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病房里，数道⽩⾊⾝影在⾝旁来回，裴允柔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却发觉那些人正极力的在抢救她，他们为她戴上氧气罩，帮她打点滴，做菗⾎检验，她昏沉沉的睡去又醒来、醒来又再睡去，她觉得自己的⾝体轻飘飘的，像是在云间浮沉。
每当她想放弃时，始终有一股力量坚持的握住她的手，将她的
飞离的灵魂拉回，不让她离去；模糊间，她依稀知道是黎昊一直陪伴在她的⾝边…
当她再度清醒时，病房里没有人，黎昊也不见踪影，她立刻将手采进衬⾐的口袋，倏地又轻吁一口气。那块磁盘安稳的躺在她的
前，没被任何人发现。
她昏沉沉的下了
，困难的移动脚步，⾝形不稳、摇摇晃晃的来到病房门口，打开病房房门－－
“大嫂，昊哥有
代，不能让你出病房半步。”
房门一开，便见三名看门狗，他们挡住了她的去路。
“黎昊呢？我想见他…”她声音沙哑的说。
“堂里有些事要昊哥一则去处理，我马上派人通知昊哥，告诉他你已经醒来。”那人一挥手，⾝后的两名手下立刻到一旁去拨打电话。
“病房里的空气好差，我想出去走走…有你跟在⾝边，我走不远的，咳…我觉得口闷得好难受…”
“大嫂，你不要为难我。”
“你不信吗？不然你摸摸看。”裴允柔故意拉起他的手偎向口，他吓了一大跳，立刻退了一步，惶恐的看着她。
“你怕我吗？呵…咳…黎昊又不在这里，你怕什么？”她轻咳了一声，走出病房。
“昊哥对大嫂情深义重，大嫂不该如此。”那人低着头，不噤想起那⽇在美丽都店酒里，柯六被挑去手脚筋的惨状。有了那一次的教训，任谁也不敢对裴允柔再动一分歪念。
“既然你不能陪我，就让我自己出去走走…一直待在病房里，我都快闷得发慌了。”裴允柔故意靠近他，但她愈靠近，他就退得愈远，她也就这样轻易的走出了病房。
她缓缓的走到医院外的草地上，⾝后则跟着一群面容不善的人，这引起了其它病人的侧目。她皱着眉，坐在榕树底下
着徐徐和风，心情这才渐渐舒坦。
“外面风大，大嫂还是回病房吧！”那名手下又上前劝道。
“不！我喜
吹风，你要是觉得冷，就别跟着我。”她固执的坐在原处，冷睇了讨人厌的跟庇虫一眼。
“大嫂的病才刚好转，还是穿上外套，免得着凉。”说完，他脫下西装外套，披上了裴允柔的肩膀。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该不会跟柯六一样，对我别有用心吧？”她的媚眸勾望着他，却发觉他立刻低下头，回避了她的视线。
“呵哼！看都不敢看我一眼，你比柯六还没胆量！”她故意冷讽着，然后将脸撇开，环顾着四周的环境。
医院的急诊室门口就在前方，来来回回着许多病患和家属，他们的脸上有着比别人更多的焦虑和惊惶，有时候甚至撞到了⾝旁的人，也没来得及说上一声道歉。
人在慌
害怕的时候，是最拿不定主意，也最容易将简单的情况变得复杂，此刻的她，就需要这样复杂紊的情境来帮助她躲开⾝边这群手下的紧迫盯人。
“大嫂，昊哥说马上就来，你该回病房了。”
“你烦不烦啊？我就说我要在这里吹风，黎昊到时候骂你，你就推到我头上来，不要在这里嘀嘀咕咕的念个不停行不行？”被他念得恼火了，裴允柔忍不住大声的道。
“大嫂…”他一脸的为难。
“你是不是太闲了？所以才故意在我耳边烦个不停？既然这样，那好，我现在口渴了，你去帮我倒杯热⽔来！”她存心找碴的说道。
“去帮大嫂倒茶。”他指使着⾝旁的小弟。
“不！我要你亲自帮我倒，省得你一直在这里扰我清静！”她瞪着他说。
“但是昊哥要我寸步不离的守在大嫂⾝边。”他躬着⾝，表面上对裴允柔一派的尊敬，实际上却不把她的话当作一回事。
“可恶！气死我了－－咳！”她生气的低咒，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大嫂，你还是回病房吧！”见她气得直咳嗽，他再一次道。
“天啊！够了吧你！”裴允柔捂住耳朵，忍不住放声尖叫。
就在这时，她发现有一辆救护车朝医院方向驶来，她连忙站起⾝，往急诊室的方向走去。
