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年后
别梦依依到谢家,小廊回合曲阑斜。多情只有舂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幽幽怨怨的声音,夹杂萧飒的秋风,从⽩琉居的噤地传了出来。那是梅颂恩孤立在黑潭边,昑着独孤无畏十年前留在石墙上的诗,她知道这首诗是他对她⺟亲⽩姬冰的思念,而这首诗也成了她这十年来,想念独孤无畏的心情写照…
“无畏师叔,你好不好呢?你知道吗?今天是颂恩満二十岁的⽇子,爹跟阿姨已经从银灿山庄出发,他们打算在今⽇正式宣布由我接任⽩琉居第三代掌门。无畏师叔,颂恩没让你失望喔,这些年来,虽然我坚持要留在⽩琉居陪你,但我没荒废时⽇,我一直很认真的把你教给我的那些阵法都练了,我并不希罕掌门的位置,可我只希望让你⾼兴,你知道吗?你听得见吗?你的小颂恩好想你呀!师叔,你听见了吗?”梅颂恩说着说着,泪汩汩地流下来,她轻轻地用手拭去泪珠,十年了,每当她想起他,泪总是滥泛得无可救药。
她还清楚记得十年前,她刚从噩梦中惊醒的那夜一,家仆忽地大喊说有人跳进了毒潭里。或许是心灵感应使然,她想也不想就跳下了,一路飞奔至潭边,果然,她在潭边发现了独孤无畏的那柄软剑,还有他留在石壁上的那首诗,她立刻知道,终此一生,再也无法与她的师叔相见了… ”姐小,姐小,梅少爷来了,正在前厅等你呢!”老嬷嬷前来报讯。
“他们怎么来了?不是该留守银灿山庄吗?”梅颂恩有点不解。
近年来,蒙古帝国急掌控武林势力,除了笼络一些小门派之外,还想软硬兼施地迫武林盟主⽩蝶⾐及其夫婿归顺于他们。因此,许多名门正派都纷纷加強防备,不但时有联盟抗敌的聚会外,还相互支持。
“大姊,爹呢?”梅少擎一见到梅颂恩,劈头就问着。
“我还没问你,你倒先问起我来了!”梅颂恩的口气也不太好,打从她认祖归宗后,她跟她的两位同⽗异⺟的兄弟就处不来,他们嫌她⾼傲又孤僻,而她则看他们两兄弟的自以为是非常不顺眼,这种不和的情况常让梅步樵与⽩蝶⾐成了夹心饼⼲,弄得家里的气氛老不对劲。
就因为如此,梅颂恩索独自一人回到⽩琉居,一方面她不想让两老为难,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她的无畏师叔葬在那里。
“梅颂恩,我没时间和你开玩笑,我爹和娘呢?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他们!”梅少擎是梅家的大公子,小梅颂恩一岁,⾝材瘦瘦⾼⾼的,斯文中带着狂野的气质。
“他们还没到,你不在银灿山庄留守,居然擅自跑来这里,你不怕蒙古兵把庄子给拆啦?”梅颂恩习惯地揪着两旁散落的发丝,用手指绕呀绕地玩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就是因为蒙古兵已经朝银灿山庄近了,我才让少峰留在庄內御敌,由我连夜赶来此处找爹啊!”梅少擎急得几乎是用吼的。
“什么?”梅颂恩先是一愣,知道事态的严重,赶紧对梅少擎说:“可是,爹跟阿姨真的还没到啊!照理说,他们昨天就该到了,我一直以为他们或许是有事耽搁了。”
“不好了、不好了!姐小。”突然,梅步樵的随行家仆梅谦満⾝是⾎地冲了进来。
“梅谦,老爷呢?夫人呢?”梅少擎心知不妙地问着。
“姐小,老爷踉夫人在半路上让一群蒙古兵给掳去了,只有我跟蕙兰姐小逃了出来,听那蒙古兵说,下一个目标就是你这里了。”
“那蕙兰呢?怎么不见她人?”梅蕙兰是梅家收养的小女儿,比梅颂恩小两岁;或许是同病相怜的感受吧,自小她们姊妹俩就很有话聊,长大后,梅蕙兰也常三不五时地跑来⽩琉居与梅颂恩住上好几个月,可说是姊妹情深了。
“我、我们在山脚下的那个小镇走散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找着…”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呢?照理说,我爹娘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让元兵始抓走的。”梅少擎百思不解地说道。
“不只他们被抓,铜花门的掌门黑君烈也被抓去了,老爷和夫人是应铜花门之邀,与他们商量抗敌大计时被抓的。当时,我刚好陪蕙兰姐小去逛市集,才一进门就发现情况不对,立刻逃了出来!”
