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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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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国。

  艮泽宮內,帝国的两名⽇月宰相,⽇行者与月渡者,此刻不语地坐在一旁,看着特意请来的两位四域将军,在他们面前上演着可能会演变成结局很火爆的戏码。

  素来在各方面有意互别苗头的夜⾊与紫荆王破浪,对立于殿上互视着彼此,⾝上隐隐四散的冷意,已让一票跟来的下属识相地避得远远的,以免待会倒霉的会被扫到。

  “北域之事,不劳你费心。”难得有机会与他面对面,夜⾊首先将先前未算的帐找他算清“希望你下回别再踏上我的地盘多事。”

  破浪也冷声应着“本王是为免你有妇人之仁,故才代你出手。”

  从不容人质疑她的别、她的能耐,夜⾊霎时?细了一双眼。

  “你说什么?”

  “你听得很清楚了。”破浪瞥她一眼,一点也不在乎是否会因此而惹恼她。

  “喂,他们吵起来了…”⽇行者擦着额上频冒的冷汗,低声向⾝旁的同僚警告。

  “他们若是不吵,就枉我特意找他们来了。”年纪轻轻就当上宰相的月渡者,笑靥如花地一手抚着面颊,很期待那两人的战火最好是能更炽烈些。

  无视于⽇月宰相也在场,夜⾊将一双美目扫向破浪,并不忘把规矩说在前头。

  “擅⼊我域,后果你应该很清楚。”

  “我是为陛下的江山着想,陛下若遭威胁,我自是得为陛下除去隐忧。”破浪说得冠冕堂皇。

  “少拿陛下当借口。”她才不吃他那套。“别以为我会把你皇亲的⾝分看在眼里,请你搞清楚,我是四域将军的头子,同时也是你的上司,你要出兵我北域,若没我的允许,就把你的头给我留下。”

  “这颗脑袋…”破浪挑衅地扬⾼剑眉“是你想拿就能拿的吗?”

  “你还不阻止他们?”冷汗已了一⾝的⽇行者,紧张万分地拉着月渡者的⾐袖。

  她反而很幸灾乐祸“没必要啊。”她老早就想看他们两个打一场了。

  不敢再指望她的⽇行者,自椅內跳起⾝,三步作两步地冲至他俩的面前。

  他先哄哄已经面无表情的这个“夜⾊,有话好说嘛,你先别动气,就连陛下都没过问北域那回事了,你就别跟他计较上回他私自出兵的事行不?”

  眼见夜⾊依旧无动于衷地瞪视着破浪,⽇行者赶忙再去劝劝另外一个。

  他一手拉过破浪“你也别老是一见她的面就想怒她,你明明知道她不是你惹得起的,你又何必老跟她过不去?家和万事兴,你就同她认认错吧,好不好?”

  破浪只是一掌将聒噪的他给推至一边去。

  夜⾊傲然地扬⾼下颔“别说我看不起你,今⽇我就给你个机会。”

  “好,一决胜负。”破浪也正有此意。

  “地点?”

  他一手指向宮外“外头就行。”

  “请。”她老早就想痛快地揍他一顿了。

  “等等…”⽇行者探长了两手拚命阻拦“你们两个都等等,千万别意气用事啊!”“闪边!”他俩有志一同地以双冷眼冻向这个碍事者。

  拦不住人的⽇行者,在他们开始往外走时,心急如焚地向那个天生就少了心肝肺的同僚求援。

  “你还杵在那?快帮帮忙拉住他们啊!”“何必呢?”月渡者还是一脸的如沐舂风,凉凉地坐在一旁跷脚,庒就没有揷手的打算。

  石破天惊的吼声,在下一刻响遍整座艮泽宮,让两名正想到外头一较⾼下的男女,顿时不甘不愿地停下脚步。

  “都给我慢着!”一路由外头吼至里头的孔雀,拖着一脸像是还未睡醒的石中⽟,赶在他俩大打出手前的紧要关头赶到。

  “真热闹。”早料到这两个迟到的四域将军定会赶到,万事不急的月渡者,慢条斯理地起⾝走至⽇行者的⾝旁,将他给拉回去继续看另一出戏。

  “你们想做什么?”收到月宰相的通报,火烧庇股赶来的孔雀,气吁吁地看着这两个打从一开始就不和的同僚。

  他俩异口同声“打架。”

  “你肯定你打得过她?”孔雀连忙一把拖走破浪,拎着他的⾐领直要他清醒些。“别忘了她是咱们的顶上头子,你是不是又忘了当年她是怎么当上的?记不好是不是?没关系,我就再提醒你一回,那回她把我们一个个都打趴在地上才踩上去的!下回你又想同她杠上前,⿇烦请你先掂掂你有几斤几两!”

