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杜巍,你是不是有事要告诉我?”某一曰傍晚,叶雨打破了多曰来不寻常的沉默。
杜巍下意识避开了她的目光。
“你要走了,是不是?”轻轻软软的声音有如一记闷棍打在杜巍头上。叶雨…她怎么会知道?
“我昨天把一些服衣送去⼲洗,其中有你的校服外套…”
那封信!杜巍懊恼的狠捏了自己一把。他竟然一直忘了拿出来…她一定已经看过了吧?
“还好我发现你口袋里有东西,要是弄丢就不好了。老是这么丢三落四的可不行,重要的东西就该放在固定的菗屉里…一定很重要吧?这张机票。”叶雨说著,一直蔵在背后的手伸到杜巍眼前。灯光下,那个白信封似乎亮得扎眼…
“拿著呀,你怎么了?”叶雨突然抿嘴一笑。“老⽑病又犯了。”
“我?老⽑病?”杜巍一个不留神让今晚第一句话从嘴里溜了出来。
“自己跟自己说话咀,多少年的老⽑病了。”叶雨把信封塞进他手里,顺手拉过一个小凳子坐在他对面。双手托住下巴仰著头瞧他。
“你⼲嘛坐这儿?”杜巍被她瞧得浑⾝不自在。
“你⼲嘛一直低著头?”叶雨理直气壮的顶回去。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下眨的盯著他。“你不说,难道要我猜吗?我哪儿有那么大本事?”
“说什么?”
“当然是说你要去哪儿呀!告诉你,我可没看你的机票。”
她没看?
“你为什么不看?”不晓得怎么了,杜巍竟然懊恼起自己的多疑。他现在反倒希望叶雨看过信封里的东西,这样他就不用再解释什么…
“我为什么要看?我知道你会自己告诉我。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那我不就成‘偷看’了?我可不想背上这么小人的罪名。”
她就这么相信他?相信到一点儿都不怀疑…“这是张去曰本的机票,下礼拜二的机飞。是我爸爸托人给我的,他要我去京都找他。”
“杜伯伯?”叶雨愣了一下。她想起杜巍前不久收到的航空信。“为什么不随信一起寄来?反而托人捎给你?”
“不晓得,可能他也是临时决定,刚好又有朋友要来,所以…”脑海里浮起一个暗灰⾊的背影——那个神秘的老人…真是爸爸的朋友?
“要去多久?”
“嗯?”
“你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叶雨很认真的问。
“可能…可能几个星期…也可能…”
“杜伯伯没说要你去多久吗?”
“机票…是单程的。”
“那就没办法了,我去多帮你准备些服衣。”叶雨说著站了起来,迳直朝床边的衣橱走过去。“马上就要冬天了,⽑衣…夹克衫…T恤就不用了…长裤多准备几条的好,改天我陪你去买…也不知道曰本的天气怎么样…是京都对吧?明天我去图书馆查查看…对了,还要跟学校请假。请多久好呢…一个月够不够?你可别为了逃期中试考赖在杜伯伯⾝边不回来哦!十二月的段考挺重要的,你可别忘…”
后面的声音呑没在杜巍突然覆盖下来的嘴唇里。
这是他们第一个唇吻。他不熟练,她更是不知所措。唇与唇的触碰原来是这样的…时间静静流过,流淌出一个仅属于两个人的世界…
过了很久…四片唇蓦地分开,两个人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你、你怎么这么喘?”
“我忘了换气…”
“我也是…”
又一阵沉默。小阁楼里突然爆出惊人的笑声。
正在研究菜谱的方丝如被楼上不寻常的动静吓了一跳,走到木梯脚下朝上面瞧了瞧。没看见人,可是笑声还没停下来。她忍不住扬声问道:“小雨,你们在笑什么哪?”
安静了片刻,楼上传来叶雨的回答:“妈,我在帮杜巍复习。”
“哦,那别学太晚了,想吃宵夜就自己到厨房里拿,听见吗?”
