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颜面存亡孰轻重
打量了一阵⾼俅出派的那个护卫,完颜阿骨打的脸⾊渐渐变得无比凝重。不懂武的人只看体格,稍通皮⽑的人则看肌⾁骨行,只有真正杀过人的才知道,别的东西都能够通过后天锻炼出来,只有精气神一定要在搏杀中造就,别的都是空话。大宋的相扑他也曾经听人提起过,技巧固然远胜于己方,只不过,好看纵然好看,要说气势就差远了。
宗濑作为完颜部中百里挑一的勇士,杀场上丧生于他手的至少已经有上百条人命,论悍勇乃是此次随行者中数一数二的。阿骨打一向认为,南人虽然富有,但却秉性积弱,否则也不会以如此一个辽阔的帝国却无法奈何区区西夏。然而,这个即将下场的护卫却让他感到一阵不妥。
燕青傲立场中,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那个⾼大壮硕的女真汉子,脸上依旧挂着満不在乎的微笑。虽然这是⾼俅一时兴起提出的建议,但陈无方唯恐吃亏,飞也似地叫来了一群力士。当下便有一个力士充当部署,其余的则在旁边围成了一圈,助威呐喊声越来越⾼,场面一时热闹非凡。
⾝在朝堂,⾼俅也看过多次左右军相扑,深知时人对相扑的喜爱。
天子御前便有內等子三十六人,这些人都是徒手侍卫,于殿步诸军选膂力者充,俗称虎贲郎将。每遇拜郊明堂大礼,驾前只顶帽、鬓发蓬松、握拳左右行者,就是这种相扑力士了。
《水浒传》中的那个浪子燕青便是天下第一相扑能手,自己这个义弟虽说和卢俊义扯不上半点关系,却也是货真价实地出⾝河北大名府地域,又经名师教调,论真本事便是御前上等的虎贲郎将,也不见得是对手。此时,他便在几个护卫的簇拥下占据了最好的看处,刚才的那点不安渐渐扔到了九霄云外。
那部署既然是连家雇来。隐约知道事关官府,生怕出了生死祸及自⾝,便欲弃了生死文书那一条。谁料那宗濑和一群力士厮混了两个月,早已把相扑社条背得烂熟,当下就不耐烦地喝道:“既然是比斗,便需定下生死文书,有什么可罗嗦的!”
那部署无法,只得目视陈无方讨对策。陈无方见⾼俅只是眉头一皱,并没有反对的表示,只得轻轻摇了头摇。当下这部署只得把生死文书给两人签了,见两边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便一声喝道:“看扑!”
两人先是一左一右站了,听得这一声喝,宗濑便立刻冲了过去,两只大掌直抵燕青下腰,显然是准备一招致敌。而直到对手扑到面前的一刹那,燕青方才如同泥鳅一般地扭腰一滑。堪堪从大掌中逃脫。一个闪⾝便到了宗濑背后,伸手便朝其腰背扭去。说时迟那时快,宗濑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地冲势不减。待冲势减缓时一个漂亮的左旋,恰恰躲过了这一击。只是这第一回合,便激起了阵阵喝彩,就连⾼俅也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见首次出击无功,宗濑不免发急,见燕青似笑非笑似乎在讥诮他无用,更是心头火起,登时拿出了当初在白山中猎熊的气势。大喝一声之后,他又放低了下盘,步子左右晃动着朝燕青逼去。上⾝却纹丝不动。
这一次,燕青也不敢再托大在原地站着,照样挪开了步子,目光只是紧紧锁在对手的脚下。
呼地一声,宗濑又扑了上去,此番他学了乖,出手的时候留了三分余劲,脚下更是含而不发,就怕燕青再如刚刚一般溜开了去。这一扑果然到手。然而,他还来不及⾼兴,手上边传来了一股反震的力道,随后便觉有些抓不住手。大惊之下,他正想使力,眼前突然一花,下一刻,他只觉整个人被人从后背顶了起来,然后便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一时间人事不知。
“好!”尽管看清那顷刻间动作的人没有几个,但是,这并不妨碍那些力士拍手叫好。他们都是杭州城內的相扑好手,被⾼价请到这里陪人玩耍原本是愿意地,怎奈何这些女真人虽然不用暗器,可一旦到了胜负交关的时候却往往会用阴手,一来二去人人都吃了苦头,尤其是败在宗濑手下的人最多。今曰有人为他们出了气,自然是人人⾼兴。
“果然是強将手下无弱兵!”虽说败了,但完颜阿骨打脸上却没有多少沮丧。这相扑之术原本就是他们这两个月闲极无聊才学的,不是人家的对手也是平常。谁料他话音刚落,那边摔得不轻的宗濑却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大声叫道:“我不服,有本事我们刀剑上见真章!”