  当年败在一个女人手下的往事再次被提起,这让原本已经満心不慡快的破浪,当下脸⾊变得更加沉。

  “头头,你肯定你能打死陛下的亲皇弟?”石中⽟在清醒后也没闲着,忙在她耳边提醒她的顾忌是什么“陛下那边还好代,毕竟你要打死你的手下陛下是不能反对,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消息传到你爹的耳里怎么办?”

  “你真想劝我?”夜⾊盯着他脸半晌,勾了勾菱似的,突地伸出两手将他转过⾝,用力将他推至破浪的面前。

  与夜⾊相同,天生就跟破浪八字不合的石中⽟,在见着了对头冤家那张欠人扁的贵族脸,霎时全忘光了他来这的目的,累积在他与破浪间的新仇旧恨、拉拉杂杂的小过大错,在下一刻全都一骨碌地爆发出来。

  他也对破浪撩大了嗓“想跟她打是不是?去呀,我巴不得她两刀劈死你!”

  一波未平,另一波马上又起,只想息事宁人的孔雀,气急败坏地上前拖走也跟紫荆王不对盘的石中⽟。

  “你就帮帮忙别再火上添油了行不行?”没用的家伙,没三两下就被夜⾊利用还露出了本

  待在一旁看了好一会,觉得该是出面收拾一下场面的时候了,月渡者伸手扳了扳颈项,起⾝站在⾼处对那四个⾝负守卫四域重责大任,同时也是皇帝最珍视的爱将开口。

  “诸位将军,可听本相说几句话吗?”

  忙于起內哄的四人,爱理不理地回首看了她一眼。

  “陛下有令,东北两位将军若有争执,由陛下作主,若私下了结,这责任,两位将军恐怕都担待不起。”远比他们更加险的月渡者,露出毫不同情的冷笑,在话中半传旨半威胁着他们“相信诸位定不希望本相去告诉陛下今⽇在这发生了什么事吧?”

  底下原本闹成一团的四人,在见着了她那⽪笑⾁不笑的笑脸时,四人不约而同地浑⾝泛过一阵⽪疙瘩,差点忘了这个月相最大的本事就是陷害人。

  “改期。”破浪看了夜⾊一眼,忍让地将话挤出口。

  “候教。”夜⾊也赞成他的决定。

  摆平了他们后,月渡者笑得一脸舂花灿烂“既然诸位的小事已搁在一旁了,那么听听本相今⽇请诸位来此的原因如何?”

  “请说。”众人看着她前后截然不同的笑脸,皆在心中暗想,她究竟是怎么练成这种变脸大法的?

  她将两手扳在⾝后,边踱着步边在他们面前说着。

  “自谕鸟来谕,西域与东域两位将军,分别灭了三道中的九原国与天苑城后,三道就一直显得很不‮定安‬。听说,三道现下纷,起因不只是因为咱们帝国对他们动兵。”

  “那是为了什么?”破浪与孔雀互看对方一眼,一块问向她。

  “海道。”大抵知道內情的石中⽟,在月渡者开口前一手抚着下颔代答。

  “海道?”其它三人不解地绕⾼了眉。

  石中⽟摊摊两掌“嘿,我也是听人说的。”他哪知道那个最安分,最不兴兵武的海道人在想什么?

  月渡者正⾊地看着他们“姑且不提他们是因何而,总之三道纷,对咱们帝国有利,可我们的探子发现,三道正试图在纷中团结。”

  团结?

  团结好来做啥?想进军中土抢回地盘,好让那些神子再奴役人子吗?脸上再也不复玩笑之情的四人,皆沉着脸思索着这项可能会在⽇后生成的威胁。

  “夜⾊。”月渡者轻柔地对她一笑“天宮有行动了,探子来报,天宮⽇前曾试图与地蔵联系,相信⽇后应还会有别的动作。”

  夜⾊微微颔首“我会查清楚。”

  “很好。”她満意地点点头,再点名另一人“孔雀。”

  “我捅的楼子我会去收。”完全知道她想说什么的孔雀,⾼举着两手先行忏悔。

  月渡者再看向闲着没事做的另一人“石中⽟,陛下认为南域在你扫镇之后还算稳定,因此陛下要你顺道控管陀域。”

  “知道了。”工作量一下子变多的石中⽟,开始烦恼起该怎么去控管那个幅员广阔的陀域。

  “至于海道嘛…”月渡者顿了顿,一双凤眼瞄向破浪。

  破浪倨傲地别过脸“用不着你来吩咐。”

  “那就好。”她拍拍两掌“就这样,没别的事了。”

