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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魇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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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铁兰给我的感觉,已经不是那个料事如神的解梦大师,反而变得像个初出茅庐的新手,行事莫名其妙,说话语无伦次。有好几次,他甚至忽视了我的存在,一个人对着那只鹦鹉大段大段地自说自话。

  叶溪的确很漂亮,这一点已经被媒体反复吹捧过了,称她是“盛开在联合国核查小组中的战地之花。”有其⺟必有其女,反之,她的⺟亲纳兰小凤也一定漂亮,否则就不会令铁兰这么多年来一直难以忘怀了。

  我看过纳兰小舞的照片,带着一种使人醉的古典之美,想必她们姐妹品貌极其相近。叶离汉真的很有福,能找到两位才貌双全的女孩子为伴,铁兰念念不忘的,大概也有对叶离汉的深刻嫉恨吧?

  离开铁兰办公室的之前,我再次重复了自己提到过的那个问题:“叶溪梦里出现的,到底是谁?难道是她认识的某一个人?”

  我必须得向小北有所待,他肯带我去那个地方喝酒,已经是把我当作了自己的朋友。

  铁兰露出了莫测⾼深的笑容:“那是个秘密,我答应替叶‮姐小‬保守它,一直到死为止。”

  异术师是非常忌讳“死”这个字的,我们两个同时意识到了这一点,铁兰尴尬地笑起来:“不不,我只是说这个秘密需要你亲自去问她,她也许会很乐意告诉你。”

  我的手里捏着叶溪留下的名片,上面清清楚楚地印着她的所有联系方式,也包括详细的家庭住址。

  “小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别像我一样——”铁兰越来越口无遮拦,跟我以前认识的那个解梦大师严谨的说话方式大相径庭。

  走出银海天通大厦,站在一家咖啡厅的廊檐下,我仰天吐出一大口闷气。在铁兰那里听到了太多灰⾊的往事,自己的心境也随着苍老了很多。

  面前是港岛繁华优美的街景,我真希望铁兰讲过的魇婴不过是一段魔幻电影的桥段,那么只要电影结束,大家仍可以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生活,不必惧怕任何突如其来的危机。只是,理智清清楚楚地告诉自己:“一切都是真的,魇婴不除,港岛将永远笼罩在‮杀屠‬的影之下,只是那个琊恶的东西破关而出的时间无法确定。或许五年,或许十年,总有一天会现⾝人间,把港岛变成恐怖的屠宰场。”

  所以,不论采取何种过的行动,都要消灭那个脏东西。

  以叶溪的安危来要挟叶离汉,虽然方法有些无聇,但铁兰的出发点却是好的。必要时,我会请方星出手,把纳兰小舞布下的“九宮八卦阵”完整资料偷出来。

  与叶离汉为敌,就是与他麾下的⾼手小北为敌。我取出电话,沉昑着拨了小北的号码,也许适度的沟通,能够缓解即将出现的⽔火不容的局势。

  小北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忧郁:“沈先生,有什么事?”

  我故意装出轻松的语调:“小北,铁兰大师对于叶‮姐小‬梦里出现的人缄口不语,说那是个‮大巨‬的秘密,他必须得终生保守。如果你真的关心这个问题,直接问叶‮姐小‬不就好了?”

  小北一声轻叹:“她已经无法开口回答了,刚刚回来之后,昏倒在客厅里,到现在还没苏醒。医生正在给她检查,大家都在担心,她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铁兰的蛊虫开始发作了——”这是我脑子里跳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沈先生,叶先生要我追查这件事,少不了还得惊动你,希望你不要介意。”小北的语气渐渐变得陌生而疏远。

  铁兰必定是大家怀疑的第一个目标,而我也极有可能被列为嫌疑人员,这种局面是早就可以预想到的。不过一旦叶离汉发现是纳兰世家的蛊虫作怪,马上就会联想到铁兰⾝上去。

  我在人行道旁的木椅上坐下来,不着痕迹地问:“医生怎么说?要不要⼊院治疗?”

