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我要的
西边的竹屋就是李静姝跟云桑对坐的那间,或许是李静姝为了云桑精心布置过的,显得格外的雅致,不象东边丁彦平他们坐的那间那样随意。
杨坚坐在长几的一边,背对着门,背影有几分萧索。琼华紧挨着杨坚,有些不自在地动着。天下跟在杨林的⾝后进来,挨着杨林坐在了他们对面。
长几上放着把琵琶,天下一眼就认出,是刚才萍儿那丫头怀里抱着的那把,应该是混乱中放在这里的。李静姝亲自端着茶进来的时候,看着琵琶也是一愣,刚想放下茶盘将琵琶拿走,却被天下抢先将琵琶立在了脚边。
李静姝看了天下一眼,上了茶,便退了出去。少了她走来走去的声音,这间竹屋一下子静了下来,似乎没有人有说话的欲望。
过了好一会儿,一直低头玩着儿茶杯盖子的天下突然冒出一句话:“人生,其实很短的…”杨坚、杨林和琼华都不解的看着天下,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想说些什么。
“短到有时候还来不及幸福,就结束了…”天下把茶杯盖子丢在了长几上,抬起头,很平静的说道:“我不想那样…”
杨林皱着眉头,问道:“你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天下笑了笑,说道:“我是想说,我不想象现在这样过曰子,想笑的时候要忍着,想哭的时候一样要忍着,不想整天跟人针锋相对,不想整天跟人算计来、算计去的,不想当别人当做‘眼中钉,⾁中刺’,不想——”她扫视了杨坚与杨林一眼,接着说道:“不想做这个郡主!”天下心里还有一句话最想说的话没敢说出来:不想做杨家的天下!
“你——”杨林一拍几案,不识好歹——这四个字在舌尖转了几转,却终是没有说出口。
琼华看着杨坚与杨林已经黑到底的脸⾊,挑着嘴角说道:“怎么?封你做郡主,还委屈了你不成?”
天下看着琼华,脸上的笑越发的淡然了起来,边笑边说道:“委不委屈的,不在于做不做郡主,若是真心为我,就是不做这个郡主,我心里也是欢喜的,若不是真心为我,即便做了郡主又能怎么?不过三天两曰的宠爱罢了,然后还不是一样要小心翼翼的过曰子?”
杨坚脸上浮现出一种哀伤的神情,低声问道:“你是这样想的?”
天下见杨坚这样,也收起了笑容,声音却异常坚定的说道:“我——不是一个还债的工具,我不喜欢这种为了别人才对我好的感觉,即使这个‘别人’是我娘都一样,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谁的影子,不要试图把对别人的亏欠,弥补在我⾝上,我不需要!…”
“你…”杨林眼神复杂地看向天下,叹了口气,说道:“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莫名其妙的念头?谁在把你当成还债的工具了?我们…”看着天下略带着些嘲讽的眼神,杨林突然有些说不下去的感觉。
“没有吗?真的没有?”笑容又浮现在了天下的脸上,可是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她耸了耸肩,说道:“好吧,就算你们没有好了,不过,我还希望可以按照我自己的方式生活,我不想跟你们⾝边的人发生冲突,可是在常常见面的情况下,这些都是无法以避免的,就是你们不觉得烦,我也会烦,我没有趣兴天天去应付这些莫名其妙的人和事,…”
杨坚低头看着长几上的茶杯,嘴里呢喃般的重复着天下的话:“莫名其妙的人和事…莫名其妙的人和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天下竟会这么想。
天下只看了他一眼,便把头转向窗外,深昅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娘临死的时候跟我说,要我不要报仇,我答应了她,因为我懂她的意思,我的人生还很漫长,她不想我被仇恨给困住,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她都希望我可以过得幸福,我想这是所有⺟亲对孩子的期望,我相信我娘生我、养我、教我,不是为了让我做什么公主、郡主,她是把我当做了自己生命的延续,是希望我可以过得比她好,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跟自己喜欢的人,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做自己喜欢的事,仅此而已…娘跟我说过,‘女人这一辈子,离权利越近,就会离幸福越远’,最近我就常常在想,如果当时还有别的人可以托付的话,娘一定不会选择让我去靠山王府,她一定不会想让我过现在这样的曰子…”她说着,把目光投到了杨林⾝上。
杨林的目光也聚焦在茶杯上,缓缓的、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你是在怨,你觉得我没能保护好你吗?”
天下笑着摇了头摇,说道:“站在您的立场来说,您做的已经很好了…”
杨林扭头看着她,问道:“什么意思?”
天下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说道:“做为大隋的靠山王,您做的已经够好了,可是也正是因为您是大隋的靠山王,所以您由始至终都在权衡,我相信您是真的喜欢我,可是在您心里,我的份量却远远及不上江山社稷来的重要,所以您对我的这份‘喜欢’,对我更象是一种束缚,让我觉得庒力很大…”看着杨林震惊的眼神,天下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虽然我娘不在了,可是她留给我的东西也足够我这辈子衣食无忧,物质上我从来都不虞匮乏,所以如果你们想对我好,那么可不可以请你们对我的喜欢纯粹一些?不要在对我喜欢里,搀杂进去那么多的考量?不要试图用‘情’字绑住我?如果做不到,那么,就让我们还是做回熟悉的陌生人好了,这样不管将来会怎么,至少,我都可以不再为你们的言辞、行为而伤心、难过…”
杨林与杨坚的眉头皱的紧紧的,象是看陌生人般上下打量着天下,而琼华却一脸的不解,她根本就听不明白天下在说些什么。
天下浅浅的笑着,是真的在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轻松地说道:“我今天想跟你们说的就是这些,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我只要我自己过得好,至于别人会怎么样,我根本不会去在意…”她轻轻地抱起了脚边的琵琶横放在膝上,低着头轻轻拨弄着丝弦,低声说道:“希望你们能明白,我要的,你们未必给的起,而你们给的,却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
一室沉默中,只余几声清脆委婉的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