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文严,电话!”小罗拿着话筒叫她。
“喔,谢谢。”她接过电话。“喂,我是何文严。”
“你现在很忙吗?”
“还好,你哪位?”常常有厂商会打电话来问事情,她总得先知道对方是谁。
“齐杰。”
“齐齐齐总经理…”接到齐杰的电话让她感到有些错愕。
齐杰故意捉弄地说:“有需要这么生疏吗?我记得上次你还叫我‘杰’的。”
“那时情况不一样。你找我有事吗?该不会又缺演员了吧?”还好电话中他看不到她脸红的样子。
“今天刚好下来新竹,想请你吃饭,跟你道谢。”而且我想你很多天了,齐杰自己在心中加上一句。
“道谢?不用了,应该的,何况那天是我⿇烦你在先。”她才不要再去吃不的餐厅活受罪咧。
“那…当作朋友见个面、吃个饭总行了吧…”
“嗯,不用吧…”不是不想和他见面,而是不想再去那种吃不的⾼级餐厅吃饭。
齐杰受伤地说:“真的这么不给面子?”这是第二次遭到她的拒绝。
“好吧、好吧,在哪见面?”听出他失望的语气,让她心软的答应他。况且他是老板耶,虽然她并不喜攀权附贵的,但至少也得识相一点,反正也只不过是吃一顿饭而已。
“真的!那下班我到工地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有摩托车,你只要告诉我地点就行了。”真让他来接她的话还得了,要是让阿楠他们看到了,她大概会被他们亏到发疯为止。
“那好吧!今天晚上…”
通完电话后,何文严便一如往常的到工地去了。
今天她破天荒的准时下班,好不容易摆脫阿楠的夺命连环问,赶到约定的地点,不过齐杰还没到,于是她大方的先进去坐下来喝口⽔。
不一会儿,她就看见齐杰⾼大的⾝影出现在门口,自然的对他招招手。
“等很久了吗?”
“刚到。”
齐杰温柔地看着她。“先点菜吧!想吃什么?”
何文严拿着菜单,看着上面的餐点,她有种待会儿又要吃卤⾁饭的预感,因为上面写的全是英文,她完全看不懂菜名。真搞不懂,明明是湾台人开的餐厅,为什么偏偏要搞得洋腔洋调的?
“这家是走墨西哥路线的,你可以试试他们的招牌餐。”彷佛看出她的疑惑,他不着痕迹地解说着。
“好吧!那就随便吧,反正连田里的蜗牛都吃过了,还怕其他的不成。”一副很认命的样子。
“哈哈哈,就给她来份海鲜饭吧!傍我一份羊肋排。”他将菜单给服务生,然后笑着问她。“还在对上次的法国菜耿耿于怀?”
“是啊!而且永生不能忘怀!”她咬牙切齿地说。
齐杰假装害怕地说:“下次我绝对不敢再带你去你不喜的餐厅,否则肯定会让你记恨一辈子的。”
“我这种村姑级的人,只要在路边摊吃吃就很満⾜了;你们眼里的山珍海味,对我来讲,真的是食不下咽。你知道上次我有多惨吗?吃完那只蜗牛后,整晚打嗝都是蜗牛味,即使我又吃了一碗卤⾁饭、一碗⾁圆和一碗鱼丸汤,还是没办法庒下那蜗牛的味道,整晚难睡死了。”何文严一股脑儿地抱怨道。
齐杰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你那天晚上又跑去吃卤⾁饭?”他真的对她越来越有趣兴了。
“啊!”反应慢的何文严这才惊觉自己说溜了嘴,尴尬地笑着。“对、对啊,因为那晚没吃,所以又去车站楼上吃了。”她不好意思地抓抓脸颊。
他真是爱极了看她这些小动作,很自然,也很可爱。“那你怎么不说?我可以再带你去吃啊!”“我怕你会叫我吃天牛或是蟑螂。”她的表情极为认真且严肃的回答,却惹来他的一阵爆笑。
“所以你那天急着离开,是因为肚子饿?”若让其他人看到他现在这副笑得坑谙气的模样,绝对会跌破大家的眼镜。
她小小声的回答。“嗯!”搞什么!就算知道她很会吃以后,也不需要笑这么大声啊!真是丢死人了。
“你真的很可爱,当我女朋友好吗?”他突然冒出这句话,让她分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别开我玩笑了,我的心脏不太有力。”其实现在她的心脏可是极有力的急速跳着呢!
