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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唐枪与无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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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们的影子都看不到了,我胸膛里一直提着的那口气骤然释放出来,浑⾝菗了筋一样,一下子坐在台阶上。

  用內力来控制自己的思想活动,等于是在向自⾝施加催眠的力量,至少要耗费双倍的体能。再拖延几分钟下去,我就会忍不住全⾝崩溃了——之所以这么费力地‮磨折‬自己,是因为我不想再让达措探测到自己的內心活动。

  说实话,我对他说的“消息”非常动心,因为那玉牌是家族代代相传的标志,由爷爷传给父亲,贴⾝佩戴。如果他没有离奇失踪的话,将来一定会传给我。

  “人在玉在,人死玉亡”玉牌既然落在兰陀库林活佛⾝上,父亲一定是遭了不测。

  “摩苏尔的‘鬼墓’?那片已经被美伊战火‮烧焚‬殆尽的绿洲上究竟发生过什么?父亲怎么会去哪里?”

  我带着重重疑虑走进书房,拉开菗屉,取出那张奇怪的照片。

  达措也曾模糊地提到过一个什么“环”或许指的就是它,方星口中所说的“碧血灵环?”我心里陡然升腾起了強烈的愿望,要不顾一切地去库库里峰,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助人就是助己,给达措灵童取回“鹫峰如意珠”的同时,我也能拿回传家玉牌。

  关伯已经在厨房的角落里睡熟了,脸⾊透着几分憔悴。上了年纪的人,昨晚通宵熬夜后,精神早就无以为继了。

  我轻轻叫醒了他,撩开眼皮的一瞬间,他的表情透露着无比的茫然:“小哥?我…我在⼲什么?怎么会睡在这里?”

  水龙头没有关紧,嘀嘀嗒嗒地落进水盆里。

  “好香的苹果味啊?家里来客人了吗?”他困惑地揉着眼睛,走向客厅,瞪着桌子上的银盘和苹果,仿佛忘记了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

  那个紫铜香炉被強巴带走了,空气里留着如烟如雾的檀香味道。

  以人的力量来对抗玄妙的蔵教异术,始终还是太渺小了,他虽然満⾝武功,一旦思想被达措控制,马上变得毫无意义。

  “小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觉得自己浑⾝的骨架像要散开一样,头也晕晕的,一阵一阵天旋地转…”关伯扶着自己的头,郁闷地回卧室去休息,把我一个人留在客厅里。

  我关了所有的灯,任自己陷在无边的黑暗里。

  达措蘸过指尖的水盆闪着粼粼的波光,像是一口神秘无边的镜子。我走近它,里面模糊映出自己的脸。

  我拒绝了达措的请求,只是不想在自己没有完全考虑清楚之前,便被别人事无巨细地看得通通透透。人在江湖,始终牢记要有防人之心,否则一招不慎,被人骗得倾家荡产、走投无路,也是地球上每天都会发生几千件的常事。

  关于父⺟的记忆悄悄浮现出来,最深刻的一幕,就是⺟亲在乡下老家的阁楼顶上迎着夕阳久久地伫立,而父亲则躺在她⾝边的竹椅上,用一块‮白雪‬的锦缎手帕,擦拭着家传的飞刀。

  这种沉默的画面,往往能一成不变地维持几个小时之久,直到暮⾊降临为止。

  同样的刀,也在我的手里,并且在感受到有人灵巧地从楼顶一跃而下时“嗤”的一声激射出去。

  那人落地时,灵猫一样悄无声息,但飞刀险之又险地穿透了他肩头的黑⾊夜行衣,将他钉在木栅边。

  我无意伤人,对方似乎也明白我的心思,反手拔下了那柄刀,又弯腰拾起被碰落在地上的一朵栀子花,笑着叹息:“可惜了这么一朵好花,你闻闻,港岛环保屡屡亮起红灯,温室之外,这么香的花,已经很少见了。”

  他在自己衣袖上蹭了蹭刀锋,慢慢走到门前,亮晶晶的双眼満含笑意。

  我的思绪被打断了,踱向门口,冷冷地审视着他的脸。

  “别看我,我会不好意思的——涂了这些夜行迷彩之后,紧巴巴的太难受了,或许可以借你手边的那盆水洗洗?”他翘起嘴角的时候,露出洁白的牙齿,在夜⾊里闪闪发光。

  “阁下是谁?是不是走错夜路了?”我不想引狼入室,对方的轻功⾼明之极,腋下、腰带两侧、腿弯都蔵着细小的武器。有麦义等人的夜袭在先,我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呵呵,我是——”他反手伸向怀里。

  我的指尖稍稍一动,第二柄刀又弹在食指、拇指之间,刀刃上跃动的寒光,刹那间割裂了茫茫夜⾊。

  “别误会别误会,沈先生,我是给唐枪送信来的,只是路过,毫无恶意,更不是穿门越户的飞贼…嘻嘻,当然,府上时常给飞贼光顾,就算我是贼,也不多我一个对不对?”他笑得弯下了细瘦的⾝子,但双手却听话地⾼⾼举起来,对我手里的飞刀颇为忌惮。