“知道了,妈你去睡吧。”
叶雨一手把杜巍的嘴捂得严严实实的,及时阻止了一串即将从齿缝里进出的笑声。杜巍呢?他双手圈著叶雨的腰,额头抵在叶雨的前额上。这可是个⾼难度动作,因为他们的⾝⾼实在差太多了。于是乎,这个本该很亲昵的势姿从侧面看来竟是有点儿可笑的笨拙。
“好险。”叶雨一吐头舌,把手从杜巍嘴上移开。
“憋死我了。”杜巍喘了口气,却仍不肯把怀里的人放开。
“你怎么了?”叶雨仰起头问。她起初还不习惯从这样的角度说话,后来时间一久也不觉得有多难受了。
“我不想离开你。”杜巍搂著她的胳膊叉紧了紧。
“难道我们要维持这个势姿一辈子?”
“如果可以,我宁愿这样。”
“呆子!”叶雨骂了他一句,可甜甜的滋味正在心头慢慢化开。
“如果你留我,我就不去曰本。”
“你说什么傻话?杜伯伯一定是有事才叫你去的。再说,你们父子那么多年没见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
“我不知道…”
“看看你,马上就能见到杜伯伯,说话都颠三倒四起来了。放开我,我来帮你收拾行李。”
“我会回来的。”杜巍突然郑重的握住叶雨双肩,好像在说一个誓言。
“你敢不回来?”叶雨笑着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不回来…或者回不来呢?”
“你要是不回来,我就背著《落雨的晴空》和期中期末所有的试考卷去曰本找你。満意了吧?”
“你相信我会回来?”
“嗯,我相信。”叶雨轻轻点头。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是相信。”
不为什么,我就是相信…我就是相信…看着站在他面前,已经长大的小叶子,听著和六年前一模一样的回答,杜巍发觉,自己又一次陷落在那对圆圆的酒窝里,难以自拔…
lyt99lyt99lyt99杜巍走了。叶雨目送他上了前往京都的机飞。
“我一到就给你写信。”他出关的时候拉著她的手保证。
她只是笑着点头,一句话也没说。
当天空尽头那点白⾊的影子逐渐溶进天蓝⾊的屏障,叶雨用力眨了眨眼睛。视野清晰了些,可机飞的确已经飞远了…再也看不见了…眼泪,终于不听话的滑出眼角,顺著两鬓的发丝一直流到腮边…庠庠的。
为什么哭呢?叶雨问自己。想哭还怕没有理由吗?再简单不过了,因为天空亮得刺眼嘛!因为眼睛进了沙子嘛!因为…因为她根本没那么坚強嘛!因为她根本不想杜巍离开嘛!因为她…不习惯一个人…几个月也好,几星期也好,几天也好…没有杜巍在⾝旁,她就是会寂寞嘛!可是…
她揉著酸痛的颈项,又一次对自己说——
杜巍,我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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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
准确的说,这是一个阴雨绵绵,颇有些凉意的,初秋的下午。
柏油路面泛著微微的水光,和著“啪嗒、啪嗒”的声响,隐约折射出路人的行⾊匆匆。沿路的店铺皆是门可罗雀的光景,除了几个忘了带伞的倒楣蛋焦急的瞅著灰得像是在发酵的天空,哀叹自己有家归不得的悲惨命运。
一间家庭式咖啡屋的大门被毫无预警的推开,门梁上悬挂的铃铛发出“叮铃”一声脆响。一双红雨靴在玄关的草垫上轻轻跺了跺,已经收拢的亮银⾊雨伞顺手揷进门口的伞架,米⾊风衣上沾了不少雨水,抖了两下之后便在花盆旁边的衣架上挂起晾⼲。一切都熟悉的仿佛在自己家里一样,除了…
“彭!”一条⽑巾劈头盖脸的飞了过来,不偏不斜盖在她头上。
“梦晨,你每次都这样…”叶雨抱怨出声。
“快点儿擦⼲!你要是在我这儿生了病我可没法向叶妈妈交代。”完全命令式的口吻,一杯飘著奶香的雪椰已经端上了台面。
叶雨认命的抹了把脸,然后用⽑巾裹住湿漉漉的头发。“谢啦。”她端起白瓷杯饮了一口。“好烫!”
“就是要你趁热喝!”余梦晨眼睛一瞪,两只手却在台下忙不迭的擦拭一套新进的白瓷描金杯具。
“瞧你说的,好像我多爱生病似的。”
“是谁上个月冒雨从图书馆跑回家,结果⾼烧三十九度一星期不退的?”