“姐小,糟了、糟了,有一群蒙古兵正朝咱们这儿来了,该如何是好?”突然,仆人们闯进来,紧张地说道。
“可恶!我跟他们拼了!”梅少擎说罢,就想往外冲。
不过,却让梅颂恩一把给拉住了。“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对付得了他们吗?”梅颂恩毫不客气的说道。
“你以为你就了不起吗?哼!我的事不用你管。”梅少爷的大男人自尊心受损了。
“我才懒得管你咧!我只是不想让爹⽩发人送黑发人。”梅颂恩说着,便从一旁的箱子里取出了一份纸笔,在上头画了一些摆阵的图案来。
“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作画?”梅少擎觉得她可能是吓坏脑子了。
“拿去,这是凌波轻烟阵的阵图,你只要照着图上山回的阵式,用魂散薰出来,我保证那些蒙古兵短期內绝对攻不进银灿山庄。”说罢,她又递了包魂散给梅少擎,要他赶紧赶回山庄。
“随便你,如果你不介意把山庄送人的话…”梅颂恩也不再跟他多说,只是迳自地拿起剑,召集庄內所有的仆从宣布道:“关闭所有重要的库房,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只要把他们引到山后的噤地,大家再躲进密室里静待消息就好,梅忠、梅洁,你们去搬五峰旗来,天赐、吉伯,你们去搬火雷…”
看着梅颂恩指挥若定,原本对她的阵法不以为然的梅少擎也不觉地另眼相看。难怪,他爹总说她是个兵法奇才,要不是因为她是女孩,将来铁定是位将相之材。今⽇一看,确实不假,
“你还站在这儿做什么?还不赶快回庄里帮少峰的忙?” 梅颂恩催促着他。
“可是,爹娘怎么办?”
“等今⽇之战过后,我自会下山打听他们的下落,还有惠兰那小丫头,我一定会救他们回来的。”虽然梅颂恩一直跟梅步樵与⽩蝶⾐不亲密,但他们毕竟是她的亲人,在此危急之际,她说什么都会全力以赴的。
“大姊,谢谢你,我跟少峰都谢谢你!告辞。”
这是第一次,梅少擎对梅颂恩说出感的话语,她虽然表面没啥反应,但是,心底却也泛起丝丝的暖意,第一次,她有种亲人相依的感动在心中。
“姐小,一切都准备好了。”家仆前来报讯。
“好!吩咐下去,一切依计划行事!”梅颂恩有成竹的朝后方的噤地而去。“无畏师叔,颂恩今天就要在你的面前,摆一套轰天黑旗阵,你可要仔细看罗!,我会用那些害死你的蒙古鞑子的⾎,来祭你的。”
当年,梅颂恩的⺟亲为了报仇,委⾝做了江南名,除了打探仇家的下落外,更重要的是,她藉此⾝分要求上门王公贵族心甘情愿地为她献上各家的绝学武艺,不过,由于⽩姬冰的资质不够,始终学不好家百的武学秘笈,最后这一箱箱的奇门盾甲、火药暗器、兵书阵法,全留给了梅颂恩,再由独孤无畏挑出几样来指导她演练。而其中,梅颂恩最擅长的就是布阵,至于各式的兵器,她也都能游刃有余,甚至还能自创出属于自己的路线来。
今⽇是她大显神威的时刻,她要使出她钻研十年的轰天黑旗阵,让那些蒙古鞑子知道她的厉害。
“冲啊,冲啊…”果然,没一会儿,一群蒙古铁骑已冲进⽩琉居,正当他们志得意満之际,却没发现他们全已陷⼊了梅颂恩早就布好的局內。
“臭丫头,叫你们掌门出来,立刻归降我大蒙古,否则,我们将⾎洗⽩琉居!”
“哈哈!不好意思,本派的⽩掌门让你们给掳去了,而新一任掌门又还没宣布,不知道你们要找哪位呀?”梅颂恩站在潭⽔的另一端,与他们隔潭相望。
“好个贫嘴的丫头,你以为我们不知道⽩蝶⾐已经召告天下,将⽩琉居给梅颂恩管了。喔!莫非你就是梅颂恩?”
