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合上书,《新帕尔格雷夫法经济学大辞典》。。
他一直很奇怪何人会看这种书。诚然,他是商人,精明而又果断,商场上几乎无往不利,然而他不是理论家,没有时间也没有趣兴做这种在他看来全无意义的研究。
他的生活总是忙碌的。好像现在这样,舒适的坐在书房,脑海中不再回想那些商场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不再为输赢计较,心里平静的像一汪湛蓝湖⽔。这样的生活,他以前想到没有想过…确切的说,三十岁以前他也曾经平淡过。不,应该说平凡。
那时候他只是个货车司机。工作繁重而又辛苦,儿子刚刚出世,子⾝体又不好。家里的琐事和工作的不顺心让他的心情常年处于暴躁焦虑的状态,他记得他总是发脾气。也许还动手打过儿…他都忘记的差不多了。那是个苦命的女人,不到三十岁就死了。
他不是个信的人。那个女人克夫。结婚前就有位⾼人这么说过,他没当真。后来她死了,他还想说不定是自己克。谁想到,她死后没有两年,他吃做些小生意,运气好的让所有人嫉妒,几乎无往不利,很快便成了市里有名的实业家。
有时候他想,信这个东西也不见得全无道理。
他三十四岁第二次结婚。那是个不错的女人,留给她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陪了他一辈子,感情…还好吧。他一直忙着钱赚,没什么时间陪他们。这是他心口永远的痛。她十年前去世,临死的时候已经说不出话,死死的拉住他的手。他红着眼睛保证,会照顾好她的两个孩子…
他想到这把桌上的台灯调亮一点,再一次翻开《新帕尔格雷夫法经济学大辞典》第三册。里面放着一个信封,打开。拿出里面的纸。
这是他地遗嘱。
他曾经以为写遗嘱是很时髦的事情。只有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才会写遗嘱,住简易房的小市民不会做这样的事,从这个角度来说,遗嘱也是⾝份的证明。
他戴上老花镜,一字一行地重新又看一遍…这是三年前写好的。那时候,谁会知道现在的事?他只觉得生命无常。他也到了体验无常的年纪,今年都六十八了。多可怕。很多事不赶紧做就再也来不及了。
他最近常常觉得很累。睡着了就像再也起不来一样。以前不这样,以前他什么都很好,朝气蓬,充満活力。第三任子说,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六十岁的人。他知道她只是想逗他开心。她嫁给他时才二十八岁。现在想起来也不算很快乐的生活,他很努力地和她保持一致的步伐,节食,学谊舞。染发。注⾁毒杆菌,去皱纹…他做了那么多。她却最终也没能陪他走完全程。
真奇怪,这些女人都怎么了?争先恐后的死在他前面。不过。没关系。这一次他有预感。他会先死。在那之前,他要搞定这个⿇烦的遗嘱。
大儿子。大儿子四十多岁了。贪婪胆小,像只老鼠。他厌恶地想,和三年前没什么变化,还是他全部资产地5%好了。
二儿子。今年三十二,精明能⼲,能⼲的有些过头。还有二儿媳,市侩功利。一对小市民德行,成不了大气。也不用改,20%。少,公司在二老手里,经营地还不错。
三女儿。二十八。他想起这个女儿就伤心。他最疼爱的小女儿,三年前得了一场感冒,后来不知道怎么搞
⾝不遂了。女婿总是出去拈花惹草,他只能装看不道,如果他今⽇一文不名,这个心花大少怎么也不会待在女儿⾝边。他心里难受,愧疚万分地把遗嘱上地字改成20%。他不能再让她受苦了。
小儿子。才六岁。这也是个可怜孩子。两岁那年,⺟亲从楼梯上摔下来撞破了头,没等送到医院就死了。这孩子从小就自闭,他不上学也不说话。大多数时候只是蹲在花园里玩泥巴。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儿女成群,是最幸福的人,可是这几天他总在想,让这些没有⺟亲也没有亲情地孩子住在一起,是不是一个好的决定…最起码,他知道如果自己死了,小儿子就不会有人照顾了。在其他儿女眼里,小儿子只是个分家产的对手…
他想了想提笔在遗嘱上写下一行字。
最后是他第四任子。他想了想,在遗嘱里划掉了她的名字。没有必要,她从他⾝上得到的⾜够多了。这个妄想得家产的女人,费尽心思挑拨离间,如果最后律师宣布遗嘱里没有她的名字…哈哈。他恶作剧的想,她漂亮的脸蛋会浮起什么样的表情?真是让人期待。
不,这样太无趣了。她会恼羞成怒的拂袖而去,那样就太让人失望了。他坏心眼的想,就让她继续留在这里,他想起二儿媳那尖酸刻薄的脸,有些遗憾这样的闹剧他没机会看到了。
他重新读了一遍遗嘱。很好,没有遗漏。
仔细的重新誊抄一份,又把以前的那份烧掉,这才打电话给律师。
等待律师的功夫,他站起⾝走到窗前。小儿子还在玩泥巴,背对着他蹲在花园央中。他不可抑制的愠怒,抬眼看看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照顾小儿子的阿姨不知道去哪了,他怒冲冲的想打电话骂人,却忽然发现,在花园的另一角,坐着一个女人…是了,朋友的小女儿,听说惹了点⿇烦,被送过来静养,其实是来避难吧?
他对这个女人没什么印象。不爱说话,不讨人喜,好像才二十三岁。真不可思议,他记得自己女儿二十三岁的时候,可是跟小⿇雀一样,天喜地叽叽喳喳的。
算了。他颓然的走回书桌前。最起码,这个女人对自己的小儿子还不错,这几天总见他们在一起。也许是同类吧?
他心念一动,在写好的遗嘱上又加了一句话。
好了,万事具备。之差一场体面的葬礼。他自嘲的笑。
他不知道,在见过律师三个小时后,他安静的死在自己的上。
十二个小时后,他来了他一直想要的…体面的葬礼。
他的遗体还在殓房躺着,他的儿女们就迫不及待的为他举行了没有遗体的葬礼…甚至,没有人追究过他的死因。
当然,他也一样。致死都不明⽩,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