  现代社会,有病进医院休养,已经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如果不是有什么异样的征兆,很少有人向其它方面猜。

  小北迟疑了一下,缓缓回答:“叶先生说不必去,叶溪一定会醒过来。”

  我听出了一种潜蔵极深的杀气,叶离汉既然敢如此肯定,想必早就识破了铁兰的计策。⾼手过招,胜败往往在没有出手前已经决定了,铁兰的智力⽔平与叶离汉本不在一个级别上。

  “叶先生还说,港岛已经不很太平了,大家尽量以和为贵,不会妄动杀念。他听说过你,也很欣赏你,有时间请赏光到公馆来吃顿饭,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沈先生千万不要推辞。”小北在机械地复述别人说过的话,以他的逻辑方式,是不会使用这种措辞的。

  收线之后,我忽然觉得铁兰今天的做法大失⽔准,这本不是他的做事方式。既然能成为港岛首屈一指的解梦大师,他在异术方面的修行不会太差,应该与师兄鬼手达在伯仲之间。那么,他怎么会忽视方星留下的那些‮控监‬设备?

  上一次,达措进⼊我的住所时,第一时间就感知到了‮控监‬设备的存在,不动声⾊地轻松发力将其破除。

  毫无疑问,铁兰一定知道方星做过的手脚,却故意装作毫无察觉,这是第一个疑点。

  第二,纳兰世家有那么多种控制别人精神的异术、蛊术,他都不用,偏偏采用了毒最小的冬眠虫,其用意何在?很明显是不想怒叶离汉,不愿意与对方正面为敌。

  还有一点,叶离汉能够娶纳兰姐妹为子,一定与鬼手达、铁兰相识,难道会不在乎铁兰的嫉恨,大摇大摆地让叶溪来铁兰这里解梦?我的结论,铁兰一定做过复杂的整容手术,将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才瞒过了所有人的视线。

  综合以上三点,我只能说铁兰矢志消灭“魇婴”的背后,另有其它的如意算盘。

  “我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斗中,充当了什么样的角⾊呢?”我轻拍着额头,陡然觉得自己陷⼊了一个别人早就编好的无形大网中。

  这一段极度混的⽇子,是从方星出现寻找“碧⾎灵环”开始的,然后梁举的死牵扯出“十脉搏”的奇怪孕妇,唐寄来的石板画令达措中毒,而后是司徒开引线接触到老龙的底下妾,直到现在,竟然不由自主地介⼊到“纳兰世家”的上一代恩怨纠葛中。

  每一件事,看似毫无头绪,但很明显的,全部都是围绕“孕妇”这件事展开,包括神神秘秘的方星,她要找的“碧⾎灵环”不也是在“青龙⽩虎⻳蛇大阵”的封印点上?

  我下意识地轻轻拂扫着⾐袖,仿佛⾝子已经被层层蛛网绕住了,只有借助这个“扫除”的动作,才能令自己挣脫束缚。

  此时,有一辆计程车在我左侧约五十步外停了下来,旁边是银海天通大厦的一个员工通道。有一个⾝着灰⾊西装套裙的女孩子匆匆走出来,低头钻⼊了计程车。

  她虽然自始至终没有转过脸来,但我还是一眼认出,那是铁兰的女秘书小贤。

  我看了看腕表,距离我告辞出来,只过了十五分钟。

  “从员工电梯出来?举止又如此诡异,难道有什么隐情?”我马上弹起来,拦了一辆计程车,指向前面:“跟上那辆车。”