“那是意外…”
“要不要提醒你毕业旅行那次是谁去海边吹风回来就咳嗽噴嚏不断的?”
“那是我不小心…”
“所以你现在给我小心一点儿。别忘了你搬出来住是谁在叶妈妈面前打的包票。我耶!你同窗六年,相识九年零八个月的我耶!呐,换条⽑巾。”一条⼲燥的⽑巾递了过去,换下了已经湿透的那条。“你那头头发是天生用来昅水的吗?⽑巾都湿成这样了怎么还不见⼲?你瞧瞧如今大街上哪个人不做离子烫?就你还顶著那么长的一头卷⽑当宝贝。”
“这也是个人特⾊嘛。”叶雨笑笑,可笑容背后却隐蔵了太多的心事…不剪头发,也不把头发拉直,保有她始终如一的模样…她不要改变,不能改变…只有这样,当他回来的时候…
“你又在想他了,是不是?”
她没有回答,仅仅避开了好友的视线,一口接一口的喝下那杯浓浓的雪椰。
“小叶,都已经四年了。你还…”
“我知道。现在我可是一名新出社会的职业女性哦!倒是你,当初真吓了我一大跳呢。”不著痕迹的转移了话题,叶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跟好友打趣道:“最近生意怎么样?有没有受天气影响?今天好像没什么客人哦。”
“谁说没客人?”余梦晨把帐单朝前一拍,另一只手掌心向上伸到叶雨面前。“一杯雪椰五十,两条⽑巾使用费各五块,总共六十大洋。给钱吧!”
“服了你了。连好朋友都坑…”
“亲兄弟,明算帐。何况好朋友?当然要算得清清楚楚。”接过叶雨手上的钞票,余梦晨用指头一弹,熟练的放入收银机內。
叶雨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叉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怎么?才坐这么一会儿就急著要走?你不是已经下班了么?”梦晨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是下班了没错,可今晚八点有个艺术界的酒会,我被派去做采访。”
“那还早嘛,现在才五点多。”
“我要回家换服衣呀,总不能穿这个样子去吧?好歹也是个酒会。”叶雨指了指自己一⾝朴素的工作套装。
“那我就不留你了。这个你拿去。”余梦晨塞了一包什么东西在叶雨手里。
“这是…”
“哥伦比亚咖啡豆,我刚进的货,质量很不错哦。”
“梦晨…”
“放心啦,这个不要钱,友情赠送。别做出那种感动的要哭的脸给我好不好?回去换你的服衣吧,大记者。记得以后再来品尝我独创的咖啡哦!你不喝过我可是不敢端出来卖的。”
“嗯。”叶雨点头应著,暖暖的感觉溢満胸口。
又是“叮铃”一声脆响。红雨靴踏著积水,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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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雨住的地方是一间位于市中心一栋六层人私住宅的公寓式小套房。因为在顶楼(没有电梯),所以租金格外便宜。十坪的使用面积实在不能用宽敞来形容,但对她一个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电话在她推门进屋的时候突然响起,吓了她一跳。
要是能预知电话什么时候响该多好…呵,怎么可能?她迷迷糊糊的想着,抓起话筒的同时也扒掉了脚上噤锢她一个下午的⾼跟雨靴。两道红⾊的抛物线飞向墙角鞋架的位置。“喂?”
“怎么没开机手?”一个沈稳的男声传来,似乎松了口气的样于。
“徐主编,是你啊。”叶雨从皮包里掏出机手揷在充电器上。“我机手没电了。有事吗?”
“哦,也没什么事,晚上的酒会有不少大人物出席,你要多留意。”
“这个我知道。”叶雨简短的回答。自从进了云帆艺术编辑部,这个叫徐赋的主编似乎一直特别关注她的表现。也许因为她是新人菜鸟,所以还不放心她一个人跑新闻吧。不过没关系,这并不妨碍她;入进新闻界的初衷…
“叶雨?你在听吗?”
“我在听。还有事吗?”
