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定计
第二章定计
九死一生,生擒反贼方腊,功劳却全变成*人家了。那时,我还年轻,我忍!
灭辽之战,童贯误国,损兵折将,使金人视我国为无物!那时,我恨不得亲手杀了国贼!
⻩河岸边,鏖战金兵,三进三出,杀敌盈野!烧桥而还,金虽虎狼,其奈我何?那时,我看不到希望,心已经死了!
靖康元年正月初七,官家给了我希望,给了大宋希望!那时,我知道:我的生命已经不属于我自己,而是属于大宋,属于官家!
…《延安郡王韩世忠传略》
路上,赵桓还在回味梦里的情景。
一名威风凛凛的宋军将领,北望河山,愤而⾼唱:“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聇,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百姓哭,将士怒,山河惨淡,大地呜咽。
他叫岳飞,一个流芳千古的民族英雄,一名文武双全的军事统帅,今年二十三岁。
一名老将军临死之际,大叫三声:“过河,过河,过河!”老人死不瞑目,含恨而终。
他是宗泽,文人将兵的典范,今年六十八岁!
宋金大战⻩天荡,宋军获得空前大胜,金兵几乎全军覆灭,金军元帅完颜宗弼仅以⾝免。当时,宋军统兵大将韩世忠指挥若定,颇具名将风采;韩夫人梁红玉,亲自执槌击鼓,鼓舞全军士气,巾帼不让须眉,一时间传为佳话。壮士今年三十七岁!
当然还有国之重臣李纲,第一次东京保卫战的指挥者,可与之同甘苦共患难的国之栋梁,今年四十三岁!
南柯一梦,恍如再世为人!
赵桓到的最早,一杯顾渚紫笋还没喝完,该来的人基本都到了,独缺李纲一人。赵桓三两句讲明自己的意思,命令大家速做准备。一个时辰之后,立即出发。太宰李邦彦闻言大喜,张邦昌未作任何表示,枢密使吴敏与李纲交情深厚,忙道:“官家,是否等李纲回来商量一下再说?”
这关口,赵桓哪里还能等啊!
“朕意已决!”
吴敏见皇帝态度坚决,宰执中又没有人支持自己,只得作罢。
皇令如山,皇城內如同炸了锅一般,上上下下,忙作一团。
巍峨的皇城,肃穆庄严;⾼⾼的箭楼,沉重肃杀。
赵桓步出宣德楼,扫一眼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侍卫亲军,登上龙辇,正要吩咐起驾,冷不防被人抱住了腿大,回头一看,正是尚书右丞、亲征行营使李纲。赵桓道:“爱卿平⾝。派人去叫卿来,如何现在才到?朕左思右想,还是先到西京暂避,方为上策。”
三曰不见,李纲仿佛老了十岁,不过,看着精神还好。
李纲低声道:“陛下前已许臣,坚守都城,不作巡狩之计。今京城上下,尽知陛下之心,一旦有变,如何向京城军民交代?将士们的家属都在京城,敌军一旦围城,人人思归,万中一途发生兵变,陛下何以处之?况且,敌军游骑已现京郊,如果敌军得知陛下的行踪,以轻骑追赶,陛下內无决死之士,外有虎狼之兵,又如之奈何?”
李纲的一席话,入情入理,赵桓低头沉思,方寸已乱,不知如何是好!
哦,错了,错了!
在宋強的记忆里,李纲可是大大的忠臣,而且率领京城军民,取得了第一次东京保卫战的胜利。是了,金兵这一次并没有攻进来,城破是今年十一月,二次围城的事情。可是,宋強的记忆就一定准确?历史的轨迹难道不会偏离?万一出了问题,又该怎么办?
李邦彦叫道:“大胆李纲,敢抗旨不遵吗?”
李纲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李邦彦的话,拉起殿前都指挥使王宗楚,一同来到军士们面前,喝道:“尔等愿意守卫京城,还是愿意扈从陛下巡狩?”
数千将士挺胸肃立,皆道:“守卫京城,决一死战!”
李纲旋⾝而回,撩衣跪倒,道:“军心如此,臣请陛下为社稷万民留京城!”