  正常情况下,大厦的办公室人员都会乘坐客梯,从大厦的正门出来,但小贤经过的那道门,却是仅供维修工、保安、保洁员等人出⼊的,这是一个相当大的疑点。

  前面的车子拐了三个弯之后,在一条僻静的小街路口停下来,小贤下了车,快步走进小街深处。

  我惊诧地发现,那是仙林酒吧所在的钉库道。

  “她为什么会来这里?”我带着満腹疑惑下了车,沿着街边慢慢向前走。

  街道两边,种植着枝叶婆娑、铺天盖地的法国梧桐,遮住了全部夕,小街仿佛提前进⼊了⻩昏时段。

  钉库道的全长大概有三百米,两边零散开着几家茶叶店、冷饮店,小书店,招牌最显眼的,就是仙林酒吧。

  小贤脚步很急,一路头也不回地走到酒吧的⽩⾊大门前,晃⾝闪了进去,⾝手敏捷得像是江湖女侠一般。

  那时我刚刚走到茶叶店与冷饮店之间,看到她进⼊酒吧的那一幕,忽然觉得方星的心机真是深沉到了极点。她只去过铁兰的办公室几次,非但到处安放了‮控监‬设备,并且收买了铁兰的女秘书。

  “她到底要做什么?铁兰那里到底有什么能引起她‮趣兴‬的?”我的第六感永远都不会错的,从方星第一次在我生活中出现,我已经对她的‮实真‬目的开始怀疑。

  茶叶店里坐着的四个人忽然站了起来,大步往外走。

  前面的冷饮店柜台外坐着的三个人也跳起来,面走向我。这七个年轻人有一个相同的动作,便是右手摸向后,做出要掏什么东西出来的动作。

  空气中突然出现了杀机,我觉得自己停顿的地方便是杀机汇聚的中心,立即向侧面闪避了三步,手腕一振,飞刀弹落在掌心里。

  小贤进⼊酒吧后,整条街上空无一人,虽然距离刚刚下车的繁华大街还不到一百步,却等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我不想杀人,因为跟这七个人素昧平生,无冤无仇,本找不到杀人的理由。

  他们脸上的表情让我记起了被小北刺伤的那群黑社会年轻人,同样的桀骜不驯,同样的对生命的冷漠,同样的不知天⾼地厚。

  “各位冷静点,是哪一路的江湖朋友?大家不要冲动——”我希望能用言语劝止他们。

  七个人同时‮子套‬了手,拨开‮险保‬栓时还得动用另一只手,动作也极不纯,可见都是仓促上阵。没有人开口回答我,或许在他们的心目中,杀人是一种有趣的消遣,比在游戏机房里打电动要刺得多。

  他们的年龄最大的一个也不会超过十八岁,无一例外都是脸⾊泛⻩、眼圈发黑、头奉,完全符合整⽇泡在网吧、弹子房、街机房的不良少年的标准特征。这样的群体,往往会为了几百块钱铤而走险,打人砍人拿到酬金后,继续钻进街机房里玩得昏天黑地,不计后果。

  我是江湖人,但却不是小北那样的杀手,面对一群懵懂无知的小孩子,不忍心出手。

  “嗖”的一声,有一条⽩⾊的影子从茶叶店的后堂里旋了出来,在七个人⾝前一闪而过“嚓嚓”声连响了七次,影子已经停在我的⾝边,浅笑着扬起右手:“喂,大家看好了,弹夹在这里,要想学黑道杀手,还是等下次练好了拔手法再来吧!”

  她的手里,満満地握着一把黑⾊的弹夹,露在最上面的‮弹子‬泛着⻩澄澄的寒光。

  方星能在这里出现,令我感到十分意外。她又一次展示了自己的轻功,谈笑间缴了这群无知少年的‮弹子‬,瓦解了突如其来的一次袭击。

  年轻人愣了愣,随即醒过神来,抛掉手里无用的空,从袋里掏出寒光闪的弹簧刀。

  方星冷笑着‮头摇‬:“你们是哪一帮哪一派的?老大是谁?否则别怪我打得你们头破⾎流去看医生。”

  晚风拂起她的长发,以参天大树、幽僻小街为背景,诗情画意之极。即使她大声喝斥这群无知少年时,脸上也在焕发着一种人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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