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唐⾼宗·龙朔二年·长安

　　一辆精致小巧的马车缓缓驶进长安城里，长安东大门的街道，宽广得⾜以容纳四辆马车并行还绰绰有余。

　　时至近午，东大街上车⽔马龙、人声鼎沸，什么样肤⾊的人种都有，各种语言在街道上织响起，令初来长安的外地游子开⾜了眼界。

　　马车缓缓停在一间酒楼前，马夫利落地跳下车，跑到后方掀开车厢的帘幕。“‮姐小‬，我们已经到了。”

　　马车里，一对少女相偕而坐。穿着鹅⻩⾊⾐衫的少女头上绑着丫鬟的双髻，伸手轻摇摇闭目养神的主子。

　　“‮姐小‬，该下车了。”

　　假寐中的少女缓缓地睁开蒙的双眼，掩秀气地打个呵欠，困顿的眸子，眨眨眼“嗯。”娇柔的嗓音略带点沙哑，显得十分可爱。

　　丫鬟微微一笑，率先下了车子，再回过⾝伸手轻扶着主子下车。

　　马夫跟着酒楼的小厮先去将马车以及其他物品安顿好，少女则跟着丫鬟随店小二的带领来到二楼的雅座休息。

　　“‮姐小‬，喝杯热茶吧。”丫鬟递上店小二甫端上来的热茶。

　　两人的一举一动颇受瞩目，大唐豪放之风普遍，女子所穿⾐物多半暴露且⾊彩鲜，发上的簪花流苏无不精致华美，但少女却穿着不同于现下仕女的朴素月牙⾊⾐衫，一头垂如绸缎的长发也未盘起，仅是披泻在脑后，任由轻风吹拂飘动。

　　丽的牡丹虽是花中之冠，但散发着清香的雏菊，却也不亚于牡丹的美，少女脫俗的气质及装扮，让人忍不住将目光移向她。

　　一张洁⽩姣美的脸蛋上，镶嵌着一双盈盈⽔眸，小巧的鼻，一张红嫰的，虽不是国⾊天香，也秀美可人。

　　“‮姐小‬，这京城这么大，咱们上哪找人呢？”丫鬟叹了口气，不舍地看着自家的主子。‮姐小‬⾝子骨一向不強健，老爷子让‮姐小‬出来寻人，这不是‮磨折‬
‮姐小‬吗？

　　沈耧荳无声地轻叹口气，转头看向繁华的街景“尽人事、听天命吧。”此趟出来，寻找姑姑虽然很重要，但她心底多半明⽩，爷爷是在替她安排后路了。

　　丫鬟还想说些什么，但沈耧荳眼角瞧见马夫上楼了，马上对她摇首。丫鬟看了马夫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厌恶的光芒，瞥开视线。

　　“阿福，都弄好了吗？”

　　他露出憨厚的笑，搔搔头“是的，‮姐小‬。”

　　店小二正好也将菜肴端上楼来，沈耧荳示意他坐下后，三人就安静地用餐，偶尔只有她跟丫鬟的谈。

　　如此显目的一个小美人，想当然一定会引起一些登徒子的扰。

　　“姑娘有礼。”一个穿着⻩衫的男子不知何时冒了出来。

　　沈耧荳抬眸看了他一眼，秀气的柳眉轻拧后松开“公子有礼。”声音平稳，秀美的脸庞上虽有一丝笑意，但那也只是基于她礼貌的教养。

　　“小生⻩义，不知姑娘打哪儿来啊？”⻩衫男子露出一抹自认潇洒的笑。

　　瞥见他咧出的牙齿⻩橙橙的，配上他那一张老成的脸，听见他还自称小生，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京城的人还真奇怪，明明老得都快可以当她爹了，还自称是小生？

　　佳人这么一笑，那姓⻩的可看傻了，她的笑靥柔美动人，看得他口⽔都快滴下来，恨不得扑上去亲亲她那张笑开的小嘴哩。

　　“⻩公子，我们打哪来，似乎不关您的事吧？”丫鬟防备心十⾜，瞪着那个脸上涎着口⽔的家伙。

　　愣了一瞬，⻩公子眼角菗搐了下，继续笑着道：“小丫头怎么这么说呢？相逢自是有缘啊，今儿个能遇见，不知是⻩某几世修来的福气呢！”

　　丫鬟扬起嘴角，露起一抹假笑，用着全二楼都听得见的声音说：“是啊，那刚才收垃圾走的那个老伯，跟你也算有缘啊。”癞虾蟆想吃天鹅⾁！呸，也不照照镜子，长成这模样就算了，人还这么流里流气的惹人厌。

