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1 能屈能伸好县长
南泰县,委纪办公室,周文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严格来说,他只是科级⼲部,并没有享受双规的资格,实际上委纪也没有对他实施強制措施,只是留他喝茶谈话而已,但是消息灵通的官场中人已经收到风声,周文这回要倒大霉了。
南泰县官场盘错节,人脉复杂,外来人本站不住脚,更何况周文只是个小小的前长市秘书,毫无基和助力,在強大的本县政治势力面前,再大的功劳都是纸糊的,沙堆得,一戳就破,一推就倒周文的问题很严重,他的罪名有:⾝为府政⼲部在公开场合言辞失当,造成⼲群对立,私刑拷打无辜群众外加非法拘噤;毫无组织纪律,公器私用为谋取个人政治利益,每一顶大帽子都能把周文庒垮。
县委纪的负责同志是个很有斗争经验的老纪检,整人功夫一流,不用唐县长授意,就安排了一些群众来信寄到县报社和广播电台,举报周文生活作风不检点,和单位女同志暧昧不清,用公家的油票给自己的私车加油,做人的品德也有问题,对外声称自己是硕士研究生,其实本还没毕业。
虱子多了不咬人,周文看着新出版的南泰晚报,只是鄙夷的笑笑,啥也没说,这个鸟劳什子的县长助理和旅游局长他已经当够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无愧于心,这就够了,大不了辞职不⼲,从此退出体制,他们费尽心机罗织的罪名恐怕还不够判刑的,只要这边一脫⾝,那边就联系刘子光,让他给自己安排个工作,舒舒心心在市里工作,早晚还能见到老婆孩子,不比在南泰受气強十倍。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然后一个年轻办事员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个饭盒:“周助理,这是你的晚饭。”
饭盒丢在桌子上,办事员就出去了,出门的时候还意味深长的看了周文一眼,周文也饿了,端起饭盒狼呑虎咽的吃起来,忽然停住了,慢慢从嘴里抠出一个纸团,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我们支持你!
就在一瞬间,周文的眼睛润了,在大堤上面临生死考验之时都没落泪的他,却因为这一张小小的纸条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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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周文的处理意见上,南泰县里也不是铁板一块,向来充当老好人角⾊的徐记书这回却异乎寻常的坚定,他坚决不同意惩办周文,而且提出要提拔这个年轻人。
徐记书虽然不如唐县长強势,但也代表着县里的一股势力,他一出头,县委一帮人立刻转了风向,开始含含糊糊,唐县长也没辙,毕竟名义上记书才是一把手,他只好将周文的撤职处理改成停职检查,并且责令其做出深刻的检讨。
说到底,周文只是个小小的科级⼲部而已,触动不到唐县长的核心利益,做人讲究留一线,唐县长作为官场老手,也不会做出赶尽杀绝那一套来,浅浅的给周文一个教训,让他明⽩南泰县的规矩就可以了,真正让唐县长头疼的是那一帮难的老军头。
这帮老⾰命来势汹汹,就差把唐县长当众骂个狗⾎噴头,唐县长多拎得清的人,知道这些老军头手眼通天又是故意找茬来的,那还不曲意逢,小心伺候,亲自领着主管政民的副县长和人武部的⼲部寸步不离的陪伴左右,手里拿个小本本,老军头们说什么话,马上记下来照办,老军头们想去参观野猪峪,祭奠烈士墓,好,马上派员修桥铺路,老军头们说老程头是⾰命军人,好,马上让政民局补办一切手续,每月补贴按照最⾼规格拿,老军头们说县里有人坑了老程头的钱,好,马上责成安公局立案调查,成立专案组,局长亲自挂帅。
伺候自己亲爷爷,也就是这个地步了,老军头本来离休之后心理上就有落差,总觉得别人对待自己不像以前那么尊敬了,自己说话不好使了,唐县长鞍前马后不辞劳苦的伺候着他们,言必称老将军如何如何,有什么指示立刻照办不误,让老军头的自尊心得到极大地満⾜,⾝手还不打笑脸人呢,更何况唐县长这么会做人,这么有,尊重老⾰命的好⼲部。
关于⾖腐渣纪念碑的事情,他是这样解释的,实际上纪念碑尚未完工,有些加固措施没有到位,出现面砖脫落也是可以理解的,至于八百万预算的事情纯属谣传,建设局所有的文件都证明,纪念碑连工带料不过花了十五万而已,其中还包括设计费、施工费、运输费等。
建设局调集精兵強将,对纪念碑实行了加固措施,重新搞了一个竣工典礼,并且铺了红地毯,拉了红绸子,请老将军们上去剪彩讲话,让他们过⾜了瘾头,看到一张张笑成花菊的脸,唐县长就知道这一关过了。
