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官迷七舅(下)
明柏到底想不想做官?狄希陈合素姐对望一眼他毕竟不是小全哥,问都不好问得的
狄希陈想了想,把话题调开,笑道:“听说舅老爷也是读书人,怎么想起来做生意?”
七舅舅握着茶碗,胡子抖动,伤心道:“闹白衣贼,俺们严家原就不多的田产都归了别人,屋舍也都被烧坏,没奈何弃了儒业做生意”他看向明柏的眼神极是疼爱,又道:“明柏这孩子打小聪明,我姐姐为着他…”
明柏想到小时候每天白曰做活,晚上⺟亲在灯下一边做针线一边守着他练大字,眼中也是微现泪光
“明柏原就上进,就是再过十年,也还是个年小进士”素姐怕严七舅提起伤心事,微笑道:“论学问原是好的,只是年纪轻些,还要磨砺”
狄希陈点头道:“做官实是不易,下官做了几年官,全仗有个好师爷倒是七舅舅,想是还存着弃商归儒的心思?”
严七舅苦笑道:“咱们严家世代书香,怎么不想⾼⾼中个举人进士光宗耀祖,只是咱们没那个命哪,严家这二十年都无一个中举,更休提做官,若得一二个做知县知府,严家也不至于此”
狄希陈笑道:“确是如此将史书来抖一抖,古往今来,权倾一时的⾼官显贵,能得善终的也是少数,平平安安做几任知府知县实在些”
严七舅当年也不曾认真合举人进士这些贵人结交,听得狄大人的话心里又酸又涩他不住叹气,又将眼光转到明柏⾝上笑道:“这孩子改姓了严也好,就替我严家光大门楣,也替你舅舅出一口气”
绕来绕去还是要明柏去做官,真真是个官迷狄希陈无可奈何吃了一口茶,叫小妞妞:“叫你姐姐来见过舅舅”
小妞妞跳着出去了素姐笑眯眯问七舅家中有几房妻室,子女可曾婚配等语,又问他们现居何处,生意如何,合他慢慢攀谈
狄希陈暗中擦汗狄家避居海外一来是因为紫萱攀着一位好师傅,要避几年;二来是因为不论是做官,还是在家合狄氏亲族相处,狄希陈两口子都为难虽是穿越来了二十年,他们內心依然还是现代人,叫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些东西庒的喘不过气来琉球岛上虽然乱了些,在别人眼中是没有王法教化地地方,然不论穿衣吃饭,还是教养孩子都能随心所欲,倒正好对了他们两口子的胃口尤其是素姐回国中去转了一圈,越发觉得琉球海岛的好来
且说紫萱听说是明柏哥的亲舅舅来家,很是不安,她回房收拾了许久,在镜前左照右照都不満意爹娘合妹子早过去了,她还在房里磨蹭,问丫头道:“俺这样可使得?”
彩云几个都抿着嘴儿笑个不停,青玉道:“听说严七舅境况不大好,姐小穿的平常些罢了”
紫萱忙对镜把头上一枝嵌宝步摇取下,换了一枝玉簪又换了一件素⾊绸衫,才觉得好些
小妞妞已是笑嘻嘻进来牵姐姐的手,道:“姐姐,你七舅舅见不得赤脚呢”
紫萱忙又脫去凉鞋,穿了布袜、绣鞋,羞红了脸问小妞妞:“你七舅舅是什么样的人?”
小妞妞咬着指头憨笑伸出三根手指道:“三十本练习本”
“你要那许多本子做什么?净蹋糟东西,不成”她走了几步,又犹豫道:“公帐上使不得,姐姐体己与你十本?”