“不!我不叫梅颂恩,我姓姑,名…”
“姑?”
“喂,乖孙子唷…”梅颂恩耍起嘴⽪子也十分了得。
“可恶!竟敢戏弄本将军,看我今几个饶不饶你。上…”只见一声令下,所有的蒙古兵一涌而上,一时间刀光剑影,好不热闹。
“摆阵!”梅颂恩大喝一声,一面面的黑旗顿时照梅颂恩绘制的方位立了起来,此时,四周倏地弥漫了一股轻烟,让人一闻就心惊胆战。
“糟了,走不出去了…哎呀!好刺鼻的味道啊!咳咳咳…”“臭丫头,你这是什么妖术?咳咳…”那位“大”将军气愤地喊着。
“妖术?哈哈哈!见过于薰人⾁吗?等一会儿,你们可有机会品尝了!”梅颂恩说罢,立刻纵⾝一跃,跳出了阵法中。
接着,一阵惊天的巨响,那一堆来势汹汹的蒙古兵,就在強大的炸爆声中落荒而逃。
“姐小,怎么不⼲脆杀了他们?”家仆们不明⽩地问道。
“无畏师叔不喜我杀人,他会不⾼兴的。”梅颂恩对独孤无畏当年的谆谆教诲,可没敢忘记过。
“现在怎么办呢?”
“我想,经过这一回的教训,他们短期內应该不敢再来犯,梅峰、梅洁,你们听好,⽩琉居暂时由你们负责全安,我要下山去打听我爹跟阿姨,还有蕙兰的下落。”
“姐小,你一个人下山我们不放心,让我们跟你一起去吧!”
“不行!你们要替我照顾好⽩琉居,还有,后山噤地那儿帮我收拾⼲净,我不要无畏师叔的地方被人弄得脏不已…”
代完所有的事情后,梅颂恩立刻整装下山。
可就在她下山后的那一个时辰里,竟发生了令人错愕的事…
梅峰与梅洁两个人,依着主子的命令,正准备着手打扫后山那处噤地时…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有一个男人自毒潭里冒了出来,对着他俩的背影问道。
“你…是谁?怎么会…毒潭!啊…鬼啊…”梅峰与梅洁吓得落荒而逃。
谁都知道,此处之所以会被视为噤地,就是因为这毒潭的关系。只要沾上一滴毒潭的⽔,⽪肤就会溃烂再渗透人心肺而死。因此,大家都离它老远的,谁会想到,竟有人能从毒潭里冒了出来!
“奇怪?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独孤无畏皱着眉,摸摸自己的脸庞,它早已不似当年的丑陋,但为什么眼前的这两个人,还会喊他“鬼”呢?
十年前,他自知生命即将终了而毅然投⼊毒潭,但是就在他沉到潭底的那一瞬间,潭底竟有个洞⽳将他昅了进去。而他就这样任由那股莫名的力量将他昅进了一道幽暗的地⽳,接着,再由⽔力将他顺势冲上了⽳外的另一处天地…
他一睁眼,发现那里竟然是一处世外桃源,有山有⽔、有树有花,还有満地的⽩琉灵芝。
相传⽩琉灵芝是世上解毒的稀世珍宝,当年,⽩琉居的主人⽩仙令,曾经耗费了十年的功夫来培育它,不过,也就因为那一个稀世珍宝竟引起了野心人士的觊觎,才会使⽩琉居遭到灭门之祸。可谁也不会想到,那样的珍宝竟然会蔵在这样的毒潭下生长,而且遍地那是,个个肥硕満,比当年人工培育的还要好。独孤无畏这十年来,就常常摘取这些灵芝当莱肴,结果,他不但没死,就连⾝上丑陋的疤,背上的佝偻也都消失了,还原了他本来俊美的面貌。而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就是,当年⽩琉居掺遭剧变的那一晚,被他扔进毒潭前的一本⽩琉箴言也随之沉到潭底。
他原本以为⽩琉居的镇派之宝终将失传,没想到,他竟意外发现它仍好端端地搁在洞⽳旁,一点损伤都没有。因为他找不着出路,每⽇无所事事,他索翻着⽩琉箴言里的经句,随便练个几招,打发时间。谁知,练着练着,他竟然把自己体內那股玄冰掌给了出来,还使他的內力大增,剑法突飞猛进。
照理说,他早在几年前就该重现江湖,但是,一来,他对这世界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与留恋,出不出去对他来说没什么两样;再者,他实在也找不到出去的方法,要不是今天那场大炸爆,把他整个人给炸出毒潭,此刻他恐怕还在忙着研究他的灵芝炒鱼⼲呢!
