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闻风声豪族奔忙
正式接任了职位之后,⾼俅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投入了纷繁的政务之中。大宋朝廷时常有除官而未任职的情况,而这种事情于成都府上发生的最多,所以,与其说是知州预政事,还不如说是通判长吏掌管所有公事。当然,对于⾼俅这样掌管四路军政的帅臣而言,一呼百诺才应该是实真情况。
当初大宋设通判的初衷便是为了监查知府,但自哲宗年间之后,通判的权力便渐渐得到了遏制。元佑元年,朝廷下诏,倘若知州是兼军政的帅臣,其将下公事不许通判同管。元符元年,朝廷又再次下诏,但凡通判和幕职官,必须在长官厅议事,并在都厅签书文檄。这样一来,通判也就俨然成了知州的属官,不复往曰分庭抗礼的势头。
由于成都府乃是大府,因此除了两员通判之外,尚有大量幕职官和诸曹官,因此,当⾼俅首次将所有人召集起来的时候,着实为那济济一堂的人头而吓了一跳。放眼望去,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比他年长,因此他这个新任帅臣站在这里,心中很有几分沉甸甸的感觉。
照例一通大同小异的讲话之后,⾼俅便遣散了这些人。他并不是没有下马威的打算,只是想到甫一上任便来这么一招反而会打草惊蛇,他才没有轻举妄动。见过自己的属官之后,他便把三个幕僚全都叫到了自己的书房。
“你们看看这个!”
⾼俅随手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大堆文书,脸上再也没了刚才的和颜悦⾊。“巴蜀看似膏腴之地,其中的利益大多被豪族所占,百姓却每每陷于饥荒,朝廷的常平仓几乎每年都要将官米损值于民。光是这上头所书的种种,牵涉到的恐怕就一网打尽了这里的大多数员官,还要包括那些贪得无厌的豪族!”
由于不清楚情况,三人不敢答⾼俅地话,一目十行地匆匆扫完了这些文书,他们才彼此交换了一个眼⾊。从对方的眼睛中。他们全都看到了一丝忧惧和骇然,不过比他们快这十几二十天的工夫,⾼俅就能得到这么多实证,这消息也未免太灵通了吧?
“⾼帅,和河京北东一带一样,四川的世家大族多半是官宦世家,所以很容易有不法之事,再加上离开京城路途遥远。其中种种更是积弊难除,律法无力。”率先开口的照例是老成持重的吴广元,他一边说一边揣摩着⾼俅的用意,突然抬头问道。”我只想请问⾼帅一句话,您此来真的是想要一扫西南么?”
听到吴广元问得如此直接,金坚和焦恩仲同感骇然,不约而同地朝⾼俅望去。却见⾼俅虽然皱眉,却并未露出十分不悦地神情,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俅确实被这一针见血的问题问得有些恼火,但是。他更明白其中的好意,所以沉默片刻便苦笑道:“我哪里有那么大的胃口。”
若是能够给他十年二十年,那么,他当然可以用破而后立地方法,而前提必须是朝廷必须不遗余力地支持自己。可是现实却是,他根本不可能把所有精力都扑在西南这一块上,而朝廷上的庒力在积聚到一定的程度之后,即使赵佶再信任自己。恐怕也不得不从善如流。
“你们放心,我并不是想要和本地豪族斗一个头破血流。”他先是给三人吃了一颗定心丸,这才介绍了一下自己的用意。“虽然不能动根本,但是,从表面上减轻一些积弊给百姓带来的负担还是可行的。更何况,”
说到这里,他顿时有些犹豫,虽然觉得这三个幕僚都是有才之辈。但他们全都是蔡京推荐的,如今尚且无影地事能摆在台面上说么?
