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诨身浴血脱重困
尽管有心少喝,但是在苏抹昭刻意的劝酒和⾼永年有意无意的纵容下,姚平仲仍然不得不灌下了十几大碗酒。酒气激荡下,他的脸自然被冲得通红一片,情急之下,他便按照公孙胜当初传授的法子运气憋住,脑际留着几分清明,但脸上却装出了不胜酒力的模样。
见此情景,苏抹昭心下大定。虽然以一对二,但他以有心算无心,再加上事先服了醒酒药,自然不比对面两人的醉态。此时,他忖度时机差不多了,便不动声⾊地朝不远处的几个羌兵丢了个眼⾊,自己却笑道:“⾼帅,不知道此次率兵解宣威城之围,你有多大把握?”
“把握?我⾼永年一辈子打仗,早已把生死置之于度外,只知道尽力而为!不过这一次嘛,不是我小看夏人,大胜是十拿九稳的事!”⾼永年轻轻哼了一声,嘴角流露出一丝轻蔑“我会让多罗巴知道,即便他引来了夏人,也改变不了必败的结局!”
“哦,是吗?那我就恭贺⾼帅旗开得胜了!”苏抹昭慢条斯理地举起了酒碗,突然猝不及防地将碗掷在地上,暴喝一声道“动手!”随着这句话语,他狠狠地一脚踢翻矮桌,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朝后退去,铿——只是一瞬间,所有羌人便掣出了明晃晃的兵刃,饿狼扑食般地朝⾼永年扑去。谁都知道,只要阵前能够执下敌军主将,那么,尽管⾼永年⾝后有一万多兵马。在投鼠忌器下也不能妄动。而且,随⾼永年出战的有一多半都是藩兵,假使招抚得当。说不定能够让他们临战倒戈。
因此这些羌兵竟是人人争先,脸上尽显狰狞。
就在⾼永年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姚平仲已经子套了腰刀,強行庒下胸中翻腾的酒气。狠狠瞪着那些羌兵,他暴起一脚踹在刚才苏抹昭踢翻地矮桌上。那一脚中蕴含了他八分气力,因此那矮桌几乎是顷刻间化成片片木屑,没头没脑地朝羌人砸去。趁着这个机会。他一把拖起⾼永年,奋起杀入了羌兵阵中,⾼喝一声道:“苏抹昭反了!”
苏抹昭见势不妙,同时大喝道:“宋军之中所有羌人听着,多罗巴大首领已经带来了十万夏人军马,如今合围宣威城的只是先头队部,如果此时顽抗,以后大军开进时就再也没了退路!尔等都不是汉人,跟随⾼永年只有死路一条,只要你们杀了那些汉兵。到时…”
“放你娘的狗庇!”
⾼永年终于从一开始地震惊中回过了神,他一把甩开姚平仲的手,径直菗出腰刀。狠狠一刀劈倒了⾝旁一个羌兵。”苏抹昭,老子以只,弟待你,你竟敢耍这样地花招!什么十万大军,想要叛的人想清楚。你们的家属都在哪里?我⾼永年统兵这一辈子,可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他声嘶力竭地大吼了一阵,随后便觉得一阵精疲力竭,毕竟,他刚才喝的比姚平仲只多不少,虽然仍能够凭着本能杀敌应战,⾝手却比平时弱了五成不止。
明明一万多大军便在⾝后不远处,偏偏自己和⾼永年却不得其门而入,姚平仲自然是心中气苦。故而一扭头瞥见战马上地于达依旧岿然不动,他不由勃然大怒:“于达,你死了吗,这个时候只知道⼲看着!”
主将陷入他人阵中,一众藩将在大骇之下自然是准备上前救助,只是这个时候,大军齐上不仅于事无补,很可能会误伤⾼永年,因此无人肯承担这个责任。及至苏抹昭出言挑拨,⾼永年破口大骂,姚平仲出言呼救,大军中顿时乱成了一团。
“这个时候,我能乱动吗?”于达心中暗骂姚平仲太过想当然,但是,他知道,若是再不发话,自己和姚平仲麾下的士卒肯定会哗变,届时结果如何还未必可知。两害相权取其轻,虽然不知道自己这边一出阵,藩兵那边不知会如何反应,但他仍然只得暴喝一声打马上前。
“上,救出⾼帅!”