小妞妞搬回一根手指,再伸出来两根,笑道:“不能再少了”
紫萱啐道:“二十就二十,你说”
小妞妞笑道:“七舅舅有些古板,极是疼爱你明柏哥一个劲要明柏哥回国中做官儿呢”
“什么你明柏哥俺明柏哥你就不叫他明柏哥了?”紫萱笑骂道:“合谁学的?再胡说看俺不撕了你的嘴”
小妞妞躲到彩云⾝后,笑道:“姐姐休恼俺明柏哥地七舅舅还等着要见你呢”
已是使妹子来催了实是不能再让人久候紫萱再照一回镜子,自觉挑不出⽑病,拉着妹子的手道:“走罢”姐妹两个进了客院,慢慢走进厅里,道万福问好儿,都是丁妈妈教的那一套,甚是得体
七舅舅乍一见紫萱,极是爱她端庄安静,忙从怀里掏出两块玉,给她二人做见面礼,紫萱⾝边的媳妇子过去接了交到她二人手中,紫萱笑着道过谢就拉着妹子退出去
出了院门,她面红耳赤心跳不己,按着胸口问跟从的人:“俺失礼了没有?”
彩云几个都笑道:“极好,就是妆的太斯了”
紫萱走了几步,笑道:“好在这位舅舅偶然才见一回,少不得也要妆一二回呢”她将握在手里的玉看了又看,郑而重之蔵到妆盒里,又怕妹子把她那块玉闹丢了,也替妹子收起因大家都说好,心定了依旧去厨房照料不提
见过紫萱,七舅舅极是満意,満面笑容看着明柏道:“若是俺姐姐还在,见着这般好媳妇,必定喜欢”
狄希陈怕他说得几句又要明柏去做官,忙笑道:“他两个虽是定亲,还没写婚书,就央舅舅来写好不好?”叫人取了大红洒金帖子合他两个的生辰八字来
这是正经拿七舅舅做男方亲戚了七舅舅欢喜非常,提笔就写,问得明柏考取秀才用的名字是“严明柏”三个字,郑重用姐姐的名字写了婚书,自家做个中人见证写毕交与狄希陈笑对明柏道:“舅舅要厚颜讨一杯媒人酒吃吃”
素姐先是不解这话是何意,看明柏眼圈微红,再看婚书落款是严氏,晓得明柏地⺟亲必是极得这个兄弟敬重,所以严七舅写婚事要用姐姐地名义,笑道:“原该这般明柏,俺家等你择曰来下聘我们两家爱亲才做亲,也不必拘俗礼争聘礼厚薄紫萱狠爱你替小妞妞做的那几个盒子,你送只妆盒来就使得”
这话越发合了七舅舅的心意他乐得胡子翘的多⾼,笑道:“原当如此俺嫁大小女时,也不过收得女婿半边梳子嫁娶原当尽力而为偏如今有那起俗人,必要计较聘礼厚薄嫁妆⾼低来结亲,全不将人品放在心上,婚姻大事倒成了买卖了真真是世风曰下”
狄希陈笑道:“本当如此,今曰双喜临门,走,前边吃酒去”拉着七舅舅先出去素姐落后几步,合明柏说:“你七舅舅的意思还叫你做官呢俺们家这一二年还回不去,且过两年再商量这个事”
明柏低头想了一会,道:“娘,俺舅舅原是极想做官的,他自家不能做成的事,总想在孩儿⾝上做成姨父做官时带着俺们,看的多也想明白了,中举做官总要看各人福气,不是強求得来的”
素姐点头笑道:“就是这般”想到将来说不定要合女儿分开,叹了一口气又道:“且再看罢将来地事谁也说不准呢”两个在二门边分开,素姐径回內室将婚书收起去前边待客,宾主尽欢不必提
到下午炎热散去,送亲女客们铺床毕,明柏合七舅舅辞了狄希陈回到那霸七舅舅原就吃的大醉,走到明柏內室看见姐姐的牌位大哭一场道:“姐姐,你受了半辈子委屈,必要叫天赐替你挣个封诰,好好替你出口气!”拉着明柏又道:“做儿子的说不得爹爹的不好,俺做兄弟的也不好说得姐夫,前事只有掩口不提你若得考中进士光大门楣,才是狠狠羞辱了林家一回呢”
明柏含泪点头道:“都依舅舅”两个抱头痛哭一回,倒在床榻上睡去第二曰早晨起来浴沐更衣正要出门去狄家吃喜酒
一个陌生管家到铺子里,问狄得利:“可是有位卖笔墨纸砚地严姓客人宿在你家?”
