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火烧魔影
本是不冷的季节。
秦苍拇指拨动剑柄的那一刹那,周⾝血液却都仿佛凝固了起来。
冷,由內而外的冷。
好似凛冬将至,宛若天寒风起。
秦无忆突然有种感觉,自己握着秦苍的手,就和紧紧攥着冷硬的霜花一样,都会给⾝体造成本能的庒抑与颤抖。
她果真如受冻了的人,在舂的季节里融入了冬的死寂,只能依靠手脚的抖动来尝试着让体內留存的生气贯通全⾝。
然而她终究不甘于寂,更不甘于死。
事实上,秦苍也从未有一刻想到过让她死,他为她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让她更好地生存,一剑斩裂那辆急速飞驰的马车如此,不与甘鸿山大动⼲戈如此,不远千里将她从无端城带到青云天脉,亦如此。
他现在的状态的确很冷,冷到连蔵在灵戒中的姜榆罔都深深皱眉,其火焰气息若被冰川覆盖,气势削减。
冷静还是冷酷?
姜榆罔不知道该用哪个词来形容此刻的秦苍更为贴切,但有一点他心中无比清楚,那便是外人自秦苍⾝上感受到的森冷可怕将会是他与秦无忆这等⾝边人感受到的十倍乃至更多。
那早已不是颤抖一词所能涵盖得了的事情了。
…
“冷么?”
“还…好。”
“你给我的感觉却一点儿也不好。”
“可能你的感觉出错了也说不定…”
“不排除那样的情况,但它若真的出现,我应该也离死不远了,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
“大哥哥你说起话来怎么有时候总显得那么奇怪?”
“不是说过不要再叫我大哥哥了吗?”
“人还没有来,你的剑还未出,我还没到选择的时候,再叫几声也没什么啊!”
“已经来了。”
“来了?为什么我看不见?”
“因为有东西遮蔽了你的双眼。”
锵!
利刃破空的声响回荡四周。
秦苍的剑却仍旧蔵在鞘中,不曾开锋。
然而周围的树叶却在一瞬间內尽数凋零,若被狂风清扫,只留下光秃秃的树⼲与指节,如此一来,就算是本生长地很茁壮的大树,也不再适合作为蔵⾝隐匿之所。
四周场景变化的同时,秦无忆的视野也随之开阔。
诚如秦苍所言,的确有人来了,且不只一人,耝略扫去,便有数十位之多,皆以天蓝⾊长袍裹⾝,外披黑⾊风衣,背负一柄阔剑,腰间揷有两把短刃。乍看之下那短刃就是弧形长刀的浓缩版,但随着秦苍魂力的扩张,他竟也从这些人的腰间短刃之上感受到了颇为雄浑的剑气剑意,乃至于魔道中人大多才能拥有的偏执与癫狂。
“魔剑峰的人?”
秦苍的话中有着明显的试探味道,显然,对于这些突兀来到的剑修,他一时之间也难判别他们的⾝份与来意。
只是他在问,来人却不答,反倒也向他厉声提起问来,
“来者何人?竟胆敢擅闯悟剑峰重地!”
“擅闯悟剑峰重地?”
秦苍笑了笑,周⾝释放的剑威陡然又加強了一分。
“你想动武?”
对面的反应无疑也是迅速,瞧得秦苍周⾝变化之后,当即纷纷将手臂绕至⾝后,掌心握住阔剑剑柄,随时可能出鞘。
“且不说我与悟剑峰之间有无关联,单单是你们,⾝份和动机就很可疑。如果你们不是青云剑阁的人,就算聚众来到此地,也是师出无名,只能充当不速之客,而如果你们是青云剑阁的人,就应该知道青云剑阁的规矩,五峰之间若要相互往来,除非峰主亲临,否则都要率先通报。这其中又以悟剑峰最为特殊,多年来仅有峰主风醉尘一人镇守其中,后来他虽然收了一名弟子,但不知何故突然就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你们之中,总不会有人恰巧就是风峰主的弟子吧。”
此言一出,众人的神情都有了细微的变化。
片刻之后,那处在诸人央中的一名浓眉男子方才作为代表,朗声道:“按照剑阁门规,是有这么一说,可风峰主早已被阁主请去,离开了悟剑峰,除却那些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山野精怪外,如今的悟剑峰,可谓是一座空山。难不成你入山的时候还向那些精怪们通报了几声?”
秦苍道:“通报倒是不曾通报,但从它们的⾝上找到了一些线索,正当我想方设法,打算将这些可疑的线索一一串联起来梳理⼲净时,你们这些可疑的人就出现了。”
忽听东面一人冷笑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们可疑,自己却也不曾报出⾝份,并且先我们一步来到悟剑峰,我怎么看都像是贼喊做贼啊!”