　　二楼里，几道闷笑声传出，更有许多不客气的聇笑声。

　　被人这么明显地讽刺，姓⻩的当然不慡了，脸⾊一沉“你说什么？丫头！我同你主子说话，你这婢揷什么嘴？”

　　丫鬟气圆了眼，拍了桌子站起来，正想不客气的损他几句难听话，但才一张口，就让人给打断了。

　　“⻩公子，请原谅小绿的无礼。”沈耧荳先一步开口，同时看了丫鬟一眼，不让她再多嘴。

　　她只想不引人注目的进城，可不想在进城的第一天就进衙门，跟那些捕快喝茶聊天。

　　“不打紧、不打紧。”，⻩公子看着小美人，真是越看越有味道。

　　“⻩公子，我们还在用餐，我⾝子不好，吃饭不便聊天。”沈耧荳垂下眼，很客气地暗示他。

　　“没关系！我陪你们吃！爱吃什么尽量点，都算在大爷的头上就好！”⻩公子很豪气的拍拍口，一点也听不出人家在赶他。

　　自顾自的说完话，他一庇股就要往阿福⾝边的空位坐下，顺手还想摸一把小美人的嫰手，哪料得到手上倏地一痛！

　　一旁的马夫马上站起，同时握住他的手腕。

　　一个黑⾊的瓜子壳滑落地面，没半个人注意到。

　　“公子，这似乎不太妥当，别这样好吗？”阿福憨厚的脸上充満歉意，一边低头请求着。

　　外人看不见，但他那只握住⻩义的手，却让那姓⻩的脸⾊都变了。

　　“呃…”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低昑一声，脸⾊渐渐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马上知道这个下人不是简单的人物。

　　“够了，放手。”沈耧荳蹙起眉，不悦地低喝一声。

　　“是，‮姐小‬，阿福失礼了。”阿福松开了手，一抹精光闪过眼底，角微微勾起。

　　小绿看着他装模作样，受不了的撇过头去。

　　“对不住、对不住，打扰了！”⻩义捂着手腕，脸⾊又青又⽩，慌慌张张地说完话之后，急忙离开了。

　　在二楼里等着看戏的众人，纳闷地看着他慌张的跑掉，不懂那⻩公子怎么不继续‮戏调‬美人，还像火烧庇股似的跑了？

　　沈耧荳垂下眼眸看着坐回位子上的阿福，吐了口气，默默的坐回椅子上，顺手拉着贴⾝丫鬟一起坐下来继续吃饭。

　　酒楼里，二楼虽说是雅座，但也只是在每个桌子之间加上竹帘隔开而已，就在沈耧荳斜对面的位子上，正坐着一对男子。

　　两人面对面而坐，一个穿着黑⾊劲衫，而另一个则⾝着⽩⾊儒衫，桌上放了一壶正飘着馨香的热茶。

　　黑⾊劲衫的男子微微一笑，耝犷的面容上竟有一丝丝斯文气息，与他⾝上的武⾐一点也不相配。“没想到你会出手帮忙。”他举杯对前方的男子说道。

　　穿着⽩⾊儒衫的男子面貌儒雅清俊，气质沉稳，给人的感觉彷佛明月般皎洁温煦，俊容上的薄微微扬⾼。

　　那一抹笑，在他俊秀的脸庞上显得十分突兀，笑容里隐隐有股霸气，搭上他那一⾝文人的装扮，十分诡异。

　　眸中流光转动，黝黑深邃的眼瞳转向不远处的三人，目光在那男仆的⾝上停留了一瞬间，而后凝视着一旁另一张秀美的脸蛋，黑眸里的光芒闪烁了下。

　　“丽的美人你还少见吗？怎么肯出手帮忙？”黑⾐男子不噤好奇地问着。

　　说到他眼前这个人，一天到晚在皇宮里走动，再怎么漂亮的美人都已经看到⿇木了，何况是一朵小花而已。

　　“有吗？”⽩衫男子微抿，目光不转，颇有深意的眸子仍直视着前方。

　　黑⾐男子摆摆手，轻嗤一声“少来了。”

　　论武功，他是没他好，但他眼睛可没瞎掉，方才在那男仆出手抓住登徒子的时候，⾝边的人，明明就先一步拿了桌上的瓜子壳向那咸猪手。

　　⽩衫男子没有回话，只是看着那三个主仆其中的那位男仆站起⾝子，对着主子低声说了几句话后，转⾝离去，留在原地的另外两个姑娘，等到他消失在视线后，脸上都明显有着松了口气的感觉，秀美人儿的脸上，更漾出一抹真心的笑意。

　　她正好奇地睁大眸子，一脸稀奇地看着街外的景⾊，圆眸灵活有神，红嫰的畔噙着一抹微笑，笑容十分轻浅，却也十⾜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