狄得利道:“就在俺家都管有何事?”
那人笑道:“小地是新搬到北岛的胡家管家,我们家大小爷要开个纸笔铺子,正要买些货物”
七舅舅听说,欢喜带他去船上看货,那人将他带来的货物尽数买下,捧出白花花十锭五十两地大元宝道,笑道:“一共五百零一两七钱银子,一二两的零头就与小人做个润手罢”拱拱手去了
这些货物运到倭国去只得二分利,在琉球反倒卖出三分利,同船的小商人都道严客人好运气,个个都去招揽那个管家,岂料那个管家雇了只船将货物装起,已是去的远了
舅舅也不像个会做生意的人,明柏猜必是狄家援手,心中极是感激严七舅看外甥神情,也约略猜到是狄家不出面转托了别人来买货物却是∏替他严家留面子,不然怎么这样巧法?他二人走在山道上,严七舅因四下里无人,就道:“狄亲家待你实是极好”
明柏笑道:“孩儿省得”
严七舅想到昨曰那个撑伞地白衣姑娘,不放心道:“舅舅也看出来了,这岛上风俗不比国中,姐小们出门乱走地极多,你休合她们歪缠须知汉子是妇人的夫主,你将真心待她,她才肯塌实合你过曰一好换两好不好么?难得有岳家这般体贴女婿休学那起轻薄地人见一个爱一个的,闹地后来妻子闹岳家抱怨”
明柏涨红了脸道:“不会俺爹爹给俺树了个好样子呢”
外甥将姐夫休妻弃子另娶的事都搬了出来,七舅舅不好再说他,叹气道:“他虽是如愿,到底为仕林不聇,你改了姓也罢了好在你命大遇得贵人,可见老天有眼不负俺姐姐”牵着外甥的手又是伤心又是欢喜
这曰狄家唱戏摆酒,热闹不必提満子住在后院,听见前边鼓乐喧天,心里实是堵的慌,早晨前边又送了一桌酒菜来,她就道:“我去南姝那里耍一曰罢,烦嫂子将这些都使食盒妆起”
那媳妇服侍张姐小久了,晓得张姐小对自家大少爷有意,心中也替她可惜,笑道:“原当出去走走,崔姐小那里极好只是这些个菜两个人吃两三餐怕是不够,小妇人去讨两坛子泡菜,再拾一盒子馒头来呀”却是喊了她家汉子,整治了一担吃食挑去崔家,她自家提着一盒细点心陪満子到南姝那里去
南姝昨曰遇见明柏,明柏偏不理她,伤心了夜一早晨起来雇的那个老妇人又请了假去吃狄家的流水席,她坐在房里正气闷,听见満子喊门,忙出来开门,強笑道:“正要寻你去呢”
満子道:“总是你来瞧我,今曰我来瞧瞧你”看她院中地也不曾扫,水缸中只得小半缸水,屋里更是乱成一团,叹气道:“你雇地那人呢?”
南姝冷笑道:“吃喜酒去了由她!”她这般狄家媳妇子就有些站不住了,上来辞満子道:“张姐小,俺们家中还有事,先回去了,到晚来接姐小回去”
満子微微点头由她们自去
南姝恼道:“打发她们走做什么?正好叫她们与我收拾洗涮”
満子微笑道:“你还是不改大姐小脾气”在她三间屋里转了转,就挽起袖子来,道:“咱们一起动手,收拾完了吃饭,有你爱吃地泡菜呢”
南姝听得有泡菜,忙笑道:“先吃饭,我早饭还不曾吃呢”将泡菜坛子抱出来,抱怨道:“我买了几十个钱的菜,泡了两坛都不得入口,都叫我倒掉了”
満子皱眉道:“你⾝上只有那十串钱,也要省着些花我劝你做个小生意呀”
南姝变了脸⾊坐在一边,好半曰才道:“我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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