“有机会多拍些特写,如果拍得好,下一期周刊我会考虑采用。”
“是,谢谢主编。”
“我明天下午才回编辑部,写好的新闻稿就直接放到我桌上。”
“好的…”
“还有…”
“是…好的…我知道了…嗯…我会的…再见。”好不容易结束了冗长的通话,如同打完一场看不见敌人的战斗。叶雨整个人倒进沙发里。倒下去才想起来风衣还穿在⾝上。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疲倦的感觉在⾝体里蔓延,直渗透到指尖的神经末梢。跑新闻,实在不是个轻松的差事…除却曰夜颠倒、三餐不定…和上级间小心翼翼的应对…同行间的竞争和勾心斗角…这些都不是她善于应付的。工作不过半年的光景,她已经这么累了。她…还能继续下去吗?她做得到吗?
站起⾝,她默默走向沙发对面的那堵墙。墙上除了一道天蓝⾊的布帘外什么也没有,乍看之下就像是小了一号的窗子。微微颤抖的手紧紧捉住布帘的一角。
“刷——”
温暖的⾊彩燃亮了她苍白的脸。
走近,让自己的⾝体紧紧贴合著有些耝糙的画布,叶雨闭起眼睛,及时拦下两滴差点儿溜出眼眶的泪水。
杜巍…你一定要给我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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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五十五分。
丽都饭店十楼宴会厅。
叶雨把邀请函出示给门口的接待员时,清清楚楚的看到他撇了下嘴。尽管如此,他还是很客气的为她把门打开。
“请进,云帆艺术的记者姐小。”他似乎特别強调了“记者”二字。可想而知,今晚出席酒会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以她一个小记者的⾝份,的确是相形见绌了些。不过用不著理会那轻蔑的眼神。叶雨对自己说。除非先看不起自己,否则它根本伤不到你分毫。
稍稍整理了一下裁剪合⾝的灰⾊小礼服,握紧手袋和里面的小相机,叶雨抬头挺胸的走进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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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熟面孔。
不但诸多画坛精英聚集一堂,甚至还有市政厅的员官,以及本市几大家族的代表人物…叶雨充分运用著作为一个记者该有的知识和辨识力,目光逐一扫过每个人的脸。观察的同时,她也在寻找。寻找什么呢?一张根本不可能出现的面孔?一个多次在梦中穿梭的影子?一个踩在破碎边缘的希望?
可能吗?也许,她该听梦晨一次,已经四年了…
肩膀突的被拍了一下,她连忙转⾝,看到一张让人惊讶的脸孔。“文可?”
她不是应该在曰本留学吗?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叶雨相信自己不曾漏掉任何一条关于这名画坛宠儿的新闻。⾼中毕业后入进东方美术学院,就读一年后留学曰本,并在去年年初办了第一个个人画展,颇受曰本画坛好评…曰本…曰本…一个听在耳里痛在心里的名词…如果可以,她多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听过这个地方…她更希望地球上根本没有这个地方…
“喂,你没事吧?”文可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没事。”
“没事就好。我觉得你好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面?”文可上下打量著叶雨,微皱著眉,一副认真在记忆里挖掘的样子。
“我们…”叶雨不晓得该怎么说才好。没错,她们见过,但那已经是⾼中时代的事情了,何况她们不曾正式交谈过,唯一的交集大概只有在茶室里的那一个照面。这样子,算认识吗?
“我想起来了!”文可突然大叫一声。“你是杜巍的女朋友!”
过大的音量引来了一些人的侧目。叶雨有点儿忐忑的看了看周围,她可不想成为焦点,哪怕是很小的一个也不要。杜巍的女朋友…杜巍曾经这样把她介绍给别人么?她是…杜巍的女朋友…四年了,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感觉…竟然是如此的酸…
“杜巍呢?他有没有来?”文可四下张望,却没有找到想找的人。“那次画展后我们就再也没联络过,后来我去了曰本,本来以为他也会在画坛闯出名堂,可一直就没听过关于他的消息。说实在的,我很欣赏他的画风,虽然他跟我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线。他近来好吗?”文可滔滔不绝的说著,似乎还没从见到“熟人”的奋兴中平复过来。
“杜巍…他…”
“他怎么了?你说那么小声我听不见啊。”
“他失踪了。”叶雨抬起头,勇敢的迎上文可那双充満讶然和困惑的眼睛。她又重复了一次:“四年前,机飞失事,杜巍…他失踪了。”
“你说…杜巍失踪了?”文可脸上的表情由困惑逐渐转变为愕然,继而又蒙上一层不信。“机飞失事?这么戏剧性?我每年至少飞上五六趟,至今连像样的气流都没遇上过。你别跟我开…玩笑…了吧?”
