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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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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扰醒了半梦半醒的卓兆宇,他微恼抬眼的瞬间,撞见了一双⽔润润乌亮亮的大眼睛。

  他霎时瞪大了眼,随即又眯紧,将眼前的小小生物推开一只手臂远,才看清楚她匀净小脸上秀丽的五官,还有讨喜的恬淡笑容。

  “葛格。”小女孩笑咧嘴,红滟滟的小嘴衬得那双大眼清灵闪动。

  “谁是你哥哥?滚开,丑丫头,你丑到伤了我的眼了!”才七岁大的卓兆宇已经练就没天良的毒⾆。

  不能怪他,要是有人像他一出生就体弱多病,大半时间都躺在上,不愤世嫉俗才有鬼!

  他恨这个世界不公平,给了他聪明脑袋却不给他中用的⾝体,让他常常在半梦半醒中度过他理该求学的岁月,让他空有显赫家世却没有向人炫耀的机会,让他拥有很多梦想却永远不能实现!

  能够不怨天尤人的,全都当圣人去了,而他只想当个平凡人,就算要他用⾝边所有一切去换取一个健康的⾝体,他都甘愿!

  “眼睛痛痛?”小丫头偏着脸,及肩的发绑成两团小髻,穿着小洋装,露出她⽩净圆滚滚的四肢,朝他缓慢地爬来,像是要替他拂去眼上的痛。

  “滚开!你听不懂人话啊?”才七岁大的他,将満肚子的恨全都发怈到任何靠近他的人。

  洪有梅看着他半晌,总算感觉到自己不受,两泡委屈的泪⽔哗的一声落下。

  那是她对卓兆宇的第一印象,至于后续如何,她记不太清楚。

  她的⺟亲在生下她之后就去世了,因为她⺟亲和有妇之夫往,所以她从小就从⺟姓。

  一直以来,她都跟在外婆⾝边,是外婆拉拔她长大的。

  外婆在卓家当管家,所以很理所当然的,她的生活中自然多少会和卓家的小少爷有所接触。

  但是,基于初次见面的恶之后,她开始能闪他多远就闪多远,宁可着另外两个卓家哥哥玩,也不想再接受他没心没肺的恶言。

  可是,如果终有那段缘,就算她逃得远远的,红线还是会将他们扯在一块。

  那一天,她受外婆所托,在两位卓家哥哥的监视之下,将熬好的草药送到他房里。才刚进门——

  “出去!”

  “…”大家都以为他对小孩子会客气一点,实际上,他的唯我独尊是不分男女老少,一律通杀的。“外婆说,这是老爷要她熬的民俗草药,喝下之后就会有点体力,你要不要…”

  “我叫你出去你听不懂是不是!”卓兆宇猛地从上爬起,⾝体剧烈摇晃了下,他立即紧闭上双眼,抓着的手指节严重泛紫。

  她想也没想地将草药一搁,冲上前去将他抱住。

  她听外婆说,他⾝体不好,不能生气也不能动,否则就会头晕想吐。

  “…走开。”

  “没事,我稳住你了,我稳住你了,我抓着你,你就不会转了,我抓住了!”

  她娇软的童音铿锵有力,莫名带着说服人的力量。

  没来由的,他似乎感觉好一点了,就在这当头,他感觉有人冲进房內,各按住他的两手,紧紧抓着他,仿佛要将他的魂魄扯下,不让他离得太远。

  直到那股该死的晕眩远离,他才缓缓张开眼。

  眼前,有三双眼非常凝重且担忧地看着自己。

  “…热死了,抓这么紧做什么?”他羞赧,只能用这种方式掩饰。

  “好点了吗?”她乌亮大眼直瞅着他。

  “你⽩痴啊!晕眩是脑袋失衡,又不是⾝体在转,你抓着我,我怎么可能就不转?”他知道他们待他极好,用心地照顾他,真诚的担心他,可是他就是别扭,只能选择用伤人代替道谢。

  他哼了声,别开眼,却对上卓煜和卓弁贞再认真不过的目光。顿了下,他有点僵硬地以无声形说了声谢。

  “是喔?”小小年纪的她没发现他们的互动,非常结实地上了一课。

  “你…”看她很认真思考的模样,他忍俊不住地低笑。

  “啊,你会笑的嘛,笑起来很好看呢。”她不噤夸他。“虽然你有点瘦,眼睛有点塌,⾝体⼲扁扁的,⽪肤又好死⽩,可是笑起来很帅喔。”

  “…”这是赞美吗?他敛笑瞪她。

  “对了,外婆说…”

  “我不要喝,拿出去,难闻死了。”

  “可是…”她扁起嘴,两泡泪在眸底待命。

  “哭也没用,除非你能拿一些好闻一点的东西过来。”瞪着双眼澄澈如⽔的她,他烦躁地别开眼。

  她不知所措,见卓弁贞使了个眼神,才意会过来,问:“那…喝花茶好不好?”

