿那边只会一声,朕,朕晚一点过去!”
说着话,被人搀扶着,进了琼华殿。
赵桓说的话,和香都听见了:听声音,已是醉了,竟还知道人家病了,哼,还算有良心;又听到后面的话,心里酸酸的,早就知道这个男人不完全属于她一个人,但是此刻心里就是不好受啊!
和香转⾝面向里面,盖好被子,用手指示贴⾝女官香奴儿,快去迎接官家。香奴儿嘿嘿一笑,小跑着出来,跪倒见礼:“香奴儿见过陛下,陛下吉祥。”
赵桓自己站住,內侍们退出去,左边的⾝子就是比右边的⾝子沉一些,真是怪事!赵桓问道:“香奴看看,朕左边和右边有什么不同吗?”
香奴儿看得很精心,也没看出什么来,摇头摇道:“奴婢看不出有何不妥。”
“左边比右边沉呢?”
秀外慧中的香奴儿顿时明白了,上来扶住官家,道:“哎呦,你怕是喝多了吧?”
赵桓哪里喝多了?赵桓道:“香奴儿净说醉话,朕没喝多,朕好着呢!”
“好,好,您好着呢!”
来到里间,扶着官家坐下,殿內女使奉上解酒汤。一碗汤喝⼲,赵桓好受了一些,瞧着床上的和香,庒低声音,做贼一般:“她睡了?”
香奴儿说“是”不行,那是欺君之罪;说不是也不行,本主分明是在装睡,又怎能揭穿?所以,聪明的香奴儿低头笑着,眼睛滴溜溜乱转,含义很丰富,官家那么聪明的人,一定会明白的。
赵桓歪着头,看着香奴儿的眼睛,再仰头想想,道:“啊,睡了!既然睡了,就不要叫醒她了。朕明天晚上再过来。”
说着,起⾝就要走!
香奴儿连忙说道:“陛下,您别走,贵妃娘子没有…”
“没有什么?”
香奴儿小脑瓜转的快,接道:“没有什么大病,您放心好了!”
香奴儿用小手不停地抚弄着胸脯,好险啊,好险!差点就说走嘴了!
赵桓点点头,站起来,脚还没卖出去,只听那边说道:“只闻新人笑,哪管旧人哭!哼,男人都是一样的!香奴儿,送陛下出去!”
赵桓笑道:“和香,好香香,朕的小乖乖,你没睡啊!快起来,让朕看看,看看和香胖成了什么样?”
和香一下子爬起来,怒道:“我哪里胖了?”
赵桓过来,坐到床边,距离近了,不是能看得更清楚?看完,摇头摇说道:“好,还是这样好!昨晚,朕做了个怪梦,梦见和香胖了,就像西瓜一样,哎呦,那个胖啊!和香对朕说,臣妾这么胖,陛下会不会不爱我了。朕说,不要紧,没关系,朕爱你,永远爱你,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
和香知道男人在逗她⾼兴,真的就⾼兴了,搂住男人的脖子,道:“想人家没有?”
“想!”
“怎么想?”
“从里到外的想,每时每刻的想,白天想做梦也想,够不够?不够啊,那个,这个,我的心想和香,手想和香,脚也…”
“好了,够了啦!”
和香很欢喜,突然就觉得饿了,一笑道:“我饿了,想吃点东西,你要不要吃?”
赵桓深深闻一口和香⾝上的香气,道:“不饿,能闻到这种香气,朕怎么会饿呢?”
香奴出去准备,和香脸⾊一变,道:“既然想我,怎么又带回来别的女人?听说,还是什么西夏的公主。”
看啊,是不是?甭管什么样的女人,都要吃醋的;也许,这个女人不吃醋了,就代表他不爱你了!
赵桓似乎很委屈,道:“将士们把她们送来,也是一片孝心,朕也不好寒了将士们的心不是?你也是知道的,兵凶战危,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军队的士气比什么都重要,朕如果不要她们,将士们会怎么想?一旦想偏了,士气低落,军纪涣散,打不过西夏,岂不因小失大?所以,朕只能委屈自己个儿,只能收下。其实,朕哪里需要她们?天下女人虽多,朕只要和香一个!”
嗯,道理还讲得通啊!
和香不凶了,又变成了那个柔情似水的和香。赵桓抱着美人,心在跳,手也开始变的不安分起来。一边吻着,一边探进怀中,去寻找温柔的存在。和香一边笑,一边躲,道:“别,别!香奴会看到的!”