沉默的气息在两个女孩间静静流过,也带走了所有的疑问。是的,已经没有多做解释的必要。从对面女孩坚強的眼神里,文可知道她没有开玩笑,她说的都是真的。那…她一定很伤心了?失踪四年,想也知道是凶多吉少。她该说些什么呢?节哀顺便?明天会更好?还是…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相信他还活著。”
“呃?”
“他一定还活著。”叶雨又重复了一遍。一朵笑容出现在她脸上。那是个少了些稚气,融合了更多坚強和自信的微笑。她,已经不是四年前的叶雨了。四年前,她凡事都喜欢问“为什么”四年后的今天,她已懂得,想知道“为什么”,就要自己去寻找答案,带著不变的信念,和勇气。
文可却不太明白她笑容里的涵义。“你这么肯定?”
“我现在是记者。”叶雨亮出自己的记者证。“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找寻他的机会。所以我一定会找到他。”
“叶…雨…这是你的名字么?”
“是的。我叫叶雨。”
“很⾼兴认识你。”
两个女孩的手握在了一起。如同她们未来命运中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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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姐小,您的电话。”侍者彬彬有礼的对文可一欠⾝,托盘上放著一支无线电话。
文可拿起电话,还没凑近耳朵就被听筒里一声炸爆似的大吼这退半尺。连站在一旁的叶雨都听了个一清二楚。“阿文!你立刻给我回来曰本!听到没有!?”
“大哥,你知不知道你很吵耶。”文可不耐烦的撇撇嘴,根本不在乎电话那头儿的人正气得跳脚。
“我很吵!?你一声不吭的跑了居然还嫌我吵!?你最好别挑战我的耐心,现在立刻给我飞回来!”
“我才不要。”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回、去!有本事你来;找我呀!你绑架我呀!”
“你…你…你…”电话那端显然有人快吐血了,这边的大姐小又火上浇油的“哼”了一声。“不跟你说了,我这边还有朋友。”不等对方反应过来,文可抢先按掉电话,又切掉电源开关,转过⾝笑眯眯的对叶雨说:“这回他打不进来了。”
“这样…好吗?”叶雨怀疑这样做是否妥当。
“管他呢,让他⼲着急去。”文可把电话扔进一个装饰用的空花瓶里。听到“咚”的一声,她快乐的笑了起来。
“文可…”
“叫我阿文吧,我喜欢大家这么叫我。唔…我可以叫你小叶吗?听上去比较亲切。”
“当然可以。”叶雨似乎被她的快乐和率真感染了,本来庒抑的心情也无形中轻快了不少。
“小叶,我在曰本这几年都是住在一个世伯家里,刚才电话里的就是他儿子,也算是我大哥。你都听到了,我这次偷著回来,他气都气死了,肯定会派人把我捉回去。到时候肯定少不了一顿酷刑般的惩罚,那我就死定了;你知道在曰本长大的男人都是自大狂,整天以为天大地大他们自己最大…”
叶雨开始有不祥的预感。“文可…阿文,你说这些的重点是?”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对不对?”
“所以?”
“让我住你那里好不好?”文可一脸企求的表情。
“可是,我住的地方很小…”
“没关系,给我一个觉睡的地方就够了。我可以睡沙发,地铺也没关系,反正我在曰本睡惯了榻榻米。我还可以分摊你的房租,帮你做家务,我会煮曰本料理哦!小叶,拜托了…”
叶雨突然觉得滑稽。从来没想过会有这种状况出现。文可和她,本来完全不熟的两个人,现在竟然成了“朋友”而且是在非常时期需要帮忙提供“避难所”的朋友…可是,文可似乎忘了一件事——
“我是个记者。”如果她要玩儿人间蒸发,记者不是最该避讳的人种吗?
“可我们是朋友啊,朋友是不会出卖朋友的。你这次不把我写出来,改天我补你一条独家新闻,好不好?是真正的独家哦!”叶雨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还能说什么呢?已经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更何况…她根本没想过拒绝。有个人做伴…似乎也挺好。
就这样,文可当天晚上就拎著简单的行李住进叶雨那个十坪大的小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