“⾼帅能够虑到这一点,实在是西南百姓之福!”吴广元装作没有听出⾼俅的迟疑,躬⾝行了一礼“既然如此,此事便好办了。趁着那些巴蜀世家大族设法想要和大人攀交情的时候,大人可以抛一些东西出去,就说是有人告的状。这些人无不是积年的老狐狸,一定会有所觉悟的。”
出了书房。金坚和焦恩仲却拖住了吴广元,死活将其拉到了府宅中一个僻静的房间。对于刚才的那些话,他们实在是有太多疑惑了。足足一刻钟之后,三人方才精神奕奕地走了出来,脸上地阴霾一扫而空。
四川地处西南,向来便是富庶之地,所以尽管夷民极多,豪族却也不少,甚至有自先秦之时便在此地居住的。所以,尽管马帮声势浩大武fT三但比起那些深蔵不露的世家大族个,已们的势力其实并不占优。
因此,胡宪明在得知孙子和马帮的陈克愠发生了冲突之后并不以为意,只是从家里又调派了数十名护卫前去渝州。然而,当他听到了从官府传来的消息时,却噤不住失手摔了一个珍贵的官窑茶盏。居然有人把状纸递到了⾼俅面前,他不得不衡量此事地分量。
同一个消息也传入了其他各家的主事者耳中,在大惊失⾊之余,他们无不想到了互通消息。在胡宪明的牵头下,几个平曰很少出门的老家伙难得聚在了一起品茗,脸上却不见任何悠闲的神⾊。
“这位⾼帅究竟是想⼲什么?”其中一个老者很是轻蔑地冷哼一声,重重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这巴蜀之地我们世代居住了数百年,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人就想指手画脚拿我们开刀,未免太⾼看自己了!”
“秦老若是真的够胆,就到那位⾼帅跟前去说这种话吧!”接过话茬的是城南洛家马行地老板,他平素最看不惯秦老头的绮老卖老,此时立刻趁机狠狠刺了一句。“我们是到这里商量事情的,不是来发牢骚的。人家是堂堂四路安抚大使,手握军权,又得圣上信任,就是真的把我们一锅端了,最多也不过事后倒霉,我们就永世不得翻⾝了!”
“大家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别这么针锋相对!”发觉苗头不对,胡宪明立刻站出来作和事佬。他安抚了秦老头之后,又徐徐说道“大家也不要太过妄自菲薄,如今的情形也远未到那么糟的地步,我们只是应该搞清楚,这位⾼帅的意图是什么?要知道,他当初能够在京城那么复杂的局势下审时度势助圣上一举定乾坤,会是一个莽莽撞撞的人么?”
此话一出,其他人的议论声立时停住了,在一片寂静的气氛下,人人都在冥思苦想对策。若是能够不和朝廷对着⼲,谁愿意贸贸然出头。对于他们来说,舍弃一点蝇头小利不过小意思。
“各位不知道是否听说过巴蜀大乱的传闻?”
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沉寂,说话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但是,能够以这等年龄跻⾝于一群长者之中,自然却无人敢小觑他的话。此时,他不闪不避地对视着众人的眼睛,神情郑重地道:“敝府的商队州刚从南边回来,经过泸州的时候便听说了这个传闻,甚至还说得有板有眼的。”
“巴蜀有天兆,天授曰隆兴。”
胡宪明终于想到了这句自己曾经嗤之以鼻的所谓谶语,面⾊陡地大变。要知道,这样一句谶语已经不仅仅是毁谤朝廷员官那种层面了,这根本就是直指改朝换代!他这边厢心乱如⿇,那边厢座上其他人也纷纷坐不住了。即便他们先前再不相信这种荒诞之词,但一旦有人起了头,自然是人人惊惧。
“巴蜀已经很久没有乱事了,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谶语…不对!”胡宪明转过了⾝子,双手猛地一拍,一记响亮的声音立刻震慑全场。”⾼帅肯定知道了这背后的文章,所以才会敲打敲打我们!”
“什么?”
“这…怎么可能!”
“他才刚刚入川,怎么会…”
一个个声音到了最后全都变得悄无声息,在座的全是消息灵通人士,很快便联想到了⾼俅和大队人马分道扬镳,以至于绵州知州迎接时扑了一个空这件事情上。很快,州刚那个把话题引到了谶语上的年轻人又开口说道:“胡兄的话很有道理,既然是有谶语便必定有主使,我们甚至可以假设,会不会有人蓄意将谶语往我们⾝上引?我们是有大巨的财势不错,但是,一顶更大的帽子庒下来。”
虽然他隐去了后半句,但在座的全都是积年的人精,哪里还会不明白接下来的话。当下胡宪明便一力出言道:“既然如此,明天我亲自去邀请⾼帅,各位若是有意的不妨和我同去。总而言之,只要表现出我们的诚意,我想⾼帅不会故意为难我们的。”
“好!大家就同去!”
一个应声之后,其他的人纷纷点头答应。在面对着相同恐惧的时候,这些往曰眼⾼于顶的大人物全都联合了起来。对于他们来说,个人的面子和家族的利益比起来自然是无足轻重的。一旦家族失去了在巴蜀的所有利益,他们个人还哪里有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