刚才只是略施小计便得了胜利,却是不过瘾头,听宗濑这么说,燕青也觉得心庠,当下便耸了耸肩道:“不管你来什么,小爷我奉陪!”
“够了!”完颜阿骨打却知道宗濑是个执拗性子,也不愿意真的闹出人命,因此厉声呵斥道“败了就是败了,难道我族勇士就连败都败不起吗?退回去!”
⾼俅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得更大,因此点到为止正符合心意,遂也向燕青丢了个眼⾊。见没法继续,燕青只得退了回来,脸上仍然挂着招牌式的懒散笑容。
陈无方自去遣散了一帮力士,而阿骨打则示意完颜娄室把所有族人带回,这才和⾼俅走到了厅堂。见⾼俅只留了刚刚那个相扑的护卫在⾝边,而把所有其他护卫都撂在了外面,他顿时心中一动,又朝燕青多看了几眼。
“大人,我在杭州已经盘桓了两个多月,你却一直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我们再留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彼此交锋多次,阿骨打也知道对面地这个员官难对付得很,因此便开门见山地道“确实对于大宋而言,女真诸部太过遥远,而且除了海路别无陆路可通。海路确实凶险,但是,多了女真这个盟国,对于大宋有利无害,不知大人和贵国皇上为何举棋不定?”
数次交涉之中,阿骨打提出了相当有诱惑力地条件,若不是⾼俅心中太过忌惮女真,兴许早就一口答应了。然而,他渐渐发觉了拉锯战可以榨取更多的报情,于是便次次装作莫测⾼深,借以试探阿骨打的底线和反应。如今看来,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再耗下去就显得太假了。
“你前几次提出地要求,我已经上奏了我朝圣上。”他见阿骨打露出了冷笑,便不紧不慢地道“据我所知,你们上一次大胜辽军之后,军器似乎并不缺,战马也虏获了不少,自给自足绝无问题。而此次你提出要求我朝派工匠员官,我朝大臣却认为我朝和辽国多年交好,若是被辽国得知此事,则辽主必移书问罪于我国,所以,这并非可以商谈的条件。”
拖了这么多天,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冰冷的答复,饶是阿骨打城府再深,此时也不噤大失所望。正想出言反驳时,他突然又瞥见了对方嘴角挂着的一丝笑意,随后想起了中原人的奷猾,⼲脆就反问道:“大人便⼲脆说章程好了!”
“工匠我朝可以提供,只不过,圣上听说辽东盛产⻩金…”
⾼俅慢悠悠的一句话还没说完,阿骨打便勃然⾊变。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辽东的特产也就是藌蜡、名马、海东青以及人参等物,但是,少有人知道其中还有⻩金。自从二十年前发现了⻩金开始,完颜部便一直在秘密派奴隶采矿,又好容易找到了懂得精炼矿石的匠人,然后再通过种种渠道变换成军器。如果不是宋国地商船突然自海上来,他们恐怕仍旧不得不用⾼额的⻩金从黑市渠道换来甲胄军械。然而,这种极度隐秘的事,怎么会传到大宋皇帝的耳中?即便是那些到了女真领地的商人和宋人,也应该一无所知才对!
他转念一想便认为⾼俅是在诈他,当下坦然一摊手道:“大人你在开玩笑吧?若是有⻩金,恐怕辽主早就发兵平了整个辽东,哪里还会等到今曰?”
“噢,似乎不尽然吧?”⾼俅早就知道辽东⻩金蔵量不菲,而后来又从隐秘的渠道探知女真居然找到了一个金矿,而且每年能够有不少⻩金,他自然就有了主意。当然,那样一个金矿虽然可能会有每年数十万贯的收益,但对于大宋却不过九牛一⽑,他所想到的,却是由此而产生的另一条路。
一番长谈之后,两边终于勉強就一些事情达成了一致,然而,所谓文书之类地东西却并没有签下。女真原本就是強者为王,只要強大,什么协议都可以作废,而⾼俅则看多了后世的作废合同,对于一张纸的约束力也就更不看重。倒是一旁的燕青见两旁你来我往颇感无聊,最后和⾼俅一块出门的时候竟打了个呵欠,谁料一个⾼大的人影却一闪而出,把去路堵了个结结实实。
“我要和你公平地再打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