“我是认真的,和你在一起很轻松、很自然,没有伪装,也不需要勾心斗角。”
“做朋友当然没问题,做女朋友就免了。”她可不想替自己找⿇烦。光是他⾝边的莺莺燕燕就不知道有多少拖拉库了,万一真的做他女朋友,大概她们一人一口口⽔就可以把她给淹没在茫茫口⽔海之中;更何况经过一次又深又重的情伤之后,她不想再“浪费”时间在爱情上。
“好,那就做朋友。”他知道“吃快打破碗”的道理,所以同意她就从“朋友”做起。
服务生把两人点的餐同时送达,盘中的食物引来何文严阵阵的惊叹。
“哇!我怎么不知道新竹有这样一个地方,海鲜饭好大盘喔,而且內容好丰盛,真材实料耶!”盯着盘內的海鲜饭,新鲜満的虾子、香滑的鳕鱼片、Q嫰的花枝,她的眼睛整个都亮起来了。
“这样应该可以弥补你上次吃蜗牛的痛苦了吧…”用力地点点头,马上捞起一片鳕鱼片吃。“嗯,好吃,好吃。”
“那就多吃一点吧!”他发现她真的很容易満⾜。
“那我可不可以再要一份餐后甜点。”何文严小声的提出要求。
“当然可以。”齐杰招招手,请服务生再拿菜单过来让她选择。用完餐后,齐杰提议去PUB喝个小酒,却被她拒绝。
“你今天自己开车还想去喝酒?不行!何况等一下你还要开⾼速公路。”
“我今天住新竹,不回台北。”
“为什么?该不会又要打球了吧!”她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把他给逗笑了。
“没有,只是想留下来,看你会不会同情我,明天陪我吃早餐,然后到处走走。”
“不会吧?你应该不缺人陪才对,光是勾勾食指,保证会有一群女狼人朝你飞奔而来。”她怎么觉得自己的口气好像有点酸酸的。
齐杰坦⽩又露骨地说:“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很耝俗的,和你好像不太搭轧。”
“我喜你现在这个样子,在你面前,一切都很自然,可以大口吃饭、大口喝酒,不需要注意繁复的礼节。”
怎么她又开始觉得心跳得很快,难道是吃太了?而且看到他脸上柔和温柔的线条,她突然好想伸手摸摸喔!
“唉呀,不要在这个话题上打转了。走吧!我带你去新竹最的PUB,不过你要不要先回饭店换⾐服,整天穿西装不会觉得难过吗?”她以为他随时都有准备⾐服替换的。
“我没带换洗⾐服,临时决定留下来的。”
“那我们就先去买⾐服吧!”
“买⾐服?”
“对啊!平常上班穿西装绑手绑脚,已经很可怜了,下了班就应该轻轻松松的,还是你很喜穿西装?”难道真的有人那么喜穿西装?
“我的确不太喜穿西装。”齐杰撇撇嘴。
“那就对了,走吧!”她没注意到自己很自然地勾起他的手臂,但他注意到了,而且脸上还挂了一个又大又満⾜的笑容。
看着她忙着钻这钻那地穿梭于一排又一排的牛仔中,他也就任由她去挑选“他的”服装。
“就这件吧!三十的应该可以。”何文严对着店员说。
“好,先生⿇烦这边请。”店员领着他到更⾐室。
他换好子走出更⾐室后,看到的就是何文严赞赏的眼神。
“先生的骨架标准,穿起我们的产品真是有型,非常好看,好像是为您量⾝订做的一样。”店员毫不避讳地流露出爱慕的目光,彷佛何文严只是只壁虎般挂在那里。
店里难得出现这样器宇轩昂的贵客,光瞧他⾝上那套价值下菲的名牌手工西装,就知道他一定大有来头,非富即贵,当然得要好好的招待人家。
“好看吗?”齐杰不理会店员的⾆粲莲花,只是挑着眉问何文严。
“嗯,很好看,我的眼光果然不错。”刚从惊的呆滞中回神,她先调整好心情才回答。
要命!可不可以别再挑眉了?难道他不知道他这样挑眉会有多昅引她吗?再这样下去,她恐怕不久后就会沦陷了。
真没想到他穿牛仔会这么帅气好看,光看那店员一副口⽔都要流下来的样子,就知道他这副模样多有魅力了。
真是的,今天只要他所到之处,都会引来女人“惊”的眼光;虽然这不关她的事,但是对于他被女人这样注意,她还是觉得心里不太舒服,有种闷闷的感觉。
不过像他这种举手投⾜间都充満成魅力的男人,连整⽇和一群大男人一起工作的她都忍不住会多看两眼了,更何况是其他的女人。
将来他的老婆肯定很辛苦,光是挥打苍蝇就够她忙的了,何文严不噤开始同情起未来的总经理夫人了。
齐杰赞赏地说:“你的眼光不错。”
“付账吧!我只负责挑,可不负责买单。”她已经仁至义尽了,还特地带他来这家她从不可能进来的知名品牌牛仔专卖店,就是怕他穿不惯“菜市仔”牌的⾐服。
拿出⽩金卡给店员,他语带深意地说:“我喜你帮我挑⾐服的感觉!”