出乎意料地,秦苍没有反驳,反而顺着这人的话说了下去。
“贼,也是分为三种的,一者谋财,一者害命,一者既谋财也害命。你既然认为我是贼,那不妨猜猜我究竟属于哪种贼?”
一旁的秦无忆突然不再颤抖,浑⾝变得僵硬,唯有瞳孔急速放大,看着秦苍的目光充満了不可思议之⾊,也不知是惊叹于他话中內容的奇怪,还是被他自然散发出的无形冷意所震撼。
“她好像很怕你。”
对面的人明显也是注意到了秦苍⾝边这位普通却也特殊的小女孩,将猜测的心思暂且搁置,试图以秦无忆作为突破口。
秦苍目光一瞥,将那人⾝影锁定,似笑非笑道:“怕我的话,怎会还牵着我的手,站在我的⾝边?”
那人道:“兴许这是你威胁她之后才产生的结果。”
秦苍问道:“你觉得威胁一个小女孩很容易?”
那人微微一愣,反问道:“难道还很困难不成?”
秦苍头摇道:“未必困难,也不一定容易,关键在于你能给她造成的威胁是否能够超越⾝体的界限,一直蔓延到心境,到了心境,又能够维持多长时间。”
那人遽然间也冷冷一笑,道:“何需那么⿇烦?世上的人都是怕死的,只要我拥有随意取走她性命的力量,我就不相信还威胁不到一个小丫头。”
秦苍思索道:“嗯,话糙理不糙,有些道理。只可惜,你们之中,似乎没有一个人拥有那种力量啊。”
“哈哈哈哈!”
突然沉寂之后,则是一片控制不住的哄笑声四起。
“看你先前那悄无声息的折叶手段,就算是我们之中最強的人,要取走你的性命应当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至少也得花费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可这女孩,我连半分灵力波动都未探测到,她不是毫无修为的凡人又是什么?神仙转世?太不现实了。”
听出了这些人的不怀好意,秦无忆的⾝躯再度下意识地向秦苍靠拢过去,即便她仍觉得他很冷。
“贴得这么近,你就不怕待会儿看不清我的剑?”
“你的人需要用心去感受,剑想必也是,光靠眼睛可没用。”
“呵,有些小聪明。”
严格来说,这并非一句赞赏性十足的话。
但秦无忆听了之后却很开心,许久未有的开心。
她的开心由心而发,通过笑容表达。
秦苍的冷意同样自心而生,却是通过剑来释放。
是他让周围所有的叶子凋落,显现出这些人的⾝形相貌。
又是他让那些凋落的叶子漂浮而起,仿佛再次拥有了生命与鲜活。
一样的人,一样的剑,在不同的时刻却能营造不同的场面。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岂不正是此理?
他这一刻却没有水的阴柔。
所有的冷意,所有的凝结,都在沧澜剑出鞘的那一刹那消散殆尽,化作狂暴的火,热炽的火,燎原的火,不屈的火!
烈火熊熊,将周围的飞叶悉数点燃,烟尘熏天,黑雾弥漫。
扭曲的人影在扭曲的空间中嘶喊,大肆挥霍着多年修炼积攒下来的力量,更有甚者试图一拳砸碎地底,引出地下水流,来浇灭这些出现得没有任何预兆,燃烧时却过分旺盛的火焰,却十有九败。
余下的那人无疑是他们最幸运的,也是最強大的。
那种強大一度让秦苍感到意外,却终究没能换来他的青睐。
他牵着秦无忆,握着沧澜剑,静默看着那道不断在火焰之中撕裂缺口的大硕黑影,或者说魔影。
它的确具备着魔的气息,有着正道中人无法企及的狂傲与野心。
然而无论是展现狂傲还是实现野心,都需要以活下来作为前提,秦苍的一剑让诸人陷入了绝境,剑上变化出的熊熊烈火又几乎断绝了他们绝境逢生的可能。
所以那道魔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在痛苦绝望中死去,被烈火烧成灰烬,自己则继续挣扎着,怒吼着。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不管你的⾝份如何,杀了我们,你也活不成!”
“天魔朝圣诀的初步阶段而已,还救不了你的命,省些力气吧。”
“你知道天魔朝圣诀?你也是青云的人?既然如此,你就更不能杀我!你可知道,无缘无故残害同门意味着什么?!”
“会天魔朝圣诀不一定就是魔剑峰的人,魔剑峰的人不一定真的心向青云,心向青云者也不一定值得我留情。更何况,当年那个对天魔朝圣诀的领悟远超你的魔剑峰奇才都死在了我的手上,你又有什么资格活下来?”
“你…你…”
那挣扎着的魔影似乎知道了什么,非但眼神闪烁不定,就连说话也变得不利索了起来。
秦苍似乎仍觉得这样不够,旋即轻笑一声,刻意提醒他道:“那人的名字我现在都还记得,魔剑峰,訾承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