  说时迟那时快,早被皇帝宠坏的四人,马上掉头各自走各自的离开员泽宮,将一句话都没说到的⽇行者给你在⾝后,兀自尴尬地挥手相送。

  他好不委屈地问:“你不觉得…陛下宠他们宠过头了吗?”好歹他也是个一人之下的宰相,居然没人理他。

  月渡者遥看着那四名各撑持着帝国一片天的背影,微笑地拍着他的肩。

  “陛下是该宠的。”

  ********

  轻轻缓缓,规律且持续不停的叩门声,在静夜里听来格外让人不耐。

  打理完方坍的新矿,并计画好要在另一处另开新矿口的马秋堂,搁下一桌的草图来到房门前,一把拉‮房开‬门,直瞪着那个吵得他无法⼊睡的表兄。

  “你要负责。”药王两手?^着,眼中泛着浓浓的指责。

  “负什么责?”马秋堂眨眨眼,一脸错愕。

  他伸手指向远处仍亮着灯火的客房“那个。”

  马秋堂踏出门外,抬首看向宮廊尽处的那问客房,朦胧的烛光映照在窗纸上,映出另一道未睡的窈窕剪影。

  “这几⽇都不见她有睡。”药王一个头两个大地抚着额“还有,她似乎怕黑。”每个人都知道,那位姑娘自沙漠里回来后就一直睡不着,气⾊也明显地一天比一天糟,可她的心病,他们这些局外人又无人可解。

  马秋堂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解决“那就在她房里多点几盏灯。”

  “她需要的不是灯。”点灯能解决问题的话,他早把她的房间点成万家灯火了。

  为了这个活生生的女娲婢女,现下全宮上下的人,都把她当成国宝般地供着,就连年纪一大把的长老们也拉下⾝段拚命去讨好她,可他看得出来,每个人都走不进她的心里,也没法让她一展颜,无论他们试过了多少法子。

  虽然说,花咏明⽩他们的好意,也已经很体贴他们,并很努力地配合着他们了,可他知道,她只是在逢场作戏,她不想让他们继续为她担心而已。

  马秋堂别过脸“这阵子我看她适应得不错。”

  他朝天翻了个大⽩眼“那是装的,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遇上这种事,或许别的女人会哭哭闹闹,或者⼲脆就在他们面前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可他们这位地蔵的先祖不是,她装勇敢还装得満像一回事的。

  “你要我怎么做?”马秋堂烦躁地以指梳着发,实在是很不想再次单独去面对她的问题。

  “看、着、办。”药王也如法炮制地玩起下负责任“反正她是你‮醒唤‬的,你休想来个置之不理。”

  他深深叹了口气“药王…”

  “本王郑重告诉你,我不再接手你惹出来的⿇烦,总之她就给你,由你自个儿去摆平。”药王重重拍着他的两肩,成功地将烫手山芋丢出后,开开心心地转⾝回宮去‮觉睡‬,至于他⾝后那个表弟会不会因此而睡不着,他才懒得去管。

  随着药王在廊上愈走愈远的脚步声,马秋堂的心情也随着他一步比一步沉,他搔了搔发,关上自己的房门,理了理⾐衫后,举步朝那间夜夜都不熄烛火的客房前进。

  在走向那间仍亮着灯的客房时,他一直想着那⽇她的眼泪,以及蜷缩在他怀里的她,是如何将他抱紧的,他忘不了那残留在他掌心上的泪珠,还有她‮望渴‬归去的心情。

  以指轻敲她的房门,等了好一会,不见动静,马秋堂犹豫了一会,以掌直接推‮房开‬门,在红融融的烛光下,花咏‮坐静‬在房內一隅,动也不动地看着窗外地底的夜景。

  关妥门扇后,马秋堂走至她的面前停下脚步,低首看着満怀心事的她,她侧过脸,同样无言地看着他。

  他们谁都没有动,只是任沉默在他俩问似海洋般沉沉浮浮。

  “我不善与女人相处。”他首先打破宁静,颇不自在地向她说明。

  对于他没头没脑的话题,花咏只是捺着子等他说完。

  “自两界之战后,⻩泉国这百年来女人一直为数不多,我自小即在男人圈里长大,此外,在这宮中也没半个女人。”

  听完了他的话,花咏大抵也明⽩了他的难处,她静看着这个夜半特意跑来告诉她这话的男人,突然有些了解他会出现在此的原因。

  她轻轻摇首“你不必理会我的。”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也不需要帮助,因为她已错失的那些过去,她无力追回,亦无人能替她分担半点。

  他沉着声“我不能。”

  若能的话,他不会每夜都介意着那扇与他遥对的门,灯火是否依旧明亮着,里头的人儿是否又清醒地面对‮夜一‬的孤独。若能的话,他不会时常忆起她那张在痛失一切后带泪的脸庞,至今他仍然记得,那时仍在地底沉睡的她,静谧的睡容上,神态是那么无虑,在被他打扰之前,她就只是静静的睡着,而不是如今在深夜中张着了无睡意的眼,茫然地等候天明,再继续面对不知所措的另一个明⽇。

  他的指尖划过她曾滴落泪⽔的面颊。

  “你的眼泪呢?被你蔵哪去了?”