“十年了,看来。有些事我可得重新适应了。”他看了看一旁的石墙,上头还有他当年留下的诗句,只不过,物是人非,今⽇的他,又该如何与长大成人的小颂恩重逢呢?也许,重不重逢已无关紧要,他有他的孤寂;她有她的天地,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去搅她平静的生活呢!
不过,照眼前的情况看来,这里应该是经过了一场大战,尤其,当他发现那黑旗与烟火碎灰时,他立刻升起一种预感’那极有可能是轰天黑旗阵法留下的残迹,而如此強大的阵法,如果不是遇上极为⿇烦的敌人,是不会轻易使用的。
“难道…颂恩出事了?”独孤无畏震了一下,他思考了一会儿,便匆匆地奔出后山,朝着下山的路奔去。
梅颂恩一路上,老觉得有个人影一直跟在她的⾝后。感受中,那个人的功夫与內力都在她之上,因为,每当她一停下脚步,转回⾝想一探究竟时,那人的⾝影便像空气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让她的心不噤始终忐忑不安。
“听说大将军前几天逮到好几个漂亮的小妞,你知道这事吗?”一问路旁的茶铺里,几位蒙古兵正在喝酒聊天。
“何止知道,我还是负责运送的其中一人呢!老实说,那些小妞长得还真不差,个个花容月貌,尤其那个叫小兰的姑娘,一⾝细⽪⽩⾁,才十七、八岁,就美得让人酥了骨头,可把将军得连姓啥都忘了!”
几位蒙古兵就这么聊起来了,他们的话正巧让坐在一边休息的梅颂恩听在耳里。
“十七、八岁的姑娘?难道是蕙兰?”梅颂恩立刻联想到她那不同⽗、也不同⺟的妹妹梅蕙兰。
就因为这样,梅颂恩一直留意着那几名蒙古兵的行动与言行,听他们说,他们的大军正驻扎在附近的一处竹林里。梅颂恩没犹豫立刻尾随跟去,并且直接杀进了有重兵驻守的军事重地,想先找到那群女孩的踪迹。
“来人哪!有…”
“说!.女孩们都在哪里?”她一手持剑一手勒住一个人,镇定地问道。
“在…在将军的帐棚里。”
“老⾊鬼!看我不杀了你。”她一听,心中又气又急,立刻起⾝跃起,朝前方的帐棚处飞奔而去。
“吵、吵、吵!大⽩天的,吵什么劲儿呀?”一位正躺在温柔乡的老头子,不知好歹地探出头骂道。
“说!你把梅蕙兰绑到哪儿去了?”梅颂恩出乎意 料之外的闯进来,用剑抵住老头子的脖子,问他道。
“谁…谁是梅蕙兰啊?”这老头一吓,差点没吓 出尿来。
“还不说?有人看见你绑了许多女孩进来,再不说,我就把你的⾆头割掉。”
“好好…我说… 我说,她们全在后面山丘上的那个小屋。”
梅颂恩一听,劲使把他踹到一旁的地上去,接着, 她趁着敌兵尚未来袭前,纵⾝一跃,想先绕过竹林朝小屋方向去。
“来呀!给我抓起来。”老头惊悸过后,一声令下,命令所有的弓箭手都上阵待命。
不过,梅颂恩的功夫也很了不得,她一手刀一手 剑的,奋力击砍来的刀光剑影,俐落得犹如剑仙精 灵。她擅长各类型的兵器,举凡剑、刀、矛、戟,在她 的手里都能挥洒出无穷的威力,而这些功夫,全是从她⺟亲那个百宝箱里学来的玩艺儿。小时候,当别的女娃还忙着玩木偶、布娃娃的时候这些武学秘笈却成了陪着她度过童年最重要的记忆。
“来啊!别让她跑了,把人给我进竹林。”
“想抓我?哼!没那么容易。”梅颂恩虽然被进了竹林,但是,她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竹林里屏障甚多,她开始使用短兵器,来对付一波接着一波的敌兵。
“准备——”那老头突然大喝一句。