正值多事之秋,犯不上得罪这帮⻩土埋到脖颈的老家伙们,不就是花几个钱,陪点笑脸么,唐县长能屈能伸,当年给地区记书当秘书的时候,连记书夫人的衩都帮着洗的,哪还在乎这点小小的面子折损。
本来一切都安排的妥妥的,唐县长在家坐镇,徐记书去省城处理公关危机,把迫在眉睫的问题解决掉之后,再慢慢秋后算账。
百密一疏,没考虑到天气问题,泥石流爆把唯一通往天街乡的桥冲垮了,唐县长一行被困在了野猪峪,直接导致无法回县指挥大局,野猪峪没有机手信号,唐县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直等到第二天在让人背着自己绕了几十里山路来到乡里,这才重新掌控了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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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县长,老将军们要走了。”秘书的呼唤把唐县长从思绪中惊醒,他赶忙站起来,在办公室附带的洗手间里略微整理一下仪容,往头上噴了一些定型⽔,理了一个类似总-记书式样的二八开偏分头,这才迈着官步出去。
老军头们的奥迪车停成一排,汽车后备箱里装満了南泰县的土特产,老当益壮的役退将军们満面红光,一一和唐县长握手话别,唐县长感慨的说:“真舍不得你们走啊,老百姓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如果我们县有你们这些老将军坐镇指挥,领着我们像当年打鬼子那样拼经济,拼展,那么我们南泰县丢掉家国级贫困县的帽子指⽇可待啊。”
大家纷纷鼓掌,老将军们心里很是受用,勉励了唐县长一番,答应在省城帮他联系扶贫项目,成立对口支援单位,这才踏上回省城的旅途。
临走时,关山海拉着老程头的手语重心长的说:“县官不如现管,何况我们这些离退休的老家伙,我撒泼耍横拍桌子骂娘,也就是能做到这一点了,姓唐的不是好东西,谁都能看得出来,但咱们一没权,二没兵,办不了他啊,老排长我还是那句话,你跟我回省城,就住在⼲休所,咱们早晚唠唠嗑,打打,多好。”
老程头摇头摇:“大兄弟,俺不是不想跟你走,一来家乡难离,二来赵司令的坟在这里哩,俺答应过他,为他守一辈子灵的。”
关山海拍拍老程头的手,啥也不说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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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牌奥迪组成的车队在本县警车的护卫下慢慢驶离了县城,唐县长亲自送他们到⾼公路⼊口,直到最后一辆车消失在视野外,唐县长脸上的微笑才慢慢僵硬起来,冷冷坐回自己的专车,丢下硬邦邦两个字:“回去!”
天空中又开始飘洒着细雨,天灰蒙蒙的,县城的空气庒抑沉闷,一副山雨来之势,县安公局大院內,一辆辆警车整装待,唐县长一声令下,立即如离弦利箭一般冲了出去,刺耳的警笛声响彻县城的大街小巷。
秋后算账这句话不是⽩说的,导领的面子也不是谁都能折辱的,凡是参与那天晚上闹事的患儿家长,基本情况都被安公部门摸清楚了,缓几天才动手那是为了⿇痹他们的警惕,夜一之间,安公部门就抓了二十多个人,另有数十人在追捕当中。
与此同时,唐县长率领慰问团,亲切慰问了在暴雨灾害中失去家园的大王乡难民们,他亲自将一袋袋面粉,一桶桶食用油到难民手里,并且握着小难民的手动容的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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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周文正从县府政出来,他刚刚把一封辞职信给了办公室主任,走出大门的时候,竟然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从基层办事员到市府政秘书,再到县里的局长、助理,最后竟然落得一个惨淡退场的结局,这是周文史料未及的,但是望着天边的朝霞,他觉得自己这一步走对了。
因为怕别人说闲话,周文早把自己那辆奇瑞a3送回市里给老丈人开了,现在回乡只能坐长途客车了,他叹一口气,提起了行囊刚要走,忽然邮局送信的车开了过来,正好挡住他的去路,邮局小伙子跳下车来,向他点头致意:“周助理好。”
周文一愣,随机点头道:“你好。”
小伙子从邮袋里拿出一捆县府政订的各种报刊杂志,其中很重要的一种报刊就是省报淮江⽇报,头版头条上赫然是一个悉的⾝影,周文眼睛一亮,拿过淮江⽇报仔细查看。
头版上那个坐在堤坝上望着滔滔洪⽔菗烟的人,不正是自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