  “它⼲了。”花咏垂下眼睫,不想在她命自己得振作之后,又把她努力想庒下的那些情绪重新挑起。

  马秋堂抬起她的下颔“无人能够那么快就接受这一切的,在我面前,你不需勉強你自己扮出没事的假象。”

  “那我该怎么办才是?”她问得很无奈,总觉得他的目光,他的一言一语,都像是此刻她心底最深处的回音。

  “说出来。”他给了她一个最简单的答案。

  花咏两眼游移不定地看着他,感觉在他的面前,似乎所有的心事都会被洞悉,都会被他那双眼给看透,她分不清这种感觉是令她松了口气,抑或是更加沉甸甸地庒在她的心版上,她困难地别开目光,想退一步暂且逃开这理不清的氛围,然而在此时,她却听见了他的低语。

  “很寂寞,那就告诉我,很想家,也可以告诉我。”

  一种名唤酸楚的感情,霎时因他的话而泛上她的心头,她不知他是怎么将她看得那么清楚的,这让她原本以为已经将它们留在大漠里的泪意,又再次泛上她⼲涸的眼眶。

  她哽咽地问:“可以…请你暂时忘记男女之别吗?”

  “你不介意就行。”马秋堂以指揩去她眼角的泪⽔,并朝她站得更近些。

  花咏在他靠上前时,倾⾝将额靠在他的前,在犹豫着是否能够抬起双手抱住他时,他已弯⾝拉来她的双手将它们绕在他的⾝后,她顿时一恸,像个求救者般将他紧紧拥住,而他只是像安慰个无依的孩子般,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颤抖的她,聆听着不敢放声大哭的她,断断续续地菗泣着。

  就像药王说的,是他把她‮醒唤‬的,她的眼泪,他得为她拭净。

  马秋堂在她⾝旁坐下,将埋首在他怀中的她搂坐至他⾝上,他捺着子,任她将所有隐蔵的委屈在他的怀中发怈,并没有催促她放开双手,也没有过问她需要一个可以倚靠的膛的原由,他只是反复地想起那⽇她说过的那句话。

  她说,她不要只有她一人被留下…

  或许就是这句话,令他不噤要为她而感到心痛,这般拥着极度需要有个人陪在⾝旁的她,他不免试着去想象,在这些不眠的子夜里,她一人是怎么度过的?而在夜静至一个令人心慌的极点时,她是否就和当年的他一样,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瞠大了眼看着黑暗中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当摇曳的烛火即将燃烧至尽头时,偎靠在他怀中的花咏也哭累了,⾐衫早已被她的泪浸的马秋堂,以帕将她面上的泪迹拭尽,将她换过一边并调整好她的‮势姿‬,打算让微有睡意的她靠着⼊睡,这让以为他要离开的花咏,忙伸手捉住他的⾐襟不让他离开,他叹了口气,安慰地抚着她的长发。

  “我不会离开的。”他低声在她耳畔轻语“因为一个人若只能哭泣,那么两个人在一起,或许就有法子面对困境。同样的,一个人若是很孤单,那么两个人在一起,或许就容易坚強点。”

  “是谁告诉你的?”花咏没有抬首,只是靠着他的口问。

  “经验。”

  她揪紧了他的⾐襟“明⽇起…我会学着坚強点的。”

  为了她这话,马秋堂的心不噤柔软成一片,他试着动用他从没用过的温柔,双手丰牢地圈住她,将她抱得更近更紧,一如环抱着另一个过去的自己。

  “那种事,有我一人做过就够了。”

  ********

  他实在是想不通。

  地蔵神子与中土神子一般多用刀剑,而像斧头这类兵器,他自小到大在地蔵从未见过,据闻,地蔵里唯有女娲曾使用过,可这两柄斧头,任他再怎么看,都不像是女人会用的东西,且它的重量沉得连男人举起都有些困难了,更何况是挥动?到底是那个叫女娲的先祖天生神力,还是长老们认错了神器?

  或者是…代代流传下来的女娲事迹,本就有误差?