  “花茶?”

  “今天外婆有教我泡花茶喔,外婆说我好厉害,才教一次就会了,你要不要喝喝看?”两泡泪迅速收回,她随即扬开笑靥。

  “哄小孩子的话,你听听就算了。”他坏心眼地哼笑。

  他才几岁,个早已经被接连而来的病痛给磨得扭曲,没有办法像他们开心地笑,由衷地担忧,真诚地夸赞。

  可是面对她,话一说出口,他就有一丝丝后悔,很怕又被她的眼泪扰。

  “…才不会,我真的很厉害,你要是不信,可以问其它两位哥哥!”她坚持替自己争一口气。

  她有着秀美柔弱的外表,但骨子里却蔵着坚韧的能量,不被轻易伤害。

  卓兆宇看向两个兄长,看见他俩有致一同地点头,想了下,才像法外开恩似地说:“那就弄一点吧,要是难喝,我就扒了你的⽪。”

  “那如果很好喝的话,我可以扒你的⽪吗?”

  从没被人这样忤逆过,卓兆宇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好吧,看看到底是谁要扒谁的⽪。”爷爷顺他,⽗⺟宠他,家里佣人由着他,他在卓家被养成小霸王的个,从没有人敢正面挑衅他,她是第一个,让他感到新鲜。

  至于那一天到底是谁扒了谁的⽪,已经不是重点,因为从那⽇之后,卓兆宇的房里就常常飘出阵阵花茶香。

  每当他病痛上⾝时,她都会守在他边,当他病得连嘴都张不开时,他会在她的掌心上写字,但是——

  “哇,这是什么字?笔划太多了…”

  然后,他会闭闭眼,用尽气力骂道:“笨、蛋!”

  “啊,笨蛋两个字笔划有这么多吗?”

  笨死了…卓兆宇闭上眼,不再说话,但是久而久之,在她掌心写字变成了一种习惯。

  偶尔他会嫌弃只有花茶实在太寒伧,所以要家里的佣人帮他买来几本蛋糕类的食谱,只要他⾝体状况允许,便会赶走厨房的佣人,拉着两位兄长一道做蛋糕。

  当他在试验几次,总算完美地做出蛋糕时,就会骄傲地欣赏她崇拜到不行的目光,而当她出现那样的眼神,不用她多说,他又会自动自发大展⾝手。

  但是当他的⾝体慢慢调养得越来越好,房里又开始传出他不耐的低吼声——

  “难闻死了,拿走开点!”

  “谁要你体弱多病又不吃药?喝点花茶很养生的,还是说,你想喝乌漆抹黑的中药汁?”

  “洪小梅,你很带种,恐吓我是不是?”

  “承让承让。”她笑得有点骄傲。

  “你骄傲什么?笨丫头。我要是不喝,你能拿我怎样?”他哼了声,彻底耍无赖,躺在上连动都不动。

  “你赶快喝,等一下教授就要来了。”她扁起嘴,往他边一坐。

  几年过去,卓兆宇已经是大三生的年纪了,但是却难得踏出卓家大宅几回,不是⾝体依旧病弱,而是他已经懒得过学校生活,所以上课依然是请家庭教师到家中授课。

  天资聪颖的他,自从在她眼中看见绵延不绝的崇拜之后,对于学习更加起劲,连跳数级,目前正在修博士学位,也已经着手参与四方集团的內部经营,等他⾝体再养好一些,几乎可以预见他未来引领集团走向‮际国‬化。

  “不要。”他索连眼都闭上。

  说他坏心眼也好,劣也罢,他就是喜逗她,喜看她伤脑筋,喜得她柔顺子变得暴怒,像是只温驯小猫被逗得发⽑的模样。

  然而他等了半晌都没等到她回嘴,正疑惑时,忽地感觉两片柔嫰轻触他的,他猛地张眼,对上她促狭又带着‮涩羞‬的笑,还未回应,便察觉她缓缓将嘴里的花茶渡⼊他的口中。

  他尝不出那是什么味道,只感觉到自己慌的心跳。

  “耶!赢了!”她起⾝,小脸泛着淡淡玫瑰⾊,⾼举胜利手势。

  “…原来你暗恋我?”好半晌,他才低哑启口。

  “谁暗恋你?我还没疯呢。”谁会喜他这么难搞的男人?脾气不好,说翻脸就翻脸,常常要她滚出去,偶尔又要她滚进来,说起话掺毒又挟,难伺候得要命,谁会喜他…她‮涩羞‬地低垂长睫。

  “是吗?”他哼了声,想到她老是和大哥和二哥搅和在一块。“洪小梅。”

  “⼲么?”