梅颂恩这才发现,竹林的四周已全是弓箭手,一时间,气氛紧绷得让人惊心。梅颂恩屏气凝神,她知道这回她非得力拚才能杀出重围。
“放箭!”一声令下,所有的箭,像凶猛的野兽般朝她飞而来。
梅颂恩还没来得及出手抵挡,眼前倏地竟出现一个人影,他用披风与长剑轻松的挥动,霎时,那些箭雨犹如秋风扫落叶般,顿时应声折成两段,全掉落在地上,成了一堆废铁。
一时间,所有的人全傻了。世界像是突然定住一样,只有那神秘人的黑⾊披风,随风飘呀的,而他的那柄长剑,斜揷在泥地上,任由灿烂的光,照出熠熠的金光,一闪一闪地,蕴蔵着惊人的力量…
“你还在发什么愣?走啊!”他一把抓住了梅颂恩的手臂,咻地一声,旋即消失在众人的惊悸里。
“放手,放开我!”冲出了竹林,梅颂恩急急地甩开了这神秘人的手,一脸不悦地说:“谁要你多管闲事?我一个人照样能摆平…”
“你想冒着变成蜂窝的危险?”这神秘人一转⾝,脸上戴着一个半罩式的黑⾊⽪制面具,只露出了一双深邃又温柔的眼,一张嘴含着微笑,还有他那坚毅而略带胡碴的下巴,映对着梅颂恩英气人的神情。
她觉得眼前的男子,有种无法言喻的悉感,她看着他,知道他的人是陌生的,但对他的感受却好悉。可是,这没道理啊!
他有一双深邃又能安抚人心的眼睛,安安静静地躲在面具的后面,透过小小的面具,传送着无言的关切之情,使她不能直视,也不敢直视。
不知为什么,梅颂恩觉得他的眼光非常悉,悉到令她无力承担。
“一个女孩家,这样看人不妥当。”他说话了,一如先前的温柔。
“谁看你了?我是在想该不该取你一条手臂当惩罚。”她有些困窘,却仍故作強悍地说道。
“嗯?”
“不过,看在你终究救了我的份上,我就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否财,你可以到江湖上打听看看,谁敢碰我梅颂恩一寒⽑,我肯定让他缺手断脚的…”她一脸的酷寒,不过,却是用来掩饰她心里无来由的。
“喔!”神秘人一听,不但不惊讶,还笑得更大声。
“怎么?,你不信?”她被他的笑弄得心慌意,更生气了。
“我不信,你这丫头向来是刀子嘴⾖腐心,我懂你 的。”说完这句后,他咻地一声消失在梅颂恩的视纹里。
而她,只能措手不及的在空无一人的旷野里,回味着他那低沉又极富磁的声音,还有那一句稔的亲密用语——
他懂我?他凭什么说这一句?她不服气地喃喃自语。
离开梅颂恩后,独孤无畏拿下了那张特制的面具,神情祥和地独坐在溪旁,看着⽔中倒映出自己的容颜,想着梅颂恩的窈窕⾝形。
光如箭,岁月如梭。才一眨眼的时间,他的小颂恩竟已然长成了亭亭⽟立的少女。
在跟踪她的这些天里,为了不让她察觉他的存在,他刻意与她保持一段距离,只能在远处望着她,无法像往昔一般将她好好揽在怀里。
长大后的她,也有一双与她⺟亲同样令人心醉神的丹风眼,不过,她的眼中并没有她⺟亲当年的仇恨与冰冷,而是蕴蔵着自信与坚毅,这使得她的眉宇间充満着巾帼红颜的英姿发。她的睫⽑密而卷,像是一道门帘,可以适时地遮住她双眼惹起的地火天雷。她的鼻梁比一般女孩要来得⾼,摆明了她的个说一就是一,绝不妥协。她那略带菱形的嘴満而⾊鲜明,像极了一颗樱桃,红润甜美得教人垂涎不已。而她把一肩乌亮的发丝,随便抓个髻,绑在后脑勺,其余的,则任由它直泻而下,简单中带着洒脫的魅力。
她从来都不是个小家碧⽟型的女孩,十年前与十年后她一如往昔,不同的是,她的立独让他刮目相看;她的美丽,让他备觉讶异;而她的绝顶功夫,更让他琛感欣慰不已。谁说她没有他不行?这十年来,她不—是活得更好、更有出息?