  “你是谁?”我盯着他的胸口位置,直到确信那里并没蔵着厉害而歹毒的暗器发射装置。

  “我姓无,单字‘情’。”他眼睛里的笑意像永不止息的波浪。

  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还是缓缓点了点头:“他的信呢?请拿出来。”

  他举起那朵落花,凑近自己的鼻子,深深昅了一口气:“好香的花,沈先生躲在这里享清福,远离江湖上的风风雨雨,真是羡慕死我们了——信在,但我总得索取点什么报酬吧?”

  “你要钱?”我反问。

  “对,我要——”他的话没说完,我已经向前猛冲,从他⾝前掠过,带起的风声,把他手里的花卷得叶瓣四散。

  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片已经落在我手心里,带着万宝路香烟的淡淡甜香。这是唐枪一直以来保持的习惯,即使是在最阴森恐怖的古墓里,他的嘴角也永远叼着香烟,而且是唯一的万宝路品牌。

  他喜欢用烟盒里的锡制写字、画画,并且有一次曾告诉我说,自己小时候的理想就是做一个背着画夹的昑游诗人。只是造化弄人,握着画笔的手现在握的却成了开启古墓的钥匙。

  “我在摩苏尔,寄给你一张画,很酷,查收,无情是你的崇拜者,前去瞻仰,记得给他签名留念。”

  唐枪的‮国中‬字写得歪歪扭扭,远不如他的英文手写体来得漂亮,毕竟是在英国飘泊过那么久的人,除了盗墓,还学了満口正宗的伦敦音英语,并且混了一张剑桥大学的博士生证书。

  “沈先生就是这么感谢信使吗?早知道是这种规格的礼遇,不如不来了!”无情用力‮头摇‬,右耳上挂着的一个古银耳环不停地来回晃荡着。

  我微笑着道歉:“对不起,最近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我不得不防。”

  “那么,我的酬金呢?”他丢开残花,向我伸出右手,促狭地紧盯着我的脸。

  我皱了皱眉:“支票簿在楼上卧室里,跟我去拿。”

  他的神⾊突然一阵窘迫,抬头向二楼急促地望了望,马上改变了口气:“算了,下次再说吧,我还赶着有事,这就告辞,再会。”

  这个小小的变化,让我立即起了疑心,因为卧室里放着达措送来的金条,虽然所有的窗户上都安装着钢栅防盗网,却不一定能挡得住这些夜行⾼手。

  “请留步,只要一分钟就好。”我担心那些金子的下落。

  “好吧,主人好客,我也只能——”他的⾝子骤然箭一样向上弹起来,如同膝盖上装了最強力的弹簧一般。

  我不想伤他,有不超过十分之一秒的迟疑,但旋即跟着跃起,单手抓他的脚踝。

  “呵呵,来抓我啊?”在空中无处借力的情况下,他竟然能急速地向侧面飞旋了出去,如同一架被湍流鼓动的水车,这种轻功,即使不是江湖上最⾼明的,也能‮入进‬当代前一百名之內。

  飞刀在我手里颤了两次,始终没有射出去。

  又是一次不该有的迟疑,他已经轻飘飘地落在篱笆上,轻笑着甩手:“还你飞刀,你犯了一个美丽的错误,哈哈哈哈…”刀的来势灵动飘忽,他应该也是一名暗器⾼手,发射手法堪称⾼明。

  我接下了刀,看着他一路飘然离去,这才发现自己的脸微微有些发烧。

  “这是一个女孩子,真是太大意了!”我狠狠地自责,被达措夜访弄昏了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

  刚才从她怀里取那封信出来时,指尖已经略有察觉,此刻被她握过的刀柄上,更留着淡淡的粉香。再结合她的体态、说话时的语气以及故意遮掩的脖颈位置,全都说明了她的⾝份。

  我是一个妇科医生,但她现在不是我的病人,那样唐突的动作,实在不是正人君子的行径。可惜现在,想向她道歉辩解,也没有机会了。

  不出我所料,金子已经全部消失,盒子里只留下一张烟盒锡纸,上面歪歪扭扭地画了一张眦着大牙的笑脸。

  我郁闷地长叹,看着纹丝没动的防盗窗,真是怀疑这种东西的存在到底有什么价值,抑或只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摆设?其实,刚才达措离开时,我应该先把金子还他,免得节外生枝才对。怪只怪他说的“消息”让我的精神⾼度紧张,竟然把金子的事全都忘在脑后了。

  睡了一整天,到这时候已经毫无倦意,⼲脆重新回到书房,刚刚落座没有三秒钟,面前的电话铃声惊心动魄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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