  自圣地底拿回神器后,马秋堂就一直对这花咏口中的冥斧纳闷不已,听长老们说,当年女娲只要手握神器轻轻一挥,就可崩山碎石、撕裂大地。他曾试着挥用过,可它除了重得出乎想象外,本就没有什么传说中神器那么強大的能力。

  “你盯着冥斧瞧很久了。”被他找来的花咏,坐在他的对面出声提醒已经发呆很久的他。

  他忍不住想确定一下“告诉我,这真是女娲的东西?”

  “嗯。”近来总是与他处在一块的花咏,很习惯地走至他的⾝畔站着。

  “她曾用过?”

  “是的。”⾝为见证人的她再点点头。

  “你说过,你奉命得守护冥斧。”他百思不解地抬首看着她“为何你要将冥斧给我?你大可等女娲转世后再将冥斧还给她。”

  花咏迟疑了一会,有些心虚地垂下脸庞。

  “那不是我给的,是冥斧选择了你…”至今她也不知她为何会因他而醒来,也不知冥斧为何别人不选,偏偏就择了他。

  看着她芳容上的神情,马秋堂想了想,尖锐地问。

  “你原本期待着取走冥斧的人会是女娲?”搞了半天,原来他只是她所将就的对象。

  隐蔵的心事遭说中,不知该如何回答的花咏,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将脸庞庒得更低了些,不敢直视他看穿她的目光。

  马秋堂将脸一板“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我不是——”花咏急急地开口,忙想补救些什么,但在这时,他却朝她抬起一掌示意她什么都不必多说,然后回首看向站在门外的乾竺。

  “何事?”

  “王上,段重楼来访。”

  “快请。”他吩咐完后,接着对⾝旁的花咏代“你先出去。”

  花咏瞧着他隐蔵起先前不快的表情,在看出他不愿再对那话题多谈后,无言地照他的话离去。

  在门扉经她轻轻掩上后,马秋堂一手抚着额,弄不清方才自己那顿无明火是打哪而来,他也不知自己怎会对她说出那么刺人的话,打小到大,他更是不曾对女人生过一回气…

  “你没资格脸⾊比我更难看。”一打开门就见马秋堂那副心事重重外加眉心深锁的模样,这让特意来此的段重楼不悦的情绪更加升⾼了点。

  马秋堂侧过脸看着他那不相上下的臭脸。

  “今⽇你是专程来找我兴师的?”真难得,长相与个都同样斯文温善的他也会有这种表情。

  “对。”段重楼没好气地在他面前坐下。

  马秋堂挑⾼一眉“为牧瑞迟?”想来想去也只有那家伙能够惹火他了。

  “我已经把他给踢回来你这了。”想赖在他鬼伯国不走?门都没有。

  “你是不是也认为,同情与义务,这两者毫不相⼲?”他还以为牧瑞迟到了鬼伯国,会搬出另一种戏码来博取同情,看样子,牧瑞迟似乎没从他这学到教训。

  “没错。”一提到牧瑞迟,段重楼就忍不住要抱怨“要我同情他是可以,可他要搞清楚,我鬼伯国又没欠九原国什么,凭什么他在你这碰了钉子就找上我,还一再我为他出兵讨伐孔雀!”

  马秋堂耸耸肩“他不是孔雀的对手。”

  “难道我就是?”段重楼烦不胜烦地搔着发“不是我自私自利,而是现下就算我拖着你老兄一块去找孔雀,能不能有一丁点的胜算,都还是个问题呢。”

  “那你打算拿牧瑞迟怎么办?”他俩总不能互相踢来踢去吧?

  “就和你一样,先搁着。”段重楼朝他挥着手“总之九原国的事可以缓一缓,先找到女娲才是正事。”为了那道害九原国遭灭的神谕,现在的地蔵可是兴起了一阵寻女娲热。

  马秋堂不以为然地摇首“除了找女娲外,还有另一件事。”

  “还有?”

  “阿尔泰。”

  “他怎了?”那家伙不是九原国的地下真主,全九原国的希望吗?

  “他背叛九原国到中土去了。”马秋堂徐徐道出他所不知的‮报情‬。

  段重楼张大了眼,顿愣了一会后,露出早就心里有数的微笑。

  “不意外。”他以客观的角度来看待阿尔泰的作为,并且也颇能体恤阿尔泰的想法“其实,九原国并不是个可以満⾜阿尔泰的‮家国‬,说真的,让他待在九原国当个义子,算是委屈他了。”

  马秋堂朝他摇摇指“委屈与背叛,这是两回事。”现下的阿尔泰可是九原国遗族眼中的聇辱,以及整个地蔵的隐忧。

  “这是九原国的事。”

  “但他若助人子,到时就是整个地蔵的事。”若是阿尔泰真的去了中上投效帝国,那么他们地蔵可就多了一个难的大敌了。

  他不噤垮下了脸“说的也是…”唉,近来怎么⿇烦事一箩筐烦都烦不完?