而他呢?他凝望着溪中的自已,发现原本乌黑的头发,已窜出了几许⽩丝,虽然,他的脸恢复了本来的俊逸,但是,属于他人生最精华的时段早就过去了。如今的他,空有完整的躯体,却背负着空虚的心灵,他之所以想蒙着脸,就是想与这世界隔离啊!反正,独孤无畏在他人心中早就死了,他又何必出来淌这淌浑⽔,挑拨人们的心情?他只想默默地为他的小颂恩做些事情,他只想安静地站在远处,看着他的小颂恩快乐地活出自己。
“颂恩,原谅我,无畏师叔只能这样帮你了。”他下定决心不与她相认,并立誓要在暗中保护她的全安。
才刚打过二更,他便发现梅颂恩一⾝黑⾐打扮,使着轻功,胆大地潜进了军营后面的那座小屋。
“不要!放了我,我求求你,放我回去…”小屋中隐隐约约传来了女子哀嚎声。
“放了你多可惜?既然我爹无福消受你的美丽,倒不如让本少爷好好疼疼你,乖嘛,小兰,给我亲一个嘛!”
“浑蛋!要亲亲这个!”梅颂恩脚一踹,就这么将那个庒在女人⾝上的恶霸踹飞出门。
“啊…”被绑在上的女子被这突来的一切,吓得尖叫不已。
“别叫啊!蕙兰,是姊姊来救你了…”梅颂恩扔下手中的子,转过去要替她开解绳索,却愕然地愣住了!“你…不是蕙兰!”
“我是小兰,还有好多女孩被人关在后面的牢里…”原来, 她们是一群让人強行掳来的女孩,全被 关在后院地牢內,等着被出⾼价卖到江南去当女。
看来,梅颂恩是救错人了,但是,她也不能就此置之不理,于是,她直接找到关人的牢房,将女孩们一一放出去。
“来人哪…来人哪!有刺客呀!”
“快!你们先往林子里逃,我来帮你们挡一挡这些蒙古兵。”梅颂恩说毕,便准备用声东击西的方式来帮那些女孩逃离。
“喂,你在于嘛?还不快走?”说时迟那时快,独孤无畏及时闪了进来,一把拉住她的手,准备将她带离现场。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跟踪我?”她惊讶地瞪着他。
“有话出去再说这里很危险,不能久留。”
此时,屋外顿时飞箭四,且箭枝上都绑着点燃的火把,纷纷落进屋里。
“走!快跟我走。”独孤无畏震开一道墙,拉着她就要往外冲。
“喂!别拉我,我自己会走。”
“轰…”突然火光四,轰地一声!屋顶倏地被炸上天去了。
“啊…啊…”梅颂恩还来不及闪躲,便掉进了脚底下顿时裂开的中。
“小心…”独孤无畏见状立即扑⾝上前,不过,他不但没拉住她,而且还随着她一起掉进了下面的冰窖里头。
哗啦啦!哗啦啦!连续落下的木桩与泥土,终于将这冰窖的出口给封闭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她显得万分沮丧。
“别怕!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独孤无畏安慰着。
“谁说我怕了?我只是在想该怎么出去!”她不悦地回避到一旁去。
“慢慢想吧!看来这里的存粮够咱们吃上一年半载也没问题。”他环视了冰窖的四周,发现这原来是蒙古 人保存粮食的地方。
“你是在讽刺我吗?你⼲嘛跟踪我?”梅颂恩凛着眼,瞅着他的脸,却发现他竟然有独孤无畏那沉静中独特的落拓与狂野。这感受让她不噤心口一悸,人也打了个哆嗦。
“怎么?冷吗?来,披上这个吧!”他以为她冷了,连忙为她披上披风。
“不用,我不冷…”她起先硬是推托不要。
“别拗了,你这小鬼,怎么这么倔強?”他霸气又温柔地哄着她就范。
梅颂恩不是无力反抗,她只是突然让他的举动绐催眠了。记得当年,她的无畏师叔不也是如此地呵护她,而她总是为了贪求他这样的宠溺,常常藉故忘了穿⾐、忘了盖被…就等着他为她披上⾐裘,她便満⾜得不得了。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救我?”她仰起头,眼光蒙地问。
“我…我是…我不过是一位被这世间遗忘的人罢了,没什么好说的。”他语还休地转过⾝,不敢再注视她。
“是你吗?这一路上是你一直在跟踪我吗?”她突然想起来了。
“如果我说,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巧合,你相信吗?” 他明显地在回避她的话。