  “再喂我一次。”

  “…不要。”

  “让你再赢一次,不好吗?我都这么牺牲了,你还不満意?”

  “你不用那么牺牲。”她不想承认自己故意喂他,是想动摇他的沉着,但也有一方面是她…想亲他。

  “既然你不是暗恋我,再喂我一次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介意。”

  “那如果我喜你,是不是就不可以再喂你…”话一出口,她紧急捂住嘴,瞧见他笑得又坏又得意,慌忙再解释“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说我喜你,我只是…”

  “洪小梅,有没有听过盖弥彰?”他低笑。

  他认识她太久,从小就将她玩弄于掌心,也庆幸她单纯的直子一直没变,让他可以轻易套出她的真心话。

  “我…”

  “过来,大方一点,我又没说不让你喜。”

  “嗄?”这是什么意思?

  “笨蛋!”他骂,抓着她的手,在她掌心上写字。

  她习惯的闭上眼,感觉他的指尖在她掌心烙下痕迹,清楚地记住每个笔划,拼凑出——“我喜…”你。

  她惊诧地睁眼看他,话未竟,他的已经吻上她的,不容她逃脫。

  他捧着她的脸,一手抓着她的手,时而轻尝,时而浓,每回吻过,两人里都会上⾎腥味。

  之后,他们的爱情在卓家大宅里低调地进行,直到她⾼中毕业时,他连她的意愿也没过问,就单方面决定了两人的婚礼。

  卓家⽗⺟很是震愕,看她的视线充満鄙夷和嫌恶,她努力视而不见,为了爱他,她放弃学业,举行一场近乎儿戏的婚礼,只有卓家人在场的婚礼,没有注册,没有实质意义,但她已经认定,自己是他的子。

  但是,她想要的幸福却和事实相差甚远。

  她不被公公婆婆接受,甚至发现公公婆婆几次邀请多年来唯一踏进卓家的女孩陈巧倩,到卓家过夜。

  在卓家,尤其外婆去世之后,她是被孤立的。

  婚后,卓兆宇开始经手家里的事业,她一个人待在家里,不被家中佣人当主人看待,在公婆眼里像是空气,唯有卓煜和卓弁贞偶尔会陪伴着她,但她什么话也不能说,所有的苦必须自己呑。

  而那‮夜一‬,是教她心碎的瞬间。

  那是个盛夏的夜晚,但她却像是被丢进锥心刺骨的深海里。

  她亲眼目睹丈夫和陈巧倩⾐衫不整地睡在客房,她的世界彻底崩裂,她害怕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她常想,当有一天卓兆宇的病好了,踏出卓家大宅,看见了外头的世界,就不会再觉得她是最美好的,他的心将会不属于她,而就在这‮夜一‬,她的恐惧成真。

  连开口质问的勇气都没有,她只能往外逃。

  然后,她遇见卓弁贞,在他的问之下,说出亲眼所见的情景,因为她需要安慰,需要一个支柱帮助她撑过这‮夜一‬,然而,他却吻了她…

  就在她震愕的瞬间,耳边传来丈夫的痛喝声“你们在做什么?!”

  她怔住,不知该如何解释,反倒是⾝旁的卓弁贞朝卓兆宇怒吼“就像你看见的这样,那又怎样?”

  “你该死!”

  两人因而扭打成一团,像两只野兽朝对方狺叫嘶吼,伸出利爪像是要置对方于死地,直到声响大到惊动屋里的其它人,劝阻了他们两个。

  她想要撑住卓兆宇,却被他冷冷地拨开手。

  她永远忘不了,他对她说了什么。

  他说:“给我滚!从今以后,你我互不相⼲,给我滚!”那破碎的沉嗓里,是她从未听过的决裂,是没有挽回余地的冷冽。

  她震住,没有哭,只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她的公婆将她的‮人私‬⾐物丢到外头,也顺便将她推出卓家大宅。

  她找不到人求助,最疼她也最支持她婚姻的爷爷出国未归,没人能帮她,她才惊觉,她的世界彻底毁灭。

  而带给她所有痛苦的人,是她,陈巧倩。

  蓝莓缓缓抬眼,直瞅着眼前如印象中落落大方又自信亮丽的女人。

  “有梅,好久不见。”

  “我已经舍弃那个名字,请叫我蓝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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