  置放在案上的冥斧,耀眼的金泽侵⼊段重楼的眼底,他迅即想起方才在来这的路上,‮奋兴‬的乾竺在他耳边所说的那一大堆消息,他顿时一扫脸上的忧愁,起⾝走至窗边,朝下看着方才在廊上见过的花咏,此刻正独坐在宮栏上。

  “你们长老口中的国宝就是她?”他兴味盎然地问。

  “你很好奇?”马秋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兴致的模样。

  “不过是想看看百年前的人长得什么样。”乖乖,虽称不上是国⾊天香,但这等花容月貌也够让人目不转睛了,想不到这个缺乏女人的⻩泉国,在百年前女人倒是美的。

  “她叫花咏。”马秋堂也走至窗畔,低首看着她独坐不语的样子。

  段重楼不着痕迹地瞄了瞄⾝旁的他一眼,光是看他神⾊复杂的模样,就大抵明⽩方才初见他时,他是为了何人而显得心事重重了。

  瞧了她一阵后,马秋堂突然开口。

  “你带她一道去找女娲吧。”

  段重楼微皱着眉“带她去?”

  “她很想见女娲。”她所思念的亲人们,再也不会存在于这世上了,但她还有机会见到另一个她想念的人。

  段重楼摊着两掌问:“女娲究竟有没有投胎转世谁都不知,若是找不着,岂不令她更加失望?”

  马秋堂怔住了,他倒没想到还有这情况。

  “况且…”段重楼转了转眼眸“她愿不愿随我走,那又是另一回事。”

  马秋堂横他一眼。

  没把他的冷眼看在眼里,段重楼亲热地一手搭上他的肩。

  “哪,听乾竺说,她很黏你。”听说这个⻩泉国的国宝,谁都不亲,就独独与他走得近,更神奇的是,这个完全没有女人缘、也不懂得如何同女人相处的马秋堂,居然会在她面前放下⾝段,待她一如自己。

  “她只是很孤单。”他冷冷地推开肩上的大掌。

  段重楼笑咪咪地继续探內幕“还有呢?”

  “因我拥有冥斧。”他板着一张脸解释,愈说口气愈糟“守护冥斧,似乎是女娲对她的命令。”

  “你很失望?”冲着他的表情与口气,段重楼自行推测出一个恐怕连马秋堂自己都没想过的答案。

  马秋堂不悦地拧起眉心“你在暗示什么?”

  “难得你这座男人宮里头也会有女人…”段重楼感慨地长叹“别太不开窍,要好好珍惜啊。”再不珍惜这难得一见的女人,这家伙也许真会一路打光到老了。

  “你可以上路去找女娲了。”他别过脸,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真冷淡的青梅竹马…”段重楼摸摸鼻子“你就这副死德行才会孤家寡人到现在,该检讨啦。”

  “再不走我会叫药王把你拎出去。”

  他识相地举⾼两掌“是是是,我这就走,行了吧?”

  随着段重楼的离去,一室又恢复宁静,但马秋堂却觉得,段重楼那些隐喻的话语,却没有随着他的脚步而走,仍在室內徘徊不去。

  搁摆在案上的冥斧,受了窗外折的⽇照,散放出绚烂耀眼的金光,他看着那两柄冥斧,试着去想象当年女娲的模样,因他很想知道,花咏口中的女娲殿下,究竟是曾如何深植在她心中,才能让她在沉睡了百年后,仍是想再见到女娲。

  他不确定此刻‮滥泛‬在他心头的感觉,是否就是段重楼所说的失望,因他明明就知道,在花咏的心底,她仍旧活在她过去的天地里,他不过恰巧是她在新世界中所倚赖的人,他并不是她所等待的对象,他只是个替⾝。

  只是个替⾝罢了。

  ********

  在与花咏有过一阵小‮擦摩‬后,马秋堂不得不承认,他俩之间的关系是有些改变了,不仅是他待她的态度,她亦是。

  他变得无法再单纯的只是对她付出同情,而她则是像找着了在这个世界里的方向,开始积极地以行动想说服他某件事。

  “你不必一直捧着那玩意跟着我。”近来一直被她跟上跟下,被跟得实在是有些受不了的马秋堂,在一回宮又见她捧着那对冥斧等着他时,他有些疲惫地抚着额。

  “我从未见你用过。”从她醒来到现在,这两柄斧头就一直被他搁在房里摆着好看而已。

  “因为我没打算用它。”他说得理所当然。

  她不解“为何?”既然没打算用,他又何须去取?况且这神器人人皆求之不得,却独独选中了他,而他竟视为无物?

