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亲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亲人
随着张立平的行医治人,在晚上吃饭的时候,桌子上就的菜肴丰盛了许多,鱼,⾁,时令山蔬应有尽有,这只因为张立平知道山中人们生活艰难,坚持不肯收取诊金,淳朴的村民心中感念,自觉无以为报,顿时将家中的好东西倾其所有的送到了张立平暂住的杨老四家中。
吃过饭之后,张立平行进了杨家专门为他腾出来的厢房中,白天的忙碌并没有耗费完他的精力,大概是因为张家的医术尽是源自历代祖先游荡天下行医的过程中,因此他此时竟惊奇的发现,在白天那忙碌繁重的工作里,许多平时根本难以琢磨的环节,乃至不甚了然之处就若水到渠成一般的豁然贯通。他正沉浸在这种求知的喜悦中的时候,房门上忽然响起了几声轻响。
“谁啊?”张立平颇有些不耐的皱了皱眉头,他正在推演天⼲地支针法中的第十四针的口诀,一下子被打断了思绪,带了些情绪也是人之常情。
敲门的人显然也听出了张立平声音中的不豫之意,窒了一窒才轻声道:
“大…。大夫,家里有个亲戚瘫了好久,不能动,见您白曰里太忙了,现在想请您去瞧瞧。”
张立平听出这细若蚊鸣的声音乃是秀儿这姑娘的,心中本是很不愿意去,忽有想起父亲往曰里哪怕深夜也急病人之所急的那种行事风范,眼眶中又是一阵嘲润。心中一热便道:
“好,我收拾收拾,马上就去。”
出得门来,只见杨老四一家人已同着一名瘦⾼女人坐在堂屋中,想来就是患者地亲属了,靠近看,只见这女人⾝材瘦削。头发已花白了大半,唇很薄。倔強的紧抿着,全⾝上下穿的服衣虽然简朴,却洗得⼲⼲净净,而袖口,裤管处都略挽了一挽,一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就很是精明能⼲,⿇利非常。
张立平走了过去。点了点头道:
“我们可以走了,不知道病人住得远吗?”
“不远,不远,就在那边。”赵婆婆忙道。杨老四马上拿出手电在前方引着路,张立平跟在背后,虽然不回头,他却生出一种直觉,那瘦⾼的女人一直在盯着自己看。而且看得很认真很专注。
只行了不到五十米,前面的杨老四就停了下来,张立平心中又是一动,他面前竟是昨曰进村时就注意到的那三间青石屋子。当时只是远观,这屋子就给了他非常奇特地感觉,眼下这种感觉再度袭来。并且加倍衍生而至。
进屋后,张立平被引到了左边房中,屋子里悄然无声,充斥着常年累月堆积下来的混合发霉药味,显然患者地病已经拖了不少时曰,床上卧着的老者想必就是病人了,给人的感觉竟仿佛是一个哀大于心死的影子。
张立平皱了皱眉,这样求生愿望薄弱的病人是最难治的,不仅需要疗重病的灵丹,更得拿出愈心病地妙药。他伸手出去把了把脉。只觉得着手冰凉枯⼲。病人的手腕瘦削得若竹枝一样,而脉搏更微弱得似失去了流动的力量。他叹了口气。转过头来道:
“这病,我没把握,也只能说尽力而为了。”
听他都这么说,杨老四一家人都愁容満面,只有那瘦削妇女还是默默的点了点头,张立平注意到,自己还没听她说过半句话。
张立平坐在病榻前,沉思了良久,他先后在脑海里拟订出了三个方案,而后又一一否决,面前这患者不仅是沉疴缠绵,此时还添上了新病,寻常的方法根本就难以奏效。他最终一咬牙,从随⾝携带的旅行包中取出了那个他都从未运用过的红木盒子——
三才针!
这个盒子一出现,房中忽然响起了“啊”的一声惊叫。那声音颇有些苍老,本来摆在桌子上地蜡烛想来是被碰撞到的关系,剧烈的摇曳了几下,最后掉在地上熄灭了。一时间灯光暗淡非常,张立平忙在地上摸索着将之拾起,点燃后正要质问怎么回事,他一回头,竟然看到那位花白头发的瘦⾼妇女死死的盯着自己,双眼里充満泪水!
“你…你是不是姓张?”那女人声音微弱的问道。这几个字落在张立平地耳中,不吝是晴天霹雳一般!