随着他⾼⾼扬刀疾冲上前,麾下近千军士齐齐跟随在后,这一下声势非同小可。由于全都是骑兵,因此苏抹昭见状勃然⾊变,立刻率人逼紧了⾼永年,希望能够借此让宋军投鼠忌器。这番紧迫之下,⾼永年和姚平仲两人的立⾝之地顿时更见狭小,几乎不足一丈方圆,耳听得阵阵马蹄在耳,两人的处境却愈见危急。
姚平仲平生还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苦战,仅仅不足一盏茶功夫的剧战,他⾝上便至少多了十几处伤,虽然运劲夹紧了伤口,但毕竟失血无法弥补,再加上酒气冲脑,他已经感觉到手中腰刀沉重了不少,就连脚下步子也有些踉跄,只是凭借一股悍勇之气強自撑着。
然而,⾼永年的情况比他更危急。知道生擒不易,羌兵已经是渐渐痛下杀手。须知⾼永年乃是西宁州知州,倘若能趁此机会一举杀之,那么,整个西宁州便会陷入群龙无首的窘境,虽然比不上先前执之为人质以便全⾝而退,但也足可动摇宋军军心。
“⾼帅!”
姚平仲拼着肋下多了两道刀伤,硬是替⾼永年斩杀了两个侧翼之敌,但此时此刻,他已经到了強弩之末,提刀的右手再也没了多少气力。正当他苦笑着看到眼前一道越来越亮的刀光时,眼前突然掠过一阵劲风,紧接着,自己面前地两人便颓然倒地。危急关头,于达终于来了,刚才那两箭,正是声名显赫的神射。
眼见麾下部属被冲得零乱不堪,而不远处的宋军本队没有丝毫动摇之相,苏抹昭自知大势已去,只得仰天长叹了一声。
“我角氏有大功于宋,瞎征、拢挡辈为王厚所逼,举土出降,实乃大宋负我西藩!今曰我不过一死,多罗巴大首领必定会为我等报仇!”
言罢他竟将刀往颈项中一横,须臾便颓然倒地,再也没了声息。
于达率兵救出了⾼永年和姚平仲,却不敢擅自回军和本队汇合,只是先令麾下部属去追击那些逃散地羌人,又命人检视⾼永年姚平仲的伤情,待到看见两人军袍下的累累伤痕时,他的眉头顿时紧紧拧成了一团。
此时,那个略通医道地都头便上前禀报道:“于指挥,姚指挥已经晕过去了,⾼帅他也伤得不轻,我们…”
于达也不答话,只是略一迟疑便来到⾼永年跟前,恭敬地行了一个军礼道:“⾼帅,叛乱羌人已经全数被灭,我等是否回去和本队会合?”
“回去!”⾼永年咬牙切齿地迸出了两个字,目光死死地盯着不远处苏抹昭的那具尸体,目光灼热得仿佛要将一切烧焚殆尽。”你放心,我⾼永年虽然交错了朋友,但还不见得连下属都驾驭不住!”
正如⾼永年所言,他一回到本队,六员藩将便齐齐上来谢罪,态度中隐现畏惧和惶恐。要知道,放任主帅居于险境而不救乃是莫大的罪责。元符年间金明守将⾝死之时,章惇便有意尽戮军士八百为殉,最后虽然被阻止,但足可见此罪之重。若是⾼永年真的⾝死,他们除了反叛之外,还真的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经过随行军医检视,⾼永年浑⾝共伤了十七处,其中伤得较重的只有三处,分别是肋下、后腰和左背;而姚平仲的情况则糟糕得多,染血的军袍紧贴皮⾁难以分开不说,一撕开军袍,但见前胸后背血⾁模糊,竟是伤得极其严重,此时入气少出气多,显然已经到了极其危险的境地。
⾼永年越看越觉得心中痛悔,此时厉声下令道:“于达,送他回西宁州!”
“⾼帅,恕末将不能遵从军令!”于达面无表情地一拱手道“末将一旦回去,⾼帅座下便全是藩将,这不合朝廷律例,还是请⾼帅遣其他人护送姚指挥回西宁州!”
若是换作从前,⾼永年必定会对这种言论嗤之以鼻,但是,经此一事,他纵使想反驳也觉得有心无力,当下便点头委派了另一名都头带兵护送姚平仲回西宁州,却拒绝了引兵重返西宁州重整的建议。
等到麾下人马重新整合之后,他拍马上了一个小山丘,居⾼临下地对底下的将士吼道:“刚才发生的一切,相信所有人都看到了!我⾼永年自己就是藩官,从来不认为藩官和汉官有什么不同,从来不觉得藩兵和汉兵有什么不同!但是,刚才的事要是传出去,别说我要担罪名,你们也都难逃罪责!若是不想死的,以后上阵就给我狠狠地杀!”他这一番话一吼,原本低落了八分的士气顿时又重新鼓舞了起来。
当下⾼永年又召集众将重新定计,于达受命引军两千,从东面攻夏军;而剩余大军竟往不救宣威城,径直由佞边寨直抄夏人后路。
多罗巴得知奷谋败露,又听得宋军断夏人归路,顿时大恐,欲引兵与夏人分道而行,为夏将所阻。其后,得王厚将令,会州师出兵柔狼山,兰州师出兵卓罗和南监军司,夏兵恐后路补给不继,无奈退兵解围。⾼永年衔尾追杀,斩首千余级,并得战马数百匹。西夏合四监军司远征,最后却不得不黯然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