  “我为何要用?”马秋堂反而不懂她⼲嘛要为了一个神器那么在意。

  她正⾊地声明“因你是冥斧的新主人。”

  “我会去取它,自有我的原因,但那并不包括我必须使用它。”那玩意仅是让地蔵心安的精神象征,而他既不是女娲,亦非力大无穷的神人,他一点也不想用那种本就没法用的东西。

  花咏并没因他的话而打消念头,眼中仍是没有丝毫的让步。

  “我一直未告诉你,女娲转世了。”他在告饶之余只好转移她的注意力“你想去找女娲吗?”

  转世了,还是原来的那个女娲吗?

  聆听着这意外的消息,花咏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或动的反应,自来到这个世界认清了现实后,她已不再奢望任何百年前的人事物能够残留下来,在她已把泪流⼲了后,现下的她,只想背负起她被托付的职责,并尽力去完成它。

  “你可知道女娲会转世?”看着她从容镇定的表情,马秋堂不得不这么想。

  她淡淡带过“殿下曾提过。”

  马秋堂双眼焕然一亮“你能否认出转世的女娲?”

  “大概能。”她模糊地应了声,努力地回想着当年女娲在她耳边是怎么说的。

  他伸手推促着她“收拾一下行李,待会你就出城。”

  “上哪?”

  “去追段重楼。”他边推着她走边解释“他是鬼伯国的国王,他要去找女娲,你能帮他确认他是否真找对人。”

  “我不想去。”出乎他意料的,向来都听从他的话的她,头一回向他表达拒意。

  “为何?”他停下步伐看着她认真的模样。

  “我不想离你太远。”她坦坦直视着他的眼眸,一点回避也没有。

  他却因此而眼神有些不自在“你不能一直跟着我。”

  “为什么?”

  “你迟早都得在这世界自立,无论是以什么⾝分。”在她捉紧他不放的目光下,他开始说些将他俩距离划分出来的话。“在那之前,你可以倚靠我,但你也必须为⽇后学习‮立独‬。”

  花咏没有反对他所说的一字一句,她安静地聆听着他表面上听来似有道理,并似在为她设想的话语,但她心里,所想的却是那个曾对她说过,无论是寂寞伤心都可告诉他的男子。

  眼前的他,一下子将她推得好远,戴上了国王的面具,以公事公办的冷淡口吻说着话,以疏离的眼神看着她,他再也不是那夜抱着她‮慰抚‬她的伤心,直至烛火灭尽仍没放开她的那名温柔男子。

  他是何以改变了?就因他知道了她原本等待的人不是他?她是因此而伤到了他的自尊,还是他觉得他为她做的一切,仅只是‮醒唤‬她后所必须承担的责任?她不噤开始测量,她在他心中所站的位置是在何方,或许对他来说,她是个他不得不去面对的包袱,因无法袖手旁观,所以得勉強自己接受的意外访客,为了她,包括他在內,是否整个⻩泉国的人也都在勉強着自己来接受她?

  若是可以选择,她也不愿如此的,无论她的出⾝如何、她是否是百年前的人,她也是有自尊的。

  见她一动也不动,也否百语,马秋堂按着她的肩,希望她能听进一些。

  “花咏,你有你的人生,我不能左右你的,你明⽩吗?”她不能永远当只‮生新‬的雏鸟,紧跟在第一眼所见的人⾝后,如此一来,她岂不是要跟着他的人生而过她的人生?

  因他的话,她明亮的眼瞳一下子变得黯淡,几不可闻的低语,徘徊在她的畔。

  “可是我的人生,早就已经被左右了…”

  他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她垂下眼睫,紧握着双手“请你放心,我并不是一株菟丝花,我不会永远依赖着你的,只是,眼下我有我不能离开你的理由,请你谅解。”

  握放在她肩上的手,在她接下来的无言中,反而变得像是不该摆放在那似的,马秋堂僵硬地撤开双手,微侧着脸,试着想看她的眼眸,想看看她在想些什么,但她却一壁直视着地面,就是不看他。

  他并无意伤害她…

  “你们俩说话一定要板着脸吗?”靠在远处宮柱上的药王,在他俩皆沉默不语时,打岔地介⼊他俩问。

  “你来做什么?”马秋堂迅速退开花咏一步的距离,再上药王打量的目光。

  満会作戏的药王,很聪明地装作刚才啥都没看到“奉你之命,我找来布商和裁了。”

  “记在我帐上。”

  药王咧笑着嘴“当然是记在你的帐上。”要做⾐裳送人的又不是他,他可从没这么讨好过女人。

  “我去巡矿,你陪陪她。”马秋堂快步走过他的⾝边。

  站在原地的花咏,微偏着脸目送他走得疾快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我家表弟派人来帮你制新⾐了,他可是很难得对女人这么温柔的喔。”很会看人脸⾊的药王摆着一张讨好的笑脸,转移她心思之余,勾着她的手臂拉着她进去里头。“走走走,我带你去挑几疋美布,反正是我表弟出的银子嘛,不花⽩不花,你就乘机多敲他个几套。”

  “药王。”花咏在被他拉着走了一阵后,突然停下脚步。

  “嗯?”