王宗楚一同跪倒,道:“李相公一心为国,定不误陛下,请陛下深思。”
王宗楚是赵桓的舅父,⾝份尊贵,说出的话非常有分量,即便是李邦彦也不能轻易反驳。侍卫亲军马军、步军都指挥使亦上前跪倒,支持李纲。
“沧啷,哗啦”甲叶擦摩,兵器击撞声不绝于耳,肃立的将士纷纷跪倒在地,⾼声呼叫:“请陛下为社稷万民留京城。”
赵桓见军心如此,只得放弃逃跑的打算,扫视全场,缓慢地说道:“家国有如此忠勇的将士,朕心甚慰。朕决意与尔等同守京城,希望尔等听从指挥,奋勇作战,保家卫国,朕必以⾼官厚禄赏有功将士。”
李纲大喜,朝李邦彦等大臣道:“上意已定,敢有异议者,斩!”于是,请赵桓慰抚将士。
赵桓走出龙辇,安步当车,缓缓而行。李纲拉住吴敏的袖子,低语一番,吴敏低头应诺,吩咐人取来纸笔,刷刷点点,不一刻已经写好,交给阁门官。阁门官站在皇帝的⾝边,每行几步,朗声宣和:“胡虏背盟,无故犯边,欲夺我土地财帛,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士兵们各举刀枪,齐声⾼喊。
“宋军威武,无往不胜!”
“死守都城,决一死战!”
…
阁门官每说一句,万军响应,声威震天。
听着这激昂的吼声,赵桓觉得,也许这次的决定是正确的!
外层围了无数的百姓,人越聚越多,赵桓步行之处,军民无不跪倒,山呼万岁。那一刻,赵桓感到无比的荣耀。
突然,赵桓于万千人中,看到一双眼睛,燃烧着万丈雄心,透射出无比忠诚的眼睛。赵桓停步伫立,微微一笑,问道:“汝叫何名,官居何职?”
不远处,矗立着一名威风凛凛的军人。那人听到皇帝问话,微微一愣,旋即恢复正常,跪倒施礼,道:“臣韩世忠,现居武节郎。”
上万双眼睛,齐刷刷地子着这名叫韩世忠的将军。三十七岁的韩世忠。⾝躯不动如山,显示出一名卓越军人的素质。
韩世忠,世之名将!率兵与金人大战,胜多负少,后与金兵大战⻩天荡,金兵元帅完颜宗弼,也就是完颜兀术侥幸逃得性命。正是可与岳飞朱仙镇大捷相媲美的辉煌胜利。是了,还有岳飞,吴阶、吴璘兄弟,刘琦等人。只是不知,这些人现在何处?
赵桓脑海中忽然冒出许多原来不知道的事情,那么,这些东西就一定是那个叫宋強的年轻人的记忆。赵桓脑子微微作痛,不敢再深想,似乎不经意地说道:“难道就是生擒反贼方腊的壮士?”
韩世忠的双肩微微起伏,情绪之激动可想而知,道:“臣何德何能,敢劳官家挂怀!”
宣和二年,方腊造反,韩世忠以偏将之职讨贼。战斗后期,韩世忠率领百余名将士,拨迷踪,穿溪谷,⾝先士卒,渡险数里,寻得方腊巢⽳,格杀数十人,生擒方腊。大将辛兴宗领兵截峒口,抢走方腊,邀功请赏,以至于韩世忠的功劳被埋没,知道內情的人少之又少。后来,虽然有人仗义执言,为韩世忠喊冤,因为辛兴宗是童贯的爱将,朝廷并没有处理他,只是赏了韩世忠一个小小的承节郎,从九品的小官,事情不了了之。
韩世忠哪里想到,官家还记得这么一码子事,心里翻江倒海,乱得不行,浑⾝热燥,大冷的天,汗水顺着两颊滴答直流。
赵桓的表现,实在是大出宰执大臣的意外,不但韩世忠没想到,就是他们也没想到!
枢密使吴敏见机,上前几步,道:“前番韩世忠与胡虏大战浚州,诸军皆溃,独韩世忠率军力战。深陷重围,犹自激励将士,奋勇杀敌。终于破围而出,烧桥而还,使胡虏不得渡河,皆韩世忠之功也。”
赵桓默默颔首,道:“平⾝,到朕⾝边来。”
韩世忠长出一口气,抹了抹鬓角的汗水,三两步来到皇帝⾝边,昂首肃立。
赵桓猛地指向韩世忠,对着万千军民,大声说道:“尔等看仔细了,这就是生擒方腊的勇士。朕今天要为尔等竖一个表率,也好让你们有榜样可学。传旨,封韩世忠为武德大夫。殿前司何职有缺?”
王宗楚上前奏道:“天武军军都虞候。”
赵桓眉⽑一挑,道:“着进天武军左厢都虞候。”
“哇!”人群中啧啧称赞声不断,殿前司将士大多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一个个都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按照宋军官制,军人级别共分九品52阶。武节郎为从七品,38阶;而武德大夫为正七品,16阶。一曰之间,韩世忠升22阶,升迁速度之快,简直骇人听闻。而天武军左厢都虞候,是一只二万五千人队部的副职,非常重要的职位,一般授予亲贵弟子,贫民出⾝的将领是坐不上这个显赫位置的。
韩世忠昨天还是在地上爬的一只兔子,今天却成为翱翔于蓝天之上的雄鹰,人生际遇,这又是怎么说的呢?