“挑牛仔我还可以,其他的可就不行了!”
“我们再去买鞋子、⽩⾊⽑⾐和外套吧!”他提议道。
“为什么要买⽩⾊⽑⾐?”她一脸的不解。
“因为你穿⽩⾊⽑⾐配牛仔很好看,所以我想如果穿在我⾝上应该也会很好看。”他想这样就是情侣装了。
“喔!好啊。”她还没反应过来,也没注意到他边浅浅的笑容。
结果,在他的坚持下,不但买了一件⽩⾊的男羊⽑⾐,还顺便买了一件同款的女羊⽑⾐,就连外套都是买同款不同⾊的短大⾐两件,鞋子也是。
“⼲么买我的?我又不缺。”嘟着嘴抱怨的模样,在他看来真是可爱极了。
“我总得感谢你陪我逛街买⾐服吧!而且我觉得你挑的款式也都很适合你,就‘顺便’买了,总比到时候我自己去买个你不喜的东西送你来的好。”
“你…随便你,你⾼兴就好。”她知道自己肯定说不过他,因为做工程的人怎么可能讲得过做业务的嘛!乾脆先弃械投降比较快。
“大早就看到一辆B,停在他们家早餐店门口,张老板忍不住多看两眼;虽说年纪已经一大把了,但哪个男人看到好车不心动?
张太太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
“我们这里怎么会出现一辆这种名贵的轿车?”张老板应道。
“大概是来找朋友的吧!你管那么多⼲么…”
这时齐杰下车朝他们走过来,令他们两人吓了一跳。
“请问何文严住在这吗?”齐皆仆气地问。
张太太一脸戒备地问:“你哪里找?”文严一向生活单纯,不曾见过她有这么派头的朋友,当然得先问清楚来历。
“我是她朋友,从台北来的,请问她住在这里吗?”虽然觉得他们戒备的模样有点好笑,但他还是客气的再问一次。
“她住壁楼上,你找她有事?”
“你是…”齐杰也好奇对方的⾝份。
“我们是她的房东。”张太太不客气地说。
“喔,你好。”齐杰礼貌的打招呼。“我和她约好了要见面,不过离约定时间还早,就想直接过来接她,请问她在吗?”
“在,应该还在睡,放假时,她通常会睡得比较晚。”张老板怕老婆又口气太差,赶紧抢在她前面回答。
“那我上去找她。”说完,齐杰转⾝就要从旁边的楼梯上楼。
“等一下。”张太太喊住他,他回头以眼神询问她。
“你在这边坐一下,我去叫她就可以了。”她还是觉得不太妥当,所以不肯让他上去。
“那就⿇烦你了。”他能体会她不让他上楼的作法,毕竟他一个大男人要进女生的房间是不太好。
没多久,他就看到何文严顶着一颗刚起的鸟窝头,⾝上还穿着卡通睡⾐,胡披了件外套,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楼来,一脸的惊讶,而房东太太则是跟在她后面。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她真的很惊讶。
“我之前从员工资料里查到的,正好我今天提早到,就循着住址找过来,这样你待会儿就不用骑摩托车了。”天气这么冷,他不愿意让她顶着寒风骑车。
“太神了吧!你竟然找得到这里!”何文严还是很惊讶。
“其实我也是问了很多人才找到这里的。”
“难怪…那你吃过了吗?”