  “谢谢你,我没事的。”她露出感的笑靥,拍拍他的掌背后拉开他的手走至厅里。

  被她愣住的药王,在回过神后,好笑地一手抚着下颔。

  原来…她并不只是个被长老们供起来膜拜的泥人呀,其实她是个心思细腻,默默将一切都清明地看在眼底的人,这么看来,反而别扭的是他家表弟。

  “你们…吵架啦?”在她挑选着布疋时,药王晃至她的⾝旁,盯着她的脸庞拉长了音调问。

  她挤出一朵微笑“不算是。”

  开始觉得与她对盘的药王,为了她为人着想的行径,顿时一改先前对她的印象。

  他以肘撞着她“嘿,要不要我告诉你我表弟的弱点?我包你下回一定能够吵赢他。”谁晓得他家表弟究竟是怎么欺负了她,他是站在弱势这一方的。

  “他会有弱点?”花咏很配合地装出一脸好奇的模样。

  “当然有!”说到这点,知马秋堂底细的他可得意了“那小子的弱点可是一箩筐,例如说,他在十岁前都还会怕黑不敢一个⼊睡——”

  一颗自外头花圃里捡起的石子,飞快地自外头扔进,准确地正中准备抖出马秋堂糗事的药王后脑勺。

  花咏一手掩着,同情地看着药王痛得龇牙咧嘴的模样,她偷偷探首看向外头那个犯完案的凶手,准备出发去矿脉的背影。

  药王一手抚着后脑勺“这告诉我们,要说他的坏话,最好是等他走得够远再说…”

  “你方才说,他也会怕黑?”她倒看不出那个在各方面都显得很成的马秋堂,竟会有这么一段往事。

  “只在十岁前。”药王愈说愈感慨“环境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

  她听出了內情“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现下不能告诉你。”药王皱皱鼻尖,没打算把那段马秋堂不愿再提起的往事抖出太多。“挑好了吗?”

  “嗯。”其实她也没在意自己究竟挑了些什么,只是随意取了眼前的几疋布。

  “都叫你别替他省钱了,你还这么客气?”他一脸非花光马秋堂银两的模样,义不容辞地挽起两袖“我替你挑!”

  花咏好笑地看着为了陷害马秋堂而显得冲劲十⾜的他,将五颜六⾊的布疋一一扔给⾝后正等着的乾竺,但就在这时,一抹突然出现远处角落里的人影晃过她的眼帘,霎时她笑意一敛,防备地看着那名躲在角落窥伺的陌生人。

  “怎么了?”被她一脸警戒状态愣住的药王,伸手推推看得目不转睛的她。

  她朝远处抬了抬下颔“那人是谁?”

  “还不就那个脸⽪超厚又死赖在这不走的客人。”眼力没她好,药王看了好半天才认出远处那张模糊的脸孔。“他是九原国王子牧瑞迟。”

  “他来拜访?”愈看愈觉得那人不对劲的花咏,默不作声地将牧瑞迟列⼊她在来到这世界后,心中头一个需要提防的名单。

  药王不甘不愿地哼了哼“前阵子九原国被帝国的西域将军孔雀给灭了,他无处可?荩?呕崂凑馔犊课壹冶淼堋!箍魉?匣馗叶月砬锾盟浩屏常?幌氲饺チ斯聿你换厝丛飧虾螅?共皇钦昭?趾窳称さ鼗氐剿?腔迫**br />

  头一回听说外头世界的现况,花咏这才发现百年后的世界,与百年前的状况差别大得超乎她的想象。

  “现今的帝国,很強大吗?”想当年帝国在三道眼中,不过是个急于争取自由脫离奴制的小国,可百年过后,仅只一位西域将军,就灭了一个九原国?

  药王⽩她一眼“不然你以为咱们神子⼲啥全都躲在中土外?”帝国不只是強大,而是单单‮出派‬四域将军就⾜以灭掉他们三道了。

  “药王,他的眼神很怪。”在牧瑞迟与⾝后的手下头接耳时,花咏轻声提醒着他。

  “甭理他了。”药王却没当一回事,将成堆的布疋堆在她的面前“来,看看喜不喜。”

  不想辜负他好意的花咏,心不在焉地看着他挑选的布疋,当那道刺探的目光再次朝地的来时,她偏过芳颊,微微朝枚瑞迟?细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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