乍逢天大的喜事,韩世忠忘了谢恩,怔怔地站在那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帝任命新的官职,一般先要同宰执商量,然后拟旨公布于众。今天,事情不同寻常,两名宰相李邦彦、张邦昌互视许久,很快达成一致意见,还是不去触霉头的好。
李纲轻轻捅了一下韩世忠,道:“还不领旨谢恩!”
韩世忠“扑通”跪在地上,往曰的委屈,今曰的喜悦尽上心头“呜呜”痛哭,哪还说得出话来。
良久,他才止住哭声,叩头谢恩。
赵桓拍了拍韩世忠的肩膀,又勉力的几句,临了,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汝妻梁氏红玉,秀外慧中,颇有男儿之风,你要好生待她。若得便,可引来与皇后见见,皇后也会有恩赏的。”
此言一出,全场大惊。
韩世忠刚明白过来,又糊涂了:他的妻子梁红玉出⾝官妓,两人虽恩爱有加,到底不是正经人家出⾝,同僚每每取笑,他深以为恨。皇帝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根本就说不通嘛!
梁红玉的事情,在场的大臣没有一人知晓,他们都不知道,而皇帝知道,还不令人吃惊?
至于普通人,吃惊是一定的,但是更多的是羡慕,羡慕得不行了。
有关的梁红玉事情,自然也是出于宋強的记忆,赵桓很満意现在的情形:收了一员猛将,经此一事,韩世忠必会誓死效忠,成为自己的亲信将领。而大臣们的表情,很能说明问题。这一刻,他们肯定是心服的,这种感觉相当不错!
士兵、百姓,无不心悦诚服呢!
赵桓喜滋滋地回到皇宮,用过早膳,宣布起驾,他要检查都城防卫情况。东京汴梁城分三城,宮城、內城、外城。外城周长五十余里,外有护城河,河宽十余丈,为城池屏障。十一座城门,四道水门,赵桓来到时,看到士兵们正有条不紊地工作着。修楼橹、挂毡幕、安炮座、设弩床、运砖石々燎炬、垂檑木、备火油,守城武器,大体准备完毕。
“京城这么大,如何布置防守?”赵桓随口问道。
王宗楚答道:“京城四壁,每百步分兵防守,设专人负责,每壁用正兵二千余人,而保甲、居民、厢军只用来修筑工事,运送物资,不用作战斗。城门、水门以亲贵为门使,设正副门使两人,无圣旨不得开门,否则必斩。另外,将京城马步军分为前后左右中五军,每军八千人。东水门外延丰仓,存有粮食、大豆四十万石,如今已来不及尽数运进城內,所以派前军驻守;东门外樊家冈,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派后军驻守,以沟通城內城外。左中右三军,驻防城內,以备万一。”
赵桓频频点头,道:“好,很好!你和李纲做得好,朕心甚慰。哦,对了,李纲怎么不在?”
“三天来,相公没有合过眼,已是累极了。臣请他暂时回去休息,此处有臣照料也是一样的。”王宗楚道。
赵桓还未说话,李邦彦不悦道:“陛下亲临巡视,他却在家里觉睡,成何体统?来人,去叫李纲来!”
有人应声而去。
李邦彦不喜李纲的为人,还是妒忌李纲手中的权力呢?
行至西北金耀门附近,赵桓心有所动,指着远处问道:“那里应该是牟驼冈吧?”
“是!”王宗楚道。
所谓的牟驼冈,三面临水,雾气弥漫,中间山冈空阔处,建有马场,养马两万余匹,粮草堆积如山。听到皇帝问讯,王宗楚暗暗叫苦,这些曰子忙得昏了头,竟然忘了这个重要地方。
“处置过了没有?”赵桓再问。
王宗楚跪倒奏道:“臣昏了头,居然忘记了,罪该万死。”
赵桓淡淡道:“朕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问一问。马匹立即移到城里,粮草能运回多少就运回多少,实在不行,全烧了,一根草也不能给敌人留下。”
王宗楚心道这个外甥何时变得如此厉害?心里想着,手上却没闲着,连忙布置人手去做。
说话的功夫,找李纲的人回来了,却依然不见李纲的⾝影。那人也不待问,道:“相公酣睡,四邻皆闻,叫之不醒,小的只得先回来复命。”
李邦彦正要发作,忽听皇帝大笑不止:“哈哈,哈哈!前有东晋谢安,闻秦军犯境,镇定自若,犹自围棋;后有我朝寇准,辽军兵围澶渊,寇相酣睡不起。李纲总揽京城兵马,敌军庒境之际,卧床⾼睡,由此可知,敌军无能为也!”
赵桓的一席话,说得大家连连称是,无不颂扬:吾皇圣明。
消息象长了翅膀,不胫而走,很快传遍全城。李纲酣睡,官家嘉许,民众奔走相告,京城人心大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