“大嫂，你要去哪？”
“你不帮我倒茶，我自己去总行了吧！等黎昊来，我就告诉他，你连一杯茶也不让我？ⅲ？此？趺创χ媚悖古嵩嗜岜咚担？咄献懦林氐牟椒ネ？闭锸倚腥ァ？br />
“大嫂…”
“让开！别挡我的路！”她用尽力气推开阻挡在面前的男人，脚步加快。
当救护车的门开启、车里推出重伤的患者时，所有的人因为要救急那名伤重患者，医生、护士和心急如焚的家属全都聚在门口，将急诊室挤得⽔怈不通，裴允柔也乘机躲进了人群当中。
几乎是立时的，她看见了救星－－一名察警！
这一回她不顾生命危险，又是淋雨又是吹风的，想尽办法将自己弄生病住进医院，就是希望能躲开黎昊的势力范围，为自己找寻一线生机。
现在察警就在她的面前，她知道自己的愿望就要达成了！
从衬⾐中将磁盘拿了出来，裴允柔快步走向察警，当她将磁盘出时，透过察警的肩线，她看见了黎昊⾼大的⾝影出现在急诊室的门口！
外头的光亮将他的⾝影照耀得硕长而強悍，他没有走向前阻止她的行动，只是定定的凝视着她。
“这位姐小，有什么事吗？”察警看出她脸上的仓皇失措，低声询问着她。
握着磁盘的手悬在半空中，裴允柔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将磁盘到察警的手中。
“我…”她支吾着，看着面前的察警，又看着他⾝后的黎昊，內心产生了挣扎。
黎昊一步步的朝她走来，他对着她伸出双手，给她最后的机会，她却无助的头摇退缩，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姐小，你的脸⾊很苍⽩，需要我帮忙吗？”察警再度询问。
“我…我…有人绑架我！求你带我离开这里！”她一咬牙，还是决定开口求救，并将手中的磁盘了出去。
这时，她看见黎昊缓缓的收回大手，向后一步步退去，他头摇，却没有阻止她，只是选择离开她的眼前，还给她自由。
在他离去之前，他驻⾜定眼凝视着她，她彷佛从他的眼中看见了他的心在哭泣…她知道他永远不会饶恕她，永远都不会原谅她所作的决定…
望着察警手中的磁盘，她的心像是被撕裂般的疼痛着，很多事情在还没有做出之前永远不会懂得后悔，往往做了之后，才发现自己
本不想这样！
这时候，她才惊觉自己本不想伤害黎昊，只是当她选择背叛他的同时，她的心也已经背弃了自己…
＊＊＊＊＊＊＊＊
机飞缓缓降落，终于踏上了属于自己的土地，裴允柔的心里却没有该有的喜悦。
当她在警方的护送下离开港香时，也收到了警方告知的消息，说他们已经直捣汇鸿堂的总部，找到了磁盘上的相关文件证据，正极力缉拿黎昊到案。
警方要她放心，并保证绝不会让黎昊对她不利，但她却知道，除非是黎昊愿意原谅她的所作所为，否则她的
命随时都得等他来取。
当天在医院里，黎昊明明有机会阻止她出磁盘，让他自己免于一场灾祸，但他却给了她选择的机会，反而将自己经营的王国一手推⼊了灾祸之中。
他的赌注失败了，而这次的失败，却⾜以让他失去一切。
裴允柔皱着眉，走在宽阔的机场大厅里，她甚至不想叫家里的人来接机，只想这么默默的回来，静静的疗伤止痛。
她伸手按住部腹，⾝心的煎熬以及痛苦，让她觉得心头沉甸甸的，连胃都跟着痛苦的翻搅了起来。
她捂着
，掩住恶心呕的冲动，然后冲进机场的化妆室里，将胃酸全呕了出来。
抬眸对着眼前的镜子，她看见了镜子里自己那憔悴的模样，伸手用⽔将脸泼
，没多久，她流下眼泪，却不知道自己是因为眼睛受到冷⽔的刺
而流泪，还是因为心头的后悔难过才流，泪⽔融进了⽔中，流下出⽔孔…
黎昊…你会原谅我吗？黎昊…
擦⼲了脸，她用双臂环，想着黎昊那温暖的臂弯以及呵护的怀抱，她不噤头摇，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背叛了一个深爱她的人。
她再也无法抑制情绪的冲动，虚软的蹲下⾝子，就这恶么零零的靠在化妆室的墙边，纵情的放声哭泣…
＊＊＊＊
走出妇产科医院，外头的
光好刺眼，裴允柔晕眩了一下，手臂赶忙支撑在一旁的砖墙上，脑子里却不停的重复着刚才医生所说的话－－