“还没,等你一起吃。”
“那你要不要上来等我一下,我换个⾐服,待会儿再说。”寒冷的天气加上过于单薄的睡⾐让她打了一个冷颤。
“好,赶紧上去,你都冷成这样了,走吧!”齐杰朝张氏夫点点头后就随她上楼去了。
“你一个人住这?”环视她这间小小的套房,虽然不大,但摆设却是简单整洁,并没有一般女房间会有的丝蕾或是绒⽑娃娃,甚至连面镜子都没有。
“嗯,你随便坐吧,我换件⾐服。”她拿起⾐服走进浴室。
等她再次出现,又看见齐杰挑起眼眉的动作。
要死了,一大早就挑眉,呼…稳住、稳住。她连忙提醒自己控制情绪,免得出糗。
“怎么?我这样穿有什么不对吗?”何文严先看看自己再问他。
“没有,很好看,你的眼光果然很好。”她穿的正是昨天一起买的⾐服。
“你说⾐服啊!本来我是没打算要穿的,但是又觉得这样对你不好意思,所以还是决定先穿给你看喽!我发现穿起来真的很暖、很舒服呢。”
“走吧!我们到郊外走走。”
“好。”
下了楼,免不了又是被张老板夫俩评头论⾜一番;他们一看到两人穿着隋侣装出现,全都一副了然的模样,还特别代要何文严好好玩。
“他们很关心你。”上了车系好全安带后,齐杰侧⾝帮她系上,没想到一靠近她,就闻到一股由她⾝上传来的淡淡花香,让他一阵心神漾。
“嗯,他们就像对待自己女儿一样的疼我。因为张大哥结婚了,又住在台北,偶尔回来一次,所以他们把对儿子的爱都花在我⾝上了。”何文严表情十分幸福地说。
“你⽗⺟呢?”
她一脸平静地说:“在我读专一的时候就因为车祸一起走了。”伤口已经太久,早不知痛了。
“你还有其他家人吗?”他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疼。
“没有,我是独生女。”
一阵静默后,她才再度开口。
“我从专一开始就学会自给自⾜,做过很多工作,好不容易才混毕业,后来就进了宇讯工作,所以我应该感谢公司,给了我一份定安的生活。”她说得很稀松平常,他的心却益发疼痛。
握住排档杆的手,悄悄地改握她的手,一股暖流顺着手心的温度传达到她心里,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下言中──
齐杰将车开到南庄一家颇负盛名的咖啡厅前面,却因为假⽇游客过多而人声鼎沸,简直像是在办桌一样,由于他们两人刚刚才吃过早餐,也还不太饿,所以决定先在附近的山林小道走走。
两人走在山林小道上,引来其他游客频频对他们投来欣羡的眼光;两人的外型是如此的登对,再加上情侣装的佐证、彼此之间自然的互动,横看竖看,他们就像一对热恋中的恋人。
“谈谈你吧!”何文严随意起了个话题。
“我很简单的,⽗⺟都在加拿大,妹妹在巴黎学艺术,学校毕业后,我就回到湾台接下我爸的事业,经过一番改变后,就是今天的宇讯了。”
“改变的阶段一定花了你很多心力吧!重新开始是很容易的,最怕就是改变,太多包袱要顾虑。”她能理解一个老旧传统的公司要转变成化的新公司,是需要很多的付出。
“所以我把振翔他们找来帮忙,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才让宇讯渐渐有了雏形。”
“唉…还是我们做工程单纯,新专案来就做,专案完成后就换下一个工地,只要把进度掌握好,其他的都不必担心,因为天大的事都有你们顶着嘛!”何文严一副天塌下来也有人会顶着的表情。
“知道就好,我们在前面冲锋陷阵,你们把工程顺利完成,我们再向客户请工程款,咱们是鱼帮⽔、⽔帮鱼。对了,尾牙又快到了,今年你应该会参加了吧…”他知道她每年都在尾牙晚会上缺席。
何文严老实地说:“嗯…我想我应该还是不会去吧!”
“为什么?我听说你每年都没有参加公司所举办的大型聚会和活动,这样不太好,会给人不合群的印象。”齐杰提醒她,参不参加尾牙,多多少少代表着一个员工对公司的向心力。
“我也知道啊,但是我真的不太喜参加这种场合,所以我不想勉強自己去做不喜的事情。”她当然知道不去参加公司的尾牙是不对的,但是她也不想委屈自己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齐杰好奇地问:“不喜?怎么说?”其实他自己有时也不太喜这种人多的场合。
“觉得和其他分公司的人一年才见一次面,在业务上也没有太大的集,本几乎都不太认识,却必须说着很虚伪的话来互相寒暄,对我来说,太复杂也太做作了。”何文严喜简简单单的生活,人际关系这种东西对她来说,太难了。
“那如果说是为了我去呢?”齐杰试探地问,想知道她对他是不是已经有点在意了。
“你…拜托,不用想也知道那天你会有多忙,撇开五百多个员工不说,光是国內外的贵宾,你就招呼不完了,你是要叫我去当壁花喔!而且我也不想让其他人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特殊的情谊,那样不太好。”何文严实在地说。
果然,她还是没有踏出那一步,仍然想和他保持一点距离。
齐杰认命地叹了口气,故作哀怨地说:“唉…好吧!你都这样说了,我又能说什么呢?那天我只好一人独自陪客了。”
“什么陪客?何况还有副总和其他的主管在啊!神经,说得好像自己很可怜一样。”何文严松了一口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