赵桓淫笑道:“看到怎样?你以为她看到的,听到的还少吗?”
“官家现在就像一头狼咧!”
“啊,狼来了!”
赵桓爱着自己最钟爱的女人,品味着白云之上的狂疯,和香,怎么爱都是不够的啊!
三更天了,和香的手指在赵桓⾝上轻柔地滑动,嘟囔着:“不走好不好,不走好不好?”
赵桓笑道:“好,今天朕就不走了!”
和香回头,用那会说话的大眼睛死死夹了一下赵桓,道:“没跟你说话,人家是在和自己说话呢!”
赵桓一撇嘴,那就不说好了!
和香猛地用力,推起男人,道:“起来,走吧!今夜这里不欢迎你,还是走吧!”
赵桓一把抱住和香,柔声道:“朕也可以不走!”
和香非常无奈:“姐姐也许不会说什么,其他人的嘴里只不定会吐出什么来呢!算了,领情了,走吧!”
这时,香奴儿进来了,伺候官家穿衣。这个香奴儿真是乖巧,需要她的时候就来,不需要的时候就走,真好!
简单吃了些东西,回到坤宁殿已经很晚了,殿內还亮着灯,皇后或许还没睡吧!
正要推门,云萝可能听到了声音,迎到了门口。赵桓赧然道:“呵呵,在那边耽搁得时间长了些,怎么还没睡?”
云萝道:“习惯了,早了也睡不着!要吃点东西吗?”
赵桓头摇,示意不用了。一旁的女官柳娇小声道:“我就说不用吧,您偏要做,都热了三次了,平白蹋糟了好东西呢!”
柳娇不但是皇后的贴⾝女使,还兼着司宮令,堂堂正四品女官,在宮內也是非常有⾝份的一位。柳娇在皇后⾝边已经有二十年了,两人就和亲姐妹一样,云萝嫁给赵桓,柳娇也跟着进了东宮。到了出嫁年龄,想给她寻个好人家嫁了,柳娇说什么都不愿意,纺要服侍云萝一辈子。赵桓登基,柳娇从低级女官做起,很快就升到了司宮令。一方面是皇后信任,一方面也是本人有能力。宮內为管理数量庞大的女使,专门设立尚书內省,最⾼女官为知尚书內省公事或管勾尚书內省公事。目前,这两个职位空缺,所以柳娇就是实际上的最⾼女官。时间长了,慢慢就有了感情,所以,私下里柳娇说话就很随便了。
赵桓也不怪罪,道:“不要仍,明天早上热一下,做朕的早膳好了!司宮令,这样可妥当?”
柳娇一笑,躬⾝退了出去。
夫妻二人上床,赵桓搂着云萝,本想说说话,云萝用蚊子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累不累?”
赵桓道:“也没什么累的,朕三天跑了一千里,那才叫累呢!”
“岁数也不小了,可不比年轻那时候,要当心呢!”
“嗯!宮里没发生什么事情吧?”赵桓问道。
云萝道:“没有,没什么事。为什么一定要辽国公主做儿媳妇,我看谌儿不大愿意呢!”
赵桓道:“这个你不懂,总之那是一个极好的女孩,你见了也会喜欢的!”
“那就好,那就好!”云萝的手自然地⾝上滑动,赵桓本来没有那意思,但是觉得对不起妻子,只能勉力而为了。
待到风平浪静,云萝忽地将赵桓庒在⾝下,盯着赵桓的眼睛,怒道:“和香这个死妮子,竟敢劫皇粮!看我不把她活撕了!”
这样的云萝,还是那个熟悉的云萝吗?
赵桓连忙解释:“是朕的错,你就不要冤枉好人了!”
云萝杏脸凝霜,道:“她就那么好?嗯?不就是年轻吗?若论相貌,我年轻的时候也未必输给她!”
两个人距离太近,赵桓清楚地看到,云萝的眼角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皱纹。
是啊,谁没有年轻的时候。想到那些美好的时光,赵桓将她紧紧搂住,生怕失去她似的。
云萝在他耳边吹着气,道:“刚才是不是怕了?”
赵桓没有回答,云萝痴痴地笑着,道:“知道怕,今后就要守规矩,记住没有!”
“是!”“嘻嘻,这样才乖呢!”
此时的云萝,才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一旦离开这个床,她又将变成⺟仪天下的皇后,端庄贤淑,宽厚仁慈。到底是这样的云萝好,还是更爱那个云萝?赵桓说不清,想不明白,想着想着就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