“恭喜，你已经孕怀两个月了，预产期是明年的五月，这段期间，你必须定期回医院检查，确定小宝宝的发育情况…”
“你看起来太瘦了，我开一些维他命给你，从今天开始，你就不是自己一个人了，三餐要定时，把自己养得強壮一点…”
“孩子的爸爸呢？怎么没见他跟你一起来做检查…”
当女医生充満关怀的询问着孩子的⽗亲时，她一刻也待不下去的冲出了医院，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怀了黎昊的孩子…
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捉弄她？
她无助的站在墙角，双手捂住脸蛋，情绪紊不堪。
是惩罚吗？惩罚她对黎昊的背叛？还是一种赎罪？难道她对黎昊的亏欠，必须经由这孩子的出现来偿还？
“宝宝…你不该来的，你为什么不看清楚再投抬…”她抚着肚子，紧紧的揪住⾐？，无力的摇着头。
回到湾台后，她住在自己另外租赁的房子，到现在都还没回家。透过电视新闻，她陆续知道一些工程弊案被揭发，其中牵涉甚广，然而却从未报导过黎昊的名字，媒体只是用港香帮派堂主来代替，整个案子似乎还未能⽔落石出，但她已能感觉到黎昊的世界正在一一崩解。
此时此刻，他会蔵⾝何处呢？港香警方在追缉他，湾台方面也开始揭发他的密帐，但她却得不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他能躲过这一劫吗？
“宝宝，你的⽗亲并不是个好人，以后你会不会也像他一样…我该将你留下来吗？”裴允柔无声的叹息着。
望着渐渐昏⻩的天⾊，她突然好想再见黎昊一面。
这是他的孩子，就算要拿掉他，也该让黎昊知道吧？
她已经对不起他一次了，如果她再亲手杀了他的孩子，恐怕这辈子她都要在自责和內疚中度过了。
“黎昊，告诉我该如何找你？我究竟该怎么做？”
风吹散了她的长发，她伫立在原地，怔忡的看着眼前熙来攘往的人车，任由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每个人都有他们未来的目标与方向，但她呢？当她学成归国时，原有的美好未来，都在遇见黎昊的那一刻开始毁灭；想尽办法离开他之后，她却也同样的失去了生存下去的斗志和活力…
现在，她的肚子里又有了宝宝，她想见黎昊，他却不在⾝边，她真的不知道往后究竟该何去何从啊…＊＊＊＊＊＊＊＊
夜灯孤寂，照着静谧的街巷，也照着裴允柔失魂落魄的⾝形。
她步履蹒跚，低头看着街灯照出的细长影子，心情更加的沉重寂寥。
好不容易走到了家门口，她疲倦的从⽪包里掏出钥匙揷进钥匙孔中，却看见门上倒映出另一个⾼大的影子，遮盖住了她纤细的⾝形。
她瞪大了眼，害怕的速速转动门把，谁知那⾝影也有了动作，竟对她伸出手－－
她尖嚷出声，抱头蹲低⾝子！
“啊！不要！救命啊－－”
但是，那強而有力的大手将她拉起，让她害怕的用手臂挡住耳朵，大声的尖叫着！
下一瞬，她发不出声音了！对方的大手紧捂住她的，黑暗中，她看见了一双
悉的眼睛，只是望着这双眼，她便认出了对方的⾝分。
是黎昊！他来找她了！
黎昊从她的手中夺下钥匙，打开门，将她推进屋內。
“黎昊，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湾台之后，她甚至连家里的人都没联络，没有人知道她住在这里，为什么黎昊能够找到她？
“不然你以为我该在什么地方？监狱吗？然后等着你来看我？或者你打算躲我一辈子，永远不再出现？”看着眼前的裴允柔，黎昊沉痛的开口。
他的心中应该不再有悸动，但两个月不见，他发现自己对她的想念超乎了自己的想象，他是如此的深爱着这个女人，即使她背叛了他…他也无法用恨来取代他对她投⼊的感情。
“黎昊…这些⽇子…你过得好吗？”她低声问道。
“我好吗？哼！你看我的模样是好还是不好？”他愤怒的箝制住她的手，
问着她。
这个该死的女人！在她为他制造了一连串的⿇烦之后，居然还敢问他过得好不好？！
裴允柔任由他捉着自己的手腕，她没有挣扎，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他的眼神看起来更狂了，他的头发长及肩，却放纵的散在颈间；他的神⾊落魄，却又带着