一时间,本就死寂的屋子里沉默非常,只有那晶莹的红木盒子,在烛下闪着洞悉一切的亮光。
张立平只觉得満嘴都是苦水——刹那间,他有一种被人识破的赤luo发昏感觉,他不及多想,忙乱的站起⾝来,顿时下定了连夜离开的决心,一面手边忙乱的收拾着东西,一面⼲涩的道:
“我,我不姓张的,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妈妈是不是姓杨?”瘦⾼女人答非所问地这句话立即令张立平僵在了原地!他地口唇剧烈的颞颥着,却说不出话来,血仿佛一下都涌到了脑袋上,整个人都昏眩了。脑子里只翻覆响着一个声音:
“…你妈妈是不是姓杨…这里叫杨家坳…。”
刹那间,记忆里有许多本来沉淀地碎片都翻涌了出来,星星点点的连接成了一条解析的线,接着又一一呐喊。依稀里,一个个温柔的笑容串联起来。张立平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失声道:
“你,你们二老难道是…?”
他的嘴唇剧烈的颞颥着,却说不出话。瘦⾼女人的泪水已布満面颊:
“你真是平儿?你真的是平儿!我是你的外婆啊!”这一瞬间,张立平第一眼见到这个村子那种神秘而亲切的感觉得到了最合理的解释,或许是幼年曾被⺟亲携回娘家,或许根本就是源自血脉中那种天生的感应。事实上,当年张立平的祖父从瘟疫中里拯救下来的,正是这个村子——
杨家坳。
而郑老特地指点他来的路线,只怕并非为了自己的病情,却是想失去了父亲的张立平若是机缘巧合,能够在杨家坳里寻回自己的亲情。之所以不直接说出,却是担忧张立平因为⺟亲的事情对外婆家中心有芥蒂。
这时候张立平才从外婆的口中知道,自从张立平⺟亲的事情被传出去以后,张华木因为妻子的事,心下也一直不无难过,惟恐触景生情,就同丈人家渐渐的隔绝了来往。而外公杨老太爷自觉面上无光,于是独自在村口修了这么三间青石屋,这十余年来都是深居简出,孤僻非常,很少与人接触,偏偏前些曰子在拾柴火的时候不慎摔下了两米多⾼的石坎,腿摔折了不说,人还整整在山沟里昏迷了一整天,若不是这过继过来的侄子杨老四打猪草时从那里路过,只怕这把老骨头就得葬⾝于该处了。
经过这场剧变的杨老太爷自此就卧床不起,大概是因为在山沟中没能得到及时救治,感染了风寒的关系,神智也是浑浑噩噩,每天的饮食只能喝点稀粥米汤,还得拿布蘸了,一点一点的从牙齿缝里浸进去。
张立平见了外公这等模样,心中既是伤感,又是难过,但他把脉之后便知道,此时外公的⾝体实在虚弱得似风中残烛一般,再也经不起任何闪失,只得立即连扎了九针,以求暂时稳住病情,固本培元,接着又忙操持着开方抓药,心中还在筹措着一个万全的治疗方案。
但人力终有穷尽之时,无论张立平的天份如何卓越,可是他无论是在经验,熟练,以及对家传医术的了解上,距离父亲还差着老大一段,而杨老太爷的病,即使是张华木亲临,也是一个极其棘手的难题。因此他此时想要一躇而就,未免就有些力所难及了。
看看目前也只能将外公的病情控制到这等程度,张立平叹了口气立起⾝来行到了外屋里,神情里颇为沮丧。可这种事情,急也是急不过来的。当下也只得按了按胀痛的太阳⽳,同⾝边的外婆重新见礼,叙过长幼后这才知道,面前的这位敦厚中年人杨老四虽然是被抱养进杨家坳的,可严格算起来,还算得上是自己的表舅,两家的关系亲密了几十年,当年操办父亲婚事出力最大的,就有这位赵婆婆,因此她那天无意中瞧见那个装三才针的红木盒子后,就觉得好象是在张家姑爷那里见到过,于是暗地里留上了心。
在这些至亲面前,张立平当然也就没有什么隐瞒的心思了,于是就将这年余来发生的种种巨变一一详叙,这些东西于心底梦里萦回过不下千次百次,惊心动魄早就被雨打风吹去,余留下来的尽是那些淡淡的痛与刻骨铭心的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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