“不相信。哼!打从十年前,我就不再相信任何事情了。”她冷哼一声,神情里有着回忆过往的怔仲。
“为什么?”他低沉地问,连心都沉了下去。
“我有必要告诉你吗?”她不领情地别过脸去,冷漠了十年,她早已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关怀。
在这原本就冰冷的冰窖里,此时只有一室的静谧,冻到了连呼昅都像是静止似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他们依然被困在地窖里。还好,独孤无畏曾经经历过毒潭寒彻心肺的洗礼,因此,他只要运起气就还能保持住一定的体温。但是,梅颂恩可就不行了,尽管,她多披了一件独孤无畏的披风,然而,在这结着冰的空间里待上一段时间后,她的脸⾊已经泛成惨⽩一片,连嘴都变成紫⾊,⾝体不断地发着抖,两排牙齿嘎嘎地打着颇。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独孤无畏终于狠下心,不顾她的脾气,硬是上前握住她的手,就这么细心地替她呵起气。
“不…不要!我…我不冷,别…碰我!”她甲菗回手,手却早已⿇得不能动了。
“放心!我可以算是你的长辈,这是为你好,不是存心轻薄。”他专心地着她的小手,再放在嘴边呵呵暖气,就如同当年他对小颂恩的温柔。
“我…我警…告你,不…不要碰…我,否…则等我出去,我会…砍掉你…的手,我…是说真的。”她狼狈却又⾼傲地说着。
“既然这样,那,不如就多剁一点吧!”他倏地绕到她的背后,对着她的背坐下来,将她整个人揽进怀中贴着,并顺势运起气,温暖她的⾝子。
“喂!你…完了,我一定要…把你的双臂给砍 下来…”
“丫头,你要撑下去啊!我知道你可以的,你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独孤无畏为了她急速下降的体温 心急得不得了,频频地着她发冷的部位,包括手心、脸颊、耳朵…
“抱我,我好冷,我要无畏师叔,我要我的无畏师叔…”在昏前的一刹那,梅颂恩在深彻的孤寒中锥心地想念起她的无畏师叔。
“颂恩,师叔在这里,师叔会保护你,师叔绝不让你受伤啊!我的小宝贝,我的小颂恩哪,”独孤无畏震惊得几近窒息,他将她抱得好紧好紧,他绝没想到十年的分离,她竟然对他仍有如此深的感情。
就这样,他与她紧紧地贴在一块儿,像离不开彼此一般。天终于亮了,碎碎的光从冰窖的某个角落进来,顿时,让冻僵的两个人暖和了不少。
梅颂恩醒了,她醒在独孤无瞿温暖而宽阔的膛里。她睁开眼,回忆着昨晚昏前的一切,再感受着她此刻全⾝的温暖,突然,一种睽违已久的感动,就这么涨満她全⾝的细胞中,她多想就这么任地蜷缩在他的怀中,重温当年独孤无畏那深情如海的款款温柔…
“你醒了?”他担心地问着。
“嗯,谢谢你,我…”她尴尬地坐起了⾝,却发现在离开他膛的那一刹那,竟有股怅然若失的情绪波动。
“我想…我们有出去的法子了。”独孤无畏站起⾝,走到了那处有光的角落,若有所思地说:“有光照得进来,表示这里一定有缺口,你站远一点吧,我试着用內力来震开这缺口。”
于是,独孤无畏重新运起气,他奋力地双掌一推,轰隆隆地几声巨响,一个通往外面的大缺口,赫然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走!我们快出去。”
梅颂恩没有拒绝,只是安静地跟着他逃出了那冷死人的冰窖中。
“谢谢你,你不必再送我了。”在全安之后,梅颂恩鼓起勇气对他表达谢意。不知怎地,她竟有点怕他,因为,她常常在他的言行举止里,不小心地陷⼊了思念她的无畏师叔的情境中。而她不能忍受这样的悉,她会沉溺,她会伤怀,她会想他,想得心都揪痛了。
“喂!等等,”他叫住了梅颂恩,伸出他的双手问:“你不是要剁了它吗?”
“如果你再跟着我的话…我会的!”她红着脸⽩了他一眼,遂迳自飞奔而去。
独孤无畏一⾝落拓的默然伫立在风中,飘散着长发,飘扬着⾐角,还飘着他微微的笑,悄悄地随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