魅人心的气息；他的脸颊明显的削瘦了许多，让她心疼，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脸庞。
“对不起…黎昊，是我对不起你…”她难过的对他道歉。
她知道这句道歉对他来说，本不⾜以弥补他所受到的伤害与损失，但至少她说了，心情也舒坦多了，接下来，不管他打算如何处置她，她都会默默接受，即使他要她死，她也愿意死在他的手中。
“我来，不是要听你的道歉！”黎昊冷冷的说道，拉开她轻抚在他脸上的柔软双手，退开了一步。
他曾经那么望渴她的温柔，她却始终不肯付出，现在他要来取她的命了，她才向他道歉，乞求他的原谅，她不觉得一切都为时已晚了吗？他蹙眉看着她。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她微微点头。
他从
间子套一把精致的银⾊手
，瞄准了她的脑袋；他的表情冷酷，告诉自己他的心已对她不再有任何眷恋。
两个月前，他甚至不敢想象此时此刻的画面，没想到现在还是得面对这一切，然后亲手杀了眼前这个他深爱过的女人。
“你知道，我是来要你的命的。”他的声音冷酷，指尖缓缓扣住扳机。
“你从未输过，现在你只是来取回你的胜利。”她合上眼，等待着死亡降临。
“裴允柔，你不怕吗？”他？眼看着她。
杀人，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但此时此刻他却下不了手，他的食指彷佛被石膏凝固了一般，僵硬得无法弯曲，看着她那坦然接死亡的神情，他反而像个懦夫，下不了手！
“如果这样做能让你心里好过，如果杀了我能换回那些弟兄的原谅，那你就动手吧！”她神情凝肃，等待着那凌迟的响。
但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房內依然安静，静得让她能听见彼此呼昅的声音。
她缓缓的睁开眼睛，却发现黎昊就站在她的面前，而他的口则对准她的额心。
她深深的昅了一口气，咬紧着瓣，向他冷冽的目光。
“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一步？允柔，你告诉我，你…爱过我吗？”他心痛的问着，黑眸深不见底。
黎昊将自己的感情全都蔵了起来，却望渴听见裴允柔说出肯定的答案。
“你用指着我，却问我爱不爱你？如果我说是，你会放过我吗？又如果我说不爱，你会不会杀得更痛快俐落一些？”
她的回答，换来了黎昊一阵沉默，他敛眸，憎恨自己的犹豫和软弱。
原来要杀一个自己所爱的人，是这么的痛苦，但若不杀她，他又如何能让自己原谅她所做的一切？
“不论你说是或不是，我都一样要杀你，我只是想知道这个答案。”他凝视着她，望进她眼底深处。
“我…我不知道…”她无力的头摇。
这段爱恋，来得万分沉重，教她如何厘清自己的情感？
她不知道自己是爱他多一点，还是恨他多一点，但她能肯定的是，倘若时间再重来一次，她绝不会选择同样的方式来伤害他…
“而我，却深深的爱着你，爱到连杀你都狠不下心！裴允柔，我是输了，这一次，我彻彻底底的输了！”黎昊大声咆哮着。
最后，他还是扣下了扳机！
一阵撼人的声响起！裴允柔觉得自己的世界彷佛陷⼊了一片黑暗当中。他…终于还是动手了…
窗外，传来警车的鸣笛声，裴允柔努力的睁开双眼，她⾝上的⾎染红了黎昊的双手，他却紧紧的抱着她不放，一步也不肯离开。
“你走…快走啊…”她虚弱的说，却改变不了黎昊的决心。
她知道是他通知了警方，他明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他却选择用如此惨烈的方式表达对她的情感。
她难过的落下眼泪。他的爱，焚痛了她的心…
失去意识之前，她肯定的告诉自己，她是爱黎昊的，她真的、真的爱他，只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向他说明了…